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村庄 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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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子。
在当今,提倡健康食品的年代,不少人对杂粮的兴趣,又重新被唤醒。玉米面饼子,作为当年穷人家的家常饭食,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尤其一些地方开发旅游,农家乐农家饭什么的,受到大众的追捧。所谓贴饼子熬小鱼,是某些地方旅游开发的招牌品牌。
当然,现如今好多地方所谓的饼子,跟当年百姓家里日常吃的饼子,概念上是有所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现在的饼子,配料不要太多。除了加白面之外,加糖,加蜜,加豆面,甚至加奶油等不一而足。饼子还是饼子,吃起来却不是一样东西了。
我们村有句歇后语:凉锅贴饼子,出溜了。意思是,要想贴饼子,必须把锅烧热了,才能让饼子在锅内壁上留住,不然就会掉到锅底的水里去。
饼子是刚出锅,热的才好吃。刚出锅的饼子,外焦里嫩,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一旦凉了,玉米面变得非常坚硬,啃起来咯牙,不好吃了。
5928510552021-08-06 17:09:4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烀饼。
把贴饼子用的面,揣上菜和匀了,再在锅上贴熟了,就叫烀饼。相对于普通的饼子来说,烀饼因为加了菜,咬起来更软,营养也更丰富。对于镇日只能以饼子窝头作为主食的庄稼人来说,烀饼,无疑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调剂。换一种口味,避免因单一,而导致吃俗了厌烦,是十分必要的。
打烀饼,可以用的菜有很多。现在仍然有一些人喜欢做这种非主流的吃食,所用的菜,也以韭菜等大路菜为主。相对来说,以前的人们,打烀饼用野菜的更多。众多野菜当中,刚出芽的嫩苜蓿,是我的最爱。一般人都知道,苜蓿是一种牧草,长老了才能储存,作为冬天饲喂牲畜的备用草料。在几十年以前,每到初春,第一场春雨过后,苜蓿发出三四片叶子的时候,像采茶叶那样采回来,可算是一种不错的蔬菜。吃法也有很多,可凉拌,可热炒,可做馅儿,可放在各种粥里吃。尤其是做玉米面粥的时候放一些苜蓿叶,金黄色的玉米面粥里边,飘着嫩绿的苜蓿嫩叶,可以让人喝出春天的香味。
至今记忆犹新的,有一种可称为“海鲜烀饼”的,做法是,把碎了的鱼,跟鱼的翅膀、刺等和在一起剁碎,然后做成烀饼。虽然口感依然不怎么好,毕竟也算是有了“荤腥”,在村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5928510552021-08-07 08:40:2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菜窝窝。
在农村做饭,一般会是饼子和窝头在一个锅里做。锅的最底部是水,或者可以炖煮的其它食物。锅很大,一般水面最多占到大锅整体深度的三分之一。水面上边的锅壁部分,有足够的地方来贴上巴掌大的饼子。饼子的上边,还可以再用一个木架支撑,在木架上边放上篦子,篦子上放窝头蒸。所以,菜窝窝,就是贴饼子的时候蒸的,面里边加了菜的窝头。
窝头不像饼子那样,会有被热锅烤的变成黄色的嘎巴,没有那样的香味。不过相对于贴饼子,窝头更软糯一些,口感也不错。尤其是加了菜的菜窝窝,跟没加菜的窝头,从颜色到硬度,口感整个都不一样了。
农村人讲究过日子,新粮食一成熟就没有限度的吃新粮食,到来年春天就可能吃不到头,会被人瞧不起的。所谓的瓜菜代,烀饼,跟菜窝窝,就是菜代的最主要方式。现在,不管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喜欢吃窝头的人越来越少,菜窝窝,几乎都没人做了。
可以揣菜窝窝的菜,有很多种。我现在仍然记得的,最主要的有嫩苜蓿,嫩菠菜,嫩榆树叶等等。做窝窝需要用开水烫玉米面,等烫过的玉米面晾凉,把菜叶均匀的跟玉米面和在一起,整出来就可以了。当然,实际上,事情并不是我说的这样简单,我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任何事情,都存在一个技术问题。村里的谚语说,饭是别人家的好吃,意思就是,每个家庭主妇,做出来的同样饭菜,味道都可能是不相同的。就拿窝头为例,同样的程序,有的人做出来发酸,有的人做出来发甜;有的人做出来很硬,有的人可以做得很软,等等,吃惯了自己家的味道,偶尔吃一次别人家不一样的味道,会有一些新鲜感,这就是“饭食别人家的好吃”的本意。
