春秋二七五——说说春秋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还有那个时代

楼主:赵王ZW 字数:252121字 评论数:19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六十一)
宋襄公死后不久,同年秋(公元前637年),楚成王派子玉(成得臣)率军讨伐陈国。楚成王之所以要讨伐陈国,是因为陈穆公表面上虽然一直和他站在一派,但暗地里却和宋襄公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宋襄公一死,楚成王也就不客气了,马上派兵讨伐他。当然,楚军是不会空手而回的,最终楚军得了陈国的焦、夷二邑才还师回国。不但如此,而且在回国的路上,楚军还又顺带手把顿国给占了,逼得顿国国君只好带着顿国的老百姓南迁,去了楚国。
这次讨伐陈穆公得到陈国的焦、夷两邑加上回来的路上白得的顿国地盘,令尹子文认为这一切都是子玉的功劳,于是便向楚成王提议,任命子玉做楚国的令尹。楚国的官职名称和中原不同,令尹就相当于中原的宰相,这在楚国属于一人之下的顶天的高官,最关键的是这个职位位高权重还是次要的,责任重大。所以,当令尹子文向楚成王提出要把令尹这个重要的职位交给子玉,让子玉从以以后做楚国的宰相后,大夫吕臣立刻站出来反对,他认为子玉胜任不了令尹一职,吕臣甚至质问子文,他向楚成王推荐任命子玉当令尹,是想拿楚国怎么样。子文对吕臣解释说,子玉此次立了大功,如果不以高官赏赐他,就无以表彰他的功劳,再说了,像子玉这样能安定国家社稷的人,楚国又有几人呢?大家看,子文对子玉的评价这么高,俨然是在说楚国没有比子玉更合适做令尹的人了。就这样,楚成王不顾吕臣的反对,子玉这个新任楚国令尹走马上任了。

同年九月,虽然不讲信用但好歹也做了十四年晋国国君的晋惠公也薨逝了。晋惠公死后,业已从秦国逃回晋国的太子圉即位,是为晋怀公。
因为晋怀公是从秦国逃走的,所以秦穆公对他背弃两国当年立下的约定、扔下怀嬴不告而别的事恨得牙痒痒——晋惠公、晋怀公父子两代人都这样不地道,秦穆公再也忍不了了,不久他就派人将公子重耳从楚国召至秦国,打算送公子重耳回晋国,取晋怀公而代之。
晋怀公在秦国做质子那么多年,又娶了秦穆公的女儿怀嬴,对秦穆公可以说是相当了解了。即位之后,晋怀公担心秦穆公迟早会找来自己的叔叔公子重耳讨伐自己,把他从晋国国君之位上踢下来,于是他就在晋国颁下了一道命令,命令那些和公子重耳一起流亡在外的人,限期回国,如果到截止日期后还不回来的,就杀了他全家。当然,这个命令得靠流亡者留在国内的亲人往外送,所以,晋怀公这个命令首先就是说给公子重耳留在国内的同党们听的,目的是既敲山又震虎。
狐突的两儿子狐毛和狐偃当年都跟着公子重耳一起出逃了,狐突也知道如今他们兄弟二人都和公子重耳一起去了秦国,但是在晋怀公发出警告令后,狐突并没有派人去秦国送信,召两个儿子回来。
晋怀公下这个限期回国令,第一个要召回的就是公子重耳的舅舅狐毛和狐偃,可是狐突这个当爹的竟然完全不配合。晋怀公气坏了,于是他便把狐突给抓了起来,告诉他什么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回来了,才会放了他。
晋怀公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逼狐突就范,可是面对晋怀公的威胁,狐突毫不畏惧。狐突对晋怀公说,做儿子的打从出仕做官那天起,当爹的都会教导他们要忠心,这是古制。狐突还说他的两个儿子追随公子重耳已经有些年头了,如果自己召他们回来,就是在教他们背叛自己追随的主上——当爹的如果教儿子背叛自己追随的人,又拿什么来事奉国君呢?狐突最后说,为君者英明就不会滥用刑法,这也是他作为人臣的愿望;但如果说为君者非要滥用刑法来达到自己目的,那这世上又有谁找不出过错来呢?所以,狐突对晋惠公说——你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明白,但我不能听你的。
晋怀公本想让狐突带个头,把他的两个儿子从公子重耳的身边叫回来,这样跟着公子重耳一起走的人,慢慢都能跟着回来。晋怀公之所以要召跟在公子重耳身边的人回晋国,是因为公子重耳当年从蒲城逃离晋国时,跟他一起走的人很多,除了狐突的两个儿子狐毛和狐偃,此外还有赵衰、颠颉、毕万之孙魏犨(chou1)、胥臣(臼季)、贾佗、先轸等几十人。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从前没有秦穆公的支持,公子重耳充其量是个没牙的老虎,但如今有了秦穆公的支持,老虎有了牙,这些人就都成了公子重耳的羽翼,那可就了不得了。还有一点,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晋惠公即位后不久,晋国就流传了一首儿歌——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歌里唱的恭太子更葬,也就是太子申生改葬之事,晋惠公即位后已经做了,如今晋惠公做完他十四年的晋国国君已然离开这个世界了,歌里唱的十四年之期到了,那岂不是到了“昌乃在兄”的时候了?所以,晋怀公知道,自己要想在晋国立得稳稳的,公子重耳和他身边那些人,已经留不得了。因此,他才会下令让追随在公子重耳身边的人限期回国,想要做空重耳。可是,偏偏遇上狐突压根儿就不配合他,晋怀公没办法,只好杀一儆百,把拒不配合的狐突给杀了。
狐突被杀,大夫卜偃从此便称病不出门了。卜偃引经据典地说,周书有言:乃大明,服——国君英明,臣子心服口服;国君不英明,却用杀人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难办了;老百姓看不到你的德行,只听闻你的杀戮,这种人又怎么会有将来呢?所以,卜偃干脆就躲在家里不出去了。卜偃的做法,一方面是自保,这某种程度也是后来孔子所说的“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另一方面,他的政治敏感和他的职业敏感都告诉他,晋怀公恐怕长不了,所以他决定干脆躲起来,静待时局的变化。我们常常说姜还是老的辣,像卜偃这样经验老道的人,政治嗅觉是非常敏锐的。
为什么说重耳从前是没牙的老虎呢?
如果大家还记得晋献公——也就是晋惠公(夷吾)和公子重耳他们的爹——晚年的那些事的话,想必还记得公子重耳被晋献公的夫人骊姬诬陷后,从晋国出逃到他的母国——狄国那里去的事吧。好了,接下来,我们就从公子重耳逃到狄国那时说起,讲一讲这位未来的春秋霸主此后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赵王ZW2022-01-09 08:19:08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二)
重耳离开晋国,去他母国狄国那里是在公元前655年,也就是十八年前。其后,重耳在他的母国整整生活了十二年之久。在狄国,重耳的外家给他在那里安了家,将从赤狄的一支廧(qiang2)咎(gao1)如那里掳获的姐妹俩叔隗(wei3)和季隗送给了重耳。重耳娶了妹妹季隗,生下两个儿子——伯鯈(tiao2)和叔刘;而把季隗的姐姐叔隗嫁给了陪他一起出逃的赵衰,叔隗呢也给赵衰生了一个儿子——赵盾(记住这个名字,他不仅是著名的赵氏孤儿的祖父,也是春秋战国断代的重要历史结点——韩赵魏三家分晋的重要参与者之一的远祖)。
到了重耳在狄国生活的第五年,他的父亲晋献公薨逝了。彼时,晋国国内,里克先后杀了奚齐和卓子,然后派人来接重耳回晋国,想要立重耳为晋国国君,可是重耳害怕自己回去后不知哪天也会被里克给杀了,所以他就拒绝了里克,继续留在狄国,没有回去。就这样,远在梁国的、他的弟弟公子夷吾得到了机会,靠着秦穆公的支持,回到晋国,即位做了晋惠公。后来,晋惠公又派当初晋献公派去蒲城讨伐过重耳的寺人披来狄国追杀重耳,这时的重耳已经在狄国生活了十二年之久了,当消息传来时,重耳正和狄国国君在渭水边打猎,听说晋惠公派了人来狄国杀他,领头的是寺人披,便和赵衰商量说——当初我之所以选择来狄国,并不是认为狄人可为我所用,而是图这里离晋国近,容易和国内通消息,所以才暂时留在这里;如今我们留的时间也够久的了,我想现在是时候去大国容身了。我听说齐桓公为人很不错,好善乐施,志在称霸,所以肯收留体恤诸侯。我还听说,他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人管仲和隰朋都死了,我想此时正是他想要得到天下贤才辅佐自己的时候,我们何不去齐国投奔他呢?
就这样,重耳决定离开狄国,去齐国投奔齐桓公。在离开狄国、去齐国前,重耳对季隗说——你等我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要是我还不回来,你就改嫁他人吧。
听了重耳的话,季隗笑着对他说——我今年都二十五了,再等二十五年后再嫁,我看我坟头上的树都已经长成了吧!算了,我还是一直等你回来吧!
就这样,重耳把季隗母子都留在了狄国,带着他的一干信臣上路了。
OK,春秋二九五讲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诸侯国的战战和和,我们还一直没有讲一个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这些国家都在哪里。现在,就借着重耳出行,来介绍一下各国的地理位置。
首先,我们知道重耳是晋国公子,晋国是周初就受封的姬姓诸侯国,位置大家也都不陌生,在今天的山西省。但晋国在受封之初,所控制的疆域只有汾水一带,一直到晋武公和晋献公时期,仰赖这两位到处征伐,晋国的版图才得以不断扩大,变成一个真正的地理大国,势力范围不但扩展到今天的山西全境,而且还包括今天的陕西东、北部, 以及河北和河南的一部分地区。东周王朝的直辖区域大体在晋国的南边,今天河南洛阳一带,而重耳的母国狄国,则大致在距周和晋都不远的周之北、晋之东。
现在,重耳要离开狄国,去齐国,而我们知道,齐国是周王朝封在最东边的诸侯国,齐国再东边便是茫茫无际的大海了。所以,重耳一行要去齐国,需要从狄国出发后,一路向东,并且首先要经过近邻周王朝的卫国或郑国,当然郑国在卫国的南边,理论上说重耳要去东北的齐国,肯定要取道卫国,而不是郑国。
事实上,他们一行人也确实是走的卫国这条线路。但是,重耳一行到达卫国后,却没有受到卫文公的礼待。什么意思呢?在那个时代,只要彼此之间不是仇敌,诸侯之间,包括大夫,彼此借个路是常事,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就算我帮了你,你不能帮我,该帮也还是要帮的。而且通常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当时是有一套要遵守的礼数的,怎么招待,怎么说场面话,走的时候送点什么伴手礼等等,有个大体的框架,这就是周礼了。可是,在卫国,显然卫文公没有把重耳当回事,所以对这群过路之人,也就没有以礼相待。
说是有礼数,但人家不敬你,你也拿人家没辙。于是重耳一行只好从卫国的五鹿出而向东,继续赶路。可是,大家要知道,那时是两千多年前,不像今天,走到哪里都有酒店、都可以点外卖,不愁吃喝。重耳他们在卫国没有受到卫文公的款待,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后,肯定又饥又饿啊。一路上越走越窘迫,越走越饿,没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碰上人后管当地人讨点吃的了。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那时是两千多年前,人烟其实是极其稀少的,换句话说老百姓都住在自己的国家里,重耳他们既然在卫国没有受到招待,出了卫国后,除非到达另一个国家,否则几乎就不太可能遇到人了。你可千万别以为会有荒村四五家什么的,没那事,那都得是国家大一统,真正发展起来之后才会有的事。所以,饥肠辘辘的重耳一行人,忍着饿走了很久,才遇上了一个野人——这里说的野人,并不是说他茹毛饮血,而是指他非治下之民,荒居自生自灭那种。
饿极了的重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便向路边的野人讨吃的,谁知野人非但没有给重耳一口吃的,反而从地上捡了一块土疙瘩放在了他的手中。重耳大怒,这不是戏弄他吗?重耳抬起鞭子就要鞭打野人,这时他的舅舅狐偃(子犯)赶忙出来拦住了重耳,对重耳说: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土啊!这是上天赐给你的啊!赵衰也从旁说道:他给你这块土疙瘩,预示着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土地,你得恭敬地拜受上天对你的赏赐啊!
这个情节非常有意思。重耳他们赶路饿了,朝野人讨吃的,吃的没讨着,野人不开化,可能就是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土疙瘩做出递送的动作给重耳,所以重耳肯定很生气啊。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团队之中,脑子活络的人的重要性了。重耳发怒要鞭打野人,狐偃和赵衰就说这土疙瘩是上天赐给他的——土疙瘩虽小,但头脑风暴一下,它便可代指天下四方的土地,也就是疆域,也就是国家——狐偃和赵衰的一句话,不起眼的土疙瘩瞬间具有了无上的意义,这对于流亡在外,无寸土可立锥的重耳来说,鼓舞作用该是多么巨大啊!所以,重耳听了狐偃和赵衰的话后,立刻跪下行了一个最大的稽首礼,郑重地接过那块不起眼的土疙瘩,接着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到自己的车上,带着土疙瘩——上天的恩赐,上路了。
当然,狐偃和赵衰很有可能发自内心也是那样想的。毕竟人是活在时代里的人,人的思想是受限于其所生活的时代的。从土疙瘩联想到土地,进而联想到上天的赐与,这不但可以给重耳以力量,也给狐偃和赵衰们打了鸡血,前路茫茫时,上天(神)的旨意就格外有意义。
言归正传。终于,一行人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了大海之西的齐国。果然不出重耳预期,齐桓公对他不错,不但将齐国的宗人之女嫁给他、重新给他在齐国安了家,而且直接就送了他八十匹马,足足可以同时驾乘二十辆车。这可是笔不小的财富!为什么这么说呢?让我们回忆一下,当年好鹤的卫懿公死后,卫国灭亡,齐桓公帮卫国重建,卫文公即位后发奋图强,一直忙活到他晚年,卫国也不过才攒下三百辆战车的家底。所以说,齐桓公一出手就送了重耳八十匹马,你说这笔财富大不大!重耳不但在齐国发了一笔财,而且和齐桓公给他娶的姜氏感情非常好,所以他在齐国找到了归属感,于是便在齐国安心地住了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两年后,齐桓公死了,齐国经过五公子之乱后齐孝公即位。虽然齐国纷乱如此,但重耳因为与姜氏感情甚笃,壮志消磨,不再有离开的心思了。
就这样,五年过去了。跟在重耳身边的人一看,重耳这是要在齐国安享后半生的节奏啊,纷纷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从晋国一路跟着重耳逃出来,撇家舍业的,可不是为了贪图齐国这点安逸富贵啊,再这样下去,他们这帮人得跟着重耳一起在齐国终老了。于是有一天,赵衰和狐偃两个人就凑在一棵桑树下商量对策,最后连某日某日要和重耳一起离开齐国的日子都商定好了。
没想到这俩人在桑树底下的谋划,被在树上采桑的使女听到了,于是她回去便把这些话告诉了重耳在齐国的妻子姜氏。要说重耳的运气也实在是好,他在狄国有季隗愿意一直等他回去,到了齐国,又遇上了深明大义的姜氏。姜氏听养蚕的使女说完后,当机立断,就把使女给杀了。然后她去找重耳,对重耳说——听说你有四方之志(要走),那个听闻这个消息的人,我已经把她给杀了。
这事是他大舅子赵衰和舅舅狐偃俩人背着他做下的,重耳哪里知道啊,于是听了姜氏的话后,重耳赶忙否认,说——我没有。
重耳根本不想走,可是姜氏却对他说——你走吧!留恋家室、安于稳定,会消磨人的意志,败坏好人的名声。
重耳没有想到姜氏竟然要赶他走,重耳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在齐国生活的这些年,不知不觉中,重耳的人生观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对姜氏说——人生在世,就求个安乐,谁还管别的!我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就死在这里不走了!
