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青春》(小城市底层人物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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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珊在把她叫去宣布决裂后杨毅、白洋的手机就没人接了。陈静姝放弃了自己经常用的公用电话,换了一部继续打的时候杨毅终于接了,可在她只说了半句话之后对方就果断地挂了,再打就没人接了。而且再换任何公用电话也不再有人接了。他们常去的地方也再也找不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了。陈静姝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被抛弃了!她万分的沮丧,对那个告密者恨之入骨。她的命运本来已经改变了,难不成就因为一个告密者就把她羽毛拔光,打回原形,从新做回丑小鸭了?不行,绝对不行!董珊只是在气头上,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她要向董珊解释,也许还存在着回旋的余地。
陈静姝想好了说辞,放学后马上去了康帅家,想借用电脑或电话联系董珊,以作进一步的解释。但康帅家却没人,大门被锁头锁得牢牢的。陈静姝以为康帅加班了,回来的晚。可晚上连去了数次情况依然没有变,一连两天都如此。恰巧最近又正赶上严查网吧,他们这些未成年人又被拒之门外了。网吧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因检查而拒绝未成年人,可为什么偏偏在这几天呢?在她需要方便的时候偏偏不方便了。
陈静姝再一次感叹命苦,只能每天像报到一样地在固定时间到康帅家看一下,终于等到开门了,可当陈静姝怀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心情走进康帅家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老一小两个女人。陈静姝一惊不小,第一印象还以为康帅搬家了。在硬着头皮问了康帅的去向后的才得知他到外地干活去了。她在简单回答了那个年长女人她的来意之后就假装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一样的跑掉了。
苦挨了两天,终于在周末的时候等到了检查的结束。陈静姝在第一时间飞进网吧。刚好董珊这时正在线。陈静姝未做任何迟疑,立即道歉,手指自主地在键盘上敲出了四个字:姐,我错了!
董珊很忙,没时间天天想着谁在背后说了自己坏话。这件事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就像陈静姝一样的不重要。只有帅男孩儿才能让董珊念念不忘。她已经几乎把这件事儿和陈静姝一并忘了。那么既然是要忘记的人,又怎么能原谅了,让她再跟自己扯上关系。“别叫我姐了,我罩不住你这样的妹妹。咱俩没关系了。”董珊许久后回复。
“姐我错了!我以后保证好好听话,姐你就原谅我吧!”陈静姝继续恳求。而她的恳求也收到了一些效果。董珊也确实是个厚道人,不忍心再这么拒绝陈静姝了。于是搬出了“大家”说事儿:“不行。我是再也罩不住你了!他们天天说你,都来告你状,我要是再认你就该激起民愤了!”
“他们都告我什么?”陈静姝忙问,然后在董珊许久未回后做起了自我检讨式的解答,“我知道,他们是不是说我欠(过于好事),说我贱,说我多事儿?我以后都改。姐你就原谅我吧!”
“别说了,说再多也没有用。我要下了。我把你删了,以后别跟我说话了!”董珊的头像很快变黑了。陈静姝的天也黑了。一切就像是场梦——陈静姝穿了双什么鞋招摇过市,还参加了个舞会,可时间一到,鞋让人扒了,他又回归到了自己的赤脚灰姑娘身份。
什么都没了。没了活动,没了聚会,没了嬉戏打闹。陈静姝余出来的大把时间又要靠家里那台已经变成黑白图像的彩色电视机和陪陈国梁打牌中度过了。如果让一个人平地飞上天空,人完全可以承受,可如果让一个人从天上掉下来人是受不了的。失去快乐,失去幸福感陈静姝还可以承受,可失去“地位”陈静姝却万万不能接受。在学校里耀武扬威几下,欺负几个同学又算是什么地位呢?可陈静姝就是特别看重这个。不光她看重这个,这是她的世界里很被推崇的价值取向。很多女孩儿为了傍个“有实力”的男朋友不惜付出贞操。在这些女孩儿的价值观里,有钱无法让他们付出一切,长得帅无法让她们付出一切,狗屁“人好”更无法打动她们,只有“有实力”,能让她们耀武扬威,满足她们那未经矫正过的虚荣心,那就算是个半兽的怪物也能让她们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并且无怨无悔。
陈静姝接受不了从欺负人到被欺负。那些已经转为尊重欣赏的目光如果重又转回鄙视嘲笑的话对于陈静姝而言比死都难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接受不了就要设法改变,陈静姝不是个遇事消极的人。而也只有努力了才知道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在苦思冥想对策良久之后,陈静姝把突破口锁定在了李猛身上。原因是他就住在陈国梁拉活儿的那条街。

二勃2010-08-24 14:21: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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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陈国梁这些摩的司机不远有个批发商店,附近居民经常来这买东西。陈静姝就埋伏在这。经过了一个星期的苦守之后,陈静姝终于在一个周六的早晨见到了李猛。估计是在开始一天的娱乐之前先到这买包烟。此刻的陈静姝正藏在打扑克的人群里,李猛没有发觉她。陈静姝绷紧了神经做好准备,李猛刚进商店她便跑了过去——她的所在地与商店还有些距离,所以她必须跑,如果不跑的话很可能就形不成巧遇了。
陈静姝拿捏得很准,时间恰到好处,当她进到店里的时候李猛刚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烟。她明显看到了李猛脸上的不自在,但没做任何表示态度的举动,他在见机行事,他想顺水推舟。
陈静姝让李猛见了个极其甜美的微笑,柔声问:“买什么呢?”
“我买盒儿烟。”李猛说,笑容随声而起。
“你买什么?”
“我买口香糖。”陈静姝身子靠近李猛站着。
“再拿条儿绿箭。”李猛在给老板娘递过烟钱的同时说。
“不用。我自己买……”陈静姝娇羞地说,伸出双手拽了一下李猛的另一只胳膊。
陈静姝的这一系列举动调动起了李猛的男子气概,仗义地说:“那哪行,我在这哪能让小妹儿拿钱呢!”
陈静姝握着口香糖与李猛并肩走出商店,稍带没落地问:“你要找他们去?”
董珊和陈静姝断绝关系的事李猛早就知道了。对于他们的做法他本人觉得不太地道,不过李猛并没感觉内疚,所以他刚刚才要“见机行事”,如果陈静姝一脸愤怒或是不屑,他就视陈静姝如陌路;如果陈静姝笑意微露,那他就顺势打个招呼。可陈静姝如此亲近却是让李猛没有想到的,看着陈静姝失落的表情和他早已熟悉的陈静姝那亲切的交流方式,使李猛有些内疚了。
“不一定。我先自己溜达溜达……”李猛含糊地说。
“是吗?那你要没事儿陪我说会儿话呗,这几天呆得我可没意思了!”陈静姝可怜巴巴地说,就像祈求,眼神中流露着祈盼,痴痴地望着李猛。
到这时李猛的心里就不只是内疚和歉意了。
“行啊!我没什么事儿!”李猛爽快地回答,心上开始滋长欲念的野草,答应的理由与内疚歉意无关。
两个人并肩走得很慢,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不远处的公园,坐到了公园一角几棵垂柳下的长椅上。陈静姝这一路上一直断断续续地问李猛每个人的近况,问他们玩儿什么。李猛详细地介绍了每个人的近况,大概地说了他们最近都做了什么。话题在两个人坐到长椅上之后终于终止了,只剩下了彼此咀嚼口香糖的声音。
“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李猛率先打破沉默,不自然地问。
“我还能干什么,在家呆着呗!你们也不理我了……”陈静姝半笑半愠地说,小臂撑在大腿上,上身微微向前倾着,眼睛盯着身后柳树投在眼前的树荫。
李猛早就在注意陈静姝穿得那件淡绿色的低胸运动背心了。随着陈静姝哈腰,原来让背心遮住的凹凸变得若隐若现。李猛大咽了一口唾沫,除了眼睛之外身体的其它器官在心的带动下全部躁动了一遍,下嘴唇也随着眼睛的睁大慢慢张开了。
“也没不理你呀,你这几天也没来找我们呀!”李猛说话时四下望着——上午的公园很清静,几乎没什么人。于是李猛在说话的同时把手臂搭在了陈静姝身后的椅背上。
“谁说我没找?我给杨毅和我姐打了那么多遍儿电话他们都不接……”陈静姝挺直腰,扭头看着李猛,语气激动而委屈。“现在还说这话,讲不讲理!”陈静姝撒娇似的埋怨,把头又扭了回去,嗔怒地看着远处,身子好像不经意地缓缓向后仰,如同量过了一般,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李猛的臂弯里,并且没对背后多出的东西感到意外。