5928510552021-08-07 14:31:5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沸。
沸,一般意义上的理解,就是沸腾的意思。我们村所说的沸,比沸腾更进了一步。本来是个动词,因为跟吃食有关,放在这里说。
我小的时候,锅里的水沸腾了,一般人都会说水开了,不会说沸腾了。这里的沸,指的是汤、粥等液体,在液体沸腾了之后,体积急剧膨大,短时间内体积增加三四倍或者更多,然后泡沫溢出锅外边。一般来说,锅里煮清水,是不会发生这种现象的,水里煮了重量很大的东西,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只有在水里煮的东西,比重和总重量都不大,是粉末或者被煮成粉末状,才会在蒸气的夹带之下,突然膨胀很多倍,然后飞快的冲开锅盖,冲到锅的外边。村里人把这种现象,称为“沸了”,书面语叫“溢锅”。其实,村民的口语沸了,更接近扬汤止沸的古语,也更形象。
扬汤止沸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这里的沸字,应该也更接近我说的“沸了”的意思,也都知道该怎么应付“沸了”这种现象。我想说的是,截止到我小的时候,村民的语言,仍然有不少接近古语成语,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扬汤止沸的意思是说,扬汤,本来说的就是止沸最有效的方法。也就是打开锅盖,让锅里的压力变小,然后搅拌锅里的液体,让液体里的粉末状物体变得更加均匀。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大家也都很熟悉,那就是釜底抽薪。现在,不管城市还是农村,大多数家庭做饭都不再用薪,而是用天然气,或者液化气。这样做饭的时候,沸了,就是个比较严重和带有危险性的现象,需要防患于未然。因为,液化气天然气的火很足,真要是沸了,扬汤根本来不及。至于抽薪,相对变得简单多了。
5928510552021-08-08 08:34:2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糗豆米。
糗这个字,今天的年轻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糗豆米的糗,跟今天人们熟知的糗,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糗这个字,在这里是动词,大意跟“煮、炖、烀”差不太多,是一种我们老家独有的做饭的方法。
糗豆米,主料是豆和米,辅料有红枣,根大菜。做法是,提前把豆和米泡软了,加红枣和根大菜煮成粥。在有的地方,糗豆米,也叫煮菜豆腐。煮粥的过程比较长,煮的结果是,所有原料看不出本来面目,成为一锅稀烂稀烂的粥。
这种糗豆米,有点类似于煮八宝粥,只不过用料不同,以各种菜和枣豆为主。煮的时候,也加盐和佐料,吃起来有点像涮火锅的味道。
根大菜。
根大菜,在河北一代到处都有种植。这种菜的叶子很嫩,可以凉拌,或者下面条当辅料。不过,这种菜的嫩叶子,只占到整个叶子很少的一部分,附着在叶茎最尖端。根大菜的叶茎长得很高,大概有一尺多,形状是跟一切两半的半根木棍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平的那一面向里边凹进去。
平时,村里的人们主要以根大菜的茎为食。从根部生长出来的叶茎,不断地从中间挤出来新的,把早先的挤到外围,外围的慢慢长大。等到外围的叶颈长到一定程度,既不是太小也不是太老,就从植株上掰下来,内围的叶子可以继续生长。
这种菜的做法是,放在锅里蒸软了,用手攥烂了凉拌。或者,用玉米面拌起来上锅炒,叫炒面鱼。等到秋天长老了,不再有新的叶子长出来,人们会把根挖出来腌咸菜。这种菜之所以叫根大,估计是因为它的特殊的生长方法,根部越长越大,所以取名根大。
这种菜的茎,本身带咸味,我小的时候,凉拌的吃得太多,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炒面鱼的味道,倒是可以接受。
5928510552021-08-08 14:18:1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烩饼。