听了重耳的话,姜氏恨铁不成钢地对重耳说——你是堂堂一国公子,因为境况窘迫才来到这里,赵衰、狐偃他们那么多人指望着你、把你看得和他们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你不赶紧回晋国,回报这些人,却贪恋家室和女色,我真为你感到羞愧!姜氏还说——如果你现在不努力追求上进,什么时候才会成功?
大家看,重耳要做贾宝玉,可偏偏他喜欢的姜氏不是和他志向一致的林黛玉,而是一心盼着男人上进的薛宝钗。
薛宝钗——啊不对,是姜氏见重耳打算老死齐国不动地方了,知道自己是劝不动重耳了,但是她毫不气馁,换了个思路去找重耳的舅舅狐偃商量。这俩人一拍即合,跟着就设计把重耳给灌醉了,然后把他直接抬到车上,拉了就走。
等到重耳酒醒后,一行人早已经乘车离开了齐国。知道自己被狐偃骗了后,重耳大怒,抄起车上的戈,追着狐偃要杀了他。
狐偃一边跑,一边对重耳说——如果杀了我可以成就你,我愿意让你杀了我。
重耳一边追,一边红着眼睛对狐偃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将来不成事,看我不吃了舅舅你的肉!
听了重耳的话,狐偃笑道——就算事不成,我的肉又腥又臊,不值得一吃!
就这样,两人冰释前嫌,一行人继续自东向西赶路,然后便来到了曹国。
曹国在哪里呢?我们都知道,山东被称为齐鲁大地,其东北为邻海的齐国,其西南则为居于内陆的鲁国。而曹国就在鲁国的东南,卫国的西北。
在曹国,重耳受到了曹共公的招待。
不过,曹共公招待重耳是有目的的。他早就听说重耳骈肋,就想借着招待重耳,趁机看看重耳的裸体,开开眼界。有人问啥叫骈肋?骈肋就是两条肋骨长得很近,长到了一起,换句话说重耳有点残疾。至于残疾到什么程度,史书也没说清楚,但是,据我估计应该是从外观上能看出来那种,体态多少会受些影响,比如一边的肩膀可能会比另一边低些之类的。两边都骈胁的可能性我感觉比较低,好多条肋骨都长到一起的可能性那就更低了。有没有学医的朋友,可以说说这方面的案例。
总之,曹共公好奇心很重,听说重耳骈肋,从前见不着真人也就罢了,如今真人就在曹国,在他眼面前,曹共公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了能亲眼真切地看到重耳的骈肋长什么样,曹共公什么也不管了,他趁着重耳洗澡的时候,不顾身份不顾礼数地走到帘子后面去偷看重耳的裸体。
有人也许会说,曹共公怎么想的?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这么干,也太有失身份了!说这话的人或许对曹共公太不了解了。曹共公是谁啊?他可是连宋襄公的面子都不管不顾的主,宋襄公在曹国的南山召集诸侯盟会,别人不去也就罢了,他这个东道主竟然也不给面子,也不去,所以说曹共公为人任性得很。因此,为了看重耳的骈肋,偷看重耳洗澡也就不足为奇了。一些比较夸张的非史书说得更过分,说曹共公为了看重耳的胼肋,干脆让重耳脱光了,去池塘里捞鱼云云。
这件事非常有意思——问大家一个问题,曹共公偷看重耳洗澡,重耳本人知道吗?
那必须得知道啊!不然史书上这段所从何来呢?不但重耳知道,当时肯定很多人都知道。我猜曹共公虽说是偷看,但看完之后,应该得意洋洋,没少和人提这事,嘴上应该也没少说些失礼的话。
所以才有曹国大夫僖负羁对曹共公说的下面这段话,他说,晋国的公子是个贤人,又和曹国是同姓,他因为境况窘迫才路过曹国,怎么好对他如此无礼呢?
可是,曹共公根本不听僖负羁的,照样对重耳一行人不尽礼数。
僖负羁的妻子很有心思,她对僖负羁说——我看晋国公子身边的人,都有足以辅国之才,有这些人的辅佐,这位公子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回到晋国;他要是回到晋国,必将得志于诸侯,到时候就会诛伐那些对他无礼之人,照我看,咱们曹国就是他第一个要征伐的对象。僖负羁的妻子给僖负羁出主意说——你何不趁现在就去向他表明心意呢?
于是,僖负羁便听从了妻子的劝告,派人给重耳送去很多吃食,并在装吃食的盒子中暗暗致送了一块玉璧,传递自己的心意。
重耳接了僖负羁派人送来的饭食,肯定得打开食用啊,那自然能看见其中夹带的私货——玉璧,但重耳把饭菜吃了,然后把玉璧又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了僖负羁。
离开了曹国后,重耳一行向南,来到了位于曹国南面的宋国——宋国在曹国南面,西接郑国,南接陈国,大概是今天河南江苏山东交汇的一片区域。重耳一行来到宋国时,正赶上宋襄公与楚成王的泓之战战败,宋襄公伤了大腿,回国养伤。宋襄公对重耳的贤名早有耳闻,所以见到重耳后,便以国礼隆重地接待了重耳,并且一出手就送了重耳可供乘二十辆车八十匹马,出手之阔绰,毫不亚于过世的齐桓公。
可是,宋国司马公孙固因为和狐偃处得不错,却劝狐偃说,宋国是小国,又刚刚在战场上败给了楚国,不值得重耳留在这里找机会,公孙固劝狐偃还是陪着重耳去大国找机会吧。
就这样,重耳一行又离开了宋国,继续向西,然后便到了郑国。在郑国,重耳又遇上一个不礼待他的人——郑文公。
叔詹劝郑文公说,听说晋国的公子是个贤人,说他身边那些人个个都具有辅国之才,而且重耳又和郑国是同姓,郑出自周厉王,而晋出自周武王(都是亲戚),因此他劝郑文公顾念着同姓相亲,好好礼待重耳。可是郑文公却说,从各个诸侯国来的、路过郑国的逃难公子可多了去了,他不可能个个都以礼相待。
叔瞻给郑文公分析,说重耳是天选之子,没有人能赶得上他。叔瞻有三点可以看得出来,重耳是天选之子,其一,晋国公子乃是是姬姓所出,人家说同姓结婚生下的孩子活不了,可重耳活到了现在;其二,重耳遭难逃亡国外,而晋国到现在也没有安定下来,大概就是上天选中他,想由他在将来安定晋国;其三,重耳身边有三个能力足以做人上人之人,却愿意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他。叔瞻说,晋国和郑国分属同等诸侯,对于晋国路过郑国的寻常子弟,郑国都自当以礼相待,更何况是重耳这样的天选之子呢。叔瞻语重心长地劝郑文公好好礼待重耳,可是郑文公油盐不进。
叔瞻见郑文公不听劝,便对郑文公说,如果你不能礼待重耳,那就杀了他,省得留着他将来成为郑国的后患。
当然的,不论叔瞻说什么,郑文公还是不肯听的。
赵王ZW2022-01-10 08:00:02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三)
离开郑国后,重耳一行一路向南来到了远在南蛮的楚国。
楚成王倒是非常欢迎重耳的到来,他甚至决定动用接待诸侯之礼隆重地接待了重耳。
重耳见了诚惶诚恐,不敢接受这样的礼待。赵衰对重耳说——你流亡在外十多年,小国都轻视你,更何况大国了;如今楚国这样的大国却如此礼遇于你,我劝你不要谦让,这是上天给你的机会。
于是,重耳接受了赵衰的建议,以客礼会见楚成王。楚成王对重耳非常殷勤热情,重耳则处处赔着小心,一直谦卑地答对。然而,在招待重耳的酒宴上,楚成王突然向重耳发问——如果有朝一日你返回晋国,想怎么报答我?
重耳东奔西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找个胳膊粗力气大的大国,送他回晋国夺权吗?天下的大国,当时比较大的齐国、宋国,他都已经去过了——齐国国力最强,齐桓公待他也最好,可惜他去没两年,齐桓公就死了,然后齐国内乱,齐国根本就指望不上了;宋国国力也还可以,宋襄公待他也很好,但可惜重耳去的不是时候,宋襄公被楚国大败自顾尚且不暇。除了齐国、宋国,称得上大国的,那就剩秦国和楚国了。所以,如果你是重耳,来到国力强盛的楚国,受到楚成王不同寻常的重视,他也有意帮你回国夺权即位,但他问你顺意遂志后,会怎么报答他时,你会怎么说、怎么做?
让我们先复习一下重耳的弟弟晋惠公当年为了回晋国是怎么做的。晋惠公还是公子夷吾的时候,为了能赢得秦穆公的支持,夸下海口,主动承诺一旦秦穆公帮他回晋国,助他登上晋国国君之位,他便将晋国河西的五座城池送给秦穆公,回报秦穆公。这是晋惠公的做法,下面让我们看看重耳会怎么做。
听了楚成王的提问,重耳平静地对楚成王说——美女、奴隶、佳玉、皮帛,君上你已经有了,孔雀、旄牛、象牙、老虎犀牛这些动物的皮革,君上你自己国家就能出产;就是晋国,这些东西也还要靠君上手指缝儿里漏点给我们,我又能拿什么报答君上你呢?
重耳这话说的有水平啊!他说楚国什么都不缺,晋国什么都没有,无以为报,话里全是赞美楚国地大物博的意思,但话外重耳难道不知道楚成王希望他拿什么来报答自己吗?无非是土地城池罢了,可这些重耳是万万不可能给的。
楚成王见重耳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问东他答西,便接着追问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你总要报答我吧!你到底打算怎么报答我?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你是重耳,你被楚成王追问,到底打算怎么报答他,避无可避,你会怎么回答?
重耳的回答是——如果托你的福我能回到晋国,他日晋楚两国开战,在中原遭遇,我可以为君上退避三舍;如果到时候君上你不同意我退避三舍,非要和我开战,那届时我会手执武器,和君上你在战场上好好打上一仗。
这话说得非常有骨气啊!你今天愿意帮我,他日开战,我可以让着你,退避三舍——大军后撤九十里,不和你打;但你要是非要打,我也奉陪到底!
国与国相处,包括人与人相处,亮出自己的底线、守住自己的底线非常重要。重耳和晋惠公的不同,之前秦穆公派公子子显去考察他们二人时,已经表现得比较明显了,当时是面对丧乱和可能的君位,此时是面对国家和领土的完整,这些都是人的大节,可以看得出来,重耳和晋惠公在大节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晋惠公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放弃大节,而重耳对大节看得很重,寸步不让。
但是,重耳现在是没牙的老虎,却要亮爪子,这是很危险的,所以听了他的话,宴会结束后楚国令尹子玉便对楚成王说,你对重耳那么好,他却出言不逊,请你杀了他,以绝后患。大家看,楚国的子玉、郑国的叔瞻对重耳都有相同的看法,都认定留着重耳就是给自己的国家将来留下祸患,所以他们都向各自的国君提出了杀掉重耳,以绝后患的建议。
可是,像郑文公一样,楚成王也不同意杀了重耳。不过,与郑文公对重耳的轻视不同的是的,楚成王之所以不想杀了重耳,是因为他说据他观察,重耳这个人志向远大、身上没有华丽奢靡之处,一派俭约,而且重耳言辞文质彬彬,行为举止很有礼有节,加上重耳身边的人也都恭敬宽和,忠心且有能力;如今晋惠公不得民心,无论晋国内外都很厌恶他——楚成王说,听说晋国乃是唐叔之后,这个国家在诸侯国中必定是最后才衰败的,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位晋国的公子重耳在吧。楚成王认为重耳是天选之子,没有人能杀了天选之子,如果有谁敢违背天意,上天一定会对那个人降下惩罚。
楚成王的意思是,重耳人好志大,身边都不是一般人,他不能杀了重耳,因为上天已经选中重耳接晋惠公的班了,他如果要杀了重耳,上天就会惩罚他。不过,楚成王虽然不杀重耳,但因为重耳不肯许诺任何好处给他,所以他也就不愿意出手帮重耳回晋国夺权。
就这样,重耳在楚国待了好几个月,期间出质秦国的晋惠公太子圉逃离秦国,回到晋国,惹怒了秦穆公。秦穆公听说重耳人在楚国,便派人去楚国召重耳去秦国。
楚成王听说后,对重耳说——楚国离晋国太远了,中间隔着好几个国家,秦国就不一样了,秦晋两国挨着,秦穆公人又很不错,你还是去吧。就这样,楚庄王好好招待了重耳一番,然后大包小裹地又送了重耳很多东西,才将重耳派人送去了秦国。
好了,到这儿我们就接上了前文晋惠公去逝,晋怀公即位,然后秦穆公因为晋怀公偷跑回晋国的事生气,决定送重耳回晋国,把晋怀公从晋国国君之位上踢下来的前情。
重耳到了秦国后,秦穆公立马给他送去五个美女,其中就包括秦穆公那个曾经嫁给给晋怀公、不肯跟晋怀公一起回晋国的女儿——怀嬴。
重耳听说秦穆公送来的美女中,包括太子圉的妻子怀嬴,有心拒绝秦穆公的“好意”。胥臣劝他说——咱们眼看就要讨伐他了,更何况是接受他的妻子呢,你先安心把她接手下来,这样才能和秦穆公更亲近,然后求着秦穆公送你回晋国夺位。胥臣还说——如果你不接受怀嬴,就是在拘泥于小礼小节,难道你忘了自己身上的大耻了吗?
