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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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不清

“四清”时,金江生产队的队长、保管、会计都被挂起来,上头来的工作组说他们是“四不清”干部,一律靠边站。

四清工作团设在公社,工作组的人住在大队,只派了两名队员到他们队上来开展工作,一人姓冬,一人姓夏,专门清理生产队干部四清和四不清的问题。

他们的工作却并不那么顺利,群众的怨气不小,随便问到哪个,都有一肚皮的怨气。但斗争的积极性反而不高,要他们站出来检举揭发,都摇脑壳,都怕干部日后报复。

解放后,土改中的积极分子,多半都成了生产队、大队一级的干部。这些基层干部原本是可以更换的,但农村中能认几个字的,有点工作能力的人很少,要更换实际上不可能。所以这些干部一经当上,差不多就一直当下来,成了实际上的终身制。

时间一长,他们有自己的拥护者,形成了自己的势力,有不同意见的人要反对他们很难成事。物资的匮乏,尤其是在三年饥荒时期粮食的短缺,使得这些干部利用手中的权力谋私利。

以权谋私激化了干部跟群众之间的矛盾,高层领导认为这样的干部已经腐化变质,农村中这种矛盾被认为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所以四清运动一开始就提出要“清工分、清账目、清财物、清仓库”,都是冲出着这类基层干部去的。


(待    续)
山茅20182021-05-31 21:35:2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工作组的冬同志和夏同志挨家挨户地走访,了解情况,征求群众对队干部的意见。群众的意见不小,反映干部多吃多占,为自己谋私利,欺压老百姓。

但多是笼统地说,鸡一嘴,鸭一嘴,调查一圈下来,成了都是我听你说,你听他说,他又听我说的怪圈。对同一个事,说法很多,口径对不上,具体的事实和数字很不清晰,定不了案。

两位组员把情况反映到工作组组长那里,组长是一个有运动经验的人,点拨他们说,搞运动嘛,就是要相信群众相信党。一来党是英明的,二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组长再三强调运动的关键就是发动群众,尤其是发挥骨干群众的作用,很英明地说广大群众发动之日,就是四不清分子完蛋之时。

两个组员的脑壳豁然开朗,又回到金江生产队找骨干群众做耐心细致的工作。
冬同志、夏同志分别找了王老爹、杨老爹,这两个人岁数都在五十以上,解放前一个是贫农,一个是雇农,都是种田好手,在队里说话是有分量的。

夏同志到杨老爹家,让他出面揭发王队长,说你是队上的老人,队上的人都认识,队上的事都晓得。他说队上王姓人多,队长姓王,保管姓王,会计原来的婆娘也姓王,队上的事都是姓王的把着。我们外姓人搞不清楚,我们就晓得埋着脑壳干活路。杨老爹一推二五,最后挤出一句话:

“就是有啥问题,没得凭证咋揭发哇。你们还是去找姓王的人家好喽,他们晓得。”

其实他不是不清楚队干部的事,但是他不愿意得罪他们,他想:别人都受得了的事,自己也受得了。要是出面当了恶人,以后就是好处大家得,麻烦自己扛,那罪就有得受喽。我一把岁数的人了,不干这种憨包事。

他几句话把事情推给王家人。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1 08:44: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冬同志到王老爹家动员他站出来揭发王保管。说他是你的侄儿,你对他的情况知根知底,群众对他管理的财物意见最大,你要大义灭亲,勇敢地站出来跟他当面对证。

任凭冬同志咋个说,王老爹一直勾着脑壳抽闷烟,不说话,不愿意出面。动员半天,冬同志的嘴皮都说干了,他才说:

“我老喽,嘴皮子不利索喽,话都说不伸展。你们要找会说的人,该去找张屠户和船夫何老大嘛,他们都是在外面混的人,是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人。”

冬同志一想,这话有道理,要是让一个人到了台上,光憨站着开不了腔,那管啥用?立即赶到张屠户家,正赶上他在做晚饭。

在黑黢黢的灶间,冬同志很殷勤地帮着往灶里添柴,柴灶没有烟囱,烟子从灶门往外蹿,熏得他眼泪长流。他顾不上擦眼泪,启发张屠户来揭发队长王宗义。烟子也呛人得很,呛得他一边咳嗽,一边对张屠户说:

“四清运动是中央要搞的,有政策跟你撑腰,不要说是一个……咳、咳……一个生产队长,就是公社书记有了问题也……咳、咳……也照样拿下。你完全可以放心,没……咳、咳……没人敢对你进行打击报复。”