二勃2010-08-24 15:55:3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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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董珊好,他当然不能接了。你要是给我打我保证接!”李猛瞬间忘了一切,只想着什么话是陈静姝喜欢听的。
“真的假的?”陈静姝似信非信。
“骗你我不是人!”李猛梗着脖子喊,随即又慢声细语地说,“我对你怎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吗?”说着收拢了放在陈静姝肩膀上方的手臂,心杂乱无章地跳着。陈静姝顺从地随他的拥揽靠了过去,头微微低着,眼睛却忍不住朝上看。
只有当事儿弄不明白的时候,才需要用一车车的话来填。这幅光景,李猛也不用再费心思说什么好听的了,他直接探头吻住了陈静姝的嘴……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荫在两个人身上印了几块不规则的光斑,就像是迷彩一样伪装着几乎静止不动的两个人,让他俩如同雕塑般与公园和长椅融合到了一起。陈静姝斜靠在椅背上,双手贴在李猛的背上,尽力配合着李猛的动作,就算是李猛厌倦了一个接吻方式,开始考虑另一个的时候,陈静姝也耐心地等待着。嘴里嚼得口香糖这时变得碍事儿极了,李猛抬头把它吐了出去。陈静姝的头忙朝椅背上歪了歪,把自己嘴里的也吐了出去。
在新一轮的接吻中李猛又试探性地握住了刚刚一直吸引着他的那凹凸。陈静姝强忍着,就像摸得不是自己的敏感部位,手在李猛的背上贴得更紧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具体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只知道过去了很长时间。就算是再有意思的事儿总做估计也会厌吧,也就是说凡事总有个始终,所谓的开拓精神换个表达方式就是对所拥有的一切厌倦了。当李猛试着扒下陈静姝胸前的衣服时陈静姝终于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地回手护住了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将李猛推开,同时退后了些,娇羞地笑说:“哎呀!不行!……”视线以斜四十五度看着李猛,似乎是充满了爱意地指责他“好坏!”
此情此景男方如果还能说出些腻歪话,那不是个中高手就是流氓。李猛做不到,只是稍显尴尬地笑了几声。在这种地方,做别的什么事是不现实的,所以李猛也不用再说什么甜言蜜语来为下一步做铺垫了。
李猛无话可说,被迫对不知几时飞进公园的一对浅黄色的小蝴蝶发生了兴趣,眼神一直停在它们身上。现在都知道了它们这样互相追逐不是嬉戏恋爱,而是交配结束后的分手。任何一个人(或物)都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人(或物)的目标,为了达到目标都是不择手段的,而手段中当然也包括各种美好,每当一个人受到另一个人吸引的时候真正吸引对方的可能不是你本人,你对他而言也许只是个目标的外包装,当目标达到了,那外包装就一文不值了,再怎么执着地追也是枉然。飞在前面的那只蝴蝶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但李猛还没有。他的确是在饥饿时吃了顿饱饭,可他很理智,他知道他还会饿,所以当陈静姝问:“你什么时候去找杨毅他们?”的时候他说:“一会儿去。都搁‘一网’呢。我先去跟他们说说,你过会儿再去。”
“哎呀,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陈静姝娇声执拗地说。
“别了。我还是先给你说说吧。”李猛显得有些为难。
“不用,说什么说,有什么话我和他们说。现在就走吧!”陈静姝倒不至于迫不及待,她只是担心夜长梦多,自己做的牺牲会成为徒劳,而且自己主动找过去也显得太不矜持了。
陈静姝说着伸手拽李猛。李猛不能再推辞,因为陈静姝已经是他“对象儿”了!他理应为她做点什么。他们俩彼此间的感情与最初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而他们之所以成为情侣的原因是因为刚刚的那个长吻和李猛的手在陈静姝身上没有分寸地“瞎溜达”,只要做了情侣间才做的事当然就算是情侣了。而且对人家女孩儿做了那种事儿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要求,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二勃2010-08-24 20:26:2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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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姝在把李猛拽起来之后就顺势挽住了李猛的胳膊,就像情侣一样。身体与李猛几乎零距离地贴着。因为满怀不安全感,所以一直在不间断地偷瞄李猛。虽然李猛的五官已经被青春痘祸害的找不着什么优点了,可陈静姝就是觉得他帅!所以走在街上的时候她也一直跟李猛保持着亲密。陈静姝以有这么个男朋友为荣,她不怕被人看,甚至希望被人看。可是像他们这种情形在街市上出现的已经太多了,早就不是什么能够吸引人的风景了。那些成年人只会看他们一眼——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子女。
到了网吧,陈静姝不得已与李猛拉开了距离。最后在二楼的角落里找到了杨毅一伙。
“看我把谁领来了!”李猛硬着头皮说。
陈静姝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静待着众人的反应。朱天新和安全离得比较近,只看了一眼陈静姝,几乎没表示。杨毅和程磊心里都有愧,只礼貌地说了句:“小妹儿来啦!”便又逃避似的不看她了。只有距离最近的白洋还一如既往的同陈静姝打招呼:“好几天没看着,我都想你了!”
董珊是白洋很不喜欢的人,如果不是杨毅拦着,她绝对不会不接陈静姝的电话。
孙桦已经“解禁”了,坐在朱天新前边儿伸着脖子冲陈静姝喊:“小妹儿,这么长时间没看着是不想我了?来吧,让你好好瞅一瞅我!”
“你滚吧!我想我嫂子了!”陈静姝笑说。
“是想嫂子了么?想你嫂子他老爷们儿了吧!”孙桦笑说。
“你滚一边儿去!”陈静姝笑骂。
“你俩怎么一块儿来的呢?”杨毅问。
“在俺家楼下碰着的。”李猛早就已经想好这个解释了。
“我说怎么干等你也不来呢,原来是搁楼底下碰着她了……你俩上哪了?公园儿,瓦山,还是直接找的旅馆?”孙桦笑着对李猛说,话刚说完就已经萌发出了些许异样的笑容。
陈静姝非常清楚孙桦的意思,被戳到痛处脸早就没有城府的红了。可她是小女孩儿啊,小女孩儿哪里会懂这些事儿?就故作茫然地问道:“什么?我看着他俺俩就一块儿上这来了,哪也没去呀。”
“俺家今天有事儿,我出来晚了。你以为谁都他妈都像你似的哪!”李猛盲目地撒着谎,努力找着高尚者神圣不可侵犯的品格遭到质疑时的气愤状态。
“你快拉倒吧!别装啊,我烦!陈静儿嘴上口红都飞了!”孙桦笑说。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到了陈静姝脸上……陈静姝乍开始陡升了一种末日的恐惧,心里的感觉就像从一百层的楼顶失足掉下来,刚想捂着嘴转身跑掉,可动作做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涂口红!于是又故作懵懂:“飞什么?我今天也没抹口红啊!……”
“是真没抹呀,还是让猛子给吃了了?”孙桦大声喧嚷,把异样的笑容变异成了公开地大笑。
“你他妈滚犊子!你这熊样儿的怎么没让你爸打死呢!”李猛大声骂。
“我也没怎么挨打呀!打我都是给别人看的。出这事儿是我有能耐,她贱!凭什么打我?……”孙桦说得理直气壮。陈静姝听得火冒三丈,她很有种冲上去挠这个混蛋王八蛋的欲望。
由于孙桦的搅局,陈静姝的这段新恋情不得不被迫埋到了地下,不过这已经很次要了,重要的是她又找回了自己的地位。

就是东北的六月份,在太阳下工作也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康帅感觉自己就像是铁板烧上的肉,正被煎出身上的水分。钢筋晒得就像是刚从炉里铸出来的,戴着手套也能充分地感受到那份炙热,如果手套有什么地方破了,那么感受得就更彻底了。看不出多远,图像就被热浪的曲线烘得扭曲变形了;吸进的空气都是热的,里面还夹杂着灰尘,混凝土和铁锈的味道。不过这一切对康帅来说都太熟悉、太正常了,他甚至很喜欢那股混凝土的味道,尤其是在下过雨之后。工地对于康帅来说就是鱼的池塘。