烩,是一种烹饪方法,炒菜后加少量的水闷煮。把米饭等和荤菜、素菜混在一起加水煮:~饭。~饼。大杂~。
烩这个字,以前的口语当中,用法有很多。人们耳熟能详的话,比如“一锅烩”,“一勺烩”,“大杂烩”。在农村,吃食当中,人们能接触到的,就只有烩饼这一样。
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每天的伙食是,早晨一碗玉米面粥一个窝头,中午俩馒头一碗菜汤,晚上一个窝头一碗玉米面粥。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这样的伙食,经常被饿的头晕眼花。最享受的时候,就是每隔一两个星期,约上三五好友,到镇上的大车店里,每人花上一毛五吃一碗烩饼。烩饼里有菜有饭,炒菜有油星,大家吃得不亦乐乎。不过,一毛五对于大家来说,还是有点奢侈了,因为每天的伙食费,总共才只有三毛。
5928510552021-08-09 08:10:4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小米干饭。
小米,也叫粟,现在的很多人还在吃,一般都是用来煮粥。
有看过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的,可能记得里边一句经典台词:米烂了。说的是小琴妈给人跳大神,让岁数很小,不会做饭的小琴看着锅里煮着的小米。正在小琴妈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小琴过来喊:妈,米烂了。
这是山西人小米干饭的做法,跟南方人做大米干饭的方法类似:在水里把小米煮软了,捞起来在篦子上蒸熟。如果米煮得太烂,捞起来蒸的时候,已经熟了,再蒸也是那样软乎乎的,吃了不顶饿。
马三立老先生在一段相声里,用这样一句话结尾作为包袱:我都不知道我吃几碗干饭的了。“吃几碗干饭”,在我们村里,大多用来形容一个人不知天高地厚,整天琢磨那些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跟马三立先生相声里的意思一样。之所以这样用,原因恐怕就是,小米干饭粗粝难以下咽。吃几碗干饭,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吃。
我们这里,干饭的做法,跟山西有些不同。我们这里做干饭,直接在锅里煮,一直把水煮干,饭就熟了。这样的做法,省去了蒸的环节,在锅里煮的时候,加多少水很关键。加水多了,煮出来不是干饭,是比较稠的粥。加水少了,水煮干了,饭还是硬的,夹生。
用闷煮的方法做出来的干饭,比蒸出来的,味道要香,尤其最底下一层,像锅巴一样,很多人爱吃。不过,小米干饭,小孩子吃起来有点拉嗓子,不容易下咽。为了改变小米干饭的口味,不少农户在煮小米干饭的时候,加一些绿豆,口感会好一些。
自从大米传入北方,富贵人家吃小米干饭的人少了。自从中国粮食大面积增产,普通人吃小米干饭的也几乎没有了,“吃几碗干饭”这样的相声包袱,就没几个人能理解了。
5928510552021-08-09 08:18:4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黍稷。
古汉语里有个成语——黄粱一梦。所谓黄粱,指的是稷。这种粮食,在我们这里,也有人叫大黄米,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叫稷,就是江山社稷的稷,说明这个东西在古代很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呢?粟米叫小米,稻米叫大米,而稷,就是中国最原始意义上,即不大也不小的——米。现在看不少人写文章,直接把稷说成是小米。若是这样,那粟米怎么办呢?
跟稷长得比较像的,还有黍,成语范张鸡黍,说的就是这个。看来,古时候,人们不但用粟、稷煮饭,也用黍煮饭。黍稷的颗粒,比小米要大一些,做熟的干饭,比小米干饭口感好一些。尤其是黍米,吃起来的口感,类似于糯米,受到很多人的喜爱。稷米虽然不发粘,相对于小米,软一些,也香甜一些。
我记事的时候,我们这里已经没人用黍稷煮饭了。原因大概是黍稷比小米产量更低,在农村,属于细粮之类。它们最主要的做法,是在过年的时候蒸糕。黍面是黏的,蒸年糕;稷面不黏,蒸发面糕。
我们村有句歇后语:粘窝窝不搁枣,瞎粘。在农村,大多数情况下,粘窝窝代替了年糕。用黍面做成的粘窝窝和粘糕,只能在热的时候吃,凉了就吃不动了。热的情况下,黍面粘性很强,可以直接粘到手上,很难洗下来,所以要吃粘窝窝,需要用筷子扎起来吃。
