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

楼主:山茅2018 字数:265034字 评论数:268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续     前)

没过两年,“四清”运动开始,她爹也被弄来跟婆娘那帮人站在一起受批斗,这让她非常生气。她想不通:这算啥子运动嘛,我爹是支部书记,是队长,是贫下中农,就算有啥子“四不清”的问题,也不能跟地主、富农一样对待。

所以,她认为这种运动肯定不对头。当队上开会批斗她爹时,她看见王生安收拾她爹,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咬王生安的手,硬是把会场搅黄了。

姜必成的工作性质注定在这十里八乡走动,有时就留宿在农民家。他到金江生产队时,就住在王队长家,那年,王二凤刚16岁。

一次,他跟王队长在堂屋摆龙门阵时,她也坐在八仙桌一旁,双手撑着下巴,睁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听。他看她对他们的谈话感兴趣,问她读过书吗?她摇摇脑壳,把嘴一翘说出一大段话:

“我小时候提出要上学,爹不让,我跟他吵,他还是不让……他说队上要是有一个女娃儿上学,就同意让我上,结果队上没有一个女娃儿上学的。我爹就是偏心,让我哥上学,不让我上学,他说读书干啥?女娃家早晚要嫁人,成别人家的婆娘,帮别人家读,白花钱。”

他晓得很多人都重男轻女,在农村尤其是这样。他看出她很机灵,不认字,太可惜,就说,你现在再去上学,岁数过了,学校恐怕也不会收。如果你愿意学认字,我有空时可以教教你,书本我有现成的。她欢喜得拽着他的手跳起来。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19 09:48: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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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在一旁也高兴,他晓得文化的重要性。当初他要是有文化的话,说不定现在也是公社干部,吃供应粮喽。所以后来他让儿子大龙读书到小学毕业,果然做对喽。儿子参军后因为有文化就分到汽车连,学会一门技术。

如今二凤要学文化,他心想反正也不花我的钱,很高兴。马上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女儿让他明天再买一个大的煤油灯回来,她晚上要开始认字。不过,第二天他就真的去买了一个煤油灯。

姜必成也兑现承诺,下次到她家时,就把书本、纸笔都带来,开始教她认字。以后姜必成教她认字读书时,她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点亮那盏大煤油灯,王队长虽说心痛煤油钱,也很高兴女儿能学会认字看书。

第一天学认字,他想按照课本的内容,从最简单的“人、口、手”教起,从身边事物的名称教起,这样更直观,便于她记忆。她歪着脑壳想了想说:

“老师,先教我姓名的三个字,它们认得我,我还不认得它们。我要晓得‘王二凤’是哪三个字,是咋个写的。”

“好。”

他想这小女娃还有点意思,就开始教:“‘王’是三横一竖王,就是在三横中间加一竖。写的时候先写上面两横,再写中间这一竖,最后写下面这一横。”接着说,“我们国家姓‘王’的人很多,像你们队姓‘王’的人占多数。你这个‘二’是两横……”

他一边教她读,一边在空白纸上写给她看。为了让她看清楚,还特意一笔一画地慢慢写。她看得很认真,看到他写完两横后,又发问:

“老师,要是这‘二’中间加一竖,又是啥子字?”

“哦,那就是‘工’字。工人的‘工’,做工的‘工’。”

“那要是这一竖写出头,又是啥子字?”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她觉得学认字很有趣。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19 17:21:2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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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注意地看她一眼,而迎着他目光的眼神里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得意,还有几分调皮的味道。心想别看她是一个农村小女娃,原来也没上过学,但很聪明,能联想,能举一反三。就耐心地教她:

“向上出头是‘土’字,就是种庄稼地这个土。要是向下出头就是‘干’字,就是干活路的‘干’,根据声调的不同,还有其他读音和意思,比如它读一声时,就是干净的‘干’。但你要记住,很多的字都是不能随便加一竖添一横的,那样就不成字了。这些一下子对你还有点难,不过,不用着急,慢慢来。”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出“土”和“干”。她似懂非懂地点点脑壳,然后认真地说:“老师,认字太有意思,我以后一定认真学。”

