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小说《良民》

楼主:负手观云 字数:126113字 评论数:89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邗江老刘 2021-07-06 17:07:53
拜读精彩!送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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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心感谢!
负手观云2021-07-06 18:01:2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hongtushang 2021-06-23 11:39:20
楼主更新的太慢了,每天来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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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关注!我每天都要在《简书》上写一篇随笔之类的文字,《良民.》更新前我还要对稿件认真修改,所以慢了,请原谅。
负手观云2021-07-09 16:29:5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衣宝泰 2021-07-09 08:37:13
大力支持,问候,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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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网络Dakar光临,请赐教。
负手观云2021-07-09 16:31:1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两个人出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站下。纪子琪问,您说,什么事?
王宝善说,我这话错了当我没说。你口口声声公事公办,还说没有个人恩怨,就算真这样,你信我信,旁人信吗?谁不知道你们俩当年的过节!你今天来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看纪子琪不语,他接着说。我知道浦三儿婚宴上闹得过分,大伙不也为你们说和好几回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不言声儿不算低头了么?凡事都往好处想,你们俩好的时候毕竟多不是?有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非把疙瘩系成死扣,将来可就解不开了。生分到这份儿上你让街坊四邻怎么看你?浦三儿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着调,你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能跟他一般见识?大人有大量,别钻牛角尖!
纪子琪辩白说,说来说去我还是公报私仇啊?
哪里哪里,你们俩的交情我还不知道?臭韭菜不打捆儿。王宝善赶紧打圆场,这不过办公事走走过场,你办事仔细谁不知道啊?公文到了你也名正言顺了,我跟浦三儿家里也好有个交代。再说了,深更半夜的你们也得有辆车呀,几辆自行车怎么把浦三儿带走啊?
有人咬哧他,上边派我来带他去对质,我不带他走交得了差吗?您也知道官身不由己,担误了公事不是砸了饭碗?
王宝善把脸拉了下来,你愣说公事,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治安处管的不是偷摸盗抢、酗酒闹事,抓的不是街头混混、拐带人口吗?最多的不过涉赌涉嫖,怎么牵涉起勾结乱党了?这是侦缉队、宪兵的差事呀。
纪子琪摸摸脑袋,这,这,这算是上命下达,我哪知道哇。
王宝善看出了破绽,进一步追问。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变戏法瞒不了筛锣的。据我所知,治安处管的是门槛外边,什么时候登门办案了?既然你要真逮他什么招儿没有?派个人盯梢瞅冷子摁下不得了?要不假装有买卖把他骗了去,不也抓住了?最不济也发个官牒让警务段给送过去,不省心省事?哦,出几个人骑自行车,山呼海叫的打上门,请问你们一直这么办案吗?再说了,你们连个车都没开来,怎么把浦三儿带回去?
纪子琪支吾着说,我们拿绳子捆上他,让他追着我们走,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王宝善嘿嘿两声,有意思。你们骑车在前边走,浦三儿五花大绑的跟后边跑?知道浦三儿是要脸儿的人,就遛狗似的寒碜他?哼,他倒是寒碜了,让外人看笑话你不觉得寒碜吗?将来你不打算在这街面上走啦?不怕让别人在后边戳脊梁骨?
纪子琪不得不点头,这事我没想周全,可他要不挣崩我们也会溜达着回去。
王宝善说,即使真如你所说,浦三儿勾结了乱党,你看北平这局势,这几年换了多少旗帜,谁是乱党谁说了算?一会儿共和一会儿称帝的折腾,将来谁做主还不一定呢,你掺乎这个干嘛?谁知道过两年谁当家?不想给自个儿留条后路?
纪子琪叹了口气,我这碗饭难以下咽,竹筒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拿他走不义气,不拿又交不了差,您可给我出了难题了!
我一甩袖子就不难了?我是帮你解套儿呢!王宝善说,官场上的事我经得多了,说难就难说易就易,办妥了两头落好,谁也不得罪,办砸了抱柴火救火,能把自己饶进去!
论这,纪子琪不能不服。那您给我划个道儿,怎么了结好?