就这样,在胥臣的劝说下,重耳不是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怀嬴。
一天,怀嬴捧着“水壶”伺侯重耳洗漱,重耳洗完后,甩手上的水时,水就飞溅到了怀嬴的身上。怀嬴大怒,质问重耳——秦、晋两国乃是互相匹敌的同等诸侯国,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重耳到秦国来是有求于秦穆公的,秦穆公把已经嫁给了晋怀公的女儿硬塞给他,重耳肯定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重耳洗漱时把水溅到怀嬴的身上,有可能是故意的,也有可能是无意的,但据我猜测,怀嬴当初跟在晋怀公身边时,晋怀公彼时是晋国在秦国的质子,对她肯定是小心翼翼的,绝不会也不敢这样对待她。所以,无论重耳此举有心还是无意,怀嬴都被激怒了。秦国是她的主场,重耳虽然被自己的父亲选中,将来有可能要做晋国的国君,但怀嬴毕竟是国公之女,说出来的话,还是义正严辞、掷地有声的。
重耳被怀嬴的话吓到了,赶忙换下身上的衣服,改穿上一件降等的衣裳,把自己绑了,去向怀嬴赔罪——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重耳愿意接受怀嬴,秦穆公很高兴,一天,他派人来请重耳赴宴,狐偃听说后,对重耳说——我不如赵衰擅长文辞,你让赵衰陪你一起去赴宴吧。
为什么去参加宴席,要带一个文辞好的人一起去呢?这就和周代贵族的生活社交习惯有关了。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不学诗,无以言。我们在这里不能直接翻译成“不学习《诗经》,就不能开口说话”。大家或许应该知道,《诗经》是孔子编定的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总共收录了305首诗;但有些人可能不知道,孔子在编定《诗经》时,做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删定工作。什么意思呢?以唐诗为例,唐人一共给后代留下了将近五万首诗,但清代的蘅塘退士在编选《唐诗三百首》时,只选录了他认为最精华的313首,其余四万多首一概不录。孔子在编定《诗经》时做的删定工作也是一样。当时社会上流传的诗歌很多,而君子阶层从小学习的六艺之一——诗,虽然不是社会上流传的全部诗歌,但量级依然是很大的,到了孔子的时候,孔子在此基础上,又加以去粗取精,只留下了305首,其余全部删去,才定下了后世我们流传学习的《诗经》范本。那么,当时的君子阶层,学习“诗”,是干什么用的呢?上面孔子的话已经提示我们了,学诗是拿来说话用的。当时的君子阶层在以下几个场景中,会直接引用“诗”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并且不再加以解释生发,全靠彼此之间对诗的默契理解,进行交流。
第一个场景,就是日常饮宴,包括正式场合的饮宴,在酒宴上,宾主双方为了尽欢,几乎是一定要互相吟诗来助酒也顺带表达自己的心意的。第二个场景,是外交场景上。第三个场景,就是日常引用诗句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意愿,或向国君进谏。
正因为饮宴上必须要赋诗,所以,秦穆公宴请重耳,狐偃才说自己文辞不行——也就是他脑子里诗的存货量肯定不够,瞬间反应能力因此也就跟不上,不能在宴会上及时提点重耳如何有礼有节地赋诗应答秦穆公,所以他才让重耳带文辞比他好的赵衰去赴宴。
这里有一个点就要注意了,当时的贵族在引用“诗”的时候,那引用的范围可就不止我们所知道的那可怜的305首了.但是,由于孔子在一百多年后要删诗,导致流传至今的,我们后代人所知道的当时的完整的诗歌,只有那305首。所以,我们会在春秋战国的典籍中,看到一些零散的、没有被孔子收录进《诗经》的“诗”,这些诗被称为“逸诗”。
好了,知道这一点后,接下来我们看看秦穆公宴请重耳的这次酒宴,双方都赋了哪些诗。
在酒宴之上,赵衰唱了一首《黍苗》。这首诗中间有两章是讲思乡、思归之情的,所以秦穆公待赵衰念完之后,便对重耳和赵衰说道:我已经了解你们想回晋国的急切心情了。(《黍苗》全诗: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 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赵衰选《黍苗》这首诗来唱,就是要借诗中之意向秦穆公传达这种急迫的心情。说白了,秦穆公之所以派人把重耳从楚国召来、重耳之所以一召即来,为了什么,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虽说如此,但是这话却一直没有挑明,所以,赵衰便借赋诗之机,试探秦穆公。
果然,秦穆公听赵衰唱了这首诗后,也抛出了他的试探——你们的心情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赵衰见秦穆公依然不把话说破,赶忙拉重耳一起走下台阶,向秦穆公再拜,说道——我们仰赖君上,就像久旱的禾苗盼望甘霖一样。
跟着,重耳唱了一首《河水》。《河水》是一首逸诗,全诗已不可考,但在《国语》中留下了这么一句——沔彼流水,朝宗于海。所以,重耳唱这首诗,就是为了取这一句的意思,向秦穆公表白,意指自己他日回到晋国后,也会像流水朝宗大海一样朝宗秦穆公。
秦穆公对重耳唱的这首诗显然很满意,所以他跟着就唱了一首《六月》,与重耳诗歌互答。《六月》这首诗讲的是西周周宣王的时候,尹吉甫率军北伐玁狁的故事。这首诗中的主人公——出征北伐的尹吉甫,是“匡王国”“佐天子”的尹国国君,所以秦穆公借念这首诗来回应重耳,意指重耳他日一定会像尹吉甫一样,成为辅佐周天子的一方诸侯,换句话说就是重耳他日必为晋国国君。也就是说秦穆公借这首诗表达了他愿意助重耳一臂之力,帮重耳登上晋国国君之位的想法。(《六月》全诗: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所以,当秦穆公唱完《六月》后,赵衰马上对重耳说:赶紧下去拜赐!
有了赵衰的提点,重耳赶忙站起身走下台阶,朝秦穆公行再拜稽首大礼,拜谢秦穆公对自己的厚望和即将向自己提供的帮助。
秦穆公见重耳如此知礼识趣,果然和晋惠公父子很不一样,便也依礼走下一级台阶,辞谢重耳对他行如此大礼——毕竟他日重耳登上晋国国君之位后,两人位在同列,这点礼数或者说面子,还是要提前给到的。
虽然秦穆公此时辞谢属于合乎礼数的做法,但现在是重耳有求于秦穆公的时候,所以赵衰赶忙从旁说道——君上你用辅佐天子的尹吉甫来提点重耳,重耳又怎敢不拜呢?
就这样,秦穆公和他的新女婿——公子重耳达成了默契。
不久,晋惠公去世和晋怀公即位的消息传来,而晋国内部也开始动作不断。
晋国大夫栾、郄等人听说重耳被秦穆公请去了秦国,纷纷各自派人来秦国,私下见重耳,暗地里劝重耳、赵衰等人趁这个时候赶快回国。他们表示,晋国有很多人支持重耳,都愿意给重耳做内应。于是,转过年来正月(公元前636年),秦穆公便亲自率军护送重耳回晋国,与晋怀公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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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晋怀公听说秦穆公率军来犯,发兵前去抵御秦军。但,此时晋军之中已经人人皆知秦军此来,乃是送公子重耳回国,人心所向不知什么时候起都倒向了重耳一边——晋国内部,只剩当年扶立晋惠公的吕甥、郄芮他们这一伙人不希望重耳回来——可以这么说,重耳虽然还没有回晋国主政,便已基本赢得了晋国大部分的人心。
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说是小插曲,其实也相当不小。当护送重耳回晋国的队伍来到黄河边上时,一直以来跟在重耳身边的狐偃,突然从身上掏出一块玉璧交给重耳,对重耳说——自从当年我追随君上“巡行天下”以来,我对君上犯下的罪过可就多了,这些事我都还记得,更何况君上你呢?现在君上有了秦穆公的支持,我就在这儿向君上请辞,从此咱们一别两宽吧。
这个情节非常有意思。狐偃是重耳的舅舅,两个人是甥舅关系,但比起这层亲戚关系来,两个人首先是君臣。从前,重耳带着他流亡,他们君臣甥舅之间,要相依为命,所以大多时候亲戚关系可能会更重些,狐偃和重耳说话交往时,不拘小节的时候也多些。比如前面我们提到的狐偃逆重耳的意愿,把重耳灌醉了,从齐国直接拉走,重耳酒醒后生气要杀了他、要吃了他的肉时,狐偃嬉皮笑脸地和重耳周旋,还说自己的肉又腥又臊不好吃,彼时二人相处时相对来说是比较平等、轻松的,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有了秦穆公的支持,人人心里都明白,晋国国君重耳是当定了。所以,在还没有过河回到晋国之前,狐偃就开始给重耳打预防针了。不过狐偃这个预防针,可不是他真的怕重耳有朝一日即位为君,对他打击报复。要知道,他追随重耳在外十九年了,十九年来对重耳不离不弃,却在眼看就要成功却还没成功时,说要离开——所谓功成身退,他这功还没成就嚷着要退,这显然不符合人之常情。所以,我们需要正确认识狐偃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重耳说这样的一番话。
这里有一个细节非常值得注意,狐偃对重耳过去一直是以“子”相称的,同时他自称为“犯”(狐偃,字子犯)——“子”也就是“你”,是不昭示身份地位的一个称呼,但此刻,当狐偃掏出玉璧交给重耳时,他对重耳的的称呼突然就改为“君”,对自己的称谓也直接降为了“臣”。这个改变背后,固然是时势的不同造成的,但也能从中看出,狐偃对自己的身份认定很清醒,他瞬间将自己的身份从舅臣直接转变成纯臣。从前他和重耳之间更多的时候,是先论甥舅再论君臣的,亲戚嘛,尤其他还是长辈,那怎么都好说;可现在他主动屏蔽掉和重耳的这层亲戚关系,这其中就有学问了。什么学问呢?有些话我们作为读者、外人,单纯从史书中留下的文字本身,是看不出蹊跷来的,尤其是史书只给我们留下这一言半语——我们完全可以仅凭这一句话进行解读,认为狐偃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表现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应有的政治清醒,并且他也要借此考察一下,自己多年来辅佐的这个外甥得势之后,还能不能继续辅佐下去,毕竟有些人得志前和得志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旦眼前之人得志后睚眦必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我们再仔细看看重耳听了狐偃的话后,是怎么回复他的,就能猜想到,当时当地,两人之间当是涌动着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诡异的气氛。因为听了狐偃的话后,重耳立刻指着河水发誓说——河神在上,如果我回到晋国后不和舅舅你一条心,就有如此水!说完,重耳就把狐偃刚刚交到他手中的玉璧投入了河中。
有人问为啥重耳要把玉璧扔进河中,因为古人起誓、祭神,都要向神祭奠牺牲、玉帛,祭祀仪式的最后,便是将这些祭神的东西都掩埋起来,有时也会投入祭祀起誓的河水之中。重耳指河水向河神发誓,手边只有狐偃给他的玉璧,没有现成的祭祀用牲口,所以自然要将玉璧投入河水中,以示自己所发之誓之郑重。这是什么操作?这等于重耳和他的舅舅狐偃之间定了一个盟誓,因为彼时并不是在祭神,那就只能看作是会盟了,因为会盟也要有这样的仪式。甥舅之间、君臣之间突然要定盟,你说诡异不诡异?而且重耳还特意向狐偃保证,自己必不会辜负了他,这种试探如果是夫妻、情侣、兄弟之间也就罢了,可他们是君臣。
因此,在一旁看到这一切的介子推,虽然人已经上了船,突然冷笑着开了口,他说——是上天选中了公子,可狐偃却认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功劳,竟然还和君上作交易,真是没皮没脸不知羞臊,我真是不想和这样的人同列为臣。说完介子推甩开了众人,自行渡河而去。
这里交代一下介子推的去向。
介子推离开重耳后,羞愤之情始终未减,因此当他回到家见到自己的母亲后,忍不住对他的母亲说——(晋)献公当年有九个儿子,如今就只剩下公子重耳一人了;惠公、怀公不亲民和人,所以无论晋国内外,全都背弃了他们,但是上天不会断绝晋国祭祀的香火的,一定还会给晋国指定新主,让他来主持晋国的祭祀,这个人除了公子重耳,还会有谁?所以,是上天选中了公子重耳,可有些人(狐偃)却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不是很颠倒是非吗?介子推越说越气,他慷慨激昂地对自己的老娘说,偷人钱财者尚且被称作盗贼,更何况贪天之功的人呢?可是没想到在下位者竟然用道义来粉饰他的罪过,而君上竟然也对这种奸恶的行为进行奖赏,上下如此互相蒙蔽,他真是难和这些人再相处下去了!
听了介子推的这番牢骚,他的母亲开解他说道——你这唠唠叨叨的,是怼谁呢?怨谁呢?你要是不满,何不也和他们一样,向君上求取功名富贵呢?
听到自己的娘竟然这样说,介子推硬气地对他的老娘说——我已经认定他们是不对的,却又去学他们向君上讨要功名利禄,那这罪过可就更加一等了,我也就是和你说说,出出怨气,从此以后我是绝对不会再吃他的俸禄了!
听介子推这么说,他娘说道——你光在家里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去和他们说啊!既然你是这么想的,你得说了人家才知道啊!不然你想怎么样呢?
