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

楼主:山茅2018 字数:265034字 评论数:268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续    前)

两个多月后,他上她家,先在院子里看了看她喂的兔子,都很好。以前只要他看兔子,她就马上凑到他身旁,问东问西地请教或者问他本人有事没有。这次却没有,自顾自想自己的心事。

他到堂屋坐下来,没看到王队长,一边接过她递的水杯子,一边随意问了一句:

“你爹不在家?”

她点点脑壳,意思是不在。然后坐在他对面,沉默了一阵对他说:

“老师,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说。”他一边喝水一边不经意地回答。

“老师,我爱你4年了,我要嫁跟你。”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一愣,一脸惊愕,没有想到她的话这样直接,没有一点精神准备。他也没多想,心底的话就冲口而出:

“二凤,我有女朋友。”

“我不信!从没听你提起过。”她立即推开凳子站起来,满脸通红,情绪很激动。

“真的。是我过去的同事,她在外地。”

“我不信!?要真有,你为啥还不成家。你已经28岁!”

“这……这……”

他一下子不晓得该咋个回答为好,这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事情。他放下杯子说:“这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想咋样就咋样,不是……”

他又端起杯子,犹豫着,想着该咋个跟她说。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29 11:36:5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她见他停下来,脑壳里立刻想起她爹说的:城头人是看不起乡下人的。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4年来,她能真切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情意,这是实的不是虚的。他的回答这样迟疑,肯定是另有原因,想到这里,立即追问:

“那为啥你又不去,她又不来。你是哄我的,对吗?老师。”

“真的。我没有哄你。我不能去,她也来不了。我只能等。”

“那又是为了啥?你绕来绕去,我咋个听不明白。”

“一两句话跟你真说不明白,我的事以后再说吧。是不是有人跟你提亲了?千万不要为我的事耽误你的事。”他平静下来,望着她,把话头转到她身上。

“没人跟我提亲。”她一边说,一边走出堂屋,到院子里去喂那些兔子,意思是不想说这个事了。

留下他在屋内发愣。

她看出他内心的为难。平日他也是一个痛快的人,今天逼问两次,他都没有说,想必真是有不得已的地方。她也看出他眼里的真诚,不想逼自己爱的人难堪,没再往下问。她心想:你要等。我也陪你等。我也能等,我要等你明媒正娶把我抬进家门。

这时的她,想起他曾经跟她讲的那些爱情故事,他常说一句话:真的爱情都是费尽周折的。


(第十章   父亲意     完)
山茅20182021-06-29 18:31: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一章     培训

姜必成到公社畜牧兽医站后,第一次冲突就发生在他和何老三之间。原因就是姜必成要搞培训,而何老三反对。

何老三叫何有根,是艄公何老大何有源的兄弟,是何家兄弟中脑壳最灵光的人。原来在各村间挨家串户给牲口和家禽搞阉割,队上的人叫他阉鸡匠。10多年来,刚开始是捎带着为牲口治病,后来主要干这行,在实践中摸索出一些治疗牲口疾病的道道,自称是土兽医。

姜必成到金江生产队,正是因为包括金江生产队在内的两个大队的口蹄疫疫情出现,金江队最厉害。他带着何老三等人,进牛棚,入猪圈,最紧张那几天,晚上也守在牛棚。经过努力,疫情得到及时控制,生产队的耕牛除了两头外,都活下来,队员的猪也死了二十几头,多数是活下来。其他生产队因为控制得及时,损失更小一些。

他在读书时到基层实习过,当老师时也带学生到饲养场实习过,听说过基层的兽医水平不高,但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这次是有了亲身体会,一些兽医会开方抓药,却连跟猪打预防针都不会。疫情是兽医站小张最先发现的,及时向局里报告。小张是姜必成离开学校那年毕业的,姜必成还教过他的课。

疫情出现之初,其他的几个兽医都没有意识到是一种传染性极强,后果非常严重的动物疾病,因为他们有些实际技能,却不具备基础知识和专业知识。所以,他下定决心抓人员的专业培训,因为培训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在这之前他先做了另外两项工作,一是灌输防疫意识,二是建章立制。

(待   续 )
山茅20182021-06-30 09:56: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那时公社的畜牧兽医站,属于公社的事业单位,实行社办公助。是国家对公社、生产队发展畜牧业指导的基层技术机构。在业务上是受县畜牧兽医局指导。人员构成不一,当初公社成立兽医站时,在原来的家畜保健站、兽医诊所基础上,把原来分散在下面的一些乡村兽医收编到兽医站,算是集体所有制的兽医。