王宝善说,你先说说这是什么案子。
纪子琪犹豫再三,还是说了。这话其实都不该说,大帅府里有个动静就闹得满城风雨,追查一溜够,敢是南方革命党人有坐探!好不容易抓了个卧底,正要按线索追查,不知哪走漏了风声,叫他们全跑了。现场只发现一辆自行车,带了回来。我一眼就认准了,浦三儿的车,错不了!上边就下令捉拿归案,您说这事儿小吗?
王宝善一听也吃了一惊,有这回事啊,还真够挠头的!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诶,我想起来了,浦三儿的车不是早丢了吗?三年前曾跟我报案,后来买新车还跟我显摆呢。
纪子琪说巧就巧在这儿了,案子也是三年前的!
王宝善猛的醒悟,冷笑一声。子琪,三年前的案子怎么现在又翻出来了?怎么今儿才认的车呀?
纪子琪不知该怎么说好,这,这是我去证物处办事看见的。
王宝善板起了脸,是你偶然看见的,于是你就报了案?
纪子琪连忙摆手,不不,我没报,这是没结的案子,也不归治安处管,我想先盘问盘问再说。
王宝善冷笑一声,没报案,那是谁派你过来的?上哪去拿文书?几句话问的纪子琪张口结舌,王宝善全明白了。你要是真报了案,事儿要真是浦三儿干的,那可是杀头的罪,你立的功还真不小哇!
纪子琪说我哪能把事儿往绝了办呢?就是想把事儿弄清楚,也给浦三儿敲敲警钟。
看来你是一片好心了!我想你也不会包公似的大义灭亲!王宝善边踱步边分析。所以你既不是上派也没有公牒,没人指认也没带证物,找来几个心腹兄弟,把人带到哪去还说不定呢。交上去吧,伤天害理,听而不闻呢出不了那口恶气。我说你官报私仇还真没冤枉你!究竟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王宝善做出甩手不管的样。
纪子琪尴尬至极,挠着头原地转磨,实在没辙了只好说王叔,您这一追问倒把我弄迷糊了,从没想把事情闹大,也没想好怎么收场。依您说我该怎么办?
王宝善瞧他抓耳挠腮走投无路的样子,奸而不滑之人大抵都这结果,可气又可恼。本想 看他出会儿洋相,但看看天,已经夜深人疲,也不想再熬下去了。略一思忖,说子琪,幸亏你遇见了我,要不你这麻烦大了,真是做了套自己往里钻!把事做真了,你跟浦三儿成了生死对头,浦纪两家再没有转圜余地,还得背上阴损奸坏的骂名,东小口你也别露面儿了。这事儿要传到浦瑗儿耳朵里你怎么白话儿?亲哥儿俩交情掰了,你们小两口好过得了?要是就此放手你怎么下台?东小口都嚷嚷动了,谁都能问啊,浦三儿究竟犯什么事啦?你把浦三儿带哪去了?就算没人问,浦三儿那个德行不满处张扬?
纪子琪心头一凛,索性低了头。王叔,事儿让我想简单了。即使您把我圈来了,您就拿主意吧。
王宝善卖卖关子,骑虎难下了吧?你官场上混了好几年,没个好主意?他等了等,见纪子琪默然不语,便说,要是真没主意,子琪,听我几句吧,先回屋去!两个人来到警务段外间,纪子琪的手下正喝茶,有人让出椅子。王宝善坐下,努嘴让纪子琪也坐下。
王宝善说,纪队长,我有个想法您听行吗?事有缓急,情有远近,公事要办,私情也要顾,咱们是瞒上不瞒下大路走当中。警务段虽小也是衙门,里屋就是审讯室,依我之见,你可以在这儿升堂问案,我们都出去回避回避。你看行吗?
纪子琪摇头,不行不行,没有证物没有质对,说什么他也不信。再说了,都知道我俩的关系,让我审的公不公都是私情,浦三儿也不服啊。还是让别人审吧。
王宝善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呀,人你都从家里带出来了,还怕他告你?他就是告,上哪去告啊?要是真想避嫌,我还有个办法,你如果信得过我,把你要问的告诉我,我好歹也是个警务官,我替你审审怎么样?