说?那是不可能的。介子推说——一个人所说的话,便有如这个人身体的花纹,如今我的身体都要退隐了,还哪里用得着再多此一举、给他加上花纹?介子推断然说道——如果我这么做,就是在求显达。
介子推的母亲听儿子的意思,是想不告而别,就问道——你说的话,自己保证能做到吗?如果你能说到做到,我就和你一起去隐居。
介子推是八王吃秤砣——铁了心了,于是便带着他的母亲,两人彻底告别过去的一切,退隐而去。
相信有很多人是理解不了介子推的做法的——就算狐偃和重耳邀功,其实也不关他的事,就算错的是狐偃,甚至包括纵容狐偃的重耳,这又对他有什么损失呢?我相信很多人都有他娘的想法,如果他不满,大可以像狐偃一样,也去向重耳邀功嘛,毕竟这十八九年来,狐偃对重耳不离不弃,他介子推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介子推偏要做个怪人,也就是孔子所说的“狂狷”的“狷”——有所不为。是非对错,他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一旦越线就是碰触了他的底线,他便万万不能妥协。这种精神其实是有悖日常中国人所说的随和,也就是愿意和光同尘的圆滑处世哲学的。可是,这也是中国自古以来一直都存在的另一种更高洁的品格——追求道德的完美、人格的独立。说得更接地气点,就是看重大节,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所以,我看才能看到介子推见到狐偃的所作所为后便觉得不齿与之同列。这就像《后汉书》中所说的“志士不饮盗泉之水”,《高士传》中听说尧要把帝位传给自己就要去河边洗耳朵的许由,《世说新语》中不屑与拾金观车的华歆割席的管宁……古往今来,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既没有这个觉悟,也更做不到像他们这样立于天地之间。但千百年来,这些故事一直流传了下来,又证明中国人其实是认可他们的做法的,只不过是高高挂起,做为展览的那种认可。现实生活中,确实有极少数的人,像他们一样孤高傲世,但孤高傲世不符合入世的儒家哲学的人生观态度,所以绝大多数人是不会取用这种人生态度来指导自己的人生的——除非人生就喜欢碰跟头,或者像介子推一样干脆出世归隐起来,与俗世红尘决绝地说再也不见。
上面介子推这段是个插曲,我们言归正传,接着说重耳他们回晋国争位夺权的正篇内容。
大军渡河,其后一路所向披靡,先围令狐,再入桑泉,复取臼衰——晋国国内早就倒向了重耳,所以重耳所到之处,根本未遇任何抵抗,纷纷向他投降。
消息传到绛城,晋怀公心中十分忐忑,他一面派人率军去庐柳迎击重耳,一面出逃到高梁,等待战争的结果。
秦穆公派公子子显(絷)前往晋军,与晋国出征的大夫商讨和平演变事宜。在公子子显的居间劝说下,事成了,晋军后退至郇地驻扎。几天后,狐偃与秦、晋两军的大夫便在郇地定下盟誓——晋军阵前反水彻底归降了重耳。这几乎就是尘埃落定的意思,所以第二天,重耳便亲自来到郇地检阅驻扎在此的晋军。再四天后,重耳一行终于来到了曲沃。
曲沃是当年晋武公的发迹之地,也是整个曲沃桓叔一族的根据地,因此,晋武公死后,他的宗庙——武宫便建在这里,其后每一代晋国国君即位时,一定都会来武宫朝拜他。所以,来到曲沃后第二天,重耳便去武宫祭拜晋武公,正式即位,是为晋文公——此时距晋文公当年出逃狄国,已经整整十九年过去了。
好了,说到这儿就又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了——重耳现如今多大年纪了?
根据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说法,重耳回到晋国时已经62岁了,出亡19年,则他当年从蒲城离开晋国时是43岁。但是《国语》和《左传》中却说,重耳去狄国时,只有17岁,则他回到晋国时的年龄应该是36岁。这两个年龄跨度实在是太大了,到底要信哪一个呢?
我个人倾向于认为重耳逃离晋国时,年纪不大。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重耳当年走的时候已经43岁了, 那么他在晋国时肯定早已成家立业,则当有子嗣,可是无论是《史记》还是《春秋》《左传》《国语》,重耳结婚生子都是在他逃离晋国后。但如果他是在17岁出逃的,去了狄国后,也到成家的年龄了,所以狄国国君送了他叔隗、季隗两姐妹。我们知道,重耳在狄国待了12年,如果他从晋国出逃时已经43岁了,则当他决定离开狄国时,应该已经55岁了,一个55岁的老人几乎已经没有理由再让季隗等他25年了——25年后,他如果还活着,都80岁了,那个时代活到70岁都不容易,重耳没有理由对自己的寿命那么有自信吧!并且,如果重耳离开狄国时已经55岁了,路上耗费的时间都不算,其后他又在齐国待了5年,则重耳已经60岁了,齐桓公当年给他在齐国安家,将姜氏嫁给他,老夫少妻,不可能感情好到哪里去。相反,重耳如果当年离开晋国时是17岁,那么,他和季隗的25年之约,和姜氏的感情也就都能说得通了。
因此,我个人认为,重耳回到晋国时,应该是36岁,而不62岁。
我们再做一个预告,晋文公即位后,只干了9年,就去逝了。所以他大概应该是死于年富力强的45岁,而不风烛残年的71岁。在未来的九年里,晋文公要带领晋国,走上颠峰,为晋国在接下来的整个春秋时代,几乎一直居于诸侯的主导地位奠定强大的基础,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厉害的事!
说远了,虽然离晋文公之死还有九年,但无事则短、有事则长,晋文公即位后事多了去了,所以离九年后,还有很长时间呢。让我们还是先看看他即位后都做了什么吧。
首先,晋文公即位后,便派人去高梁杀了晋怀公——晋文公即位之时,晋国群臣都去曲沃参加了他的即位仪式,晋怀公已众叛亲离,所以杀他已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但是,晋怀公死后,一直拥护晋怀公的吕甥、郄芮却开始担心自己之前没有拥立晋文公,晋文公杀了晋怀公后,接下来就要收拾他们俩了。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是这俩人就和他们的党羽聚谋,想要一把火烧了晋文公的宫殿,然后趁机杀了晋文公。
赵王ZW2022-01-12 08:01:35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五)
吕甥和郄芮要杀晋文公的事,晋文公的人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所以,晋文公要被烧死了吗?
当然不可能了。虽然晋文公的人不知道吕甥和郄芮的阴谋,但是这个事却被曾经追杀过晋文公的寺人披知道了。寺人披想通过告发吕甥和郄芮,为自己脱罪。说干就干,寺人披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他立刻便去求见晋文公。
听说寺人披求见,晋文公不禁想起当年寺人披奉晋献公之命,率兵去蒲城攻打自己,自己逃走时还被他砍中了衣袖的事。于是,晋文公叫人传话给寺人披,指责他在当年蒲城之役时,不顾晋献公给他下达的一夜后到达的命令,当天就率军到了蒲城,故意和晋文公过不去:不但如此,后来晋文公跟着狄国国君出游到渭水边上打猎时,寺人披又奉晋惠公之命去杀晋文公,当时他又一次不顾晋惠公让他三天赶到的命令,第二天就赶到了晋文公和狄国国君打猎的地方。晋文公叫人给寺人披传话说——虽说你是奉君命行事,可你也去的也未免太快了吧!当年你在蒲城砍我的衣袖至今犹在,你竟然还敢来求见我!你为什么不逃走?
晋文公和寺人披翻旧账,寺人披不慌不忙回答说——我就是一个阉人,当初不敢不忠心事主,所以才会得罪了君上;替自己的主子办事,要竭尽全力,所以不管是蒲人还是狄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寺人披接着说道——当年管仲一心效忠公子纠,也曾射中了齐桓公的带钩,但是齐桓公不但放过了管仲,没有追究他射中自己的带钩之罪,还任命管仲为齐相,最终赖之称霸,君上如果反其道而行之,那你愿意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好了,不过我相信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都要离开你。寺人披继续给晋文公递话,说——我还以为君上这次回来,已经活明白了,看来君上还是没活明白的啊,这样看的话,君上迟早还会落难。说到这里,寺人披这才最后说道——你也不问问我这个刑余之人,为什么要来求见你,我来是有事相告,可你却不见我,别怪我没告诉你,大祸马上就要来临了!
寺人披要为自己开脱不假,但他明显话里有话,加之他说的管仲和齐桓公的事又非常契合自己和晋文公的前尘旧事,所以听了他这番话后,晋文公放下了与他的旧日嫌隙,正式召见了他。寺人披见到晋文公后,便将吕甥、郄芮要杀他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晋文公。
得知了吕、郄二人的计划后,晋文公有心想要召见吕甥、郄芮、但又担心这二人党羽甚多,自己刚回晋国,根本分不清敌友,到时别再被对方的人给卖了。所谓投鼠忌器,聪明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于是,在和手下商量之后,晋文公便偷偷离开晋国——你不是要烧宫杀我吗,我去秦国约见秦穆公去了,回见吧您呐。
同月,不知道晋文公早已不在宫中、去了秦国的吕甥、郄芮二人果然按既定计划举众谋反,纵火焚烧了晋文公的宫室。但火起之后,众人非但没能趁乱找到晋文公,反而遭遇了晋文公身边的卫护队,于是双方展开殊死的厮杀。结果吕甥、郄芮自然不敌早有准备的晋文公护卫队,没奈何二人便率兵想要远走高飞,没想到却又被秦穆公设计诱至黄河边上,最终被秦穆公在黄河边上剿灭。
吕甥、郄芮死后,晋文公重新回到晋国。为了防备以后还会发生吕、郄这样的乱子,也为了帮晋文公彻底安定晋国,秦穆公将自己身边得力的辅弼之士三千人送与晋文公,随他一同回到晋国。
当年夏天,晋文公派人将怀嬴——此后改称文嬴,从秦国接回晋国,正式成为晋国国君夫人。其后,狄国国君也将季隗送来晋国,与晋文公团聚,但是在将季隗送来晋国的同时,狄国国君却把季隗给晋文公生的两个儿子伯鯈和叔刘留在了狄国。
当年晋文公在狄国时,与赵衰各自娶了季隗、叔隗两姐妹为妻,并且各自生儿育女。离开狄国后,晋文公本人身边固然一直没少过女人,为了拉拢赵衰,他后来把自己的女儿又嫁给了赵衰。此后,赵衰和晋文公的女儿赵姬生了三个儿子——赵同、赵括和赵婴。如今大局已定,季隗被狄人送来晋国与晋文公团聚,于是赵姬便向赵衰提出,将他在狄国与叔隗所生之子赵盾和他的母亲叔隗一起也都接来晋国,与赵衰团聚。
赵衰听了,赶忙说不用不用。他现在的老婆是晋文公的女儿,他又怎么敢随便把别的女人以及别的女人给他生的儿子接到晋国来。可是,赵姬非常深明大义,她对赵衰说,如今你得宠就忘记当初的旧人,今后如何用人?赵姬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叔隗母子接来晋国!因为赵姬的坚持,最终赵衰将赵盾母子从狄国接到了晋国。人到晋国后,赵姬见赵盾很有能力,便坚决向晋文公提出,要让赵盾做赵衰的嫡子,将来继承赵衰的爵位,而让自己生的三个儿子居于赵盾之下,并且她还坚持让叔隗做赵衰的正妻,自己则甘心居于叔隗之下。
这下一切彻底尘埃落定了,于是晋文公开始论功行赏——当年追随他一起在外流亡的,以及此次回来拥立他有功的,统统有赏,功大者晋文公对他们不吝爵位封邑,功小者晋文公对他们也都有尊爵之赏。
晋文公封赏了很多人,却始终没的提到要给已经远走避世的介子推什么封赏。介子推虽然不要功名富贵,和他的老娘离群索居避世去了,但他留在晋国的门人们却十分可怜他,都觉得晋文公对介子推不公。于是这帮人就在晋文公的宫门口悬挂了一篇文书,上写——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云云。这篇小文借龙喻指晋文公,借蛇喻指追随晋文公出逃、辅佐晋文公回国有功的辅臣,说如今晋文公已经达成所愿,做了晋国国君,当初辅佐他的五位有功之臣中的四人,也都已经各自得到应有的封赏了,只有一人被晋文公落下了,还没有得到封赏。话说得这样明白,所以晋文公出宫一看到这些文字,就断定——这是说介子推呢。
于是晋文公便派人去找介子推到底去了哪里,让把他召回来。后来,不知道听谁说介子推和他老娘一起去了绵山,隐居不出了,于是晋文公便派人把整个绵山都给圈起来,全部封给介子推,号为介山。晋文公说,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借以记住我的过错,二来也是想通过此举来表彰像介子推这样的行善之人。
到这儿,相信一定会有人要说了,介子推不是让晋文公放火给烧死了吗?你这说的和我知道的怎么不一样啊?
确实,有些杂书记载,晋文公派人到处找介子推,但介子推就是不肯出来见他,晋文公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放火烧山,就可以逼介子推现身,于是,晋文公便命人一把火烧了绵山,可是没想到介子推到了也没出来见晋文公,而是被这把火给烧死在山里了。这个说法虽然未见正史,但是民间却把它当了真,甚至发展出一个专门的节日——寒食节,说晋文公为了感念介子推对自己的功劳,也为了表彰他的忠臣之志,就把他葬在了绵山,并为他修祠立庙,还下令此后每年介子推死去的那天,全国都要禁火,人人都要吃冷饭,从而寄托哀思,纪念介子推。
这个事正史里没有记载,在正史中介子推的结局便是携母归隐,不知所踪。至于他的门人的所作所为,想必应该是真的,介子推不要封赏,自己跑去隐居了,丢下的他的那些门人们,是要继续求功名的,所以他们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引起晋文公对他们这些留下的人的注意——介子推不要的封赏,可以推恩赏给他们这些介子推曾经的追随者,也是一样的。
别说介子推的门人想要赏赐了,就是跟晋文公一起出逃的最低等的仆役,也一样对赏赐寄予了厚望。有一个跟随晋文公出逃的贱臣叫壶叔的,他就跟晋文公抱怨,说晋文公先后三次颁行赏赐,却一直都没有赏到他,他想问问晋文公,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晋文公为什么迟迟不封赏他。
晋文公听说了壶叔的牢骚后,便借着这个机会,向天下人说明自己的封赏原则和次序。晋文公说,他首先进行封赏的是这三种人——第一种人,他们用仁义引导我,用高尚的德行拱卫我,所以理当受上赏;第二种人,他们辅佐我流亡国外,最终得以走到今天,所以受次一等的封赏;第三种人,他们有杀场上的汗马之劳,这些人受再次一等的封赏;至于那些仅凭着力气服侍我、对我的缺点无所补益的人,受更次一等的封赏。晋文公说,对于最后这一类人,要等前面所说的三种人都封赏完了,才会轮到这些人。
有功则赏,而且赏得有理有据,晋文公这些封赏标准传出去后,晋国上下人人都很心悦诚服。
不过,我在这里比较好奇的是,晋文公将追随他出逃的功臣之功看作次一等的功勋,只能受次一等的赏赐,根据他这个标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赵衰、狐偃等人都只配受这次一等级的封赏。而上赏,重耳是要给那些对他进行价值观引导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是哪些人对他进行了价值观的引导,受了他第一轮的上赏呢?