二勃2010-08-24 21:11: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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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一切都在康帅的计划中,再过一个月多月就能按期结束了。
临近中午,康帅正悬在半空中绑着二楼的一个阳台。设想一下:如果康帅正赤膊,一身健硕的肌肉上挂着汗珠,在烈日下晶莹发亮,那将是很可看的一幕……不过这只能是设设想,在这种温度,这种工作环境中,无论穿得多么少,汗水都不会少,而在这种剧烈的艳阳高照下,人们都会尽可能少地让皮肤裸露在外,有一件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要比皮肉直接遭受骄阳的烤灼好多了。
弄完这个阳台就要吃饭了。工地上的人都在做些收尾的活。这个时候王业美总是最忙的。她要收好几个人的尾,被好多人驱使,还要经常被同乡们“骂着玩儿”。康帅一点也看不出她舅舅对她的照顾,反倒属他驱使、责骂得最凶。她还是穿那件粉地白花、肥大的无袖衫,穿着条七八十年代的灰布裤子,一双蓝布鞋,右脚鞋帮上钉了快土黄色的补丁。
站在康帅的高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那些谈笑风生,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与眼前这个汗流浃背的瘦小姑娘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康帅很同情王业美,看她受这样的累隐隐忍不住心疼。这种心疼来自亲切感和一种自作多情的同病相怜。康帅首先看她很顺眼,顺眼的就像是自己的老邻居;越瞅着顺眼他就越心疼,他就越能回想起自己刚出来闯世界时受的苦,然后跟王业美推己及人——他一个大男人当时都难受成那样,何况一个单薄的女孩儿!他总在试图对她予以保护,照顾,但却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都在一起工作大半个月了,而他们只正式接触过一次——王业美绑钢筋架绑错了,康帅纠正她。他俩有好多次距离很近,但康帅始终都没做过与她拉近距离的举动,大概是性格使然吧,注定了与异性接触会发怵,而且王业美也没显出不堪重负的姿态,让人感觉自己没必要自作多情地施以援手,感觉好像是“有预谋地跟女孩儿套近乎。”
工地的伙食是永远的噩梦。如果吃的饭没夹生,菜没变质,那就没有抱怨的理由了。至于吃的不好,那是应该的。工地伙食里出现的一定是时下最便宜的菜,而这个时节是最单一的,新鲜的蔬菜还不多,价格还偏高,那些破的,烂的,需要减价处理的残次的还不多,而冬储的白菜,萝卜,胡萝卜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土豆和洋葱。工地食谱上只剩下了一道菜:土豆炖洋葱。就算是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一样会腻,更何况是在大锅里做出来的土豆洋葱!
伙食问题娄勇已经考虑到了,事先早就同工地附近的小饭店打好了招呼,让康帅到那去吃饭,记在他的账上。就算娄勇是真心实意地请,康帅也不能真心实意地吃。康帅有三分之一的饭记账,三分之一自己付钱,还有三分之一在工地吃。
其他工人虽然没有报销,可也都会隔三差五地出去改善一下。这家店老板有点头脑,为了吸引工人把菜价订得偏低,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让工人们不会吃两顿就心疼的受不了。从来没出去吃过饭的人不超过百分之二,由两对节俭的夫妻和王业美组成。
王业美的舅舅黄长喜很喜欢喝酒,经常邀上几个同乡一起出去吃饭,却一次也没带上王业美,也没给她带回过一点菜。这倒也正常——民工们吃饭是不会奢侈到打包的地步的。康帅打听过,黄长喜的确是王业美的亲舅舅,这让康帅非常想不通:亲舅舅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外甥女儿?这也是康帅同情王业美的原因之一。
王业美有很多地方都值得康帅可怜,最让他怜惜的原因是她被舅舅和长辈们那么数落,那么驱使,却从没有过抱怨,即使是这样她还依然卖力地为他们洗着衣服;每天每顿都吃着工地里的饭菜,还能吃得那么香!
不过今天中午王业美吃得一点都不香。她好像一点都没吃,一直在愁眉苦脸地对着桌子发呆。很明显她不舒服,估计是天气太热,中暑了。可除了康帅以外似乎没人注意到王业美如此明显地变化。从发现这一点之后康帅就一直在希望她能跟自己舅舅说说给自己请个假歇一下午。
但王业美没听康帅的,下午开工后康帅又看见她跑上跑下的身影,只是脚步明显沉重迟缓了。康帅开始在心里暗暗着急,生怕她会栽倒在那些像捕兽陷阱里的木刺一样裸露在外的钢筋上。
王业美已经偷偷吐过两次了,头晕得感觉整个身体都快飞起来了,眼前的景物时不时地晃动变形。她是真的很希望舅舅能发觉自己的不舒服,她早就不故意掩饰了,就算是被数落一通然后让她去休息也是她愿意的,可舅舅还是没发现。最近跟她一起干活的叔叔伯伯们都在埋怨她干得少,干得慢,舅舅也因此很不满,已经骂她不止一次了,所以王业美不敢主动说自己的状况,只能尽力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王业美感觉自己就像株刚发芽的小白菜,暴露在烈日下一段时间就要打蔫死掉了。所以在努力地打完了一组架之后,她本能地想到下层的阴凉里去躲着。可王业美刚转身走出去两步半,就听着了舅舅厌恶地训斥:“你上哪去?这么大丫头了怎么不长记性呢!跟你说什么没记住啊?本来干得就慢,你就不会有点眼力价儿啊?多干点儿能累出痨病啊?小小岁数怎么那么惜力气呢!因为啥来的不知道么?挺大人了一天也不知道都寻思什么玩意呢!……”
王业美没办法,马上转身走回舅舅跟前,问:“舅,干啥?”

二勃2010-08-24 22:51:3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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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哈?”黄长喜对外甥女的问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嘎哈?没看我打架子呢么?把着点儿!”
王业美在舅舅对面蹲下身子,按着已经排好了的钢筋,以便让舅舅固定。一股心酸从王业美心里流出来,冲到她鼻子眼睛里,把眼泪挤到眼眶里转了若干圈。王业美现在配得上大哭一场,可她却自残似的硬生生地把眼泪剿杀在了眼睛里。
头上的骄阳烤着,脚下的水泥楼板烘着,一阵阵热浪让人心焦。与王业美同组的徐庆有点受不了了,看手头没什么活,躲到下层阴凉里喝水乘凉去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康帅在心里叫喊。他就在王业美的侧后方,他能清楚地看见王业美的一张斜四十度的挂着汗珠热得通红的痛苦的脸。康帅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站起来千万得慢点儿,起快了肯定迷糊晕倒。
而这次王业美还是没听康帅的话。当黄长喜冷冷地说了声:“好了,起来吧!”之后,王业美僵硬地站起身。不出康帅所料,她还没完全站起来,就晃了两下,手还没来得及去捂额头便倒身栽了下去。康帅在后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可也无济于事,王业美就像棵被砍伐的树一样倒了下去。
经康帅这么一喊,楼顶上所有的工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康帅忙放下手里的活朝王业美奔了过去,而这时的她已经双手撑地坐了起来。
“你睡着啦?精神头儿那么不够使唤呢!”黄长喜在所有人说话之前先给王业美定了性。
康帅对黄长喜的冷酷感到莫名的气愤,很强硬地说:“中暑了没看出来么?”说着用眼神死盯了黄长喜一眼,盯得他低了头,生硬地问王业美:“难受啊?”
“有点儿迷糊!……”王业美捂着额头小声说。左手在刚才跌倒的时候戳到了露出来的钢筋上,拇指下的鱼际上被划了个口子,血很快染遍了整只手。康帅看得一皱眉,叹了一声说:“手也坏了!黄师父,快带着上医院吧,把手包一下,再扎一针。”
黄长喜在康帅的要求和众人的关注下无话可说,只能扶起外甥女向楼下走,准备带她去医院。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收回目光各干各的了,只有康帅还保持着关注,他听着了黄长喜一边扽着王业美的胳膊一边指责:“你真能耐呀,我让你多干点儿活儿你就给我来这么一出儿!这回好了,有功了,啥活儿不用干了,还得给你打营养针儿去,我还得陪着你,你不干了不算,还得把我搭上……”
王业美被舅舅数落得万分惭愧,不停地说:“舅,不用上医院,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康帅听着这些再也按捺不住了,转身喊住了黄长喜:“黄师傅,你不用去了,正好我也有点儿不得劲儿,也想上医院看看,我带她去吧。”
“啊……你去……那多不好啊……”黄长喜一时有点儿恍惚,他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可又不想把话说死。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爷们儿谁跟谁……就这么定了,就是光我自己不也得去么!”康帅说。没等黄长喜回答便对一起从赫县来的陈佳说:“陈哥,我下午就不干了,你多受累了啊!”
“没事儿。你难受就赶紧走,咱们哥们儿还用整这没用的吗!”陈佳爽快地答应。
黄长喜不好再推辞,也不愿再推辞,满面堆笑地说:“那就麻烦大帅儿兄弟了!”
“客气!那我就带她去了,黄师父你忙吧。”
“你还能走不?”康帅凑近王业美低声问。