纪子琪说,不是小瞧您,您经的风浪多了。但您案情不清,怎么审?大概其你不都跟我说了么,就按你说的案情审呗。
纪子琪寻思了一会,看您的面子,就这么办吧。不过得签字画押,我回去好有个交代。
另外还得有个保人,免得将来没个证见。
那是当然,程序都得走完。今晚上兄弟们也没少辛苦,深更半夜东跑西颠的,哪能白忙活。王宝善说,里外屋隔间不隔声,你们也算坐堂监审,有不到的地方你给我提个醒。说完起身叫了值班警察进了里间。
警务段里间隔了木栅栏,长条凳上浦三儿倚墙而坐,跷起二郎腿,嘴里还叼棵烟卷,好像气不顺似的。他对纪子琪知根知底,这小子没真能耐,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存心上门恶心我。他思忖这帮人现在是武大郎攀杆子上下够不着,莽汉子捉老虎好抓不好放!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甚至还有点得意。王巡长太了解他了,别看外边好不容易摆平,他小子肉烂嘴不烂,憋着气还不依不饶呢。对这样的人王巡长有办法,打开栅栏二话不说,伸手一薅他脖领子,给我站一边儿去!这儿是你当大爷的地方吗?小庙供的也是菩萨,别吊郎当的不拿警务段当回事!平日你叫叔当侄子,那是私情,经了官就是公事,没让你跪下算拿你当人!
劈头盖脸的一顿呲登,把浦三儿唬得低下了脑袋。他站正了身子带着委屈说,王叔,您真信他们说的?我能干违法的事吗?我一天到晚在书店里忙活,您不都眼见?
王宝善哼了一声,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下蛆也要找对地方。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纪队长没有实底会上你这儿来?
浦三儿真有点蒙,我开好好的书店,进了点子旧书,没干什么坏事呀?不会有人说我夹带违禁品了?或者说我蒙人了?
王宝善加重了语气:说重点!我没问你那些破事。你外出没碰上什么人,没给别人带过话?
浦三儿想了半天也不知所云,您是说我给人鉴定的书么,那是本白莲教的训诂,想卖给我都没要,您以为我藏起来了?
王宝善不耐烦了,说说,你那辆自行车怎么丢的。
自行车?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找着了?
跟我装傻充愣?我问你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都谁看见了。
这话突然勾起了浦三儿记忆,他眼见马队驼了自行车奔城里了。不会是老孟让他们抓起来了?看老孟那仗义样,不大可能把我牵扯进去,怎么会旧事重提?但他绝不能吐露这件事,不仅牵涉了官府的命门,弄不好还牵扯周掌柜!于是他假装思索好一会才说,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夏阳天儿,我上旧货市场进书,跟人谈好价钱,书也打了包,回头一看车没了!就为这,我扛着回家走了大半天。
王宝善察言观色看在眼里,假装没理会,接着问,都谁知道这事?
旧货市场您让我上哪找证人去?
卖货的呢?
后来我去了两次都没看见他,那儿的人搁地撂摊你来我往,哪有准地方!
后来又找了没找?报案没有?
不就跟您报的案吗?您忘了?您还说破车值不了仨瓜俩枣的,立什么案!
最近有没有跟不明不白的人打过交道?
到店里来的差不多都是常客,没什么生脸儿。我的书几乎全是三坟五典古旧书,来的基本都是文化人儿。
文化人儿才搞乱七八糟的事儿呢!王宝善拉开栅栏门,喊一声:出来,看看你的供状,签字画押!
浦三儿看了看,不满一张纸,就这事儿呀?
王宝善给了浦三儿一掌,你还他妈满不在乎呐!低声说,这事儿?要光这事我早撒手不管了!你等着,他完了我还没完呢。今儿要不是我到场,治安处不把你抓了去?不把你打成三孙子我姓你的姓!治安处拾掇你还不是猫玩耗子!你还自称识文断字儿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得得,算我不识时务。可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等完了事教训教训你就知道了。王宝善随后大声说,这也是纪队长大人大量,念着旧情放你一马,知道不?换别人来,我这小小警务段拦得住?记住了,别不知好歹,往后说话出口先得掂量掂量!
浦三儿现出可怜相,王叔,您说我冤不冤呀!
王宝善又压低声音说,你冤不冤的我不知道,我冤你知道吗?一晚上腿都跑细了,到现在我水米没打牙,我为什么取的!给我仨了给我俩了?凭什么让我低三下四地装孙子?然后又放开声音,你还别以为这事就完了,给我写个保证书,随时听传,保证仨月不出北京!
哦还把我给圈禁了?