赵王ZW2022-01-13 07:59:19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六)
就在晋文公在国内大肆论功行赏的时候,周王朝出事了——公元前636年,周襄王的弟弟甘昭公——王子带突然发难,和狄人一起发兵讨伐周襄王,周襄王无奈之下,只好从他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逃了出去,来到了郑国的泛地临时栖身组建流亡政府,同时向各诸侯国送信求救。晋国他派去的简师父,而秦国他派去的是左鄢父。
晋文公得知周襄王的窘境后,他是有心发兵去帮周襄王平定王子带之乱的,奈何晋国也才刚刚安定下来没几天,所以晋文公担心一旦他率兵出去勤王,国内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动乱,于是晋文公这边按兵未动。
王子带为什么突然向周襄王发难呢?让我们复习一下周襄王和王子带的恩怨情仇。周襄王和王子带都是周惠王的儿子,王子带得到周惠王的王后也就是他娘的宠爱,所以在周襄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和周襄王有争位之嫌。 后来周惠王去逝,周襄王取得当时霸主齐桓公及天下诸侯的支持,登上王位。但是周襄王即位后,王子带转眼就纠合戎人发动叛乱,虽然叛乱被镇压了下去,但此后王子带出逃,在齐国一待就是十年,直到两年前,周襄王才在富辰的劝说之下,将流亡齐国十年之久的王子带召了回来。那么问题就来了,好不容易回到周王朝的王子带,为什么不吸取教训,又要和周襄王对着干呢?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周襄王自己种下的因。
要说清楚王子带联合狄人攻伐周襄王的事,得从四年前郑文公讨伐滑国的事说起。
四年前,郑文公讨伐滑国,取得胜利后郑军入滑。滑国战败自然要听命于郑国,可是等郑军一撤,滑国就立刻背叛了郑国,投靠了卫国。于是被激怒的郑文公便派公子士和大夫洩堵俞弥率军前去讨伐滑国。
郑文公讨伐滑国,本来不关周襄王的事,可他非出来当和事佬,派自己的大夫伯服和游孙伯去郑国为滑国请命。我们知道,自周平王东迁之后,周天子和郑国国君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周平王、周桓王时和郑武公、郑庄公父子之间是这样,后代周、郑王公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其实一直也没有真正改善。周襄王来掺合郑国和滑国的事,郑文公就想起当年周襄王之父周惠王是在自己的父亲郑厉公的支持下才得以登基,但周惠王坐上天子之位后,却没有给自己的父亲郑厉公应有的爵禄封赏,感谢郑厉公当年对他的帮助之事来。除了这个上一代的远怨之外,郑文公自己也怨恨周襄王站在卫国和滑国一边,帮着他们和自己做对,所以当周襄王派伯服和游孙伯来郑国劝他不要和滑国过不去时,郑文公便故意不听王命,反而把伯服和游孙伯都扣留在了郑国,不肯放他们回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郑文公竟然扣留了天子派去的使臣,不给自己面子,周襄王大怒,于是便联合了狄人,要一起讨伐郑文公。
这事办得太冲动了,所以大夫富辰劝周襄王,不要这样做。富辰对周襄王苦口婆心地说,天子最理想的治国之法应该是以德抚民,其次是多亲近亲戚,然后由近及远。富辰给周襄王捋周王朝的历史——当年周武王去逝后,周成王即位,管叔和蔡叔却趁机作乱,周公和召公平定他们的叛乱后,有感于二人不能善尽职守,这才建封亲戚来蕃卫周天子。富辰说,管国、蔡国、郕国、霍国、鲁国、卫国、毛国、聃(nan2)国、郜国、雍国、曹国、滕国、毕国、原国、丰国、郇国,这些国家的初封之人都是文王之子;而邘国、晋国、应国、韩国,这几个国家的初封之人则都是武王之子;至于凡国、蒋国、邢国、茅国、胙国、祭(zhai4)国,这几个国家的初封之人,则是周公的后代。后来,到了周厉王的时候,厉王暴虐,召(shao4)穆公想到周德变坏,所以就纠合了宗族在当时的京师成周作了一首诗——《棠棣》,这首诗中有这么一句“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还有这么一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富辰说,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兄弟之间即使有小的矛盾,始终不废兄弟之间的亲和。富辰接着对周襄王说,如今你作为天子却既不能忍和自己的兄弟(王子带)之间的小矛盾,又要背弃与郑国之间的亲戚关系,这样做是不对的。
富辰强调说,庸勋(有功即赏勋)、亲亲、昵近、尊贤,这是德中最大者;即聋、从昧、与顽、用嚚(yin2,愚恶之人),则是奸中最大者;而弃德、崇奸,是祸中最大者。
富辰对周襄王说,郑国当年有助平王东迁、纳惠王入周的大功;而且郑国的始封之祖郑桓公又是周厉王之子、周宣王的同母弟弟,与周天子是这种程度的近亲;郑文公又杀了申侯这个嬖宠而任用叔詹、堵叔和师叔三良——可以说赏勋、亲亲、昵近、尊贤这四德郑文公已经完备了,也就是说郑文公是有大德的。
富辰接着对周襄王说,耳朵如果听不见五声叫做“聋”,眼睛如果分辨不了五色叫做“昧”,心如果不以德义为榜样叫做“顽”,嘴如果不讲论忠信之言叫作“嚚”,这四点狄人都学齐了,可以说四奸也已经完备了——狄人是有大奸的。
富辰劝谏周襄王,当年的周天子有美德,尚且说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兄弟(“莫如兄弟”),所以建封自己的兄弟做诸侯藩卫周王朝;而且当年的周天子以怀柔之术治天下,尚且担心会有外敌之侮,认为抵御外敌,没有比得上多亲近亲戚之国的,所以才用亲戚来拱卫周王朝。几百年后的有识之士召穆公也是这样说的。富辰说,如今周德衰落了,不但改变了当年周公、召公亲亲、御侮的既定国策,反而还要用狄人来讨伐郑国,这么做恐怕十分不妥。富辰说,老百姓至今还没有忘记从前的王子颓之乱和王子带召狄之乱,如今大王却又兴狄兵伐郑,这是要拿周之始祖文王和武王的国策怎么样呢?
上面这一大段富辰劝说周襄王的话,是非常枯燥的,如果我是周襄王估计也听不进去。不过,对于我们这些读者来说,不止要看到枯燥,还应该从富辰的话里,看到周王朝何以由盛转衰,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
这也涉及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历史里,统治者在维护自己建立的政权的稳定性上,所做的摸索。
中国因为有足够长的历史,所以我们可以反复看到下一个朝代对上一个朝代的覆亡教训进行总结,并做出自以为正确的规避。可是,正如天下大势合久必公、分久必合一样,中国的历朝统治者,在吸取前代覆亡教训进行国策调整时,也总是不可避免的常常又会走回到更前代的老路上来。封建诸侯就是中国王朝常常会走回的老路。
这个始于周代的古老制度,最初的想法是很纯粹的,世界上如果一切都不可靠,那么还有一样东西是最可靠的——那就是血缘。所以,周初的统治者大封兄弟子侄做诸侯,并为他们圈定封地,环绕着周天子,更是拱卫着周天子和他的周王朝——周天子和诸侯国之间的关系既紧密又松散,早期建立的大“宪章”之所以有用,主要是王朝建立相对的初期,血缘关系也还相对比较近、比较紧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血缘的纽带就变得越来越无力,最后从口头上的兄弟伯父,变成了实际上也就只剩下一句——我们是同姓国,这跟今天的人见面一通姓名,然后打句哈哈说“哦你也姓张啊,我也姓张,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一句口水而已。
肇基之人所建立的“平静和稳定的世界”什么时候会被打破呢?答案是随时。只需要一场不算太小的天灾,资源变得匮乏甚至枯竭,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要争夺和争斗。如果说这种争斗是客观造成的不得已的必须甚至必要,那么有野心的强人的出现,就是主观的有目的的不可避免了。很可怕的一点是,大部分雄性是天生好斗的,所以由雄性主导的政权和社会里,战争和兼并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一旦某一个点失衡,整个系统可能就会崩溃。
周王朝的系统的第一块基石是血缘,第二块基石是所谓的“周德”,第一块基石会被时间磨平,而第二块则更是一个扔硬币的游戏——“宝”全押在继任的最高统治者一个人身上。所以到了西周周厉王的时候,“周德”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来,然后就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想救都来不及救,倾倒之势便不可挡地一路狂奔而下。所以,我们看到春秋时礼崩乐坏——所谓的周德既衰,然后就是诸侯国之间互相攻伐、大鱼吃小鱼。不过,彼时大家口头上还在拥护周天子和周礼,所以哪怕再过一百多年后才横空出世的孔子,你看他还口口声声地教育执政者要行仁政,谴责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大夫出、自家臣出。但是,到了战国的时候,兼并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刺刀见红决战的时候了——虽然这个决战的时间线拉得有点长——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张嘴就问孟子“天下恶乎定”,虽然孟子打眼一看梁惠王,就觉得他“望之不似人君,就之不见所畏”,但孟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梁惠王,天下将“定于一”——孟子已经和孔子不一样了,孟子生活的时代,礼乐攻伐自谁出已经不重要了,如何生存下去,不被别人统一了或者想方设法统一了别人,才是各个经过厮杀后还存活着的国家及其君主士大夫们每天都要考虑的现实问题。这也也大体说明,到了战国的时候,有识之士心里都明白,征伐和兼并根本是不可避免的,也都在等待最终能将所有其他国家全部吃掉的那个国家、那个人的出现——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当然,所有的国家和所有的统治者也都不愿意被别人兼并,而希望自己的国家、自己成为那个最后使天下“定于一”之国之人。所以梁惠王见到孟子,会问他“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有用你就留下,没用也不用多说废话了。
可悲的是,尽管靠血缘建封来维持政权,其可靠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肉眼可见的衰减,但每隔一段时间,一个新建的王朝却又会不可避免地转回到这条老路上来。更可悲的是,中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里,上至君王士大夫下至老百姓,一直都只寄希望于有德的明君圣主的出现,结果也就只能一次次地失望。尽管一次次的失望,但他们从没想过去改变这二为一体的制度基础——因为统治者已经用儒家的礼法对所有的人洗了脑,PUA得很成功,所有人最后都在自觉维护这种传承千年的制度和传统。文天祥慷慨悲壮的《绝命词》读来令人潸然泪下,但又何尝不是集大成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所以,回到富辰劝周襄王的话,富辰无非是再一次向周襄王强调了王朝大制度体系内的血缘基础和天子的德行这两点——口水费了一大杯,也无非是劝周襄王不要背弃周德,不要利用外侮——狄人,去讨伐自己的亲戚——郑文公。可是,就如我刚刚说的,第二块基石全看摊上什么样的统治者,很不幸的富辰摊上的这枚硬币(周襄王)就是枚不听话的硬币,所以富辰大道理讲了一箩筐,劝了半天也是白劝,周襄王自己的主意很正,到底还是派大夫颓叔和桃子率狄军去讨伐了郑文公,并在当年夏天攻取了郑国的栎城。
取得这样的胜利,周襄王十分高兴,他感念狄人的帮助,于是便有意立狄人之女做自己的王后。
这不扯呢吗,富辰又一次站出来反对。他劝谏周襄王说,有一句话叫“报者倦矣,施者未厌——报恩的人已经疲倦了,可是施恩的人却还没有满足,狄人一向贪心,如果周襄王立狄女为王后,就是进一步开启了狄人的贪报之心。富辰劝谏周襄王千万不要这么做,不然终有一日狄人必会成为后患。
可是,周襄王当然还是不会听劝的,到底还是将狄女立为了王后。
接下来,周襄王没有预料到的事发生了。当(两年前)王子带被周襄王从齐国召回来后,很快他便和周襄王的新王后——隗后搞在了一起。叔嫂乱伦,周襄王知道后大怒,只好废掉隗后的后位。
本来,周襄王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隗后和自己的小叔子乱伦,德行有失,这事和谁说理也都说不过去。可是,周襄王废后后,他的两个大夫颓叔和桃子却不干了,他们二人说,当年是我们俩指挥着狄人去攻打的郑国,如今周襄王这么对待隗后,狄人会怨恨我们俩的。于是这俩人一合计,便联合了王子带,打着王子带的旗号,出动了狄军,去攻打周襄王。
王子带攻打周襄王,周襄王的谜之操作来了,他没有让手下的人进行抵御,理由是——如果他和王子带自相残杀,他死去的母亲先王后周惠后会怎么说他呢?周襄王说他宁愿暂时避开,让诸侯帮他解决了王子带。就这样,周襄王离开了王城,出居坎欿。这个理由说起来是非常可笑的,周襄王年轻时已经和王子带兄弟攻伐过了,当时他都不忌讳兄弟之间互相残杀,十几年过去了,他倒突然在乎起手足不能相残、要让诸侯出面帮他解决王子带来了——他的政治成熟度怎么非旦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了呢?