张屠户一听,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冬同志一看目的达到,饭也烧好,就告辞回大队住地。

张屠户之所以答应出面揭发,是因为过去帮王队长杀猪,他从不给钱,最多留着吃顿饭,还经常受言语敲打。他不敢开口要工钱,怕遭报复,因他在队上出工不多,怕队长在分口粮时卡他。

他在心里说,老子也是靠本事吃饭,该交钱也交钱,凭啥就欺压老子?现在有工作组的人支持,他想趁此机会代表受欺压的队员一吐宿怨,揭发王宗义的霸道。

想到这里,一股豪气冲上脑顶门,给冬同志一拍胸口答应了。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1 11:58: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夏同志到江边找何老大,耐心地等乘船的人都走完,等何老大坐在船板上抽烟时,才上船跟他摆龙门阵。

夏同志说杨会计是你妹夫,现在是四不清,跟王宗义是一伙的,穿一条裤儿。他记的工分,记的账目问题都很大,你得动员你妹跟他划清界限,带头揭发他。群众反映他有两本账,让你妹去找出黑账来。

另外,有人反映王宗义跟杨会计婆娘不清不白,这是属于生活作风有问题,你应该打消顾虑,站出来揭发王宗义。何老大听完后,不慌不忙地把烟竿在船帮上磕磕,让烟灰都落在水里,才慢悠悠地说:

要得。

他并不是太关心哪个是四清还是四不清。他也不是特别关心杨会计的账目记得清不清楚,工分混乱不混乱他更不操心,反正他的工分是固定的。他是想替自己的幺妹出头,想替何家的脸面出头。

他幺妹原来嫁到另一个乡,四年后男人死了,没有娃儿。婆家嫌她不会生养,说跟男家连个种都没留下,撵她走。何幺妹呆不住,正好赶上解放,就回到娘家来。

两年后,又嫁到外乡。三年后,第二个男人又死了,还是没有娃儿,落下一个既不会生娃儿,又克夫的恶名声。

何幺妹只好又回到娘家,才二十七岁,没人再敢娶她。两年后,杨会计却托人到何家提亲,要娶何幺妹。他的婆娘在两年前去世,他身体瘦弱,一个人拖着3个未成年的娃儿过日子很恼火。

别人问他难道不怕何幺妹克夫,他摇着脑壳说:怕啥子,都是迷信。再说我一把年纪,不信邪,我已经有3个娃儿,绝不了后。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1 15:43: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这样,何幺妹第三次嫁人,嫁跟年长二十岁的杨会计。

这一次杨会计还真没被克死,不过却萎了一大头,拨弄算盘久点,都说腰杆坐酸了,得喘一口气。

没过两年,队上就传开何幺妹跟王队长有瓜葛的龙门阵。队员们不说王宗义的一二三,只说何幺妹是不要脸的破鞋,自己男人还在就去上别的男人的床。

何老大听说后,觉得他妹子跟何家人丢脸。他不去怪他妹子,却去责问杨会计,说你跟老子一个大男人,咋个能容忍她跟你戴绿帽子。

杨会计一脸的无奈,说无凭无据的事,也不好整哇?隔了一阵,又吞吞吐吐地补了一句:

“你妹子还年轻,如狼似虎的岁数哇,我……我这把老骨头已经虚……虚得很喽。”

何老大一听,啥子都明白了,脸都气歪了,呸了一口,扭头就走。人是走了,心里却从此装着这个窝心事。

他心头一直憋着这口气,已经有好几年。其实王队长对他不错,他明白这点,但这是关系到何家脸面的事。

他在心里说你当队长的搞别人家的女人我管不着,搞我们何家的女人不行,他觉得是王宗义让他们何家脸面扫地,既然有了工作组提供的机会,他对自己说,老子也要让你王宗义脸面扫地。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1 21:10:2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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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6-02 08:27: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两个组员还想扩大战果,他们去找何幺娘。

他们认为何幺娘也是一个受害者,是被王宗义利用权势逼迫就范的。他们想让何幺娘现身说法,王宗义是咋个欺男霸女的。

在杨会计家的堂屋里,他们坐在一条长凳子上,跟何幺娘做工作,何幺娘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忙着纳鞋底,一家几口人的鞋都靠她自己做。她一边纳鞋底,一边听他们说话。

“我们都听队上的人说了,你常出入他家,他是利用队长的身份,强迫你干那种事。我们愿意帮助你摆脱这种处境。”

“我们晓得你是被逼的,所以你也是一个受害者。要大胆地站出来,揭发他,撕下他的丑恶的画皮!”