金沙公社的畜牧兽医站一直就缺一个站长,没有合适的人选。正好姜必成坚持要到基层,局里就让他到公社兼任畜牧兽医站站长。

他来之后,发现6个员工中,小张是农校毕业分配到兽医站工作的,有专业基础。何老三等几个兽医不仅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文化程度也很低。他们的年龄都偏大,业务能力更是参差不齐,有的已经在农村行医多年,有的实际上就是刚入行四五年。

他一接手后,发现这个站的工作特别乱,因为没有站长,没人管理,过去一些基本资料也没留下来或者干脆就没有。

小张单身住在站里,一个员工家在县城,何有根等4个员工的家都在农村,总往家里跑,站上平时见不着人。他决心从基础上抓起。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向员工的意识,过去乡下农民在喂养猪牛鸡鸭时,只会喂养,根本没有防疫的意识,都是等畜禽有了疾病后再治,往往是来不及。不要说农民没有,很多乡村兽医也没有这种防疫意识和手段。

他来后,确立新的理念:养、防、治一体化。将防疫工作放在首位。

(待    续)
山茅20182021-06-30 17:27:0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他烧的第二把火,是在站内建章立制,把制度建立起来。他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按规矩办,就不会乱套。对人员进行划片分工,他自己也负责一片,平常站里留一人值班。

何老三在站里有一些威信,一是因为岁数大,二是入行有10来年,算是资格老。他对其他几个人说:

“没听说过要先打啥子预防针的,牲口有病就是天灾,自古以来,牲口有病能医就医,医不好就认倒霉。”

“对头哇,哪年春天,只要鸡瘟发了,都是一片一片的倒,有啥子办法嘛。”有人附和何老三的说法。

“你们说的不对,预防可以避免瘟疫发生,起码可以减少损失。”小张反驳他们。

“别以为你上过几天学堂,就敢在我何老三面前指手划脚。你才吃过几天的干饭,我干这行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何老三很看不起小张这个刚出校门没两年的学生娃儿。他觉得自从姜必成来后,小张经常拿话来压他。他这话表面是冲小张说,实际上也是捎带着说姜必成。

姜必成晓得何老三等人的反应后,找他摆龙门阵:

“老何,你有经验,这是你的长处,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但也不能事事靠经验。小张基础知识比你扎实,晓得的新东西比你多,这是你应该向他学习的地方。比如这次疫情最先出现在你家所在的生产队,你却没有发现。反而是小张发现的。”

他的一席话虽说得很温和,何老三的脸马上红得像关公,吱唔着不开腔了。心想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不过也没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不情愿地点着脑壳:

“我晓得,我晓得。”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1 10:34:4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老何,你跟农民家治好一头猪一头牛,他们咋个感谢你,你是晓得的。反过来,要是没治好,那冷脸你也是有体会的。这预防工作要搞好了,我们的工作就轻松了好多,少跑好多冤枉路,更主要的是农民受益。我们是端这个饭碗的,不要让农民背后骂我们是吃干饭的。”

他这些话没有专门针对何老三个人,是针对兽医站工作的情况说的,而何老三却以为是针对他的。

何老大在船上经常听见队员摆龙门阵,对公社兽医的不满,骂他们是吃干饭的。有的队员还说,宁肯多跑几里路去邻近公社畜牧兽医站请人。队员的议论,何老大转告过兄弟。

所以何老三一听姜必成的话,联想到刚才还批评他没有发现疫情,立刻把脸拉下来: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跟老子,久走夜路就得撞鬼哇,哪个兽医敢拍胸脯说没有一次失误?”

“老何,人心是杆称,分得清好赖。过去了的事无法挽回,说也无益,关键是把以后的事干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他很温和的话没有直接点明对方的一些失误。一是失误确实是难免的,二是顾及对方的脸面。

“我晓得,我晓得。”何老三感到他的善意。明白他不是揭短,态度温和了。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1 17:09:0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他烧的第三把火,就是对站内人员进行培训。

他觉得人员素质跟不上,其他都是空话。培训是最重要的,势在必行,他又找小张等人了解情况,在站里开会宣布了进行全员培训的事。从工作意识、工作技能、工作态度都要培训,并且强调不通过培训提高业务水平,就不适应岗位的需要。

何老三跟另外岁数大些的员工,不愿意接受培训,因为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识不了几个字。其他几个人眼睛都盯着何老三,他们说:

“站长,我们岁数都大喽,又认不到几个字。这书本本上的东西一听脑壳就大,这培训咋搞哇。干脆你就说该咋个干,我们跟着干不就要得喽!”