二勃2010-08-25 09:25:4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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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能走……”王业美有点受宠若惊,慌忙地答,可走起路来还是摇摇晃晃,康帅看着实在担心,还是在下楼梯的时候架住了王业美的胳膊。
红山县有两家医院,一家中医院,一家县医院。康帅带王业美去的是中医院,因为离县政府近,打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红山县医院占据了县里百分之八十的“病员”,所以中医院显得很萧条,再加上是周末,医院里就更显冷清了。没有那么多白大褂,病人更是屈指可数了。康帅很轻松就挂到了号,推开“门诊室”的门,一男一女两个中年白大褂正坐在桌子的两端聊着天,在康帅和王业美进屋之前还在谈笑风生,而在见到康帅他俩之后便迅速收了笑容,换回了他们面对病人时一贯的冷漠面容。
“怎么地了?”那位胸牌上写着“崔凤英”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俩两遍之后问。眼睛瞪得大大的,眉头微蹙。
“我妹可能中暑了。摔了,把手划破了。麻烦大夫给看看。”康帅说着扶王业美走到桌子前,示意她坐到桌前的圆凳上。把挂号单放到了桌上。
胸牌上写着“王立峰”的在听完康帅的叙述后欠身看了看王业美的脸,问道:“觉着哪难受?”
“迷糊,恶心,脑袋疼!”王业美怯怯地说。
大夫无言。过了片刻又说:“我看看你手。”
王业美听话地揭开压在伤口上的卫生纸,一道由宽至窄的半月形伤口露了出来。伤口周边的血迹已经干了,呈现暗红色,还沾着几条白色的卫生纸,只有伤口还是鲜红色,不过已经没有鲜血流出了。
“缝三针吧……”大夫淡淡地说,无比权威。
“不用,大夫,我们不缝针,帮我们包上就行。”康帅不失时机地说。
王大夫抬头瞟了康帅一眼,刚要说话,却被崔凤英抢先了。这位不知道是崔大夫还是崔护士的更加权威,还略带些威胁地说:“这哪能不缝呢!”催护士说着粗暴地搬过了王业美的手看了看,“伤口都多深了还不缝?这要不缝伤口什么时候能好?现在天这么热,整不好就得感染!”
康帅没被崔权威吓住,丝毫不为所动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语言和态度:“不用,我们不缝,给我们包上就行。”
“你这要是不……”
“行啦,不缝就不缝吧,感染了关咱们什么事儿!”王大夫说。不管是什么职业,男人都要豪爽一些。崔凤英还不死心,试图继续维护自己的权威,可王大夫已经没耐心了,用一句不像大夫说的话阻止了崔护士。他说着已经开好了药,将处方递给刚帅,吩咐道:“拿药去吧!”又对崔护士说:“搁你那屋扎呗?”
“不搁我那屋扎搁哪扎?”
康帅此时才发觉自己误会那位护士了,原来她不光是对他们这些病人态度粗暴,对同事也是一视同仁的!
崔护士把康帅和王业美带出门诊,一闪身进了隔壁屋,康帅差点就认为她消失了。
“你先进去吧,我拿药去。”康帅在门口对王业美说。

二勃2010-08-25 13:47:3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54


康帅没听医嘱,在第一瓶点滴滴完时没去满医院找那位没有留下地址的护士,而是自己换了。这活儿对每个正常人而言都能完成,不需要专业人士,只要以前做过。虽然知道那护士很有可能就在隔壁与那位王大夫聊天,但康帅还是没去麻烦她,倒不是因为怕搅扰了她们的聊兴,是怕她回来把王业美弄醒了。
王业美睡得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正在摸她的手,不知道是谁。她本能地想把手拿回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在梦与醒之间挣扎了一会之后,奋力睁开了眼睛,看见康帅正小心翼翼地解着自己手上的胶布。这是王业美生命中第二次打点滴,上一次是她七岁时,其他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大夫和母亲要她不要动,一再警告她说:动就鼓了!所以在这次打点滴的时候王业美没有轻易动一下,现在到了拔针头的时候,当然更不能动了。因为担心让康帅分心,还屏住了呼吸。
康帅右手拔掉了王业美手背上的针头,左手按着针孔,无意中抬头,看王业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脸上顿时现出了羞涩和惊恐,局促地说:“按着这,要不该出血了。”说着收回了自己的左手,将右手里的针头扎进了吊瓶口上的橡皮塞,退回到了崔护士的椅子里。
王业美很听康帅的话,忙伸手按住了,酝酿了半天才勉强说道:“谢谢康——哥!”
“嗯……不客气!”康帅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睛似抬非抬。
“这钱我回去就让我舅给你。”王业美表白一样地说。
“千万别,要是想让你花钱就不带你出来了,就让你舅带你来了……那么地(算了)吧!”
“那哪行,谁挣钱都不容易……”王业美紧张地急忙说。
“那也比你容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你……”康帅欲言又止,拿起放在桌上的饮料拧开递给了王业美,“行啦,就这么地吧。喝水!”
在现实中,只要涉及到钱,仿佛就是大人情了,最是能让人感激涕零的。王业美此刻就有这种感觉,她意识到这么大的人情是不能随便受的,可面对康帅的态度她又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推让的话。在接过康帅递来的饮料时王业美一阵感动,差点哭出来,只在心里感叹康帅人怎么这么好!
崔护士直到快下班了才想起来自己屋里还有病人。她回来看见那两个人已经在对坐着喝水聊天了。
“怎么都扎完啦?”崔护士扫了一眼吊瓶。
“啊。怕你忙,就没去找你。”康帅说着从崔护士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崔护士再没说什么,动手收拾起了空吊瓶。
“咱们走吧。”康帅对王业美轻声说。
王业美感觉比下午时好多了,除了头还有些不舒服外已经没什么症状了。
康帅又给王业美买了盒“藿香正气水”,在告诉她用法用量的同时把她带到了一家小饭店里。
“康哥你自己吃就行,我不饿!”在服务员马上就要走到他们桌旁之前,王业美小声说。
“我吃你看着?你中午没吃,现在多少吃点。没事儿,一碗冷面没几个钱儿!”康帅从根本上消除了王业美的顾虑。
王业美想念这口吃食已经很久了。每到这样的热天工地里的工人就会集体念叨它,而自己只能听着大家念叨,看着大家去吃,自己只能想。也许是因为期待太久的关系,一见到冷面上来,刚才还感觉逆反的胃突然食欲大开。虽然已经注意了,可还是抑制不住她外溢的幸福感。能把如此廉价的东西吃出幸福感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正懂得享受人生的人;另一种是可怜人——可怜得让人心酸的人!