……

“没得那些事情。你们不要听队上有些人嚼舌根,他们觉得我嫁到哪家哪家男人死,就说我的坏话。我进出他家不假,一是帮他照料家务,他自己为队上的事忙,顾不上家。二是帮他照顾女娃子。他女娃子没娘,有一些女人的事,当爹的不好管,我帮着照应一下。他婆娘临走前托付过我,我也答应了,做人嘛,说话得算数。”她一边说,一边依旧勾着脑壳纳鞋底。

何幺娘前两次嫁人都嫁得远,经过的地方多,经过的事多,见识也比没出过远门的农村妇女多点,面对两位组员,一点不怯阵,回答得滴水不漏。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2 11:57:2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夏同志和冬同志刚才还振振有词,满怀信心,一听何幺娘这样一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瘪了,不晓得该咋个往下说。还是夏同志反应快,稍停一下说道:

“你不要怕,不要有顾虑,我们的政策是保护妇女。女同志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揭发就算了。这样吧,我们帮你写一个材料,你在材料上按个手印就行。”

“我刚才说没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你们偏不相信我说的话嘛,我也没办法。你们说,我要咋个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嘛。对喽,我听说可以到医院进行检查。要不,我现在就先脱给你们看看?”

何幺娘原本就是出了名的泼辣婆娘,她不想跟这两个小年青磨嘴皮子,用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年青人,丢下手中鞋底和针线,趁起身,装出要脱裤子的姿势。

两个组员都是刚到机关工作,二十出头的学生娃儿,连恋爱都没谈过,哪见过对方泼辣婆娘的这种招式,一下愣住。冬同志反应快点,心想这倒好,不要他人的男女问题没整出来,倒把自己整出男女问题了。想到此,急忙站起来,摆着双手:

“不……不要!不要!不要脱,我们不……不看,我们不看!”

冬同志边说边往门外转身。他猛然站起,长凳子失去平衡,坐在另一端的夏同志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夏同志赶紧站起来,心想等这婆娘裤儿一脱,那就跳进黄河洗不清喽,顾不上说话,拔腿往门外便跑。

两个人奔出门,顾不得往后看,在田坎上猛走了一段,才停下来相互看一眼,都是一脸的狼狈,倒吸一口气,心里一阵后怕:跟老子,这个婆娘厉害。

堂屋里,看着走远的两个年轻组员,何幺娘得意地啐了一声:“呸,小公鸡!刚学叫,就想在老娘面前亮翅膀。”

(第四章   四不清    完)
山茅20182021-06-02 16:30:4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五章  批斗会

三伏天气,生产队的批斗会在保管室前的敞坝举行。

保管室门前这个敞坝,是队里最大的敞坝,有二百来平米,地面打的是三合土。是生产队用来打谷子、晒谷子、风谷子的场所,有时也用来晾晒其他东西,有时也用它来开会。

生产队有两个中心,一是队长家,一是保管室。

队长家是生产队的政治中心、决策中心。

队上没有专门的队部,队干部开会就在队长家堂屋,队长也是支部书记,所以一般会是以队长为首,加上保管、会计的三巨头,围着八仙桌议定。重要的会再扩大到妇女主任、民兵队长参与,5个人围着八仙桌议定。正好这几个人也是党员,所以支部的会也是同样一拨人在队长家召开。

保管室是生产队的财富中心和舆论中心。

队上值钱点的东西都在保管室放着,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旁边不远的牛棚,喂着队上的十来头耕牛,那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舆论中心则是因为队上的群众大会在保管室里召开,天气不冷时,生产队开大会也在保管室外的敞坝上开,传递的是官方信息。

保管室旁边有一棵上百年的黄桷树,枝叶繁茂,浓荫蔽日,队上的人没事时,喜欢坐在树下的石条上歇凉、摆龙门阵,成为坊间的舆论集散地。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2 20:20:3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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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6-03 09:43:4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队上的人都在敞坝上围成一个半圆,乱哄哄的,除了大人,还有不少小娃儿。

刚打过谷子,敞坝周边围了一圈金黄的新的谷草堆,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清香。小娃儿们在其间钻来钻去藏猫猫,高兴得很,全然体会不到大人们毛焦火辣的心情。