稷面糕,是稷面经过发酵做成的。蒸熟了以后的稷面糕,会膨胀一倍多,中间充满了一个挨一个紧密相联的气泡,切开以后的切面很好看。稷面自然发甜,充满气泡的糕很绵软,吃起来口感很好,超过小米面和玉米面窝头很多,甚至连白面馒头都没法相比。
由于产量太低,种植黍稷的农民越来越少,这两种植物,呈越来越稀缺之势。
5928510552021-08-09 10:49:5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料,指的是用来做饭做菜的材料。这里的料,是名词,不是明朝用来计量海船大小的计量单位。我们这里,料这个词,多用来骂人,“你个料”是不用脏字的时候,骂人比较狠的语言。
料前边加一个前缀,臭,是比单用“料”更狠一级的骂人语言,多见女子使用。在我们这里,限于身份,女子尤其没有出嫁的女子,骂人的时候有诸多限制。大多数男人和出嫁的妇女使用的词汇,女孩子都不能使用(个别不太讲究的人除外),尤其是涉及到男女身体部件的词语。所以,很多女孩子用“臭料”来表达对男性的讨厌之情,有能不引起对方反弹,导致骂战。相对应的,男方还击的时候,大多会笑着说“你看这个香料香的”。

像(或相)
像(或相,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字),也是少数不带脏字骂人比较狠的字之一。
大概,作为古汉语来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对于读书人来说非常的重要。村里人虽不是读书人,但是对于这个读书人才用到的“相”,也非常重视。把相这个词加个儿化尾音,就赋予了这个词完全相反的意义。我们村里有只在我们这一代使用的成语——猴模作相,大概是“相”这个词,具有骂人意义的来源。或者,我猜测,用来骂人的“相”,就是“猴模作相”的简称。因为《史记》里边,有人对项羽说:楚人沐猴而冠。估计,这个猴模做相,跟沐猴而冠,有着类似的意义。
当某人别人说“你这个相儿”的时候,是比前边说的“臭料”更严重一些的,大概可归类与痛骂级别的骂人,仅次于用脏字。臭料,是女孩子用的词,要文明一些;相,是所有人都能用的,更加古老一些。
相还有一些变异用法,可能仅限于我们村一带。比如:做(zou,四声)相,走相。不过,这属于不太文明的骂人语言,属于脏字的范畴,不再过多去说。
5928510552021-08-09 14:16:1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灶火。
村里人要做饭,必须有能烧火的地方。这烧火的地方,称为灶火,或者灶台。
灶火,一般建在房子的堂屋里边,左右各一个,以便能让两边卧室里的炕,均匀的受到火烤。灶台是用砖垒成的,整体呈四方形,高度四十厘米左右。用砖垒成四方形四边的墙,中间是空的,每个边边长一米多,留有三个个方向的圆孔,一个方向的方孔。
向上的圆孔最大,用来安装圆形的,直径大概一米或者更长一点的大铁锅。向前的圆孔稍小一点,直径二三十厘米不等,通向卧室里的炕,是灶火的烟道。左边的圆孔最小,直径十厘米以下,用来接通风箱的出风口。向后的方形孔,高二十厘米左右或更高一点,宽十几厘米到二十厘米,是用来点火,和烧火的时候持续往里边续柴火的。
灶火,是一个家庭当中,除了房子之外,最重要的建筑。没有炕可以睡床,也可以睡地面,没有灶火就吃不上饭。民以食为天,吃不上饭,可不像今天这样,可以到处下馆子的。
现在,农村进行天然气改造,灶火,正在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5928510552021-08-09 16:26:1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灶王爷。
体现人们对灶火重视程度的,还有灶王爷这个词。每年过年需要祭灶,反映了古人对于灶的尊重和感激。所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反映了人们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良好愿望。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能比老百姓吃上饭更重要的事情?
除了祭灶,每年的闹社火,都要点起火来,可见,灶火,或者说火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水是生命之源,火是人类告别茹毛饮血,告别蒙昧进入文明社会的起点。重视灶王的传统,反映了先民敬畏自然,感恩自然的心态。因为,灶王作为一家一户之神,倘能上天见到天帝,岂非相当于一家之家长,能够按时上达天听?