虽然但是,周襄王这一次离开王城,很快便以国人将他送回王城,王子带第一次联狄伐王失败而暂告结束。
王子带当然不甘心失败,已经撕破的脸了,大不了再撕破一次,于是,没过多久——同年秋,颓叔、桃子再次打着王子带的旗号,出动狄军,二次讨伐周襄王。这一次他们大败周军,并且俘获了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和富辰。看这俘虏阵容我们就能知道,周襄王的核心朝廷几乎被整个端掉了。所以这一次,周襄王只好真正是无奈地再次离开了王城,不但是离开王城,周国的一亩三分地都没有他容身之处了。迫不得已的周襄王只好带着他的半副朝廷,去了近旁的郑国,暂时栖身于泛地,而周襄王走后,王子带则和隗氏一起在温邑住了下来。
流亡到郑国的周襄王也不能坐以待毙啊,于是他派人分别去给郑文公、晋文公和秦穆公送信,向他们求助。
因为人在郑国,所以周襄王放下身段,叫使者对郑文公说:一切都是我无德,得罪了一母同胞的弟弟王子带,我此时人在郑国的泛地,特派人来告诉叔父一声。
听说周襄王罹乱之后来了郑国,郑国大夫臧文仲回复周襄王派来的使者,说——大王这么做就对了,天子蒙尘于外,依礼就是要向群臣求助的。
毕竟是亲戚之国,更何况天子落难,于是郑文公立刻放下与周襄王的前嫌,带上大夫孔将鉏、石甲父、侯宣多去泛地拱卫天子。周襄王朝廷迫于形势,匆匆来到郑国,一切饮食起居、吃穿用度,都是郑文公给他安排起来。
另一方面,秦穆公收到周襄王的求助后,转过年来春天(公元前635年)便率军来到黄河边上,打算兴兵讨伐王子带,送周襄王回国。
赵王ZW2022-01-14 08:08:35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七)
一直没有动静的晋国,这时也有了动作——晋文公决定出兵勤王。
有人要问了,你之前不是说晋文公担心自己率军出去勤王,晋国国内会有异变,所以决定不掺合周天子兄弟的家事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要率军勤王了?没错,正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其实,晋文公回到晋国后没多久,就已经有用兵天下的想法了。晋文公这个人,在我看来,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因为现存各种文献写他的事迹很多,所以很够帮我们把他的一生勾画出来。可是史书记得越细致的人物,较真起来缺失的就越多。所以,像晋文公这样留下大量史料的大人物,总有些读来读去都不连贯的地方。历史,包括生活,不是结构完整、脉络清晰的小说或影视作品,只能说有一定的发展趋势,但同时变动性、随机性又太大,瞬息万变。所以,当晋文公身上表现出我们难以拼接完整的特点时,只能将其归因于此。
我这样说,其实是想说,晋文公其人,截至目前为止,人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青年公子重耳在晋阶段、流亡公子重耳在外阶段和返回晋国登上晋国国君的晋文公前期。下面我们具体来分别说说他已经经历过的这三个人生阶段。
青年公子重耳在晋国的阶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彼时的他是活在太子申生影子之下的晋献公的多位儿子中的一位,潜力肯定是有的,因为他身边有很多能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要知道那时候的他才不到二十岁。所以,骊姬视太子申生为她儿子奚齐上位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和眼中钉的同时,也没敢小瞧了公子重耳的隐藏实力。因此,骊姬机关算尽,才让晋献公把公子重耳“发配”到了蒲城,让他远离了晋献公、远离了权力的中心。这个阶段的公子重耳,几乎只是作为历史背景出现在骊姬等人的口中,所以他的个人形象是模糊的。直到后来太子申生被骊姬诬陷而死,接着骊姬又要借机一举干掉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两人各自逃回自己的封地后,公子重耳才第一次从历史的后台走上了前台。晋献公派寺人披去攻打逃回蒲城的公子重耳,年轻的重耳不愿意违抗君父之命,于是就带着手下一众死忠翻城墙,逃出了蒲城,去了他的母国狄国。注意,此时的公子重耳选择逃离晋国、逃离他的父亲晋献公对他的追杀的理由是——君父之命不校。在他年轻的心里,忠君爱父的思想是占上锋的,是压倒一切的,当然生命是可贵的,所以他不能留下和父亲派来杀他的人正面对敌,于是他就选择了离开。
在这里,我提一个问题——此时的公子重耳怨恨他的父亲晋献公吗?怨恨他的父亲晋献公被女色蒙蔽,逼杀了太子申生,现在又轮到他自己了吗?
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恨极了,也怕极了——恨的是父亲不像个父亲,怕的是国君的无上权力和任性而为的心。出生并成长于中国这片土地的每一个中国人,恐怕都对中国几千年历史中,帝王家族的冷血与残杀有着虽不认可,但也了然于胸的理解的默契。我们作为旁观者尚且如此,身在其中的王孙贵胄们就更可想而知了。这是他们生来的宿命,因为了解,所以估计也没有人真的会奢求今天的人口口声声呼唤的父爱啊、公正啊、平等啊。这种思想在当时根本没有萌芽的社会基础,所以当时的人恐怕连想都不会想到。中国人讲随遇而安,实在安不了了再说,所以青年公子重耳在晋国的阶段,应该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那时的他虽然有点潜力,但无论立长、立嫡还是立爱,都轮不到他。如果不发生意外,他的人生最后就是做个辅国的大夫或者升到卿位,了不起也就是这样了。
但是,骊姬打破了这种可能的未来,年仅十七岁的公子重耳迫于无奈,出逃了。至此重耳彻底走上了历史的舞台,也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个阶段——流亡在外阶段。可是在重耳长达十九年的流亡生涯里,我们似乎又看不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在狄国从十七岁待到二十九岁,这个年龄段,无论是对于古人来说,还是对于今天的人来说,可都是人生的黄金年龄期啊,可是处于人生的黄金年龄期的重耳,在这十二年里干了什么?——只和季隗生了两个儿子,躲过了他弟弟晋惠公的一次追杀而已。如果不是后来晋惠公派人来杀他,他估计还会在狄国一直待下去,没完没了地待下去,然后季隗再给他生几个子女。
问题来了,当年重耳从晋国逃走,为什么要去狄国?我们第一想到的当然是,狄国是他的母国,肯定是出逃的首选。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我们还记得重耳在离开狄国之前说的话,应该就还记得,他说之所以选择狄国是因为狄国离晋国近、便于通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那时一心想着要早日回到晋国,所以要待在离晋国最近的地方,以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能收到来自晋国的人、事动态。回去干什么?首先当然是故土难离,但更重要的是——他总不能就这么在外游荡吧,总要有所为吧,至于“为”什么,相信出逃之初,他是没有明确的目标的。
后来晋献公死了,晋国大乱,公子奚齐和卓子先后被杀,然后从我们普通人的角度想,本应该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一个兄弟——公子夷吾(两个人从父亲论是兄弟,从母亲论是姨表兄弟)却靠着秦穆公的支持回国继承了晋国的国君之位。
本来,重耳是最有机会在那个时候回去接任晋国国君之位的,因为首先晋国国内有愿意支持他的权臣(里克和丕郑),他自己在晋国也有隐藏的和公开的支持者,其次秦穆公是倾心于他的,虽然有公子子显从中做梗,但假如重耳此时做出比如像公子夷吾(也就是晋惠公)那样的努力,对内对外都承诺给好处,恐怕当时他就已经回国坐上国君之位了。可是,大家可还记得里克和丕郑派人去找他时,他说了什么吗?秦穆公派公子子显去考察他时,他又说了什么吗?
当时,狐偃是反对他回去的。可是重耳说如果不是赶上晋献公、奚齐和卓子的丧事、赶上晋国内乱,晋国国君之位不可能轮到他——所以他的本心是非常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可是,最终他被狐偃以孝悌之道给劝止了。然后重耳去答复里克派来的人,说首先感谢你们有好事就想着我,但是我为人臣、为人子都不合格,身负两重罪过,不能回去;最后重耳说,只要是对老百姓好、又是邻国(秦穆公)拥立的人,他都可以,他没意见,他都服从。至于对秦穆公派来考察他的公子子显,重耳也是在听了狐偃的劝谏后,首先对秦穆公表达了感谢,其次是强调自己的不孝,然后是把礼节做足,哭着离开。以看得出来,此时的重耳心情是有波动的,毕竟机会离他那么近,如果不动心反倒不正常,可是他却能在这种时候听得进狐偃对他的劝说,放弃近在咫尺的至尊至贵的君权,放弃回国的机会,耐着心地安于狐偃所教导他的“仁”和“孝”——要知道那时的他才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冲动任性、不容易听进别人的话、最自以为是、舍我其谁的年纪。所以,他的优点也就很明显了——有进取心,但又很理智,识得好赖话,懂得分辨是非,进而做出决断。但,注意——他又不属于果断的那类人,他是有犹疑的,有徘徊的,好在他又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消化掉这些不利的性格因素。话又说回来,他之所以可以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也说明当时的他,对国君之位的欲望是有的,但还远远没到非要得到了程度。
晋惠公即位,重耳和平回国的希望几乎彻底断绝,但我估计他的团队不甘心,那时太子申生已经死了,所以才有了狐偃之父狐突出巡曲沃遇太子申生的那场戏。关于那场戏,很久以前我做过分析,忘记了的朋友可以翻到前面再去看看,复习一下。但无论怎么折腾,晋国是回不去了,于是自己放弃了回国机会的重耳,从此便安心在狄国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后,迫于晋惠公的压力,他才动身离开狄国,选择去大国找机会。这时候有个细节又很有意思也很重要,就是临走之前,重耳对季隗说,让她等自己二十五年——想必,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二十五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说明重耳知道自己这一走,未来几乎是不可期的,二十五年后他已经是个垂垂老朽了,如果还不能成事,那就彻底放弃了吧。
可是,看似下定决心去大国找机会的重耳,接下来做了什么?他的确不容易,一路之上有忍饥挨饿的时候,有碰壁受人白眼的时候,甚至还被曹公共偷看洗澡,简直是欺人太甚、奇耻大辱。但这一切他都忍了下来。在到达齐国之前,值得玩味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他在五鹿,接了野人给他的一块土疙瘩。这块平平无奇的土疙瘩在狐偃和赵衰的包装下,成为封土的象征,给颠沛在路上的重耳内心带来了极大的暗示作用,于是他恭敬地拜受了,带上车,估计此后就一直跟着他流亡了吧。另一件事就是在曹国受到曹共公的无礼欺侮后,曹国大夫僖负羁给他送来吃食和玉璧,他接受了吃食却把玉璧完好地归还给了僖负羁——别人的好意心领,但又不贪心不私相授受,他的心里拎得很清。
到了齐国后,齐桓公高看他一眼,又是给他女人又是给他肥马,美人的怀抱和富足的生活,很快就令他迷失了。三十而立的他,在齐国的五年里,忘记了自己最初带着一众追随他的臣子来到齐国的目的,真心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他便老死在齐国,守着他的姜氏和齐桓公送他的那80匹马过日子,再好不过了。此时的重耳,真有点蜀主刘禅“此地乐,不思蜀”的味道。这说明什么?说明重耳并不是一个有着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理想,并会为之不懈努力的人。换句话说,他不是目标导向型人格,而是靠外力推动着才会前进的人。离开晋国时是被逼无奈;离开狄国时是被逼无奈;离开齐国,又是被狐偃、赵衰和姜氏算计了——三次离开都不是他自己的主动选择。
所以,着了姜氏和狐偃的道,被灌醉后不得已离开齐国的重耳,酒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喊打喊杀地要杀了狐偃,恨得要吃了狐偃的肉来泄愤。可是他又不可能真杀了狐偃,所以,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了。不过经过此事之后,到了宋国再受到宋襄公的高看时,他已经不再贪恋一时的富贵了,此时的重耳方才建立起比较明确的目标——无论怎样,还是想方设法回晋国夺权吧。
因此当他到了楚国,楚成王问他如果自己出手帮他,他打算怎么报答自己时,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和人设建设的重耳才会对楚成王说出那样一番不卑不亢的话来。而到了秦国后,秦穆公将晋惠公在秦国做人质时的妻子怀嬴转送给重耳后,重耳虽然心中不满,但为了实现他逐渐清晰的个人目标,把一切都忍下了,不但接收了晋惠公的女人,还在得罪了她后,拿出尽可能的低姿态,向怀嬴主动认错,以争取秦穆公对他的信任与支持。
所以,我们在流亡阶段看到的重耳是很复杂多面的——有点野心,但野心并不十分大,注重仁孝,听得进好赖话,又有些犹疑、不坚定,前期缺乏明确的目标,安于过安稳的小日子,但一旦目标明确之后,又能屈能伸,肯付出。