何老三从心里不愿意接受培训,但也不愿意出头反对,他也晓得反对不了,就把事情往外推:

“我好歹也干了10来年,不管是医猪还是医牛,都是用土法子。新东西也懂不起,这培训的事,我就算球喽!还是让年青人干哇。”

姜必成晓得作为站长,他可以强行推行,但员工不上心,就达不到效果,自己既不能开除他们,也不可能另外找一批人换掉他们。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尽可能提高他们的技术水平。就耐着性子解释:

“大家都是按片区跑,都是独立地开展工作,有些情况可以回到站里商量后再处理。有些情况不许可你拖延,必须现场就处理。到那时咋个办?所以还得事先了解和掌握这方面的技术。遇到问题时才不会耽误事。比如这次的疫情,如果事先大家都明白,也懂得事先预防的知识和措施,这次疫情就可能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了也能及时地控制。”

姜必成事先已经查阅了全县曾经发生过的疫情,资料虽然不全,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在这些事例面前,何老三等几个员工也同意他的决定,表示尽可能地接受培训。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2 08:18:2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姜必成晓得何老三是带头的人。一天,在站上找他单独摆龙门阵。问他究竟有啥顾虑,何老三犹豫了一阵说:

“站长,其实你说的道理我也懂,就是这些新东西,我们一年半载也学不会哇。这个工作干了很多年,为人民服务那种大话我就不说了。说实话,我还是很看重的,舍不得丢掉。”

姜必成终于明白他的真实想法。原来他们内心最担心的,不是怕培训跟不上趟,而是担心端不稳这个饭碗。跟下地挣工分的农民比,他们的收入和待遇都好到天上。他们都不愿意丢掉这个饭碗。他们已经看出新站长对他们工作的不满,怕他姜必成以搞培训的名义,到时说他们不合格,把他们辞退,这才是他何老三心头最担心的事。

他想必须打消他们的顾虑,就诚恳地说:“老何,你们的专业水平确实不高,但你们都放心。第一,不会因为这个辞退员工,第二,培训内容是最基本最实用的,也让大家逐步掌握。第三,培训就是为了提高大家的专业水平,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何老三他们怕的不是整事而是整人,明白他的想法后,都同意了。一看他思想通了,姜必成把员工又召集在一起商量,他说我们都是端公家的饭碗,干事要对得起良心和老百姓。不要说一头牛,就是一头猪也是农民的一笔大钱,你们好多人出身农家,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我们当兽医的,让农民少死一头猪少死一头牛,是我们分内的事。培训就是为了这个。培训要占用大家的时间和精力,大家要多辛苦。

他的话说得很实在,打动了所有的人,何老三代表大家说:只要不是整人,干事我们都跟上。

兽医们思想基本通了后,培训顺利进行。他在学校教过书,搞培训正好发挥其所长。他也明白不能像跟学生上课那样讲太多基础理论,更多是结合一些实例,给站内的员工讲一些相关的理论知识,提高防治操作能力和技能。有针对性地培训,重点培训一些高致病性口蹄疫、禽流感的预防手段,培训一些常见疾病的治疗方法。

以后,一些新技术如猪牛羊的人工授精、种蛋孵化技术、育雏技术的培训也都分步开展。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2 13:39:1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姜必成第三把火的第二步是建立防疫网。

在站内人员的培训见到效果后,他的目光投向更大的范围。大队、生产队集体养殖不断扩大,农民散养也不断发展,他明白仅靠公社畜牧兽医站的人手,根本应付不了,特别是到了防疫季节,根本无法满足服务需求。

所以,他在抓公社畜牧兽医站工作时,还集中培训大队赤脚兽医人员,生产队的防疫员,学习家禽家畜的防疫操作和一般的治疗技术。做到每一个生产队有一个防疫员,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疫情。

他这一做法,得到何老三他们的支持。他们自身通过培训,掌握了许多过去没有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技术水平有明显的提高,底气更足。

而防疫网一旦建立起来,对疫情的发现就占了先机,春秋两季的防疫工作有了更多的人手,兽医站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何老三说:“站长这主意好。这要是生产队都有人手,我们的担子就轻松多喽,别的不说,起码可以少跑好多冤枉路喽。”