王保管勾着脑壳,弯着腰,罪名是私自从保管室往家里拿粮食,一贯多吃多占。杨会计已是五十好几的人,腰弯得来像一个虾米,罪名是记花账,贪污。两个人都被运动的阵势吓得不轻。王队长的罪名是腐化堕落,欺压群众。他低着脑壳,却没有弯腰,哪个都能看出来是不服的架势。

后面还站着队里的3个富农和地主狗崽子王荣贵,也都低头弯腰,他们没有资格成为主斗,是陪斗。他们都站在太阳下,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意思。

参加会的群众,先来的都往黄桷树的树荫下站,后来的就只能在太阳下晒着,天气本来就热,加上运动热火朝天的阵势,斗的人和被斗的人,个个都是汗流浃背。

时间是在收工后,一是为了不误农时,二是避开骄阳。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光线依然明亮得很,尤其是暑热一点没退。敞坝本是风行无阻的地方,这时围了一圈谷草堆,连偶尔吹来的河风也被挡在外面。

这个季节开会,人人汗流浃背,汗出得多,招来的墨蚊子更多,一叮一个大疱,会场上只听见噼里啪啦拍打蚊子的声音。男人光着膀子,用巴掌拍蚊子,女人用蒲扇赶蚊子,人人心里都很烦躁。

从开会到散会,拍打蚊子的声音从不间断。

大人们各种心思都有,抽着烟,低声摆着龙门阵,想来为过去的事讨公道的,想来为曾经的憋屈出气的,想来看闹热的都有。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3 12:45:4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工作组组长专门从大队赶来压阵和助威,他很满意金江生产队的四清工作在全大队率先突破。看着保管室前的横幅:“金江生产队批斗四不清分子大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他看着四周黄灿灿的谷草堆,那是粮食丰收的一种标志,如今围着会场,像布下的天罗地网,四不清分子休想溜走,那谷草堆金黄的颜色也预示着批斗会将有丰硕的成果。

主持批斗会的工作组冬同志说完开场白后,立即宣布工作组组长作重要讲话。

敞坝上的人,尤其是站在树荫之外的人一听,脸色都不耐烦起来,天气实在太热,心里巴望早点结束。

他们担心组长又会长篇大论,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再从国内讲到省内,再从省内讲到地区内,再讲到县、区、公社……最后才讲到生产队。

哪晓得组长今天的话干脆利落,说四清运动的重要性、伟大意义,过去冬同志和夏同志都讲得不少,今天我就不重复讲。今天就是我们全体队员的会,全由我们队员自己讲,要讲深讲透,说完一扬巴掌,就让到一边。

冬同志一看,马上宣布发言的人上来揭发。会场上的人都在你看我,我看你,想看看第一个出来发言的人是哪个?

原来答应发言的张屠户和船夫何老大,一看王队长硬着腰板那个架势,心头都又盘算开,又不愿发言了。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3 17:30:5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张屠户今天到会一看,根本不像冬同志说的,会有很多人争着发言揭发,都在拿眼睛看着他,等他上前发言。心中那股豪气就开始往外漏,他想:王队长是党员,当了十多年的队长,在群众中也有威信。工作组的人住在大队,说不定哪天就拍屁股走人,到时候,队长还是队长,为工作组的事,得罪队长划不来,我个人犯不着去当这个出头鸟。

再说政府禁止私自宰杀,自己没少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王队长对他睁只眼闭只眼,要纠他的话,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做人不要把事做绝了,这样一想,心头那股豪气就漏得差不多了。

当冬同志一拉他上前,他连忙把脑壳一缩,蹲下身子,捧着肚皮说痛得很,要蹿稀,再不走就得拉裤裆,不等说完话,急急忙忙回家拉屎去。

何老大昨天答应工作组揭发王队长,就是觉得杨会计是一个窝囊废,自身难保,自己应该出头为何家争脸面。等工作组的人一走后,他又感到后悔,王队长虽说在队上霸道,为个人捞好处的事并不多。

方圆百里的人,南来北往,都从他船上过,方圆百里的龙门阵都晓得,各队队长都差不多,不图点好处,哪个原当队长?王宗义就算不错的了,再说对自己还真是不错的,每年洪水季节停止摆渡时,还是跟记分员打招呼,跟自己记满分。做人还得讲点良心,也跟自己留点后路。