王宝善眼睛一瞪,不行吗?这我还得给你找个保人呐!他回头大喊,小石头!小石头应声进屋:到!王宝善吩咐,找你三婶儿拿十块钱来,就说是我说的!小石头答应一声:是!转身出门,忽然看见浦英趴在窗户上,顺手薅了起来,小兔崽子你听什么呢,跟我走!
负手观云2021-07-11 08:33:4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两个人出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站下。纪子琪问,您说,什么事?
王宝善说,我这话错了当我没说。你口口声声公事公办,还说没有个人恩怨,就算真这样,你信我信,旁人信吗?谁不知道你们俩当年的过节!你今天来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看纪子琪不语,他接着说。我知道浦三儿婚宴上闹得过分,大伙不也为你们说和好几回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不言声儿不算低头了么?凡事都往好处想,你们俩好的时候毕竟多不是?有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非把疙瘩系成死扣,将来可就解不开了。生分到这份儿上你让街坊四邻怎么看你?浦三儿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着调,你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能跟他一般见识?大人有大量,别钻牛角尖!
纪子琪辩白说,说来说去我还是公报私仇啊?
哪里哪里,你们俩的交情我还不知道?臭韭菜不打捆儿。王宝善赶紧打圆场,这不过办公事走走过场,你办事仔细谁不知道啊?公文到了你也名正言顺了,我跟浦三儿家里也好有个交代。再说了,深更半夜的你们也得有辆车呀,几辆自行车怎么把浦三儿带走啊?
有人咬哧他,上边派我来带他去对质,我不带他走交得了差吗?您也知道官身不由己,担误了公事不是砸了饭碗?
王宝善把脸拉了下来,你愣说公事,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治安处管的不是偷摸盗抢、酗酒闹事,抓的不是街头混混、拐带人口吗?最多的不过涉赌涉嫖,怎么牵涉起勾结乱党了?这是侦缉队、宪兵的差事呀。
纪子琪摸摸脑袋,这,这,这算是上命下达,我哪知道哇。
王宝善看出了破绽,进一步追问。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变戏法瞒不了筛锣的。据我所知,治安处管的是门槛外边,什么时候登门办案了?既然你要真逮他什么招儿没有?派个人盯梢瞅冷子摁下不得了?要不假装有买卖把他骗了去,不也抓住了?最不济也发个官牒让警务段给送过去,不省心省事?哦,出几个人骑自行车,山呼海叫的打上门,请问你们一直这么办案吗?再说了,你们连个车都没开来,怎么把浦三儿带回去?
纪子琪支吾着说,我们拿绳子捆上他,让他追着我们走,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王宝善嘿嘿两声,有意思。你们骑车在前边走,浦三儿五花大绑的跟后边跑?知道浦三儿是要脸儿的人,就遛狗似的寒碜他?哼,他倒是寒碜了,让外人看笑话你不觉得寒碜吗?将来你不打算在这街面上走啦?不怕让别人在后边戳脊梁骨?
纪子琪不得不点头,这事我没想周全,可他要不挣崩我们也会溜达着回去。
王宝善说,即使真如你所说,浦三儿勾结了乱党,你看北平这局势,这几年换了多少旗帜,谁是乱党谁说了算?一会儿共和一会儿称帝的折腾,将来谁做主还不一定呢,你掺乎这个干嘛?谁知道过两年谁当家?不想给自个儿留条后路?
纪子琪叹了口气,我这碗饭难以下咽,竹筒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拿他走不义气,不拿又交不了差,您可给我出了难题了!
我一甩袖子就不难了?我是帮你解套儿呢!王宝善说,官场上的事我经得多了,说难就难说易就易,办妥了两头落好,谁也不得罪,办砸了抱柴火救火,能把自己饶进去!
论这,纪子琪不能不服。那您给我划个道儿,怎么了结好?
王宝善说,你先说说这是什么案子。
纪子琪犹豫再三,还是说了。这话其实都不该说,大帅府里有个动静就闹得满城风雨,追查一溜够,敢是南方革命党人有坐探!好不容易抓了个卧底,正要按线索追查,不知哪走漏了风声,叫他们全跑了。现场只发现一辆自行车,带了回来。我一眼就认准了,浦三儿的车,错不了!上边就下令捉拿归案,您说这事儿小吗?