他温和地一笑:“再说你这个‘凤’字,稍微难写一点,它是传说中的一种鸟,非常美丽,是鸟中之王。用它作名字,表示吉祥、美丽、高贵。当爹妈的都望子成龙,盼女成凤,你们兄妹名字中的龙和凤,也是这个意思。”

她一听就笑着说,我就是一个乡坝头的女娃子,有啥子高贵哇,老师是取笑我吧。他一听也笑起来,说那就是形容你的漂亮吧。再说,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摇摇脑壳说:

“老师,我咋觉得不是这样,城里人就总瞧不起乡下人。”望了他一眼,跟着又补一句,“老师我没有说你,你除外。就是乡下人中也有区别,你看我们队上那个‘婆娘’,哪个都欺负他,看不起他,骂他是狗崽子。”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0 10:03:4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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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晓得一下子很难跟她说明白,现实生活中也确实如此,就说:“这些事很复杂,今天不说它,以后你会明白的。”

“要得。老师,我会认了。你讲累了,先喝一口水吧。”

说着,就离开座位,跟他端来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他说不渴。她站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肯定口干了,喝吧。看着她那渴望的眼神,他不好拒绝,一直看着他喝了水,她才笑了,坐回凳子上说:

“老师,你再教我写这三个字,我今天还要写会它。”

他开始教她写字,教她按着字的笔画顺序一笔一笔地写。她刚开始练写字时,写得歪歪倒倒,笔画都斗不拢,有点着急,说这样轻巧的东西,咋个比捏锄把还难哟。她让他捏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写。她能听到身后他的气息,手的温暖,心里暖洋洋的。当她自己终于把这三个字写好后,高兴得丢下笔,搂着他的脖子跳。

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他伸手摸摸她黑油油的头发说:你真像一个小女娃儿。

王二凤人很聪明,记性也好。只要姜必成教过她的字,第二天就能记得牢牢的。每次,他到她家,晚饭后都教她认字,跟她讲字的意思。她也把上次学过的字,念给他听,把字的意思也说一遍。说得不对时,他又再教一遍。后来他专门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送她。又说:

“我有时十天半月也不一定来一次,没法教你新的字。我教会你拼音,你就可以照着字典认字。要得不?”

“要得,要得。”

“要是遇到弄不清的地方,你先用笔勾出来,等我下次来时,再问我。”

“要得。”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0 18:29:0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从她跟他学认字后,别人看不出来啥,她内心却有了许多变化。

他刚到她家时,王队长叫她叫叔,她说不,他才比我大几岁。后来他开始教她时,她就叫老师,王队长也认同了。队上的人都叫姜师,唯独她叫老师,她心中很自豪,姜医师是属于大家的,而姜老师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在别人面前,她是朝天椒,在他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小猫。时时流露出少女的单纯可爱,有时还趴在他肩上撒娇。这种习惯,她一直保持到多年以后。

看着她的变化,连她爹都有点感到奇怪:怪事,我这丫头性子咋一下变了好多。

两年过去,她已经能认二千来字,看书写信都没啥大问题。这时的她已经18岁,出落得非常漂亮,队上的婆娘们说她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全公社的女娃儿没有一个能赶上她,何幺娘说她像斑鸠中的喜鹊。

女儿大了,当爹的就托媒人跟她找婆家,只是王队长的心思全白费。女儿对跟她介绍的人,连看都不看,就一口拒绝。

原来她的心中已经牢牢地装进了姜必成。从她第一次见他,他那雪白的衬衣领口就让她怦然心动,她在心里想:这是一个爱整洁的人,干的也是脏累的活路,还穿那样白的衬衣。有的人认为他是讲究,她不这样看,她觉得有本事的人就该这样。

从一开始,他一身的斯文相,说话的内容、说话的语气、生活习惯、方方面面都吸引着她,有些还逐渐接受,像早晚刷牙洗脸。有一次他还认真地对她说,我听人叫你“朝天椒”,性子泼辣倒也没啥,但你一个女娃家,开口骂人要不得。打那后,她真改了不少。

两年来,他不仅教会她认字,还教会她许多东西。他有本事,还待人温和。她愿意把他当成老师,更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她认定他就应该是自己的男人。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1 09:38:5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有时,她一个人看书,看着看着,手托腮帮,望着门外天空,让念头在天上奔跑,不是想书上的问题,而是想他的事。想着想着,有时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红脸。