二勃2010-08-25 20:40:3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56


康帅的这一系列举动让所谓的明眼人看出了所谓的门道,分析出了所谓的动机。可由于他们是明眼人,他们率先洞察出了真相,所以这还是所谓的秘密,只能是明眼人们在眉宇间交流的心照不宣,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议论。因为他们是明眼人,他们早就看出了康帅是不能随便议论的。
终于摆脱了舅舅无休止的数落和训斥让王业美很兴奋,所以她不顾康帅的反对,在第二天就复工了。他的工作是为那些大师傅们备齐原料,帮着大师傅们固定钢筋架的形状,然后就是对大师傅们的临时差遣随叫随到。她用罕见的勤奋对待这一系列工作,让康帅一组人不但没感觉工作繁重了,反倒感觉轻松了,那些恼人的小事情全都被她一个人解决了,这些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省心了。而当黄长喜那组人感觉到活干的不顺利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出原因。
王业美一如往常,率先来到工作岗位,陆续往楼上搬今天要用的钢筋。大部分的钢筋都由吊车解决,她搬得只是一些下料的小物件。王业美仍旧搬的是原来的量,可因为手上有伤,动作没办法像原来那么干净利落了。搬了两趟之后就感觉到吃力了,臂弯里的钢筋开始不安分地上下摇晃,不时与地面接触,发出生硬的碰撞声。在搬第三趟,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王业美不得不把钢筋一端放到地上,另一端驾到踩在上一级楼梯,拱起来的右腿大腿上,她的双手已经酸得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王业美刚喘了两口粗气,忽然觉得手上轻了,随之而来的是康帅那有些笨拙的声音:“你一回少拿点儿不行么,又没人儿跟你抢!”康帅说着接过了王业美手里的钢筋,单手夹在腋下走了。她连推让都没来得及……
今天好像比昨天还要热一些,找不着一丝的风,身体像进了蒸锅的馒头,每一个部位每个器官都变大了。康帅看王业美一直在楼顶忙着,担心她身体,就在她闲着的当口说:“你先下去吧,别搁这站着了,怪热的!”
“没事儿,架板筋我帮你们按着。”这是王业美的职责。
“用不着你。你就是留这也是干站着,一会儿再倒了,那不是帮我,那是帮医院!你先下去吧,等我们弄完了你来绑来。”康帅说。
“我不会绑!”王业美难为情地说。确实,她从来就光被舅舅和那些人使唤了,没人教过她什么。
“没事儿,我教你。你把绑筋学会我们还能多歇会!”康帅说。
王业美的工作基本不变,只多了绑钢筋这项她干得第一项有技术含量的活。不过王业美却感觉轻省了不少,她不再被训斥,不再被要求干什么,就连她主动干的事有时候都成了“多余”的。康帅在同工友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叫上她,而且从没用她自己出过钱。王业美感觉很不好意思,想出了多种理由拒绝,可康帅却总能想出若干理由让她“妥协”。让她都有无以为报的感觉了。只能在工作时更加殷勤。而她的表现也得到了同组除康帅以外其他人的认可——谁会拒绝一个如同服务员一般热情周到的工友呢?
为王业美做这些,康帅并不感觉有多特殊,他越来越把王业美当成自己妹妹看了,为妹妹做这些不是最基本的吗?
六月天,孩儿面,在经过了连续数天的酷热之后接连迎来了一天雷雨、两天大雨。康帅的工作有雷是必须停的,而雷雨后的大雨居然没有超过半小时的间歇。工地上的工人们意外的获得了假期,工棚里第一次在白天热闹起来了。由于每次都是晚上外出,大家已经习惯了,所以白天几乎没有人想出去。有几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也被长辈们以浪费的名义强行禁止外出。人们实在无聊,只能拿扑克来消磨时光,工棚里三五成群的几乎把所有人都组织了进去。没有输赢的牌局前很冷清,只有四个玩牌的,而有输赢的牌局就热闹多了,卖呆儿(站在一旁的看客)的围了好几圈。隔壁工棚的女人们会时不时地过来检查一下,看自己的男人是否参与其中。
工棚里的空气已经浑浊到了一定程度,烟味在其中已经是好东西了,因为它能遮掩浓重的汗味和脚臭味。所以康帅总是叼着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跟大家玩儿。
在第四天的时候雨情转成了阵雨,虽然有时候还会突然来那么一阵瓢泼大的,可也无法阻止复工了——雨衣已经送来两天了,总得让它派上用场吧。
天气就像正处在更年期,阴晴不定。十分钟前阳光还烤灼得人难受,可转眼就大雨滂沱了。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场景看上去很美,可只是看上去很美!在如此环境的露天里干活,丁点儿也体会不到与美相关的感受。雨衣是最廉价的那种,就是薄薄的一层塑料,让太阳一晃,背上立马就像着了火一样,而刚刚把雨衣脱下来雨就来了。还要时刻注意不能把它刮坏了,就是这种廉价的雨衣也并不充裕。

二勃2010-08-26 09:41:3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57


下好的料用完了,康帅从开工伊始就在工棚里跟黄长喜和另外几个人下料,一个钟头躲过了两场雨。
一个很规则的圆在云里划来划去,经过薄云的时候还会射出几缕光。雨下得不算大,但很稠密,斜斜地打在康帅的雨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康帅一到楼顶就注意到了大家表情中的异样。康帅四下撒摸了一圈,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了王业美身上。康帅不明白为什么楼顶上干活的人里唯独她没有雨衣。雨水早就把她那件花衣服浸透了,而她身上只穿了那一件衣服,衣服的质地一遇水紧贴到了身上,她上身的形态已经显出八九分了,可她自己却木讷地浑然不觉,还在一门心思忙呢。
“你怎么不穿雨衣呢?”康帅有点没好气地上前诘问。
“我没有啊!”王业美吓了一跳。
“没有你怎么不要呢?”康帅紧盯着王业美的脸。
“没事儿,下得也不大!浇湿了,晴了一会儿就干了!”王业美说着捋了一下鬓间的头发,准备继续干活。
“也不知道你是太老实了还是缺心眼儿!……”康帅长叹了口气,说着解下了自己的雨衣。
“不用,康哥……你快穿着吧,再感冒了……”王业美伸手阻止康帅。
“行啦,你把你自己管明白就行啦,快穿上!”康帅把雨衣脱下来直接甩给了王业美,“下去拿钢筋去吧……”
中午时王业美追着康帅来还雨衣。
“给你吧,我用再要。”
“还是给你吧,老和人家要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的?这都是应该应分的!小美我跟你讲啊,咱们为人,咱们干活儿是得尽本分、讲良心,那你也不能太省事了,太老实就是孬了!你老实,你省事儿,你因为这个受委屈没人同情你,不但不同情你他们还得踩你。这年头,老实人活不长。你想在这社会里活着,就得让人都看见、都知道有你这号人,你就是再怎么替别人着想,再怎么默默奉献,你也都是可有可无,没人儿能看着,这套路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拿出来没人认识!”康帅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味道,越说越愤怒,冰冷的语气,紧锁着眉头,说完就抛开一脸茫然的王业美自己走开了。

又到了不加班的夜,工人们在下班之前就已经跃跃欲试了。来的时间长了,对这事儿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避讳了,大家都已经把它当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对待,不怕公之于众。关系好的工友们,经常聚到一块讨论,互相交换经验经历。
距离康帅不远的龚杰和石洪波就在工作中情不自禁地聊起了上次的经历。
“我上回可上老火了!”龚杰说,“那老娘们儿长得老他妈砢碜(丑陋)了!说话也听不懂,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到半个点儿就走了!”
“是啊?我上回那个还行!”石洪波说,满溢的幸福感和成就感让他连轻声说话都显得很洪亮,“年轻!看岁数儿跟我仿佛儿,佳木斯那边儿的……那俩玩意儿老大了!一碰就叫唤,听得你那个细痒!……”
那两个人越说越开心,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了。这些话康帅早就听习惯了,和正常聊天没区别。他还会时常捡个笑。但当康帅一回头却看见王业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来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只从被安全帽遗漏的那一小点表情上露出她已经面红耳赤了……康帅突然像是变成了龚杰和石洪波的同伙似的,忙有意地清了清嗓子。可那两个人已经聊到了忘我的状态,哪还能注意到这种暗示。
“就在离农行不远儿那地方……叫‘红霞旅馆’,那女的叫刘静儿,你去就能找着她……”
“是吗?那你今天不去啦?”
“我去再找别人呗!”石洪波表现得很慷慨,“到时候你去吧,你就先把她……”
“行啦,干活儿呢,瞎白话什么玩意儿!”康帅没办法,只好直接阻止。
两个人本来还想和康帅调侃两句,可一回头看见王业美也在,当时臊得瞪眼睛吐舌头,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二勃2010-08-26 10:42: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58