我小的时候,祭灶被破四旧破掉了,灶台上见不到灶王爷的神像。后来,逐渐的有人家恢复了祭灶的做法。大家会在灶台一边的墙上垒一个神侃,里边贴上灶王爷的神像。当然,神像要说是请来的,不能说买来的。侯宝林先生有一段相声,专门说到这个问题,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寻找。
5928510552021-08-10 07:55:2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水缸
农业时代,不管城市农村,都会有一种行业,叫“锔匠”。锔匠吆喝的时候这样喊:锔盘子锔碗锔大缸。由此可以看出来,锔匠“锔”的主要对象,是陶瓷。而水缸,是每户必备的,过日子不可或缺的大件陶器。
农村一般家庭的水缸,大部分是放到院里,少数屋里家具少的,才把水缸摆在堂屋里。北方的冬天,放在室外的水缸,里边的水会结冰。每天早晨做饭之前,需要先把缸里的冰砸开,才能舀到水,剩下一层冰碴。水缸里的冰碴,就成了孩子们免费的冷饮。当然,冰碴会很快被新挑来的水淹没。这都不是重点,需要着重说的是,陶制的水缸,不断地结冰,有的时候就会被鼓出裂缝。所以,裂了的水缸,才会需要锔匠用金属锔子给锔起来,不然就会漏水。不少人家为了防止水缸裂缝,会在院里的水缸周围用砖砌起来一个台子,太子里边水缸周围用麦秸等塞上,这样既可以保暖,也可以延缓水缸破裂。

陶器,可以算是人类文明社会的标志物,现代考古发掘,最大的成就是发掘出了很多的陶器。水缸,就是外表上了釉色的陶质容水器,在自来水盛行以前,不管穷富,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一个。
最早的陶器,应该是不上釉色的,比如考古发掘出的很多盆罐等器物,都是最原始没有上釉色的。不上釉色的陶器,特点就是不怎么防水,装了水以后会慢慢渗透进陶器的内壁。对于北方居住的人们来说,取水不像南方丰水地区那么方便,有的需要走很远的路。所以相对南方来说,北方的水,对于家庭来讲,也属于比较珍贵的资源。容水器具渗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给陶器上釉色,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印象当中的水缸,大的可以盛水五六百斤,小的也可以装一百多斤。当然,更大的更小的缸都有,家庭里边一般不会用更大的,小一点的却是必不可少。大多数小一点的缸,家庭都用来装加工过的粮食,或者腌咸菜。那时候家里磨好的面,碾好的小米,一般都会装在一个缸里边,用的时候取起来方便,也不会造成浪费。
水缸旳消失,跟自来水有关。在农村集中统一供水之前,即使村里的各家都安装了自来水龙头,由于不能保证每日供水,各家的水缸都是一直存在的。
5928510552021-08-10 11:28:5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锔子
前文说到锔匠,是农业时代的一种行业,平时走街串巷,多在村里给人家修理各种陶瓷制品,和铁锅。他们吆喝的声音是:锔盘子锔碗锔大缸。
锔匠修理的陶瓷制品,不能完全碎掉,而只能是裂纹,包括铁锅。如果一只碗碎掉了,需要几十个锔子才能修好,那锔子本身的价值,超过了盘子碗,不会有人做这样赔本的买卖。水缸和铁锅的价值比较高,修理用的锔子多一点,不会超过物品本身价值。但是,锔过的东西,不能保证密封性。所以,如果用的锔子比较多,即使锔好了,水缸和铁锅,也不能恢复到锔之前的状态,仍然是个残次品,同样不具备修理的价值。
锔匠锔的家伙事儿主要有两种:锔弓,锔子。锔子,两头尖中间扁平的薄铁片,长度一厘米多,宽度一毫米左右。锔子应该是生铁的,带一定弹性。平时是直的,钉进锔孔后,就像是个大号的订书钉,把裂纹两边往紧了拉。锔弓分为两个部分:弓和钻,弓跟弓箭的弓形状很像,只是弓弦用的是普通稍粗一点的线,弓身也不需要太大的弹性。锔弓的钻,形状像个稍大一些的锥子,不过锥子的尖头部分是个钻头,能够在陶瓷、铁锅上边钻出孔洞来。锔匠拿到要修理的器皿,把弓弦缠绕在钻头上,一手固定钻头,一手以拉小提琴的动作移动锔弓,在裂纹两边相应的部位钻出小孔,再把锔子固定在两个小孔上,砸平。需要用几个锔子,根据裂纹的长度决定。一般来说,一个裂纹,如果需要用到5个以上的锔子,那这个物品修理的价值就值得考虑了。如果是铁锅,裂纹部位在靠近锅的边缘部位,锔了防止裂纹扩大,还可以继续使用。如果裂纹在底部,那就不能用锔匠修理,需要补锅匠才能修理了。