王宝善一听也吃了一惊,有这回事啊,还真够挠头的!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诶,我想起来了,浦三儿的车不是早丢了吗?三年前曾跟我报案,后来买新车还跟我显摆呢。
纪子琪说巧就巧在这儿了,案子也是三年前的!
王宝善猛的醒悟,冷笑一声。子琪,三年前的案子怎么现在又翻出来了?怎么今儿才认的车呀?
纪子琪不知该怎么说好,这,这是我去证物处办事看见的。
王宝善板起了脸,是你偶然看见的,于是你就报了案?
纪子琪连忙摆手,不不,我没报,这是没结的案子,也不归治安处管,我想先盘问盘问再说。
王宝善冷笑一声,没报案,那是谁派你过来的?上哪去拿文书?几句话问的纪子琪张口结舌,王宝善全明白了。你要是真报了案,事儿要真是浦三儿干的,那可是杀头的罪,你立的功还真不小哇!
纪子琪说我哪能把事儿往绝了办呢?就是想把事儿弄清楚,也给浦三儿敲敲警钟。
看来你是一片好心了!我想你也不会包公似的大义灭亲!王宝善边踱步边分析。所以你既不是上派也没有公牒,没人指认也没带证物,找来几个心腹兄弟,把人带到哪去还说不定呢。交上去吧,伤天害理,听而不闻呢出不了那口恶气。我说你官报私仇还真没冤枉你!究竟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王宝善做出甩手不管的样。
纪子琪尴尬至极,挠着头原地转磨,实在没辙了只好说王叔,您这一追问倒把我弄迷糊了,从没想把事情闹大,也没想好怎么收场。依您说我该怎么办?
王宝善瞧他抓耳挠腮走投无路的样子,奸而不滑之人大抵都这结果,可气又可恼。本想 看他出会儿洋相,但看看天,已经夜深人疲,也不想再熬下去了。略一思忖,说子琪,幸亏你遇见了我,要不你这麻烦大了,真是做了套自己往里钻!把事做真了,你跟浦三儿成了生死对头,浦纪两家再没有转圜余地,还得背上阴损奸坏的骂名,东小口你也别露面儿了。这事儿要传到浦瑗儿耳朵里你怎么白话儿?亲哥儿俩交情掰了,你们小两口好过得了?要是就此放手你怎么下台?东小口都嚷嚷动了,谁都能问啊,浦三儿究竟犯什么事啦?你把浦三儿带哪去了?就算没人问,浦三儿那个德行不满处张扬?
纪子琪心头一凛,索性低了头。王叔,事儿让我想简单了。即使您把我圈来了,您就拿主意吧。
王宝善卖卖关子,骑虎难下了吧?你官场上混了好几年,没个好主意?他等了等,见纪子琪默然不语,便说,要是真没主意,子琪,听我几句吧,先回屋去!两个人来到警务段外间,纪子琪的手下正喝茶,有人让出椅子。王宝善坐下,努嘴让纪子琪也坐下。
王宝善说,纪队长,我有个想法您听行吗?事有缓急,情有远近,公事要办,私情也要顾,咱们是瞒上不瞒下大路走当中。警务段虽小也是衙门,里屋就是审讯室,依我之见,你可以在这儿升堂问案,我们都出去回避回避。你看行吗?
纪子琪摇头,不行不行,没有证物没有质对,说什么他也不信。再说了,都知道我俩的关系,让我审的公不公都是私情,浦三儿也不服啊。还是让别人审吧。
王宝善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呀,人你都从家里带出来了,还怕他告你?他就是告,上哪去告啊?要是真想避嫌,我还有个办法,你如果信得过我,把你要问的告诉我,我好歹也是个警务官,我替你审审怎么样?