工地上不缺水,所以洗澡是不受制约的,只要受得了冷水澡。工人们是不太喜欢洗澡的,但每逢要出去的时候是一定要洗的,就算是洗澡水冰冷刺骨也要把自己弄干净了,而且还要换身相对干净的衣服。康帅不外出,可澡却是每天都要洗的。尤其今天,雨水和汗水早就把身体搞得粘滞不堪了。
康帅不和众人争,紧着那些要外出的优先洗。等康帅抱着脏衣服从简易的洗澡棚里出来时,工地已经没几个人了。
王业美正准备洗舅舅和几位长辈的衣服,看见康帅出来忙迎了上去,把康帅手上的衣服强行夺到了自己手里。夺过来之后才笑说:“康哥我给你洗!”
康帅由于没搞清楚王业美的意图,一时恍惚忘了“反抗”,等反应过来时衣服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了。
康帅没坚持再把衣服抢回来,只有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她要洗就让她洗了吧!至于像内裤,袜子之类的文明产物,在这种不文明的环境中是累赘,没有哪个男人穿。
康帅看王业美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旁边堆着一堆衣服,却正在单独的洗他的那两件。她两腿分开,洗衣板顶在小腹上,微微哈腰,洗衣服的动作极其娴熟,几乎已经到了优美的境界。康帅特别喜欢看娴熟的洗衣服的姿态,在他感觉那就是舞蹈,是一种温馨的艺术,总能轻易地就令他忘情。不过这种艺术虽然不停地在被创造着,可能供人欣赏的,却还是十分难得的。
“不生气了,又给我洗衣服?”康帅坐到王业美斜左侧的钢筋捆上,问。她已经一下午没和康帅说话了。
“我自来也没生气呀,你说我是为我好,我就那么分不出好赖吗!”王业美低头笑说。
王业美终于换掉了她那件招牌式的花衣服,换了件红色、胸前缀着银色塑料亮片的短袖,仅从那些亮片上就能判断出这件衣服的廉价程度。
康帅笑了一下,没说话,躲在暗影里入神地欣赏着王业美的每一个动作。
“从我要来还没来那前儿,我妈就告诉我,”王业美过了一会儿又说,“说出去干活儿不能偷奸耍滑儿,不能惜力气,也不能太咬尖儿,老实常常在……”
“这个教导很好,很伟大。不过你得在那些懂事儿人里使,在这用就错了。你要是在这想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你得活活让人踩死!咱现在这人与人的关系说好听了叫讲究,是义气,说难听了就是互相利用,别人用得着你他才跟你义气。咱是得勤快,咱们也可以比人干得多,但是咱们不能白干,咱得让人看着,咱得让人领情,咱得让人说谢谢。尊重不是靠老实换来的,他惹不起你才尊重你;别想默默谦让,他们看不见,他们分不明白你是故意让着他们还是你就是个傻子。只有平等的人之间才有投桃报李,像你现在这样儿人都把你看扁了,你给他个桃儿,他们不但不感谢你,还得嫌你给少了。在这样儿资源贫乏的社会底层生活,你得把该干的干好,让人觉得你很重要;在该争的时候你也一点儿都不能忍,你得让他们知道你惹不起,你才能跟他们搞好关系,他们才能亲近你。能任人宰割的羊羔早就让人分着吃了,全都是狼才能在一个群里呆着……说邪乎点儿这就是战场,无私奉献是答对家里人的,对付他们用不着这么高规格,感冒吃人参不好使……”康帅一口气把自己多年来积累下的生活经验合盘托出。整个过程里王业美没插一句嘴,没露出一个不悦或是赞成的表情。她也没有多认真地听,也没做出一个理解并同意的动作,她只是干着手里的活儿,脸上始终挂着顺从的微笑,康帅的这番肺腑之言可能已经从左耳进右耳出了。

二勃2010-08-26 13:53:5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59


康帅说完后看了眼王业美,片刻后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他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自作聪明地教导别人了!人长这么大不是一个气球吹出来的,而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不是说这样不好就能随意换的,再说自己就是对的吗?只要活得开心,那么那些在一旁叫嚣着忠言逆耳,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的角色就是最多余的。
“康哥家里几口儿人哪?”王业美在康帅的一番教导后笑问。
“就我自己。一口人。”康帅也把态度转成了拉家常。
王业美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康帅的身世,没再细问,只说:“那挺不容易呀,天天还得自己洗衣服做饭的!”
“还行。早就习惯了!”康帅一直都在关注着王业美的一举一动,自己说的话也随着她的动作变得家庭化了。
“那怎么不找个对象儿呢?有对象儿这些活儿不就都有人干了么……”王业美笑说。
“就是找个抬回家供着的都没人跟我,还想找个给我干活儿的,这不做梦一样儿吗!”康帅已经非常放松了。
“瞅你说的……”王业美莞尔,“你是不想找吧?像你这样的在我们那都是香饽饽,还不好找呢!”
“是吗?我要是生你们那就好了!”康帅笑得很随性,“你家还有什么人?”虽然康帅已经很了解王业美的家庭背景了,可他还禁不住要问,他想听她自己说。
“老妈儿和大哥。我十岁那年我爸就出车祸没了,算是我妈自己把俺俩拉巴大的。我哥还不争气,好赌,欠了一屁股饥荒,要账的恨不得天天上门儿,他也不敢着家,家里就我妈自己……”王业美说着说着就显得沉重了。
“你多长时间往家里打个电话?”康帅问。
“就刚到这前儿打了一个。俺家没电话,打就得往邻居家打。我也没电话,要打还得借,怪麻烦的……”王业美在装着若无其事,却难掩心中的黯然。
“你都来一个多月活儿了,一个电话也没往家打?”康帅感到惊讶,“那你妈得多惦记呀!”
“没事儿,我跟我舅在一块儿干,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王业美强颜欢笑。
“那你不惦记她么?”康帅每一句话都点到了王业美心里的最软处。
“惦记能怎么办!不是为挣钱吗!挣不来钱天天守着她,看她累得那样儿更揪心……”王业美说得极其平淡,牵动了康帅的心,除了可怜之外还有点肃然起敬。
“打电话在现在还叫事儿么?先别洗了,拿我电话打。”康帅说着站起,走到了王业美近前。
“不用了。打电话还得现喊,得挺长时间呢。电话费挺贵的,拉倒吧!”王业美处于本性地推辞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康帅手里的电话。
“我就是再穷,再仔细(节俭)也不差打电话那几毛钱儿啊!你不埋汰我呢吗……多少号?快说……”康帅拿着手机准备为王业美拨号码,没直接把电话交给她。不是因为康帅不信任她,康帅是担心她不会用,倒尴尬。
“我没记住,记纸上了,我去拿去啊……”王业美不再推辞了。不是因为康帅太热情,而是她实在太想母亲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母亲。她做梦都在挂念着母亲,担心母亲的“腰脱”,她走后就剩了母亲一个人干活,会不会累犯了?她也担心母亲的低血糖,天气一热就头晕,如果又晕倒在地里,没自己在身边怎么办……
王业美近乎于跑地朝自己住的工棚奔了去,双手习惯性地在裤兜附近蹭了几下。

二勃2010-08-26 16:38:0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60


片刻后,王业美捏着一张小纸条回来了。康帅拨通了电话后递给了王业美,看她把电话紧紧地贴在脸颊上,过了会儿忽然大声喊:“唉——喂——是老张家不?宽叔,我王美……啊……啊……那行……
“他让过五分钟再打。”王业美把电话从又递回给康帅。
五分钟是很短暂的一瞬,也就是洗一件衣服、吃半碗饭、说几句话的功夫。在这个当口却变得如此漫长。康帅看出了王业美的焦急,看了几次手机上的时间。康帅想说几句话把这短暂的一瞬打发过去,可王业美的魂好像已经跑了大半了,只是直勾勾地瞅着他手里的电话。康帅酝酿了好长时间,可最想说的还是:五分钟还没到!
电话又一次接通时是个女声,“喂——嗯——妈……”王业美刚喊出来就哽咽了,眼泪随即落了下来……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过,可是当听到了亲人的声音时,眼泪却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不需要任何感情的驱使——王业美来不及喜极而泣,来不及思乡心切,来不及哭诉心酸……
电话那端的王业美母亲听女儿哭了,泪水也在顷刻间给叫醒了。想说什么已经做不到了,只是服从着身心的本能反应——女儿哭了,当妈的自然也就哭了。心很快就被家里的诸多苦楚填满了,大部分都是对这个小女儿的心疼。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自己、离开家,独自在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她当时就不应该把女儿交给自己的弟弟,真是鬼迷心窍了!
眼看着王业美“惟有泪千行”了,康帅忍不住小声说:“别哭啊!你给家打电话就为了哭一通儿让你妈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哪?”
康帅的话唤回了王业美在瞬间失去的理智,擦了擦眼泪,吸溜了两下鼻子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妈你吃饭了么?”
母女俩的话匣子由此开启,虽然眼泪还时常出来捣乱,可已经不耽误交流了。康帅在一开始因为王业美哽咽时湿润的眼圈儿也干涸了。他很不引人注意地踱到了一边,远远地看着王业美又哭又笑的表情。忽然感受到:人世间的不公不是让很多人生命一开始就承受痛苦,让很多生命的一开始就享受幸福,而是让很多拥有高贵品格的生命被迫承受贫苦的生活,而把有限的资源白白交给那些卑劣的人渣去糟蹋。康帅感觉王业美就是块璞,只要经过雕琢,就是件宝贝;可如果给她丢在农夫的车里,她也就只是块砌墙垒地畔的石头罢了。
康帅默默注视了王业美好久,看她笑的时候,康帅知道那是在描述她现在有多好;她严肃的时候,是在问家里的情况;而她哭泣的时候,是得知了母亲的劳累。康帅唯一后悔的就是忘了告诉王业美不要顾及电话费,随便打,打多久都没关系。如果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阻碍了母女间的思念,那多不值啊!
这一夜是王业美到这以来睡得最甜的一夜。她在梦中还带着笑。这个世界因好人的存在而美好,挫折困难因为好人的帮助而变成了只是生命中的小插曲,只要有好人,有愿意无条件地对他人予以帮助的人在,那样不管身处何地都不觉得孤独,不论身在何方也能看到亲人的影子。
王业美妈妈让女儿好好谢谢这个愿意借电话的好心人。王业美答应了。就算是母亲不说她也知道这样的好人是要“好好谢谢”的。她开始幻想:如果自己的哥哥是这样的该多好,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哥哥,那还愁什么!
又是一个酷热天气。接触到的一切物体都像是刚从热锅里拿出来的。空气的体积仿佛被烈日烤灼的膨胀变大了,胸口还因为氧气不够而感觉憋闷,肺里却已经装满了。有九成的人都因为难耐的酷热而皱着眉头,天都被烤成了灰白色,而不是淡蓝色。
王业美的眉头是舒展开的。甚至是带着笑的。昨晚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现在,炙热的钢筋水泥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她那本应该纤细的手早就被茧子布满了,早已经变得粗糙强健了,单单看手没人会认为它是属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儿的。