有时王队长收工回来,看她还在想事,还以为她在学习,就问:“你咋个还在学,该做饭喽。”

她才醒悟过来,赶紧去做饭。


(第八章   朝天椒    完)
山茅20182021-06-21 15:31:5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九章    女儿心

王二凤的眼睛很大很亮,看人时,就像会说话一样。姜必成跟她讲课或摆龙门阵时,她就喜欢用这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当他看她时,她的目光一点不躲闪,更高兴了,反而弄得他有时不好意思,扭过脑壳,回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们坐在八仙桌上学习时,他不好意思跟她的眼睛对视,就把目光挪到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又黑又密,扎成两把刷子一样,翘得高高的。当她勾着脑壳写字时,那两把“刷子”就在他眼前晃动。有时,她丢下书本,从八仙桌的对过转到他这边,趴在他肩上撒娇求他讲故事。这时他会情不自禁地摸摸她的头发,说你的头发真好,好像叔叔对小侄女说话一样。

她喜欢穿红颜色衣服。

一次正在写字的她忽然抬起脑壳,看见坐在侧面的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问:

“老师,好看吗?”

“啊,啊……”他立刻陷入窘境,觉得内心被窥破,没想到她问得这样直接,一下不晓得该咋个回答。

“我这红衣服好看吗?”

“好看。”他的心松弛下来,原来她问的是衣服,自己想岔了。他本想说真像一个红辣椒,又改口,“像你的性格,火辣辣的。你喜欢红色?”

她点点脑壳,紧接着又问:“老师,我好看吗?”

“好看。”他不再紧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真的?”

“真的。”他发自内心的的话,又在心里作准备,以为接下来她会问,你爱我吗?

她没有再问,而是勾下脑壳继续写字。红衬衣紧紧裹着丰满的胸脯,脸蛋也是红仆仆的,双目顾盼有神。一看到这模样,他心中充满愉悦。看着她那种率真的样儿,他两眼出神,脑壳里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脸庞。她让他常常想起她。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2 08:39:5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她18岁生日时,他送她一条红色围巾。她高兴得搂着他的脖子蹦,说从来没有人送过她生日礼物。

他倒搞得很不好意思,一双手不晓得该往哪里放,一来他觉得这就是一个很一般的礼物。二来当她搂着他,丰满柔软的胸紧贴着他,只隔着那薄薄的水红衬衣,他的身体明显地感到她已是一个发育成熟的大姑娘。他有点不好意思再像当初那样回抱她了。

后来,到冬天天冷时也没见她用过,他感到奇怪,就问:

“你喜欢红色围巾,为啥不戴上?是嫌干活路不方便?”

“不,我舍不得戴。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我把它放在箱子里。”

“你真是一个傻妹子,一条围巾,有啥稀罕。用坏了可以再买嘛,早晓得,我多给你买两条。”他笑起来说道。

“不,我就喜欢这条,我就只要这条。” 她在心里说,我把它当成你喜欢我的信物。

当爹的也慢慢明白女儿的心思:她喜欢上姜必成。他注意到,只要姜必成来那天,女儿就高兴得红光满面,家里有啥好吃的都端上桌子,实在没有好的,至少要炒两个鸡蛋。

当晓得他要来的那天,如果从公社来,她就早早把饭做好,在家中等,左等右等还不来时,她就走出院门,靠着门前的大桑树向那条来路上张望。长长的乡间小路上始终没有他的身影,她又回到八仙桌前坐下。隔一阵,心焦的她再次跨出院门,向那条长长的小路张望,没有他,只好又回到桌前,无聊地翻着书本。如此反复,直到把他等来。

如果他是从县城方向过来,她就到江边渡口去等候。当她远远地看到船上一个身影像他时,她就高兴得跳起来,当来人上岸后,她发现不是他时,她就有点失落。在河滩上焦躁地走来走去,一直要等到他过河来,才露出笑脸。

有时天黑,一点人影都看不见,生产队的渡船收工,艄公何老大也拴好船离去,她才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回家。一边走,一边用脚踢那些小鹅卵石,好像它们惹着自己。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2 23:12:4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艄公何老大,每次一看见她,就挥着烟竿指着县城方向,笑呵呵地问:又在等姜师哇?