我不记得锔匠的收费标准是什么样的,估计就是按锔子数量收费。锔物品的过程很快,从钻眼儿到钉锔子,估计一分钟能完成好几个,所以收费不会很多。那时候一只瓷碗的价格在一毛钱上下,如果锔子一分钱一个的话是比较合理的,再少了锔匠能不能赚钱就是个问题了。再多的话,也没人锔一个碗这样的器皿了。
锔匠,在中国的历史上,应该很早就出现了。这个行业,反映的是农村生活的不富足,所谓中华民族崇尚节俭,勤俭持家的光荣传统,从根源上说,还是生产能力的不足。当改革开放以后,工业生产能力大幅度提升,锔匠这样只能赚蝇头小利的行业,必然逐渐式微。
5928510552021-08-10 15:38:1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补锅
《智取威虎山》里边有个小炉匠 ,是杨子荣的对手,叫滦平。
各个版本的智取威虎山当中,基本上都在淡化滦平的职业。所谓的小炉匠,他们的主要生意,就是补锅。小炉匠的小炉,是相对普通铁匠的烘炉(洪炉)来说的。烘炉(洪炉)很大,需要马车拉着移动;小炉匠的小炉就小多了,一个木头箱子能装下,一根扁担挑起来挑着走。
小炉匠的挑子,跟“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挑子类似,一头挑着风箱,一头装着小炉、干锅、焦炭、铁料及生活用品。之所以说各个版本都在淡化滦平的职业,就是没有见到滦平挑着两头是木头箱子的挑子,也没见在哪里生过炉子。
那时候,铁锅是农户家里的主要家具之一,轻易不会换新的。时用的时间长了,或者因为铸造的时候有砂眼,都会让铁锅产生漏洞,这时候就要用到小炉匠来补锅了。小炉匠的担子,一头是炉子和坩埚,另一头挑的应该是焦炭。一旦在村里有了生意,他们会就地在村里找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开始生炉子,熔铁水,打磨需要补的锅。等一切准备就绪,融化的铁水堵上了锅的漏洞,仍然需要打磨,主要是让补丁部位平整,与周围锅壁厚薄均匀。一般来讲,小炉匠只要生了火,就不会只有一份生意,否则他就没有什么赚头。因为他们收费,应该是按倒几锅贴水来收。费半天劲只能倒一锅铁水,跟一连干三天,都是生那一炉子火,烧炭的成本,显然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在村里,所谓不碍事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因为他们找的地方,有可能需要住宿,要能遮风挡雨,还要足够大,让他们可以生火做饭。我们村的生产队有两个大门,其中一个门洞比较大,而且门常年不开,是以前大户人家的门。一般来了小炉匠,或者其他修理农具的铁匠,都可以住在门洞里。
5928510552021-08-11 08:03:4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粜 籴
粜,音跳,卖粮食;籴,音笛,买粮食。
这两个字,明显是成对出现的,关于农户家里买卖粮食的用语。为什么农民买卖粮食换了两个词,市民买卖粮食是否也用籴粜,我还真说不太清楚。只不过我小的时候,村里人买卖粮食,很少用买卖两个字,都是用籴粜来说的。籴粜都是古语,也是农民的日常用语,一点都不矛盾。
唐代诗人聂夷中,曾有一首诗说: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明光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之所以用籴粜而不用买卖,大概,前两个,多少有一些感情色彩在里边,而后两个,属于比较客观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从前边的诗可以看出来,粜,往往是带有无奈和不舍的情绪在里边。籴,也是一样,作为种粮食的农民,而需要买粮食吃,是从感情上让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古时候农民种粮食,都需要交赋税。交的时候,自己运到官仓,后来是交到粮站。这交赋税,是不能叫粜粮食的,因为官仓并不给钱。同样,你也不能到官仓籴粮食,官仓不卖给农民粮食。籴粜粮食,都需要到集市上去,带有黑色交易,或者走私的性质。所以,籴粜,和买卖,有本质的不同。