纪子琪说,不是小瞧您,您经的风浪多了。但您案情不清,怎么审?大概其你不都跟我说了么,就按你说的案情审呗。
纪子琪寻思了一会,看您的面子,就这么办吧。不过得签字画押,我回去好有个交代。
另外还得有个保人,免得将来没个证见。
那是当然,程序都得走完。今晚上兄弟们也没少辛苦,深更半夜东跑西颠的,哪能白忙活。王宝善说,里外屋隔间不隔声,你们也算坐堂监审,有不到的地方你给我提个醒。说完起身叫了值班警察进了里间。
警务段里间隔了木栅栏,长条凳上浦三儿倚墙而坐,跷起二郎腿,嘴里还叼棵烟卷,好像气不顺似的。他对纪子琪知根知底,这小子没真能耐,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存心上门恶心我。他思忖这帮人现在是武大郎攀杆子上下够不着,莽汉子捉老虎好抓不好放!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甚至还有点得意。王巡长太了解他了,别看外边好不容易摆平,他小子肉烂嘴不烂,憋着气还不依不饶呢。对这样的人王巡长有办法,打开栅栏二话不说,伸手一薅他脖领子,给我站一边儿去!这儿是你当大爷的地方吗?小庙供的也是菩萨,别吊郎当的不拿警务段当回事!平日你叫叔当侄子,那是私情,经了官就是公事,没让你跪下算拿你当人!
劈头盖脸的一顿呲登,把浦三儿唬得低下了脑袋。他站正了身子带着委屈说,王叔,您真信他们说的?我能干违法的事吗?我一天到晚在书店里忙活,您不都眼见?
王宝善哼了一声,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下蛆也要找对地方。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纪队长没有实底会上你这儿来?
浦三儿真有点蒙,我开好好的书店,进了点子旧书,没干什么坏事呀?不会有人说我夹带违禁品了?或者说我蒙人了?
王宝善加重了语气:说重点!我没问你那些破事。你外出没碰上什么人,没给别人带过话?
浦三儿想了半天也不知所云,您是说我给人鉴定的书么,那是本白莲教的训诂,想卖给我都没要,您以为我藏起来了?
王宝善不耐烦了,说说,你那辆自行车怎么丢的。
自行车?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找着了?
跟我装傻充愣?我问你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都谁看见了。
这话突然勾起了浦三儿记忆,他眼见马队驼了自行车奔城里了。不会是老孟让他们抓起来了?看老孟那仗义样,不大可能把我牵扯进去,怎么会旧事重提?但他绝不能吐露这件事,不仅牵涉了官府的命门,弄不好还牵扯周掌柜!于是他假装思索好一会才说,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夏阳天儿,我上旧货市场进书,跟人谈好价钱,书也打了包,回头一看车没了!就为这,我扛着回家走了大半天。
王宝善察言观色看在眼里,假装没理会,接着问,都谁知道这事?
旧货市场您让我上哪找证人去?
卖货的呢?
后来我去了两次都没看见他,那儿的人搁地撂摊你来我往,哪有准地方!
后来又找了没找?报案没有?
不就跟您报的案吗?您忘了?您还说破车值不了仨瓜俩枣的,立什么案!
最近有没有跟不明不白的人打过交道?
到店里来的差不多都是常客,没什么生脸儿。我的书几乎全是三坟五典古旧书,来的基本都是文化人儿。
文化人儿才搞乱七八糟的事儿呢!王宝善拉开栅栏门,喊一声:出来,看看你的供状,签字画押!
浦三儿看了看,不满一张纸,就这事儿呀?
王宝善给了浦三儿一掌,你还他妈满不在乎呐!低声说,这事儿?要光这事我早撒手不管了!你等着,他完了我还没完呢。今儿要不是我到场,治安处不把你抓了去?不把你打成三孙子我姓你的姓!治安处拾掇你还不是猫玩耗子!你还自称识文断字儿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得得,算我不识时务。可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等完了事教训教训你就知道了。王宝善随后大声说,这也是纪队长大人大量,念着旧情放你一马,知道不?换别人来,我这小小警务段拦得住?记住了,别不知好歹,往后说话出口先得掂量掂量!
浦三儿现出可怜相,王叔,您说我冤不冤呀!
王宝善又压低声音说,你冤不冤的我不知道,我冤你知道吗?一晚上腿都跑细了,到现在我水米没打牙,我为什么取的!给我仨了给我俩了?凭什么让我低三下四地装孙子?然后又放开声音,你还别以为这事就完了,给我写个保证书,随时听传,保证仨月不出北京!
哦还把我给圈禁了?
王宝善眼睛一瞪,不行吗?这我还得给你找个保人呐!他回头大喊,小石头!小石头应声进屋:到!王宝善吩咐,找你三婶儿拿十块钱来,就说是我说的!小石头答应一声:是!转身出门,忽然看见浦英趴在窗户上,顺手薅了起来,小兔崽子你听什么呢,跟我走!