( 第十一章    培训   完)
山茅20182021-07-02 22:13:1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二章    建议

姜必成在这一带农村跑了三四年,对各方面情况都摸熟了。他给局里打了一个报告,建议在全县发展集体畜牧业,鼓励农民多饲养家禽家畜。特别提到要引进约克夏猪,推广养约克夏猪。

当地原来养的是荣昌猪,这种猪因出产于四川的荣昌和隆昌而得名,是国内有名的品种。而隆昌县也隶属于戎州地区,距金县不远,这种猪头部多带黑斑,农民叫它为黑头。猪的个头比较大,一般都能长到180斤,要是有粮食催肥的话,还能长到200斤以上。

这种猪对饲料不挑剔,比较好饲养,每窝能产6只到10只猪崽。约克夏是一种引进品种,农民叫大白猪,繁殖力强。喂半年就能长到170斤以上,最大能长到1000斤以上。一般农户饲养有一定难度,但很适合集体饲养。

过去很多生产队都有自己的养猪场,到三年困难时期,粮食连人的肚皮还填不饱,就不用说喂猪,猪场都垮了。这几年粮食状况有好转,为发展养猪创造了条件。

他在读书时,有一句带有方向的话:农业的出路在于机械化。受此影响,他报考了农学院的农机系,后来被分到畜牧兽医系。

他在农村呆了几年,发现农业机械化在南方农村,尤其是在山区是一个很遥远的梦。当地的田地都很小块,更不用说梯田,在耕作上农机基本上排不上用场,耕田耕地还是用牛,在一些巴掌大的田里,连牛打转身都恼火,更不用说机械。因此,插秧打谷完全是人工。

在栽培技术上,还是沿用一千多年前古人发明的水稻育秧移植技术。每年清明前后开始浸泡谷种,五六天后再把谷种捞起,装在箩筐里,用谷草覆盖,再用温水催芽。两三天后才出芽,再撒在秧田里。到插秧时再扯秧子插到水田里。

这个过程既复杂又麻烦,期间由于水温不好控制,出芽不齐,烂种烂芽现象常见。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3 17:16: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谢文友
山茅20182021-07-04 18:20:5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那时,化肥的使用量也很有限,粮食要增产,主要是靠品种改良。另一方面,农民的人均耕地面积少,像平坝地区的生产队,人均不到一亩。他发现农民要想致富,要想改善自己的生活,光靠种田是很难办到。

农民要想富,发展畜牧业是一个比较容易操作的路子。

他觉得自己搞畜牧兽医专业有了用武之地,可以为县里的畜牧业发展做些事,通过发展畜牧业来促进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农民个人可以喂荣昌猪,对粮食依赖度不高。集体可以喂约克夏猪,这种猪一般都能长到好几百斤。

有条件的地方,还可以兴办奶牛场。畜牧业的发展可以为农业发展提供一些资金和肥料,这样可以促进农村经济向好的方向发展。正好领袖有一条最高指示是:猪多,肥多,粮多。他把自己的这些想法整理成一个专门的报告,准备向局里提交。

“文革”期间总开会,总传达学习各种文件,姜必成的编制在局里,所以他经常被叫回局里参加上述活动。

一次会议结束后,他到局长办公室提交报告,老局长看见他很高兴,他很喜欢他,觉得他是一个干事的人,让他坐下谈。他没坐下,先把报告递交给老局长,说报告里有详细内容。老局长说:

“我回头再细看,你先说一说主要的内容。”

“好。”

他坐下来后,就把主要的内容概括地说明:鼓励农民搞家庭养殖增收,在全县引进优良品种,推广科学养殖等内容。老局长很欣赏他的主意,觉得他肯研究,有见解。又旧话重提,希望他能回到局里,继续完善方案,在全县范围内抓这项工作。他答应考虑考虑,就离开局长办公室回兽医站。

后来,老局长专门花了两天时间仔细看了报告,报告中有实例,有数据,有对现状的分析,也有对前景的预测。他认为方案是一个基本成熟的方案,从操作层面上讲也是完全可行的。但他心里没底的是:正赶上文革乱世,觉得时机不太合适,仍在犹豫中。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5 09:04:4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一次县里的会议期间,老局长碰到贾德衡,贾德衡原来也在畜牧兽医局工作。老局长跟贾德衡摆起这事,说你也是从畜牧兽医局出去的人,现在又在农业局,你认为这事咋样?