我小的时候,籴粜这样的词汇,仅限于村里的普通农户个人行为,赶集买卖粮食的时候才用。像交公粮,是生产队集体行为,就用不到粜字。而且,那时候农户籴粜粮食,只能去集市上的粮食市场。跟国营的粮店比较起来,差不多算是黑市。比如,粮店里的粮食一毛多一斤,在市场上,一般麦子(非面粉)0.33-0.34元,玉米0.32-0.33元,大米0.35元左右。很多农户,把家里的麦子粜出一部分,再籴入一些玉米。这样做的原因,一个是玉米便宜一分左右,可以让家里的粮食变多一点。更深层次的原因,玉米面口感不如小麦粉,每顿饭可以让家人少吃一些,是为节流的一种方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民买卖粮食,不再去集市。相应的,籴粜这两个词,也就消失不见了。
5928510552021-08-11 15:45:4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缸茬子
尽管采取了不少措施,陶制的水缸,总有用坏了的时候。损坏比较严重的水缸,一般人家也不舍得扔掉,仍然会作为家里的一件家什使用,称为缸茬子。
当然,如果水缸损坏的比较彻底,缸壁和缸底彻底分离了,也就没法再用,就不能再叫缸茬子。所谓的缸茬子,指的是整体虽然损坏,缸壁还多少有些存留,底部还在,能装很少的一些水,或者其他粉末状物体。因为,就当时来说,比较大的水缸这样大件的家什,一般家庭想要购置的话,是需要咬牙咬牙再咬牙,才能下决心的。
缸茬子看起来很丑,因为既然是损坏的,就非常不规则,村民也没有工具能让它变得规则一点,好看一点。外力碰坏的缸体,留下的茬口,有的时候很尖锐,边缘锋利,所以用起来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不过,相比较花钱买新品,些许危险,村民还是能承受的。大多数时候,物品家什,比人要值钱。人受点伤,涂点草木灰,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种观念,显然来自于冷兵器战争时代,所谓舍命不舍财,并不是一定要把人命丢掉。身体上的伤痛,时间长了会好起来,最多留下一些伤疤。可是家里的财产,是没有渠道挣回来的。
92年,驻地雇佣当地农民,在跑道中间的备降道耕地准备种花生。见到大部分都是全家齐上阵,人拉犁耕地,我不解的问:难道你们家都没牲口吗?当地村民哈哈大笑,一脸嘲讽的看着我问:又不是给自己家干活,谁家舍得用牲口?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小时候:这不是仍然跟我小的时候观念没多大差别,舍不得牲口舍得人吗?
5928510552021-08-12 08:39:3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舀子,葫芦瓢。
有一句古语:“摁下葫芦浮起瓢”,形容一个人忙,头绪糟乱纷繁,什么都顾不上解决好。这句话说明,葫芦,跟瓢,是有关系的。
葫芦这种东西,本来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了。只有看过《西游记》的人,对于太上老君开天辟地的时候形成的葫芦,可能会有一定的印象。前些年有一部动画片比较火:《葫芦娃》。因而,今天的大多数年轻人,对葫芦这个词,不会感到陌生。但是,对于由葫芦做成的瓢,大部分人估计没有听说过。
葫芦,是一种藤类植物结出来的,成熟以后外表很硬,里边就是它的种子。嫩的时候,葫芦是白色,可以做菜吃。慢慢长成绿色,黄色,外壳变得很坚硬。葫芦的坚硬外壳,其实有些脆,缺乏韧性。经过开水煮过,葫芦的外表从黄色变得有些发红,就有些坚不可摧的韧性了。古人喜欢喝酒的,不少拿煮过的葫芦当酒壶,比如八仙当中的铁拐李。
把葫芦从正中间锯成两半,就形成两个瓢。这样的瓢,跟葫芦一样很坚硬,不容易损坏,可不像娱乐节目《极限挑战》里那样,打到人的头上瓢会碎掉人头没事。经过处理以后的葫芦瓢,打到普通人的头上,不知道脑袋会怎样,反正瓢肯定坏不了。以前的大多数人家,水缸里边放一个瓢,用来从水缸里舀水。也有的人家,粮食缸、面口袋里,同样放一个这样的瓢,用来挖粮食,舀面。
用来舀水的的瓢,也可以叫作舀子,尤其是金属做的,都不叫瓢了。以前,稍微富一点的人家,瓢用的是铜的,形状跟葫芦瓢差不多。大概是为了区别于葫芦瓢,铜的,铝的,也有的被人称作舀子。慢慢的,水舀子以铝做的,塑料做的为主了,水舀子的称呼,渐渐地代替了瓢。后来有了自来水,城市里,水舀子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不管舀子还是瓢,都没什么人用了。
5928510552021-08-12 14:21:2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罐子。