她不说话,光点点脑壳。

“姜师每次来,一上岸就对直去你家,你还怕他迷路不成哇。”

“不是。我帮他提药箱子。”

他每次一上岸,她都会抢上去帮着提箱子。小木箱并不重,她却像分担了多重的分量一样。到后来,他也习惯把木箱交她挎着。

洪水季节的高峰期,金沙江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急流一往无前,暴跳如雷,又向两岸漫溢,江面浩浩荡荡。自然的力量,让人类的力量显得逊色。生产队的小船停止摆渡,没有一个船老大敢于无视金沙江的权威,在它波峰上穿行。

在停渡前几天,她巴望他能过河来,又不希望他过河来,因为水势汹涌,过河非常危险。在封渡的这段时间里,县城跟生产队的交通中断,她焦急地等待,跑去何老大家问:

“还有几天才能开船?”

何老大一边眯起眼睛抽烟,一边晃脑壳:“天老爷的事,哪个说得好哇!”

她只好蔫头耷脑地回家,坐在八仙桌前掐着指头计算:他还有几天才能过江来。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3 10:31:2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如果汛期时间他是在公社畜牧兽医站,到她们生产队来,不用过河,等到半夜她也要等。晚饭热了又热,王队长说,二凤,我们先吃吧。她说你先吃,我要等,老师不来我不动筷子。

有好几次,她趴在饭桌上睡着了。直到他摸摸她头发,叫醒她,她才睡眼惺忪地抬起脑壳,一看是他,又精神焕发。忙着跟他打水洗脸,跟他舀饭夹菜,自己端着碗,却眼巴巴地看着他吃完饭,才松一口气。

他觉得很对不起她,劝她不要这样等,说他在外工作,有很多变数,时间也把握不好。她却不听他的,毫不犹豫地说:不,我就要等你来。他心里很感动,但从那以后,只要他已说了要去,无论多晚,无论天气咋样,他一定要赶过去。

有几次赶上下雨,天黑路滑,他到她家时,早已摔得一身水一身泥。她见了又嗔怪他不该这样:天都这样黑了,你就住兽医站嘛,或就近住哪家都行。让我看看,摔伤没有。一看他没事,又笑了,说衣服脏了不要紧,明天我洗。这时,他心里暖暖的,晓得有人心疼自己。

他从公社畜牧兽医站回局里办事,也须经过小渡口回去。她晓得后,就说你宿舍总不住人,还得重新收拾,没人帮你,不如在她家宿一晚,第二天早晨再回去。他也听从她的意见,不管是从兽医站到局里,还是从局里到兽医站,都先到她家。

到后来,他要是总没见到她,心里也有一种牵挂,而见到她就像见到思念中的那个她,心里获得一种安宁。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3 18:03:2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从姜必成进出二凤家,她家的煤油和肥皂用得比哪家都多,她到供销社买煤油,供销社的小伙子也是熟人,跟她开玩笑:

“二凤,你家煤油用得这样快,除了点灯,是不是还用来炒菜哇。”

她晓得对方是跟她开玩笑,也笑嘻嘻地说:“我用来浇地,你管得着嘛!”

那时,肥皂在城里是凭票供应的,不好买。在供销社反而好买,因为农民都舍不得花钱买肥皂,洗衣服都是用皂角洗。她为了洗他的白衬衣,才买肥皂,还一点不松口,不要他的钱。

姜必成一来,她除了做饭,其他家务一概丢在一旁,凑在他跟前,拿着书翻来覆去地问。

王队长看出来,女儿也不完全是为了读书识字,主要是想跟姜必成呆在一起。这时,她看他的眼光,已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一点不顾忌他这个当爹的在一旁。他在心里感叹,跟老子!这女儿有了心爱的男人,当爹的都不放心上了。姜必成一走,她就像丢了魂一样。到后来,晚饭后,王队长就借故出门去,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又是两年过去。姜必成还是把队长家当作自家一样进出。王二凤对他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喜欢跟他摆龙门阵,连不对王队长说的话也跟他讲,但也没有把话挑明。她不着急,她有把握,他会喜欢她,她很有自信:没有哪个女人能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