再说妹子这回事,是她自愿的,全赖姓王的也说不过去,难怪杨会计要当缩头乌龟。他也听说了妹子跟工作组两个组员演的那一出。自己硬要出面,真要闹开后,脸皮撕破对哪个都没啥子好处,真要臊了王宗义的脸皮,就是臊了妹子的脸皮,也等于臊了何家人的脸皮。

今天他正在犹豫,一看张屠户借故先溜了,他就悄悄往树荫下退缩。当夏同志催他发言时,赶紧把烟竿往腰里一别,说渡口有人等着过河,不能耽误,先让别人发言哇,起身往渡口走。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3 21:59:3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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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6-04 09:35:3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两个原定要重点发言的人都不发言了,而且借故溜走,批斗会一下陷入冷场。工作组组长立即拉下脸问:

“咋个回事?你们组织的重点发言人呢?!”

工作组的冬同志和夏同志满脸通红,尴尬得很,正商量咋个往下进行时,穿着背心短裤的王生安从树荫下人群中冲上来,抬手就给王队长两个耳光,开口就骂:

“王宗义,你妈的个×!你就是一个不忠不义的人!你就是一个四不清!你跟老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根‘硬头黄’,在工作组面前你还敢挺着腰杆。老子今天就非要让你这根硬头黄弯下来!”

刚才还冷场的会议,像被浇上一桶油,陡然火爆起来。冬同志、夏同志、还有组长,精神为之一振。在场的人也兴奋起来,议论起来,觉得好戏马上就要开场。

王生安说完,就上前去使劲压王队长,但他气力不行,压不住。他急了,猛然从后面踹王队长膝弯一脚,王队长猝不及防,扑通一下子跪下去。

他一看,抄起墙边立着的扁担,就要往王队长身上招呼。

这时,穿着水红衬衣的王二凤,像一团火烧上来,抓着王生安的手臂狠咬一口,痛得他丢下扁担,嗷嗷叫。

王二凤冲着会场上的人喊:我爹当队长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凭啥子这样对我爹。我家是军属,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爹!要讲道理!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4 14:00:0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王生安一听,上前一步大骂:“讲个球的道理!你爹欺压老百姓的时候跟哪个讲过道理?你爹睡别人婆娘时跟哪个讲过道理?!”

“说话要有证据!我爹是睡你家的婆娘,还是睡哪家的婆娘,你找人站出来当面说。”王二凤一步不让,也冲着他吼。

“你跟老子爬开!你以为你还是队长小姐,老子不跟你说,我跟工作组的同志说,我当着全队人的面说。王宗义,你跟何婆娘那点烂事,队上哪个不晓得?老子今天就给你抖出来!”

王生安对王队长有意见,是因为两年前,王队长让儿子王大龙去当兵,没有让他去。农村青年去当兵,被认为是一条好的出路,有可能跳出农门。他认为这事很不公平,是王队长凭借权力占了这个名额。所以当王二凤说她家是军属时,不提还好,一提好比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上面吵得不可开交,下面的王老爹很生气,他是一个要脸皮的人,觉得儿子这一闹,臊了自己脸皮。他晓得儿子那点心思,之前劝过他:让别人去说,我们看着就要得喽。所以,当冬同志来动员他站出来揭发时,他就把这烫手的事推给别人。

没想到,儿子不听他的话,今天还是要说。更让他不安的是:儿子不仅骂王宗义,还把何幺娘牵扯进来,这等于是得罪了何家,何家人自己都不愿意出头说的事,你个年轻娃娃逞啥子能?何姓虽然是外姓,但何老大、何老二、何老三在队上都不是等闲之辈。

想到这里,他连忙上去拽着王生安就走,说:

“你个年轻娃儿,晓得啥子嘛。听别人说的算不得数。走,跟老子回家。”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5 10:17:4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别看王老爹大字不识一个,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既责怪了儿子,等于是向王队长等人道了歉,又说是听别人说的,算不得数,他是不信的,变相地推脱了责任。他说完,硬拽着王生安从人群中挤出去。

人们一看这场景,晓得会开不下去了,继续留下来,会被干部和他们的家人恨的,纷纷起身离去。

冬同志和夏同志为隆重起见,都穿得规规矩矩,一身衬衣长裤,他们一直站在太阳下维持会议,早已是满身汗水,一看会议要黄,急得汗水顺着脊梁骨流。

看着人一窝蜂地走散,拦这个走那个,拦那个走这个,连小娃儿们也被大人招呼走,最后就剩下那几个站在横幅下,勾着脑壳的人。

看着那些在阳光下依然黄得晃眼的谷草堆,仿佛每堆谷草都变成了一个大写的“黄”字,工作组组长的脸气得发青,狠狠瞪了两个组员一眼,甩手走了。冬同志和夏同志你望我,我望你,一脸的无奈,批斗会被搞黄了。