负手观云2021-07-11 08:34:1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衣宝泰 2021-07-11 18:36:55
大力支持,问候,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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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忙之中光临小舍,谢谢老兄支持!
负手观云2021-07-13 16:47:3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百成书店里,邵氏正焦急地等浦三儿的消息。她和青山媳妇一边整理书柜一边闲聊,但心一直悬着。青山媳妇忿忿不平地说,看子琪那凶样儿,真觉得他像变了个人!虽说没能没才的,但一直品行端正老实巴交的,当几年治安队连脾气秉性都改了?
邵氏也不解,以往子琪见了我三嫂长三嫂短的亲兄弟一样,就算浦三儿折腾了他婚宴以后,见了我也老远就打招呼。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看刚同来的那几位,贼目鼠眼没一个正形儿的。
即使真有隔膜,他也不该当众羞辱人呀,何况谈不上深仇大恨。
邵氏叹了口气,看刚才那阵势差点没把我逼疯了,消停了再想,什么果必有什么因,思琦也是自讨苦吃。不是我有多大的肚量,凡事都得掉个儿想,人最看重的是脸面,伤人自尊能刻骨铭心!思琦心高气傲,老觉得自己有能耐,不把别人往眼里搁,远不如他爷爷谦卑待人。大清朝已经烟消灰灭,王公贵族都灰溜溜的了,思琦却还跟旗人似的空架子不倒。他就羡慕那些提笼架鸟酸不拉唧的公子哥儿,老拿子琪当仆人使,从没正眼看人家。说话嘴还损呢,刀子似的戳人心。恶语伤人六月寒,有多少好儿也维不住人。
青山媳妇说也是,婚姻是人生大事,也是看人脉、找面子、讲排场的时候,当着新亲的面,给人翻了桌子,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邵氏无奈地说,你知道我说了多少次呀,让他找机会调和调和。其实他早后悔了,子琪托他哥哥来还钱的时候他也谦让了半天,但就是不肯低头说声对不起,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看,要不是王巡长出面,这个家不给毁了?等事情平复了,看我不好好管管他!
青山媳妇想转转话题,老纠结纪浦二人的宿怨邵氏平静不下来,就说,三哥脾气不怎么样,可人家有才呀,这片儿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写家信下帖子不都找他吗?过节的春联儿差不多都让他包了。
邵氏哼了一声,越有才的人越谦虚,肚量大,眼光也长远,他不过死啃书本儿见人能白呼罢了。多亏了周叔洪叔帮衬着开个书店才走了正道,虽说安稳了几年,可不知为什么又关心了时事,借着进货的因由儿三天两头往外边跑,接触的人也杂了,我这颗心老悬着。
说到这儿,青山媳妇忽然想起件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三嫂,我觉得还是你有定力,必须把三哥拴住了,别让他犟劲上来招灾惹祸。有个事儿我心里老觉得悬,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儿?邵氏的心提了起来,他又得罪谁了?
青山媳妇说,那天他跟青山悄悄地磨叨,说有什么书让日本人看见了,非要买了去,他死活不卖,说烧成灰儿也到不了鬼子手里。嘴里不干不净的,又是八国洋毛子又是日俄满洲里,说得还特激动,一脚把我们家锯弓子都踢折了。你说那些国家大事咱老百姓管得了吗?为一本破书得罪了日本人,就算争了口气,但惹了一身骚,犯得上吗?老百姓最希望的是过太平日子,一个人捅了篓子全家都跟着受罪不是?得功夫你得劝劝他。
邵氏说,书的事我听过一耳朵,是咱国的武术秘密,卖给日本人绝对不行,不过要为它伤身就不值得了。我回头告诉他,要不卖了要不毁了,反正不能给家里留后患。
青山媳妇说是这么个理儿,夜长梦多,你还别慎着。
两个人正说着,小石头推门进来了,把浦英往邵氏身边一推:三婶,这么小个孩子您派他去干嘛?
他不去我去?邵氏正急着浦三儿的消息,快告诉我,把你三叔怎么样了?