二勃2010-08-26 17:03:5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怎么又发不出了???????????
二勃2010-08-26 22:36:2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61


吕奎是和王业美一同来的长辈之一。岁数不小,脾气不小。年轻时也是个喜欢动手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角色,所以在他们这拨人里的地位很高,黄长喜也要让他说上句。他长得大脑袋大嘴大嗓门儿,身材不高,却很轴,看起来就像块压缩饼干。

二勃2010-08-27 10:53:0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上年纪了,身上那些被用的过度的零部件就难免出现性能退化、偶尔迟钝的状态。
吕奎的身体虽然还很好,可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一自然规律。而不幸的是他的状况居然在昨晚出去娱乐的时候出现了。不尽兴就不用说了,最主要的是对方的不耐烦给吕奎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灵创伤,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没有什么比这更伤自尊了。吕奎半梦半醒的郁闷了一宿。今天一整个上午还一直沉浸在浓重的挫败感里。于是中午在和几位同乡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多贪了几杯酒以示发泄。工地上有规矩,工人不准在工作时间喝酒。不过规矩都是用来惩罚那些明显违规的,所以只要不露出醉态是不会有人管的。

二勃2010-08-27 11:06:4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61


吕奎是和王业美一同来的长辈之一。岁数不小,脾气不小。年轻时也是个喜欢动手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角色,所以在他们这拨人里的地位很高,黄长喜也要让他说上句。他长得大脑袋大嘴大嗓门儿,身材不高,却很轴,看起来就像块压缩饼干。
上年纪了,身上那些被用的过度的零部件就难免出现性能退化、偶尔迟钝不灵光的状况。
吕奎的身体虽然还很好,可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一自然规律。而不幸的是他的状况居然在昨晚出去娱乐的时候出现了。玩儿得不尽兴就不用说了,最主要的是那位小姐的不耐烦给吕奎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灵创伤,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没有什么比这更伤自尊了。吕奎半梦半醒的郁闷了一宿。今天一整个上午还一直沉浸在浓重的挫败感里。于是中午在和几位同乡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多贪了几杯酒以示发泄。工地上有明文规定,工人不准在工作时间喝酒。不过明文规定都是用来惩罚那些明显违规的,所以只要不露出醉态是不会有人管的。
吕奎的酒量虽然好,可憋着气喝酒格外容易醉,加上他今天喝的量也超过了正常标准,所以在下午上工地时已经是醉态尽显了。一块喝酒的工友劝他请假,以免让康帅说一通不值当。但酒是勇气的源泉,酒一旦喝得足够多了,人就没有害怕没有顾及了。吕奎当时就对劝他的人叫嚷:“一个豁嘴儿的小屁崽子我怕他呀!老子喝完酒干活儿那前儿还没他呢,他敢管我?管我个试试,我砸不死他!……”
劝的人听这话已经离谱了,要是让康帅听着了是必须要出事儿的!所以他们全部都躲开了,免得出了事儿跟着吃锅烙儿(受牵连)。可巧下午上工的时候康帅在工棚下料,没见到吕奎。吕奎干了会儿活儿见康帅没出现,就渐渐嚣张起来了,像只斗胜的黑猩猩,活也放下了,开始扯着嗓子跟人聊起了自己过去光荣的事迹。声音大的如同聚众演说,嘴里不断地喷出脏话,伴着酒气和唾沫。脸在酒精和高温的双重作用下异常地红,眼角下垂,眼神散乱的看着听众。表情丰富地变化着,每一种变化都令人生厌。
每个人都很忙,经他这么一干扰都不大高兴,可摄于他的脾气和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哼哼哈哈地迎合着他。
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说这么多话是很消耗水分的,再加上吕奎喝了酒,口干得厉害,带上来的一瓶水很快就喝光了。
吕奎正渴得难耐,一回头看见王业美正在一边绑钢筋架,便很自然地把手里的空瓶子递了出去,命令道:“王美,给我灌瓶儿水去。”
吕奎这一系列表现像极了经常去王业美家讨债的一个债主。那人来十次有八次都是醉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醉的。每次来都大放厥词,扔一地烟头吐一地痰。有时候还会对她异样亲切地笑几下。他们每次来,母亲都会在第一时间把她支走。所以当吕奎向她发号施令的时候她感觉厌恶至极。她突然想到了康帅对她的教导,于是语调轻视地说:“等会儿吧,我这边儿干完的……”
“现在就去!等什么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渴冒烟儿了!”吕奎态度冲得不容忤逆。
王业美动摇了,过去的经验倾向于屈服。她虽然讨厌死这个只会训斥、指责自己的所谓长辈了,可迫于吕奎淫威,她还是感到身不由己了。
王业美正准备放下钢筋钩去给吕奎打水,可当她站起身的时候看见康帅已经走到楼下了。她一下得到了一股无所畏惧的勇气,蹲身又把钢筋钩捡起来了,冷冷地说:“那你就自己去呗,你不没干活儿吗!”

二勃2010-08-27 11:09:4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62


一句话顶得吕奎一怔。由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好半天都没说话,直到看见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变化的神情才反应过来,顿时又羞又气。本来就积在心里的火一下全冒出来了。他把手里的瓶子扔飞出去老远,开口骂道:“哎呀,几天没搭理你还长本事了哈!还他妈还学会犟嘴了,你爹活着前儿都没说敢跟我横,你个小死丫崽子还跟我得瑟起来了!找着靠山了是不?算个**,妈了个蛋的……”
“你骂谁?”王业美工作了这么久第一次祭出气愤,厉声问。
“我骂你了怎么地?……”吕奎扯着嗓门儿,连带出一长串脏话。
“吕哥消消气儿,跟个小孩儿急什么眼?她小不懂事儿,让着她点儿。王美,快给你吕大爷灌水去……”黄长喜马上出来打圆场——训斥自己的外甥女老实点儿。
“小死丫头儿还跟我装起来了,你也不……”吕奎经黄长喜这么一调解反倒更来了精神,把叫嚣的矛头指向了王业美,又是一通夹带污言秽语的数落。
“跟个侄女辈儿的这么说话,你不要脸!”王业美没骂过人,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了,可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操!我骂你是轻的,我骂你怎么的?再跟我得瑟我踹死你!”吕奎竖眉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你踹你踹,不踹死我你都不是人!”王业美所有的气愤都融到了倔劲儿里,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大喊。
吕奎自来也没把王业美当回事,更加上喝了酒,经她这一将,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就准备奔王业美来了。黄长喜和身边的几个老乡赶紧拦住。吕奎拼命挣脱,嘴里叫骂着:“你们都松开!妈**的,小死丫头儿跟我得瑟,我今天就替他爸教育教育她……”
王业美攥着拳,脸气得紫涨,冲吕奎大喊:“你会教育谁?你配教育谁?你自己就少教育!你有现在这幅臭德行是不是没人替你爸教育你……”王业美气到了极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康帅正在楼下和监工张勇说话,听着楼上吵起来了,赶紧跑到了楼顶。看三五个人拉着像疯了似的吕奎,而王业美一脸暴怒地站在对面,站得直挺挺的,像是被钉在地上了一样。
是吕奎和王业美吵起来了?康帅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可从吕奎的叫骂声中听针对的就是王业美。康帅的第一印象是吕奎一定是做了什么混账事,把像使唤丫头一样乖顺的王业美都惹毛了。
康帅走到吕奎面前,制止住了他的疯狂。