贾德衡从内心是很认同姜必成建议的价值,但这是出自竞争对手的提议,要是取得大的成效,那是他姜必成和老局长的成绩,自己脸上非但无光,屁股底下的位子还会受到威胁。

他已经听出老局长话里的担忧,就说眼前的政治气候是“抓革命,促生产”,重在抓革命。他的记忆力极好,说前一阵的《人民日报》社论专门讲,生产的大好形势是革命的大好形势促成的。抓革命促生产,首先就要抓革命,抓阶级斗争。

又很神秘地对老局长说,现在这个局势,说不定要打仗,上头已经传达要挖防空洞,现在不是搞副业的时候,办事还是稳当点为好。他一个小青年可以不考虑这些大事,我们作领导的啥时候都不能忘了政治这根弦。

一席话警醒了老局长。贾德衡的观点得到他的认可,他觉得贾德衡专业能力虽然不强,但政治嗅觉灵敏。他在心里想,幸好他提醒了自己,在生产上搞得差点问题不大,政治上却不能栽跟斗,这种教训实在太多。

当下一次姜必成到局里开会后,老局长请他到办公室,把自己的考虑跟他谈了。老局长跟他说,你的建议好是好,只不过提得不是时候,现在搞运动,哪个还有心思来搞这些。

再说推广这些优良品种,没有经费也推广不开,局里也没有这笔钱。你要让农民自己掏腰包,除非你能保证没有一点风险,干赚不赔,要不然,农民不会掏自己腰包。还是等合适的时候再搞,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5 12:39:1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谢谢文友
山茅20182021-07-05 22:22:0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姜必成的建议没有被采纳,他心中有些不高兴,当老局长劝他回到局里时,他赌气拒绝。

贾德衡听说后,心中则暗暗高兴,心想你在下头呆的时间越长,在上头就越没得名堂。对自己就越发构不成任何威胁。

姜必成一看局里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还没有死心,想换一种途径试试看。他想找一个生产队搞试点,金江生产队的牛是集中饲养的,现在却没有集体的养猪场,想到自己常在王队长家住,应该帮他一把,也算是一种回报。

一次到王队长家时,他请王队长坐在八仙桌旁,把自己的想法跟王队长说后,跟王队长商量,让队上把以前停办的养猪场办起来。这样可以为队上积累一点资金,可以为队员解决部分吃肉问题,还可以积肥,完成收购任务就容易了,总之好处很多。说到这里,他还跟王队长拍胸脯,今后在技术上他可以负责。

他是想,局里不愿意在全县推广,自己可以说服金江生产队先搞起来,见到实效后,就可以在整个公社乃至更大范围推开。他相信农民只要见到实惠,就可能都跟上来。他想,说不定这样从下往上搞,效果也能好。

王队长听他说完后,抓下那顶军帽,丢在八仙桌上,搔着头皮,想了一想说:

“主意是好主意,这道理我也懂得。场地问题、人手问题都好办,问题是买猪崽、买种猪这笔钱从哪里来? 县里有资金支持没得?”

姜必成摇摇脑壳,表示没有资金来源。

王队长一听是这种情况,心头就盘算开了。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6 10:24:2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王队长其实心里有一个小九九,各家各户养猪都很上心,是为自家养的。集体要养,事情就难整,曾经办过的猪场,一场猪瘟,全部死光,队上的人不埋怨饲养员,却埋怨他这个当队长的。

种田自己懂,坏不到哪里去,靠天吃饭的道理大人娃儿都懂,收成不好不会遭骂,都怪老天爷。而喂牲口,自己并不擅长,连家里的猪都是二凤一个人在喂。猪瘟牛瘟来了,兽医都没办法。

再说 姜必成并不是生产队的兽医,不可能啥子事都指望他,再搞砸一次,又会遭埋怨,犯不着。想到这些,他又抓起八仙桌上的帽子扣在脑壳上,认真地说:

“姜师,杨会计前段时间就跟我说过,账上就没钱。跟老子你让我从哪里找钱去?还是先缓缓,以后再说哇。”

姜必成看出他不积极,也就没有再多说。这种事情当事人都不积极,肯定搞不起来。他心里清楚,农村干部的心理,大多数都是首先盘算眼前的利益,对以后的利益并不是很看重的,一是利益后面肯定有风险,二是以后的事还是让以后管事的人去管。