要说这样的性格,真的离我们想象的、成就霸业的霸主所应该具有的品质——果敢、刚毅、有勇有谋、知人善用、杀伐决断有很大的距离。可就是这样的重耳,最后竟然成功了,这也很值得人深思。
接下来是他人生的第三个阶段——返回晋国登上晋国国君之位的前期。之所以要划到前期,是因为后期他马上就要称霸了——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回国后只有九年的时间,九年后,上天就要召他回去了。
这九年的时间里,前期他首先面临的是平定内乱,剿灭晋惠公的余党。这一节我们前面讲了,最大的危机是郄芮一伙要放火烧宫杀了他。这一次他几乎死定了,因为他的人对郄芮一伙的计划一无所知,可是感谢他能分辨好赖话的性格吧——因为这个优点,他才能听进和他有仇的寺人披的话,与寺人披冰释前嫌,从而得知郄芮一伙的阴谋,进而提前做出防范和反攻,将郄芮一党撤底消灭,从而奠定他在晋国的统治。
接着,晋文公的部分人设,突然就有了一个转变。我们知道,过去二十几年,晋文公人生的最大目标就是重回晋国,当上晋国的国君。如今这个目标终于实现了,然后性格不争不抢的晋文公突然就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
这一点很像当年的宋襄公。宋襄公前面我们也讨论过他即位前后的巨大反差。晋文公也是一样,可能至高无上的权力真的有魔法,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吧。总之,晋文公平定了国内的叛乱后,通过用兵天下达到成为天之霸主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向狐偃等一干重臣提出要用兵,可狐偃给他列了一个出兵求霸的前提条件——目前晋国的老百姓还未安于民生,尚且不知义、不知信、不知礼,所以条件还不成熟,还不是出兵的时侯,也就是说如果晋文公想用兵天下,当霸主,首先得让国内的老百姓有安定的生活,然后是知义、知信和知礼。
晋文公一向是很听狐偃的话的,既然狐偃说条件不成熟,那就得创造条件,让条件成熟起来。所以晋文公开始励精图治,教化百姓。为此他实施了一系列的政策,包括弃债薄敛,施舍分寡,救乏振滞,匡困资无,轻关易道,通商宽农,懋穑劝分,省用足财,利器明德……来休养生息,改善民生,增强国力。
等老百姓生活安定下来后,晋文公用兵之心又一次蠢蠢欲动。这时狐偃对他重提当初所说的三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之一,说今时今日晋国的老百姓还尚未知晓什么叫义,而且民生也还不尽如人意,依然不是出兵称霸天下的好时机。话说到这里,狐偃话锋一转,对晋文公说,虽然现在不适合称霸,但却可以出兵勤王了,因为通过勤王,可以教化百姓,让晋国的老百姓懂得臣民为君主尽忠的大义。
更重要的是,狐偃对晋文公说,要想得到诸侯的信任,没有比勤王更好的方法了——这样做既可以赢得诸侯的信任,同时晋国和晋文公是站在忠君事主的大义的一边的。狐偃还说,一旦晋文公护卫周襄王送他回去重新执政,便可以继承当年晋文侯的功业。
狐偃提到的晋文侯,便是曲沃桓叔的弟弟姬仇——如果大家还记得的话,他也是周幽王死后,辅佐周平王东迁的那一位晋国国君,可以说是在周王朝历史上,以及晋国历史上都创立下赫赫功业的人。所以,狐偃才会和晋文公说,如果他能送周襄王回去重新执政,功业就相当于一百多年前晋文侯辅立周平王一样。
赵衰也对晋文公说,要想像齐桓公那样称霸诸侯,没有比送周襄王回国、尊崇周天子更好的方法了。赵衰还说周、晋是同姓亲戚,如果晋文公不先送周襄王回去,让秦穆公抢了先,就没办法挟天子号令天下了——赵衰提醒晋文公,尊崇周王,将是他最好的政治资本。
狐偃举晋文公先祖晋文侯的例子,赵衰举当世齐桓公的例子,两人一左一右,说得晋文公动了心。于是晋文公便叫来卜偃让他占卜一下,如果出兵帮周襄王讨伐王子带,是吉还是凶。
卜偃受命烧龟甲占卜,得到的预兆是——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吉。
什么是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呢?很久很久以前,黄帝和炎帝兄弟俩在阪泉之野大战,三战之后黄帝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从此大行其志。
晋文公听了卜偃的话后误以为卜偃在说他自己,说他会像黄帝一样,赶忙对卜偃说——我可当不起这个预兆。
卜偃知道晋文公是误会了,赶忙给晋文公解释,说这个兆辞里的黄帝战于阪泉,指的是周襄王与王子带兄弟之间的战争,说今天的周襄王犹如古时候的黄帝。卜偃还说,今时今日周礼始终依旧——周德宛在,所以周天子是不会被取代的,因此这个占卜的预兆预示的不是晋文公。
听了卜偃的话,晋文公提出再卜筮进一步看看吉凶。
结果,卜筮得到了大有卦和它的变卦睽卦,还是吉兆。卦辞说——公用享于天子。卜偃解卦说,打赢后享用大王的宴饮,还有什么比这更吉利的?卜偃还说,从卦象上来看,这一卦还预示着天子终将归位,届时天子还会屈尊迎合晋文公。
占、卜都得到吉利的好兆头,晋文公下定了决心,他向秦穆公请辞,然后亲自率军前去勤王。公元前635年三月,晋军来到周之阳樊,驻扎了下来。
赵王ZW2022-01-15 09:31:45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八)
还记得鲁闵公元年(公元前661年),晋文公的父亲晋献公将晋国的军队编制由一军扩大为二军的事吗?此时,晋文公率领的晋军兵分两路,右军前去包围了王子带和隗后所在的温邑,而左军则另行出发,前去接迎在郑国的周襄王。晋国左、右二军各司其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晋文公的勤王事业便取得了胜利。四月初,周襄王重新回到王城,而王子带战败后也被从温邑押了出来,在隰城被杀掉——周襄王与王子带兄弟二人之间长达十几年的恩怨就此结束。
周襄王回到王城后第二天,晋文公便前去朝觐周襄王。为了感谢晋文公,周襄王特地设宴款待他。这个场景是不是很熟悉,当年周惠王遭逢王子颓之乱,是郑厉公帮他平定的,事后郑厉公设宴招待周惠王。在那次的宴会之上,郑厉公向周惠王讨要封赏,不但从周惠王那里要走了虎牢以东的土地,而且还得寸进尺,不顾礼仪,要走了周惠王的王后亲自为他打好丝络的绅带。现在轮到周惠王的儿子周襄王了,有功则赏,对晋文公该赏些什么呢?好了,晋文公的骚操作来了,他向周襄王提出请求,希望周襄王可以赏赐他死后在自己的葬礼上使用隧礼。
听了晋文公的这一请求后,周襄王立刻拒绝了他,理由是隧礼乃是天子葬礼才能用的,晋文公没有取周而代之之德,却要以诸侯之位用天子的礼制,别说他不能同意,相信身为叔父的晋文公自己也厌恶这种行为。
按理来说,周襄王是靠着晋文公才保住自己的天子之位的,晋文公管他要什么封赏也不为过,那么为什么晋文公向他请求死后使用隧礼,周襄王却把话说得这么硬气呢?这就需要了解一下隧礼到底是个什么礼了。
什么是隧礼?根据当时的制度,这是天子独享的一种礼制,所谓的隧,也就是位于地下的隧道,大致是天子死后运送棺椁的通道。根据前人留下的说法猜测,当时的周天子有六乡六隧——在方圆一百里内分置六乡,六乡外再置六隧,天子死后,盛敛他尸体的棺椁一路上不走地上的道路,而是经由设置在地下的六隧之道运送到陵墓安葬。隧礼在当时和日常的车马服色一样,也是标志天子尊贵身份的方式之一,是天子专用的葬礼礼制。至于诸侯,死后是没有资格使用隧道的,只能使用羡道——也就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头顶没有覆土,可以看见天空的那种通道,通俗点说的话,诸侯死后输运棺椁,走的是——沟道。
正因为隧礼是标志天子身份的独享礼,所以,当晋文公向周襄王提出要在死后享用隧礼时,周襄王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过,虽然周襄王不能答应晋文公让他死后使用天子的隧礼,但有功必须得赏,毕竟他这个天子之位是靠晋文公才保住的,所以为了安抚晋文公,周襄王便只能尽量多赏晋文公些田土。于是,周襄王便大笔一划,把位于周之南阳的八处城邑——阳樊、温邑、原邑、州邑、陉邑、絺邑、鉏邑和和欑茅这一带的田土都赏给了晋文公。
周襄王倒是大方,说赏就赏了,可是阳樊人听说天子将这片土地都给了晋文公,说什么也不肯归属晋国。
不服就打到你服——晋文公的想法简单粗暴,他立刻派兵包围了阳樊,想要杀了当地的老百姓——只要地方不要人,总可以了吧。
消息传到阳樊,阳樊人苍葛赶忙去见晋文公。苍葛对晋文公说,他应该用怀柔的德政来使阳樊人信服其管制,而不应该试图用威镇四夷的兵法、刑法来使阳樊人屈服。苍葛说,阳樊人因为一时之间还不了解晋文公的为人和治国之策,所以暂时还不愿意服从他的管理统治;可是晋文公却不顾念这些,立马就要残杀掉阳樊的老百姓,这么做也太无礼了吧。苍葛给晋文公摆事实,讲道理,说阳樊这个地方既留有夏、商两代的后嗣和典章,又有周王室的驻军,而且当年周宣王封仲山甫为此地守官,从此代代相传;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除了守官外,此地的原住民个个都是周王的亲戚,所以晋文公不能像对待俘虏一样对待这些人。苍葛最后对晋文公说——君上安定王室却要残害王室的姻亲,让老百姓还能指望谁、依靠谁?
晋文公有称霸之心,周襄王划给他的南阳八邑是晋国在他任上第一次扩大版图,但事情起头就不顺利,所以可以说,这是晋文公称霸之路上的第一次大考。晋文公本来想纯靠武力来硬的,但苍葛的这番话,改变了他的想法和做法。于是晋文公下令,阳樊人如果不愿意留下服他管的,可以自行离开。
不要小看苍葛的这番话和晋文公做的这个决定。如果没有苍葛,晋文公可能就在穷兵黩武的道上一路狂奔下去了——因为不止是阳樊人,原邑人也不肯归属晋国。
所以同年晋文公又率军包围了原邑,晋文公传令军中,只带三日的粮食,一定要将原邑拿下。这是什么意思?想必大家听说过后世项羽为救被秦军包围的赵国,命令全军破釜沉舟,渡江去攻打章邯率领的秦军的故事——那时项羽下的命令也是只带三日的粮食。所以,晋文公下这样的命令,基本可以断定他最初是要在武力这条道上走到底了——大不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是苍葛适时地将晋文公拉了回来——用怀柔的手段,而不是用武力和刑法——苍葛给晋文公指了一条明路。而晋文公的可贵之处,也是他和很多我们在前面提到的君主不同的地方是,这个人真能听进去别人说的好话。所以,晋文公不但下令任凭阳樊人自行离开,在原邑人无论如何不肯向他投降的情况下,他也同样下令,原邑的老百姓也可以自行选择离开或留下。
不过,原邑这里有些一波三折。晋文公下令不愿意归属晋国的原邑人想走就走,可是故土难离啊,原邑的老百姓不愿意走。所以,他们派出了间谍,向晋文公诈称,不出三天,原邑就要投降了。
这件事里狐偃的作用也是非常大的。狐偃对晋文公说,正好可以借原邑来向晋国的老百姓展示一下什么叫做“信”。所以,当原邑的人使诈时,晋文公说出了下面这段话——守信乃是国家之宝,也是老百姓的庇护所,如果我得到原邑却失信于民,又用什么来庇护老百姓呢?到时候跑的人只会更多!就是在这样的复杂环境和心理之下,晋文公下令大军后退三十里。
原邑人见晋文公如此仁义,便放弃了抵抗和主张,很快主动向晋文公投降了。晋文公在原邑既得到了土地,也得到了人口。
因为原邑的这点小波折,晋文公决定将南原邑的长官原伯(贯)迁走,任命自己人牢牢把这块地方看守好,以保证新得的土地和城池能牢牢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据我猜测,南阳八邑的长官,晋文公应该都换成了自己人,因为据史书记载狐毛之子狐溱就被封到了温邑)
但是,派谁去替自己守着原邑、做原邑的话事人合适呢?晋文公心里有几个人选,可是主意一直没定下来,于是有一天他就问寺人披的意见。寺人披不直接说派谁去合适,而是帮晋文公回忆过去,说当年赵衰追随他出逃时,一路上为晋文公提着饭壶,不辞辛劳,碰见路不好走的时候,赵衰会把正路留给晋文公走,他自己则另找荒路小路走,遇上饿肚子时候,赵衰宁可自己不吃也要把饭食留给晋文公吃。寺人披对晋文公说,就是为了感谢赵衰,也应该派赵衰去守卫原邑。于是晋文公便将原邑封给了赵衰。
寺人披向晋文公举荐赵衰时,说的这个细节很有意思。我们知道,寺人披先前是晋献公和晋惠公的人,晋文公出逃流亡十九年,他又没跟在身边,可是他却对晋文公君臣当年的流亡细节知道得这样清楚,可以想见,其实这些当年的事迹,包括晋文公在内的当事人,回到晋国后是时时向人提起的。想当年我怎样怎样……想当年我和谁怎样怎样……晋文公带着六七十人一起出逃,你说一点我说一点,他们这伙人十九年间的各种事迹,晋国的核心层应该全都耳熟能详了。
有些人,得志后是非常忌讳别人讲论自己落魄时候的事的,本人也对那段经历绝口不提,但晋文公和他身边的人显然不是这样。我们看寺人披这个曾经和晋文公有过很大矛盾冲突的人,在求得了晋文公的原谅后,都能大大方方和晋文公毫不避讳、毫无心理负担地谈论晋文公当年的窘迫,就可以想见晋文公的为人,还是很大度随和的,他决定不计前嫌后,就真心能表里如一,做到放下。这一点也是很多了不起的、能做大事的人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我们看齐桓公也是一样,先前恨管仲射他带钩,恨得牙痒痒,可一旦决定任用其才就能立刻放下个人恩怨——要知道管、齐二人绑定在一起可是长达四十年之久!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扪心自问一下,除了自己的父母子女这种无法割断的直系血缘关系外,哪一个人能和除此以外的其他人保持长达四十年的亲密、信任关系?更别说还和这个人有前仇旧恨!所以,齐桓公也好、晋文公也好,他们的成功一定是有其必然性原因存在的。
赵王ZW2022-01-16 09:59:35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就在晋、秦两国忙于这些事务的当年春天,卫文公再次讨伐邢国,这一次还把邢国给灭了。