一旁的王队长却急得要死,一是女儿已经20岁,别人家这样大的女儿早就当妈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二是一个大姑娘总跟姜必成在一起,难免让人说闲话。实际上,虽说还没人当他面说,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4 08:11:2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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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6-24 16:27: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上游有几个大队发生家畜疫情,姜必成带着兽医站的人奔走于二十多个生产队间,忙着处理。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金江队,她听说他在忙,很想他,盼望早点见到他。王队长出工去了,她独自一人在家,自去年她开始喂养兔子后,很少去出工。

这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一个人对着兔笼子发呆。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兔子,或是安静得像女娃的兔子,心里在想,到时候了,公兔都会主动追逐母兔。喂久了,小兔子对我都有感情,我一走近笼子它们就有反应。而他呢,就是一块石头,捂了4年也该捂热了,何况是人。她能真切地感到他喜欢自己,但他为啥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口头对她爹说不着急,其实内心还是像江水一样,波涛起伏。队里同岁数的女娃儿,甚至还有小一点的女娃儿,都一个一个地嫁人了,跟她耍得好的儿时伙伴也都嫁人了。

她内心有点急,每到这时,思前想后一阵,都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嫁的都是乡下人。我要嫁的是城头人。姜必成是城头人,城头人比乡下人结婚迟,尤其是城头的男人,他们都要忙自己的事业,结婚就会更迟些。老师是有事业的人,我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他的事业。

所以,当她内心烦躁时,她就用姜必成说过的一句话来劝慰自己: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九章    女儿心    完)
山茅20182021-06-24 22:25:3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章   父亲意

王队长一直在寻找机会跟女儿把这事挑明。婆娘死得早,女儿的事只好由他这个当爹的来管。

有时姜必成跟二凤摆龙门阵时,二凤听得两眼发亮,满脸红霞。他在旁边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心头很不以为然,女儿喜欢听,他也不好反对。不过,心里却想这些啥子爱情故事,跟老子有啥子用嘛,听多了要误事。

一天晚饭后,二凤在八仙桌上看书,左手托着腮帮,右手翻书,眼睛却没有落在书上,发呆想事。他拿着烟竿,在桌旁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对女儿说:

“二凤啊,当爹的明白你的心思。你喜欢姜师,我支持。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一个好人。你要是真嫁跟他,你就像你哥一样,脱掉这身农皮,儿子儿孙都不再当农民了。你跟他,爹高兴,爹也放心。只是……”

“爹,看你说的,我啥时说过要嫁给他!”王二凤柳眉一竖,立刻打断她爹的话。她其实一点不羞涩,只是不愿意她爹来管自己的事。

“我懂,我懂。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你嘴上不认账,心里巴不得早点嫁跟他。只是他心里有你吗?城头人是看不起乡下人的,你看这十乡八里的,有哪户人家的女儿嫁到城里喽。”

“咋就不行?我偏不信。再说,我哥不也找了一个城头的女娃儿?” 她合上书本,往桌子中间一推,冷眼看着她爹。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5 11:28:5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谢谢文友
山茅20182021-06-25 22:14:3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王队长的儿子王大龙在部队上是驾驶兵,复员时留在外地的一个运输公司当司机。儿子能留在城市工作,他心里既高兴又自豪,儿子长本事了,有出息了。但有时看到别人家儿孙满堂,自家冷冷清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女儿早晚会嫁人,那时,自己一个孤老头会更冷清,想到此,心中难免酸楚。

儿子在城里安家后,就很少回老家。刚结婚那年曾带着妻子回来过一次,以后就没再回来过。他对儿子说,你们忙,我也不要求你们经常回来,过年回来一趟就行。

王大龙很无奈地跟父亲解释:妻子不习惯,说不愿意回来,还请他多体谅,他心里不太痛快,嘴上也不好说啥。心想自己的儿子成了上门女婿,倒像成了别人家的儿子。要是女儿也能找个上门女婿就好喽,要是这女婿是姜必成那就更好喽。

不过,他也觉得事情未必能如愿,女儿条件好,姜必成的条件更不错,关键是城乡差别这条深沟沟不好迈过,还是务实点为好。听二凤提到她哥,就说:

“唉,你以为你哥的日子就好过?你是没有去过,我去过一次,亲家面子上是很客气的,就是那种眼光背后的眼神让你受不了,我再没有去过第二次。我看你哥在她家也是受气的份儿!丫头啊,城头人跟乡下人中间隔着很深的沟哇。不要说城头人看不起乡下人,就拿你哥来说吧,才进城几天哇,也看不起乡下人了。学着他丈母娘的口气,开口闭口这个不干净哇,那个不卫生哇,觉得老子跟他丢脸似的。”

他边说边摇脑壳。那次家里杀猪,他去看儿子,特意带去10多斤鲜肉,在城里人凭票供应肉的年月,这无疑是最实惠最珍贵的礼物,他从亲家母笑嘻嘻的脸上体会到这点。除此之外,就是客气背后的冷淡。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6 13:29:0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公社畜牧兽医站那几个兽医的婆娘不也是农村的?何三叔的婆娘不也是我们队上的?”她找事例来反驳她爹。

她晓得那几个兽医的家就在农村。因为姜必成的原因,只要去赶场,她一定去公社畜牧兽医站转一圈,人不在,她就回来,人在,她就会呆一阵再走,对站上的人都很熟悉。

后来,跟她结伴去赶场的何幺娘见她不卖啥也不买啥,晓得她赶场就是为了去找姜必成,就跟她开玩笑:二凤哇,你是顺便去兽医站?还是顺便去赶场?她笑笑不回答。

“丫头啊,你还是没有弄明白。兽医跟兽医是不一样的,公社畜牧兽医站的兽医有些原来就是各个乡里干这一行的,像你刚才说的何三叔。姜师跟他们不一样哇,身份不一样,是公家人,是国家干部,是政府给他发工资。这里头的讲究很多,像你何三叔虽说是兽医,身份还是农民。”

说到这里,他低下脑壳把烟灰磕在地上,然后把烟竿放在桌子上,“我跟你说,公社张书记才23级,工资不到50块钱,姜师的钱比他还拿得多。姜师的身份放在城头也是属于上头人。你不晓得就是在城头,干部身份的人跟不是干部身份的人区别也很大哇。你哥就晓得,上次回来还跟我摆过这些。他们开车的就是工人,管事的人才是干部。”

“哟!还有这些名堂。老师咋个从没有跟我讲过这些哇。”这次是她感到惊讶,睁大眼睛望着她爹。

“他跟你讲这些干啥子哇,讲了你也不懂。不扯远喽,你看这样要得不,下次姜医师来了,我帮你问问,他要是愿意,我也巴不得哇。他心头要是没有那个想法,你就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喽。”

王队长晓得女儿那个辣脾气,只能用一种商量的口气。果然,王二凤一听,柳眉一挑,立马就说:“不许你去问!我已经是成人了,我的事我自己拿主意。”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6 20:56:2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谢文友
山茅20182021-06-28 10:36: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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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6-28 17:35:1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在家头。我可以不管你的事。在外头,我是队长,也不能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说啥哇。”虽说有点犹豫,他还是把这话头提起,觉得有必要让她晓得。

王二凤自听了姜必成的话后,骂人的话改了不少,但脾气一上来,还是控制不住:

“说啥?别人,别人是哪个?哪个敢乱说我,老娘撕烂她Ⅹ嘴巴,堵着他家门骂三天三夜!”

“你看你,姑娘家家的,开口就是‘老娘长老娘短’、“Ⅹ嘴长Ⅹ嘴短”,让人笑话。”

“哪个让她们招惹我!我也不跟你说,我回屋睡觉。”她脸一红,说着,收拾起书本,回自己房间。

“好,好。算我没说,算我没说。”他心里却在说,跟老子真是冤孽。一晃脑壳,抓起桌上的烟竿,回房睡觉。

王二凤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望着屋顶想心事。表面上她对爹说的话显得满不在乎,而在心里却并非如此,对她和他的关系,她有时有把握,有时也没有把握。其实她爹不是第一次跟她说这事,以前跟她说过几次,她一反感,她爹就没有往下深说。今天,她爹的话是挑明了。让她再次认真考虑,爹的话是有道理的,不能老拖着,没有一个结果。

她决心把这事挑明:等下次他来时,我得当面问问他。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8 22:07:46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