二勃2010-08-27 14:02:3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63


“别拦我。我今天好好教育教育这小死丫头儿……”吕奎见着康帅后挣扎得就没那么凶了,可声音依然不见小,吐沫星子喷到康帅脸上好些。康帅一眼就瞅出他喝酒了,而且不少。
“吕师傅先消消气儿,因为什么呀?跟个晚辈儿急眼还要动手儿,说两句就得了呗!”康帅问吕奎,眼睛却看着王业美。王业美马上说:“我在这干活儿呢,他喝多了,可哪跟人臭白话,白话渴了让我给他灌水去。我说等会儿我干完的,他就急眼了,就骂我……”王业美本就已经哭得哽咽不止了,说话已经不大清楚了,现在对抗康帅控诉,越说越委屈,很快就泣不成声地说不下去了。
“……我骂你怎么了?你小姐呀不能骂?他妈的……”吕奎的咒骂在王业美诉说原委的时候就没停过,王业美稍一停他就又叫嚣起来了。言语不堪入耳,骂着骂着又开始拼命挣脱,而黄长喜却在一边拉着吕奎低声下气地劝,一边不时大声训斥王业美几声。
康帅看吕奎的样子肝都气胀了,手上一使劲儿把他推得倒退了三四步,皱眉说:“上班儿不让喝酒不知道吗?喝成这样你还上什么班儿?”
这时候张勇也出现了,询问情况。吕奎的气焰熄了大半,声音也低了大半。
“喝酒怎么地?工地上这些人有几个不喝酒的?”吕奎虽然势弱了,可还没有顺服的意思。
“谁也不该你不欠你的,又不是你家家生子儿,你凭什么指使人家?人家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本分,你凭什么生气?你是老人儿了,工地规矩你不懂吗?这地方这么高,脚底下这么乱,说句不好听的,你磕了碰了算谁的?都是养家糊口的人,出点儿事儿家里怎么办?你也别在这叫唤了,下去睡觉去吧,就当没这事儿,也不扣你工资了……”康帅冷脸冷声冷语地说了吕奎一通。也给他留了面子,准备这么说两句出出气就算了。
吕奎虽然自知理亏,可康帅的一番话令他感觉伤到了面子,他指着康帅说:“康帅儿你也别太狂了,你跟我俩白话什么玩意儿?我喝酒干活儿那阵儿还没你呢!你才活了几年,说我你不怕崴了舌头?”
“早生几年儿不是本事,你岁数大应该懂事儿比我们多,干得比我们好,这我服;倚老卖老我不买账!”康帅越到这时候越冷静——就像豹子要捕猎前的匍匐,说话抑扬顿挫,一字一白。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容易事。
“你说谁?”吕奎指着康帅叫喊。
康帅白了吕奎一眼,再一次压了压火,说道:“吕师傅,你也是我父亲辈儿的人,咱们爷俩这么吵吵让人看着也不好,说我没规矩不懂事儿是小,说你不尊重就不好了。俺们小辈儿的不懂事儿正常,我们才吃了几碗饭;你什么都懂,就是俺们真错了你不也应该让着我们点儿吗?教育俺们一下也就记住了,干什么又打又骂的?何况我们又没错,总不能因为你岁数大就说什么是什么呀!今天这事儿怨谁明摆着的,我张哥也搁这了,你再闹还能有什么好处吗?要我说拉倒吧,这大热天儿的你喝这么多搁这干活儿也挺遭罪的,今天就别干了,下不为例就得了,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康帅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分量,一直把吕奎顶到了墙角里,完全找不到回避的余地。心里满是不忿,可嘴上已经哑口无言了。身边的人也都顺着康帅的话走,簇拥着吕奎往楼下推,吕奎也半推半就地从了。只是看见一脸愤怒的王业美他还是不平衡,一想到这孬丫头都敢跟自己顶嘴,吕奎就不爽得很。所以一边朝楼下走一边冷笑着对王业美说:“有靠山了,能耐了是不?”说着猛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找个好的也行,傍那么个不全乎儿的还美够呛呢!”
众人听他说出这样的混账话都吓了一跳,忙嚷着说:“吕师傅瞎说什么玩意儿呢!真是喝多了……”

二勃2010-08-27 16:26:0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畸形青春 64


一句话瞬间就炸开了康帅的肺,血迅速聚拢到了头顶,涨鼓了额头上的血管,冲红了眼睛。奇耻大辱,既羞辱了他的人,也羞辱了他的人格——虽然矛头指的是王业美。让这句话稀里糊涂地过去,那他康帅就不是康帅了。
“你给我站下!”康帅大喊。
吕奎惊得一激灵,扭头看康帅已经奔自己来了。搀着吕奎的黄长喜和郭战员忙放了吕奎来挡康帅。
被这俩人架住胳膊的康帅顺势攀着两个人的肩膀,借力从他们俩的缝隙里飞起一脚,不偏不倚地正踢在吕奎胸口上。吕奎急退了数步仰倒在了地上,明黄色的安全帽与水泥地突然地接触,发出了声闷响。
康帅一使劲儿把黄长喜和郭战员推开老远。
“我操!你小子敢打我……”吕奎叫骂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吕奎抡拳朝奔过来的康帅左眼打去。康帅抬手架住了吕奎的胳膊,起右手在吕奎的下颌到耳根狠给了一巴掌,打得吕奎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右一歪。康帅腾出的左手顺势又是一巴掌,把吕奎又打了回来,身子向后倾着。康帅双手一推,吕奎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康帅跳到吕奎身上,用膝盖压住吕奎左手,左手按住吕奎右手,张手刚要打时,张勇从后捞住了他的拳头,陈佳带头的几个本地工人随着冲上去把康帅从吕奎的身上拽开了。张勇挡在康帅身前按着他胸口安慰道:“兄弟兄弟……消消气儿!他算个什么,打他还用你动手吗?你把他打残了他都不配,咱不跟他一样儿的……”
康帅实际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事情的发展都在他的掌控中。对于一个敢于面对现实的残疾人来说这种侮辱对他们的伤害没有那么严重。他们是会对对方的侮辱做出回应,可他们并不会暴跳如雷、丧失理智、无法接受,经过多年与现实的磨合,他们已经适应、已经习惯、已经在不同程度上认可自己的缺陷了,那种小时候因为玩伴之间一句斗嘴的嘲笑就会追人好几条街的疯狂举动再也不会重现了。也不知道是长大懂事了,不再那么矫情了,还是让现实把骄傲的棱角磨成粉末随着风飘飞了。
只要还有理智就会有顾虑,不得不想到打人的后果。如果把吕奎打出个三长两短无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而且就算是把他打伤了也会很麻烦,本来被自己占着的理也要拱手让人了;再说因为一句酒后气氛中的辱骂就对人造成过重的伤害也显得太过分了。可打又必须打,不光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而且要为王业美出头。她刚开始敢于捍卫自己的权益,而且还是听从了他的教导,那么康帅就是他的法官,有义务为她主持公道。所以打得这个度就需要精密地计算好。
“好话喂着你你他妈非得吃打;放着长辈不当你非当三孙子!就你这熊样儿你就少教育,今天不给你两下你连你祖宗姓什么都忘了……欺负我头上来了——你们松开,我今天砸死这老鳖犊子……”康帅一边骂一边奋力地挣脱,可他早就被几个人束住了,就算他是头牛也挣脱不开。
吕奎本来就晕,让康帅簸箕似的巴掌扇了两下后更晕了,感觉像顶着个蜂窝,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眼前都是星星。至于自己躺在地上已经不太在乎了,直到被黄长喜几个人拉起来才恢复了些意识。他对自己被打的现实当然是不能接受的,叫骂着做出要拼命的姿态,可已然头重脚轻了。
“过去几个人给他弄下去,别搁这惹气!”张勇喊。
两三个康帅这边的人过去,与黄长喜郭战员簇拥着吕奎,把他架下了楼。

二勃2010-08-27 19:34: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