到1965年初,上头又出了新文件,即“23条”,工作组的人不再来金江生产队,队里的“四清”工作无形中结束。队里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队长还是队长,队员还是队员。

后来张屠户跟人摆龙门阵时说:幸好老子当时看得远,要不然,得罪了干部,现在就不好混喽。


(第五章  批斗会     完)
山茅20182021-06-05 22:25:5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六章 社教

王宗义在队上日子难受时,姜必成的思想也在困惑中。

姜必成到县畜牧兽医局没多久,正好赶上从机关抽调人手组成工作组,到农村去搞社教运动,即后来人们口中的四清运动。经过短暂的集中学习,他被派到金江公社,然后又被派到青冈林生产队。小组长就是他们科的栾科长,栾科长很有工作经验,教他们访贫问苦,了解生产队的实际情况,了解队干部的实际情况。把队干部们一个一个地排队,一个一个地进行摸底。

他住在农民家,白天扛起锄头,跟农民一起下地干活路,收工后帮住户挑水、推碾子,喂牲口。遇到牲口有病也帮着治疗。在农民家吃饭交钱交粮票,晚上也住在农民家。他住的那家农户姓肖,他叫他老肖。

老肖俩口子都有三十多岁,老肖很壮实,婆娘是那种弱小的女人。他们有两个十来岁的娃儿,三年困难时期还死了两个娃儿,都是死于肿病。姜必成也经历过那个时期,晓得所谓的得肿病死人,说白了就是饿死的。

吃饭前,姜必成跟他两口子摆龙门阵,他的婆娘在灶上忙着做饭,不出一声。老肖却是一肚皮的牢骚,说队上的干部多吃多占,在队上都霸道的很。哪个队员要是敢有意见,就会被穿小鞋,被黑整。

老肖就跟队干部提过意见,说队上的账目乱,队员都不清楚,队上的东西也到不了队员手上。他还公开骂:都被你们几爷子私分了。

会计没说话,队长却黑下脸,当着很多人的面吼他:你字都认球不到几个,账认得你,你认不得账,让你搞清你都不行。你跟老子逞啥子能耐!你要是再敢挑头闹事,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他也没有买队长的账,又一次队员会上,他当着大家的面,说队上的账目有问题。这下,彻底惹毛了姓张的队长。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6 12:08: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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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6-07 11:01:4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冬天,县里修水库,队长就他派去工地挖土方、抬石头,自带铺盖、自带粮食。白天劳动强度大,晚上睡工棚,四面透风,冻得要命。工地劳动条件很差,三个月不到,他的脚就被石头砸伤,只好回家养伤。

伤后来虽然好了,走路始终有点一瘸一拐。更让老肖愤怒的是,趁他上工地不在家,张队长几次上他家,想用东西利诱他婆娘,他婆娘不干,队长就想强行霸占他婆娘。一次,他儿子打猪草回来撞见,看见他妈衣服都被扯烂,急了放狗咬队长,队长才恨恨地走了。

老肖说得咬牙切齿:“狗日的畜生!老子恨不得把鸡巴给他割了!”

栾组长一听姜必成的汇报后,一拍大腿说:好哇,好哇。这是好典型。现在四清的重点,已经由过去的清工分、清账目、清财物、清仓库转变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跟老子清的就是这种人!

第二天,栾组长立即拽上姜必成上老肖家,在老肖的茅屋中,栾组长坐在小凳子上,拽着老肖也坐在小凳子上,让他详细地把情况又摆了一遍。

栾组长一边听,一边掏出小本子,就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在上面记录着,又圈圈杠杠地标出重点。老肖说完,栾组长合上小本,把钢笔别在中山服上衣口袋,盯着老肖问:

“要是开批斗大会,你敢不敢上场发言揭发队干部的劣迹。”

茅屋光线虽暗,姜必成还是看出老肖因愤怒而满脸通红,听到问话,他一拍胸口:

“我有啥子不敢的,老子又不是冤枉他姓张的,让他当众脱了裤儿看看,屁股上是不是还有狗咬的印子。”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07 15:21:56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