罐这个字,现在还在使用,不过,意思与原本的含义已经有些距离了。
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有陶器的罐子。我记忆中的罐子,跟缸形状类似,但是壁薄很多。形体一般也比缸要小,大多用来盛装水、稀饭等液体的东西,也有的家庭用来装食用油,大概能装十多斤水的样子。罐子的口比罐身略细,从口部往下有点鼓肚,然后从上到下越来越细,高度一般跟口径差不多。陶罐的颈部有三个耳扣,可以把绳子从耳扣里穿进去,然后把罐子提起来,所以很多人都叫提水罐子。罐的颜色跟水缸不相同,一般的缸是红釉色,或者土黄色。水罐大多数都是灰白色,即使上釉,也都是黑色的釉。
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我们村里有暖壶的家庭很少,大多数人家平时都是喝凉水,来了客人现烧开水。到了三夏大忙季节,几乎每个家庭,都会烧一锅开水,灌到提水罐子里,带到地头。因为割麦子讲究的是个“抢”字,没时间让人们回家喝水,只有在一垄麦子割到头,才有不多的休息时间,喝点凉开水。
现在,罐这个字的意思十分丰富了,凡是能装液体的,或者零散的食品的,几乎都可以被称为罐。比如:奶粉罐,糖罐,咖啡罐,液化气罐,硫酸罐等等。这两个时期的罐,含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几乎没人能说的清。
5928510552021-08-13 08:11:5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炊帚。
炊帚是刷锅用的,一般是用高粱穗,或者其它庄家的穗子,去掉粮食粒以后剩下的部分,绑起来做成的。刷锅用的叫炊帚,高粱穗做的;扫地扫炕的叫笤帚,黍稷穗做的是扫炕的,高粱穗做的是扫地的。做笤帚和炊帚的这个过程,我们村口语称为“缚笤帚”。缚,意思是捆绑,是不是非常书面,非常文言的样子?所以说,那时候的村民,虽然普遍不认字,但是日常所用语言,却是一辈又一辈传下来的,很多都是古代的文言文。或者,有的本来是文言文,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了些许的变化应用。
农业时代,农村人的日常生活用具,除了装水和做饭用的之外,大多都是就地取材,稍加加工而成。笤帚和炊帚,就是典型的家庭日常用具。这两样东西,原料差不多,外形上就能看出用处的差别。一般笤帚,头部需要长一点,因为扫的面积大。炊帚,因为是专门刷锅用的,需要扫的面积小,所以头部一般是大概的圆椎形,最前端是自然形成的尖。笤帚扫的面积大,不需要用太大的力,头部相对松散。炊帚,刷锅的面积小,有时候需要对锅的重点部位着重用力,头部相对紧密。
炊帚日常用处多,每天至少要用三次,消耗量相对很大,农村人对这个词的用量,相对也较大。现在,大多数人家,刷锅不再用炊帚,改为其它替代品,大多是刷子。即使有的地方有些人,还在使用这个词,它的影响力,确实越来越小了。
5928510552021-08-13 10:37:3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泔水。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样一个词:泔水猪。其实,这是对泔水一词的曲解。泔水,本意指的是刷锅水,里边即使有一些食物残渣,也都是粘到锅上,不用力刷不下来的那部分。那时候人们生活水平低,泔水就只是泔水,里边能夹带的粮食非常之少,更不用想会有什么“泔水油”。至于剩菜剩饭等等,是绝对不会放进泔水里边去的。
记不清在哪篇小说里看过,古时候的饭店,剩饭剩菜,都是要集中到一起,卖给条件差一些的城市贫民的。所以,像今天的猪那样吃所谓的泔水,是人才会有的权力。至于泔水猪,是经济发展物质丰富的今天,才会出现的现象。
泔水,放的时间长了,会有一股发酵的酸味。曾经喝到过湖北某位同事做的米酒,喝起来的时候,有一股自然发酵的酸味,跟以前的泔水味道有点类似。因为小的时候,家里的泔水都要留起来,跟野菜混到一起喂猪用,所以经常能闻到泔水的酸味。听同事说,陕西个别偏远农村,家里没有醋,而是自家做一种发酵的“浆水”。听他说的制作方法,也是需要发酵的,我想跟我说的泔水,肯定也有相类似的味道。
5928510552021-08-13 15:03:29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