其实,王队长心里还有一个心结,是姜必成不晓得的。解放后的各种运动对农村基层干部基本上没有啥子影响,但前几年的“四清”运动,对生产队一级的干部都有很大的冲击。况且“文革”运动也没有结束的迹象,公社三天两头就通知去开会。所以王队长的内心也是有顾忌的,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穷就穷嘛,反正比我们穷的队有得是。

姜必成这个建议,在王队长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却在另外的生产队收到好效果。他这个想法首先在青冈林生产队实现,那个队的队长是“四清”后上来的一个年轻人,敢干,听他一说后,立即就同意干。果然取得好效果。

看到实效,后来陆续有些生产队跟上来。王队长又有点失悔了,这是后话。


(第十二章    建议    完)
山茅20182021-07-06 17:54:1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三章   养兔

王二凤19岁那年。

一天,姜必成到她家,提着一个大笼子,她不在家,他就把笼子放在院子靠墙的地方。自己在堂屋等她,随手翻着搁在桌子上的书,那都是他送给她的。

正是暮春时节,一晃三年过去,当年他就是这个季节到她家来的。

这时万物勃勃生长,山岭上的桃花李花已谢,残余的花掩没在新绿间,梨花仍在盛开,雪浪一般随山势起伏。竹林里刚发出的新竹,还裹着笋壳,没有枝叶,一个劲地往上蹿,一天就蹿二尺高。

农忙开始,壮劳力们都下田犁田、耙田,准备插秧子,妇女们也下地锄地,准备种苞谷、红苕。家畜也进入交配期、防疫期,也到了姜必成他们忙的时候。他还保持着那种习惯,穿着白色的衬衣,清爽干练。

她回来时,把扛着的锄头,放在屋檐下,进房后看见他很高兴。她今天穿的是浅色的衬衣,浅色之上是红色的小花朵,倒像一只一只红色的小兔子。他一见到她就说:

“二凤,你看我跟你带啥来?”

他让她看墙边,她一看,原来笼子里是两对兔子,一对雪白的,一对灰色的。她高兴得跳起来,她特别喜欢那一对雪白的兔子,那小兔儿乖乖地蜷成一团,眼睛眯起,一对细长的耳朵竖立起来,轻轻颤动。全身的毛纯白,一根杂毛也没有,眼睛红红的,像在天鹅绒上缀的两颗红宝石。她连忙去把手洗干净,蹲下去仔细看,她说:

“这对白兔子太讨人喜欢。”

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用手去摸它,手上感到绒绒的,滑滑的,她小心地把它抱在怀里,觉得很贴心。他说你小心点,别看它现在老实,要是跑了,跑得很快,眨眼就不见踪影,你可抓不回来。他加重语气:

“我不是送你耍的,是让你养的。”

“让我养,啥意思?” 她一听,抬起脑壳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一脸的好奇和不解。

而这事,他已经琢磨了很久了。

(待    续)
山茅20182021-07-07 08:12:1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   前)

原来,这两三年间,他只要到生产队来,就在她家吃饭,有时天晚就住在她家。在她家,在吃饭时她会单独给他炒两个鸡蛋,他起初对此并没有介意,一个鸡蛋不过七八分钱。

后来,他在农村奔走一段时间后,深知农民的疾苦,明白这几分钱对农户来说也不是小事。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拿到集市上去卖,换点买盐巴、火柴的钱。他也明白她这做,不仅是大方,而是有很深的一份情意在里头。

他也拦不住她这样做,对她这分情意却一直记在心上。
刚开始他一个月给王队长10块钱,王队长也收下。

这事被她晓得后,坚决不让她爹收他的钱,说要收,就先得给姜老师学费钱。王队长犟不过她,也同意。当姜必成下一次又给钱时,王队长坚决拦住了他拿钱的手,说:

姜师,钱就算了。你有时一月来几次,吃几顿饭,有时一月也不来一次,算下来总共也没多少次。跟你说实话,不是我不要你的钱。二凤那丫头不让我收你的钱,她那个犟脾气你晓得,也说得有些道理,再说你帮我们也从没要过钱。之前我收你的钱,就是怕不收扫了你的面子。话说开喽,我哪好意思再要你的钱,让我那丫头笑话我不成?