卫文公灭邢,是早有预谋之事。为了灭邢,一年前他的大夫礼至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礼至说——邢国有正卿国子在,如果不杀了国子,邢国就不可能为我所得。所以,礼至向卫文公请命,派他和他的弟弟一起去邢国做官,以为内应。就这样,礼至兄弟二人便去了邢国,果然在邢国受到了重用。
一年后,公元前635年春,卫文公出兵伐邢。礼至兄弟二人跟着国子一起去巡城,趁着国子一个没留神,这兄弟二人便一左一右夹持着国子,把国子硬生生从城墙顶上给推了下去,扔到了城外——摔死了。国子死后,卫文公顺利灭掉了邢国。
几个月后,卫文公薨逝,其子卫成公(郑)即位。
卫国我们已经说了很多了。好鹤的卫懿公时,卫国被狄国所灭,在齐桓公的帮助下,重新建国。卫国初初复国时,吃穿用度都靠齐桓公供给,要啥啥没有,举国迁到楚丘。然后卫文公开始励精图治,卫国逐渐有了起色。但是,卫国此后一直是个小国弱国,他的死敌狄人还是时不常地就来侵伐它。可是身为小国弱国的卫国却又去欺负、侵伐和它同一年也是被狄人灭掉、也同样在齐桓公帮助下重建的邢国。六年前,卫文公就因为卫国遇上大旱不下雨,听了宁庄子的话,出兵讨伐过邢国。那时我们还讨论过下雨和所谓的伐无道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本来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小国,最后还是要分出谁大腿更粗点,结果是卫国的腿比邢国的腿粗,小国、弱国卫国灭掉了更小、更弱的邢国。而卫文公死后谥“文”,从谥法来看,“文”这个字——经天纬地、道德博厚、学勤好问、慈惠爱民、悯民惠礼、锡民爵位,没有一处一字不透着好,所以从卫文公的谥号,我们也能看得出,春秋礼乐之崩坏,已经渐渐深入骨髓了。
赵王ZW2022-01-17 08:08:31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六十九)
公元前635年,晋文公没闲着,秦穆公也没闲着。这一年秋天,秦穆公出兵讨伐鄀国。鄀国是与楚国交界的一个小国,小国在那个时代要想活下去,都得靠着大国,郜国靠的就是近旁的大国楚国。秦穆公伐鄀,楚成王很快便派出申公斗克(子仪)和息公屈御寇(子边)——申地和息地的地方长官——各率他们的地方军队前去戍守鄀国国都商密。
秦、楚都是大国,军力都很强,鄀国有了楚军的戍卫,秦军要怎么做,才能将商密拿下呢?让我们来看看秦军是怎么操作的。
首先,秦军沿丹水绕过楚军在鄀国析邑的戍守军队,没有与楚军交锋,而是找了一些自己人装扮成析邑人然后捆绑起来,假扮成秦军从析邑俘获的俘虏,然后大军迅速来到商密,把商密城给包围了起来。
接着,秦军选在天黑时分,押着由自己人假扮的“析邑俘虏”来到商密城下,利用昏暗的夜色,秦军在商密城外上演了一场以假乱真的结盟仪式。什么结盟仪式呢?结盟的双方,一方是秦军将领,一方是由秦军扮演的楚军将领申公斗克和息公屈御寇。一切都跟真的结盟一样,秦军在商密城外挖好一个方形的坑,方坑挖好后,“演员”来到坑中就位,跟着有士兵牵来黄牛当场杀死。然后“演员”一同上前执牛左耳,士兵送上匕首,“演员”共同执匕首割下黄牛左耳,盛入珠盘,然后取牛血注于玉敦之中。接下来,有负责文书的官员上前,用笔蘸牛血在玉圭上书写盟誓。书毕,“演员”上前,伸手蘸取牛血涂于双唇之上,然后共执玉圭,当众大声宣读盟书,书曰:“某月日,敢用一黄牡牛,秦人某某、申公斗克、息公屈御寇约于商密城下,定约云云,敢告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公,有渝此盟,明神殛之,及尔玄孙,无有老幼。”读完盟誓,有士兵赶忙上前动手挖起一个大坑,坑挖好后,一众“演员”将其中一份写着盟誓的“副本”玉圭投入坑中,然后由着士兵们抬起黄牛的尸身一起填入坑中,将黄牛与玉圭一同覆土埋好。
精采不?如果你是商密城的守城士兵,从城墙上看到这一切,你会怎么想?乌漆麻黑的,商密城守军根本看不清城下的“申公”和“息公”乃是秦军假扮的,当真以为析邑已经被秦军拿下,申公和息公背叛了鄀国,和秦军定下了城下之盟。就这样,鄀国人中了秦军的计。商密城中人人恐惧,都说秦军已经攻取了析邑,前来卫戍他们的楚军也和秦军结了盟,马上就要扔下他们回去了。
那还打啥?一个小国失去了强援,只能投降了。就这样,商密稀里糊涂地就向秦军投了降。然后秦军当真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虏了楚国派来戍守鄀国的申公斗克和息公屈御寇,跟着便押着这两位楚国的大将,凯旋而归。
消息传到楚国,楚成王派令尹子玉率军前去追击秦军,可是子玉到底是去得迟了,秦军已经走远了。

就在晋、秦两国忙于这些事务的当年春天,卫文公再次讨伐邢国,这一次还把邢国给灭了。
卫文公灭邢,是早有预谋之事。为了灭邢,一年前他的大夫礼至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礼至说——邢国有正卿国子在,如果不杀了国子,邢国就不可能为我所得。所以,礼至向卫文公请命,派他和他的弟弟一起去邢国做官,以为内应。就这样,礼至兄弟二人便去了邢国,果然在邢国受到了重用。
一年后,公元前635年春,卫文公出兵伐邢。礼至兄弟二人跟着国子一起去巡城,趁着国子一个没留神,这兄弟二人便一左一右夹持着国子,把国子硬生生从城墙顶上给推了下去,扔到了城外——摔死了。国子死后,卫文公顺利灭掉了邢国。
几个月后,卫文公薨逝,其子卫成公(郑)即位。
卫国我们已经说了很多了。好鹤的卫懿公时,卫国被狄国所灭,在齐桓公的帮助下,重新建国。卫国初初复国时,吃穿用度都靠齐桓公供给,要啥啥没有,举国迁到楚丘。然后卫文公开始励精图治,卫国逐渐有了起色。但是,卫国此后一直是个小国弱国,他的死敌狄人还是时不常地就来侵伐它。可是身为小国弱国的卫国却又去欺负、侵伐和它同一年也是被狄人灭掉、也同样在齐桓公帮助下重建的邢国。六年前,卫文公就因为卫国遇上大旱不下雨,听了宁庄子的话,出兵讨伐过邢国。那时我们还讨论过下雨和所谓的伐无道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本来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小国,最后还是要分出谁大腿更粗点,结果是卫国的腿比邢国的腿粗,小国、弱国卫国灭掉了更小、更弱的邢国。而卫文公死后谥“文”,从谥法来看,“文”这个字——经天纬地、道德博厚、学勤好问、慈惠爱民、悯民惠礼、锡民爵位,没有一处一字不透着好,所以从卫文公的谥号,我们也能看得出,春秋礼乐之崩坏,已经渐渐深入骨髓了。
赵王ZW2022-01-17 08:09:41 发布在 天涯杂谈
(七十)
就在秦、晋、周、卫发生这些事的间隙,公元前635年,鲁僖公与刚刚继位的卫成公,以及莒国大夫莒庆在鲁国的洮地定盟。转过年来春天,鲁僖公又与莒国国君,以及卫国大夫宁庄子(宁速)在莒国的向地定盟。
鲁僖公主导的这两次盟会,惹恼了齐孝公。于是齐孝公出兵侵伐鲁国的西部边境。不久,这第一次齐孝公伐鲁,以鲁僖公亲自率军赶走齐军而结束。同年夏,齐孝公再次率军卷土重来,这一次,齐军攻伐的是鲁国的北部边境。
齐孝公伐鲁,鲁国的同盟卫国由卫成公亲自率军伐齐救鲁。
我们讲了这么久春秋,还一直没有好好讨论过鲁国这个国家,下面就来说说鲁国这个国家。
鲁国在春秋时期是个特殊的存在,若从西周初年周公受封时算起,鲁国肯定是个大国,但是从真正的国力上看,很明显的,我们春秋二九五起笔讲春秋起,先有郑庄公,后有晋献公、齐桓公、宋襄公、秦穆公、楚武王、楚庄王,这些诸侯一会征伐这个,一会儿征伐那个。不论江湖由谁坐桩,更多的时候,鲁国只是跟着跑腿的小弟,论资格够老,论实力届于大国与小国之间,是个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国家。
我们之所以会觉得鲁国在春秋的历史中很有参与感,主要是因为几乎全部的春秋史都是靠着鲁国的史书《春秋》得才以保留下来的。因此,鲁国才会比其他中小国家更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言归正传。说到实力,鲁国又怎么可能是称霸多年的齐国的对手呢?虽然齐桓公死了快十年了,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齐孝公治下的齐国,或许和楚、秦抗衡稍有不济,但对付鲁国,还是不在话下的。
上战伐谋,打不过怎么办?鲁僖公派大夫展喜带上酒肉去见齐孝公,官方的说法是去劳军。拿好酒好肉去慰劳自己的敌人,要是你你会这么干吗?所以,所谓劳军,不过是谋略罢了。
展喜见了齐孝公,对齐孝公说——我们君上听说君上你亲自率军前来攻打我们鲁国,特派我这个下臣来犒劳一下你下面的办事之人。
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齐孝公自然知道展喜来劳军,肯定有所图,齐孝公旁敲侧击地问展喜——鲁国人害怕了吗?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得体,既不失了国体身份,又不会被敌手看轻呢?
展喜的回答是——鲁国的老百姓确实害怕了,但君子们则一点都不害怕。
老百姓害怕不足为奇,再说百姓也就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可君子士大夫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有生力量。所以听了展喜的话,齐孝公进一步试探地问道——如今的鲁国,处境已如悬磬,百姓贫乏、家里要啥没啥,地里又没有待收的庄稼可以为继,你们鲁国的君子士大夫又是凭什么底气不害怕呢?
展喜是来干什么的?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齐孝公已经问出了这个问题,踏入了自己设好的埋伏当中,于是展喜斩钉截铁地回答齐孝公,说道——我们凭的是先王之命。
跟着,展喜便滔滔不绝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展喜说,当年周公和齐国的始祖姜太公两个人一起在周王室为官,一左一右辅佐周成王,周成王为了表彰他们二人的功勋,赐他们盟誓说你们二人的子孙后代永远不要互相侵害——这个誓言记录在周王室的盟府之中,有专司盟誓的官员管理;后来,你们齐国的齐桓公纠合诸侯,为周王室谋定不协,弥缝缺失,救助灾患,也不过是昭显你们齐国姜太公当年的旧职罢了;等到君上你即位以后,天下诸侯都对你寄予了厚望——希望你也可以追循你的父亲齐桓公当年的功业!所以我们鲁国根本就没在保城聚众上下功夫,因为我们鲁国的君子们都说——难道齐侯会在接替他的父亲齐桓公之位九年后,就舍弃齐国的旧命、废弃齐国的旧职吗?那他要拿他去逝的父亲齐桓公怎么样呢?展喜最后坚定地望着齐孝公,说道——君上你一定不会这样做的!我们鲁国的君子们就是凭仗着这个坚定的信念所以才不害怕的!
展喜这套说辞,打的是历史牌,也是面子牌,如果齐孝公不好面子,展喜这篇大话,就毫无用处。春秋早期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彼时的人一只脚站在道义的一边,另一只脚站在私利的一边,左揺右摆,左一点还是右一点,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所以,展喜搬出大道理来讲给齐孝公听,齐孝公便被先祖姜太公的大功和他父亲齐桓公以德义得诸侯拥护从而称霸诸侯的事给迷惑了,一时之间被先人的情怀所激荡,自己也就倒向了大义。就这样,不惜先后两次发兵来找鲁僖公麻烦的齐孝公,立马决定退兵,回去了。
鲁僖公派展喜去见齐孝公,是一个险招,他也没抱多大希望,战场上的事,最保险的还得是在战场上有优势。所以,另一方面,鲁僖公又派出大夫公子遂(东门襄仲)和臧文仲去齐国的敌国——楚国,向楚成王请求派兵支援。
到了楚国,见到楚国令尹子玉后,臧文仲便有意劝引鼓动子玉去讨伐齐国和宋国。臧文仲嘴上对子玉说什么齐孝公、宋成公对周襄王不臣,暗地里却指向齐孝公和宋成公不拿楚成王当回事。
楚国君臣上下确实都对宋成公有意见,这事在诸侯间也不是什么秘密。本来,两年前周襄王和王子带乱斗之时,宋成公已经亲自来楚国见楚成王,和楚成王讲和了。但近来宋成公眼见晋文公得到了周襄王的赏识,便仗着宋国从他父亲宋襄公时便与晋文公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有恃无恐地背叛了楚成王,倒向了晋文公。所以,就算没什么事,楚成王君臣对宋成公的意见都大了去了,又怎么禁得住臧文仲从中挑拨呢?于是同年冬,楚成王便派令尹子玉和司马子西率军前去讨伐宋成公,将宋国的缗城团团围了起来。
臧文仲不但促成了楚成王派兵讨伐宋成公,同还为鲁僖公从楚成王那里争取到了强有力的支援——楚成王将自己的一支军队直接交给鲁僖公, 让鲁僖公率领着去讨伐齐孝公。有了强大的楚军,鲁僖公自然是所求皆所愿,很快就拿下了齐国的谷邑。
占了齐国的地盘,自然要有合适的人去守卫,不然今天占了,明天部队一开走,地盘还是人家的。所以,为了守住这得来不易的谷邑,鲁僖公脑子一转,便把当年齐桓公死后,齐国大乱时逃到鲁国的、曾经与齐孝公争位的齐桓公的儿子、齐孝公的兄弟——公子雍封到谷邑。除了公子雍外,还有在齐国曾经搅天动地的易牙,鲁僖公将他派去公子雍身边辅佐他,使他们二人可以作为鲁国强有力的援手。当然,楚成王也要出力的,他派出申公叔侯前去担任谷邑戍卫工作,保证帮鲁僖公把这块地方拿捏得死死的,让齐孝公无可奈何。
齐桓公生前有十来个儿子,齐孝公在国内无法安定宗亲,这一年他的七位兄弟——齐桓公的七个儿子,全都去了楚国,楚成王也大方,安排他们所有人都在在楚国做了楚国的大夫。
谁知就在齐、鲁之间摩擦后的第二年(公元前633年)夏天,齐国国内突然生变,齐孝公之弟公子潘与卫国公子开方联手,杀死了已经做了十年齐国国君的齐孝公,公子潘自立,是为齐昭公。
之前我们介绍齐桓公的女人们时,讲过齐桓公有六位如夫人,其中大卫姬所生的公子无亏已经死了,如今被公子潘杀了的齐孝公则是郑姬所生,至于杀兄自立的公子潘——齐昭公则是葛嬴所生。至此,齐国进入昭公时代。
赵王ZW2022-01-18 07:59:57 发布在 天涯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