姜必成一看王队长说得诚心实意,伸出的手就缩回来。因为在人情世故上,他还是比较腼腆的,也不愿意为了几块钱跟别人推推拉拉。

从那以后,他就在琢磨有啥办法,可以让她干点事,能挣钱也不至于太劳累。她是一个女的,不像王荣贵是一个男的,有很多合适的手艺可以学,一时想不到有啥合适的事情。

后来,他跟局里打的报告搁浅,跟王队长商量办养猪场的事也黄了,才想到,不妨让她喂养兔子,是一个相对还好实行的办法。公家有收购兔子的,不愁销路。他通过关系,找到好的兔子品种,两对都是一公一母,作为种兔,跟她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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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7-07 17:21:3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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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她的疑问,他点点脑壳说:“这是一个能挣钱的路子。不需要太多的条件,一般家庭都能养。”

随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说了,接着简单介绍兔子的情况。白色兔子名叫日本大耳朵,是一种优良品种。比较好养,不用喂粮食,树叶、菜叶、草都能吃,遍地都是它们能吃的饲料。长得也快,一年之内就能长到八九斤重。繁殖能力也很强,一窝兔仔能下七八只。灰色兔子名叫青紫蓝,也是一种优良品种。适应性强,吃东西不挑,打得粗,长得快,喂到三个月,就能长到4斤,一般都能长到10斤以上。

她一听,来了兴趣,不过又有点担心,站起来说:“我没有喂过兔子,不晓得该咋个喂啊?”

“这个简单,一点不比你过去喂鸡鸭喂猪牛难。再说,还有我,你怕啥?”

她心头一亮,对呀,自己怕啥子,他就是行家,会像教她读书认字那样,教会自己。再说,这一养上兔子,他来的次数就可能会多一些,会帮自己,她愿意跟他多呆在一起,就笑着说:

“我养,有老师在,我当然不怕喽。”

“我丫头不怕啥哇,在这队上还有你怕的东西?”王队长也收工从外面回来,听见女儿的话,就接了一句。随后又跟姜必成打了一个招呼,“姜师来了哇。”

“爹,老师让我养兔子,说能挣钱。你觉得咋样?”

“好哇。”

“你也同意?”

“我有啥不同意的,好事情嘛。丫头,去跟我打盆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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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7-07 22:22:3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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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没进屋,一双光脚杆上全是稀泥巴。他上午犁田后,将就田里的水草草搓洗了一下,就直接回来。他接过她端来的水,又洗了洗,摘下帽子放在一旁,坐在屋檐的矮凳子上,抽起烟来。

王队长对这事也很高兴,他晓得政策上是许可的,技术上,有姜必成在,他更放心。他心里也明白经济价值可观,因为在这之前,姜必成为了让他支持二凤喂兔子,跟他算过一笔账。按当时公家的收购价,一只十斤左右的兔子能卖五块来钱,喂上几十只,一年的收入是好几百块钱,能顶队上两三个壮劳力一年的收入。而成本支出这一块,现钱的成本支出是很少的,主要是劳动和时间的支出,这点对农村人来说,不成问题。

这个账他算得过来。那时的四五百块钱,就是放在城里,也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工厂里的青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三十块钱。

他也盘算过另外一点:队上的劳动力是很富余的,不要说农闲,就是农忙时也不打紧。而全队的田土就那么多一点,大家都围着这点田土干活路,挣那点工分,没有其他活路分流劳动力。自家屋头没有婆娘,二凤平常只出半天工,下午都在家忙家务忙喂猪。女儿要是喂上兔子,以后少出工或不出工也没人会有闲话。

他明白,说是二凤喂,其实就是她干具体的活路。品种培育和销售这些事,都会依靠姜必成的关系。所以他用不着操一点心,他当然高兴。

实际上,姜必成已经为二凤规划好了,在农村要喂猪,或像喂牛这样的大牲口,成本大,一旦有闪失,损失也大。在饲料上,没有粮食,要催肥基本上不可能。而粮食,人吃尚且恼火,喂猪主要靠妇女们娃儿们打猪草煮潲水,再能加上一些米糠、红苕就不错了。喂肥一头猪,也得整整一年功夫,所以农户喂猪也就有一头两头的。像喂兔子这样的小家畜,成本相对低,饲料好解决,灵活方便。

她家有院子,原来这庭院中种有两株桂花树,分别由花坛围着,中秋时节,香气袭人。后来被王队长把树砍了,说花花草草的,又不结果,一点都不实惠,光占地方。树砍后,地方更宽敞,建兔舍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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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茅20182021-07-08 10:29:56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