小石头说谁去也没用,有我们巡长在,什么事儿抹不平?三叔没大事了,不过您得拿十块钱给我,巡长等着用呢。
邵氏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嗬,果然是敲诈勒索!想要钱你明说呀,打了砸了人抓了,然后让我拿钱赎人,这不明摆着绑票吗?回去说一声,要钱没有,就拿你三叔抵账吧。
小石头急了,三婶哎,您可太屈枉人了!为三叔这档子事,巡长嘴皮子都磨破了!好容易给三叔解了套,您这儿又打拨浪鼓,让我们里外不是人,这天下还有好人走的道儿吗?
邵氏低头问浦英,你爸安生了么?
浦英说那帮人不依不饶的,但没动我爸一指头,王爷爷好说歹说的才没了事儿。
邵氏问,那要钱是谁的主意?你爸点头了么?
小石头在旁边撇了撇嘴,说来说去还是你们一家子,我说的都是放屁。这钱您倒是给不给?这可是王巡长亲自跟您要的,您要真不给那我就回去了,说完作势要走。邵氏一把抓住了他,小小个人儿怎么学得贼不溜滑,跟我叫板是吗?小石头说我哪敢跟三婶叫板,更别说坑你们家钱了,您也不想想,绑票的就要十块钱?那三叔还不答应呢。您要是不愿意给,我就先回去呗。
我们忙活一个月也剩不下十块钱,你让我上哪弄去?邵氏笑着说,就是变戏法的也得先掖鼓好了吧?我赤手空拳的,现抢也来不及呀!
小石头赌气,那我没辙,反正钱到不了三叔就回不来,三叔捏在您手心里,您看着办吧。
青山媳妇看气氛缓和了,拍拍手站起身来。这时候就别斗嘴了,把三哥换回来是真格的。三嫂,你要是真不凑手,我回去找青山看看,他刚应了人家一副寿材,下了定金的。
负手观云2021-07-14 17:49:1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邗江老刘 2021-07-15 09:00:59
高温酷暑,给你送上一片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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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手观云2021-07-16 09:39:4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纪子琪让王巡长好言好语的送出门,他心怀感激地给王宝善作个揖,王叔,事儿就这么了了,谢您了。都说您八面玲珑,今儿我算服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拧巴了还得跟您请教哇!
王宝善说,哪的话呀,市面上的事不就你托着我我托着你?求你的地方多着呢。大伙都在一条船上,一团和气人人平安,有一个不安分的大伙都跟着倒霉不是?
浦三儿也从门里出来,纪子琪偏腿骑车的功夫回头瞅了他一眼,三爷,您要是大人海量的话别记恨我,算是一场误会吧。我什么人您也清楚,不让人逼得没道儿走敢来么!谁让咱们干碎催的活儿呢,身不由己啊。嫂子问盐从哪咸醋从哪酸,劝您一句,明哲保身少惹是非,其他我不多说了。感觉最对不住的是三嫂,没事没非的受场惊吓。说完他一抡胳膊,走!四个手下跟着他骑车远去了。
浦三儿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打一巴掌揉一揉,这就完啦?姥姥!王宝善照屁股使劲踹了他一脚,你还他妈没完,你知道惹了多大的事!不是我吓唬你,你的小命儿都攥在人家手里呢!浦三儿吃了一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王宝善一脸郑重地说,现在什么局势谁能明了?你夹在里边瞎掺乎什么,谁掌权谁当政与你什么关系!你拿我当傻子?自行车的事凭你红口白牙一说就真了?子琪说你要明哲保身是客气话?什么事都想瞒我,捅出篓子让我给你擦屁股,就算是亲爹能让你抻练着玩?告诉你只此一次,再起事端别怨我翻脸!
浦三儿唯唯诺诺,添乱了、多谢了、改日请客了,他是真心感谢王宝善的一片好心,要没他搪这一阵,不敢想象今晚会落个什么下场!
(十三)谋划
街上的灯光忽明忽暗,街边商户都上了门板,一路上行人稀疏,静悄悄的。浦三儿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他心里惦记老婆孩子,不知道她们急成什么样儿了。回想今晚发生的事,他心里这个窝火,像皮影戏里一小丑,让别人揪过来抻过去,当着一条街现眼呐!我他妈也是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光棍,平白无故受一顿窝囊气,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跌份儿过。想当年老浦家不说声名显赫,至少也算体面人家,哪受过别人推来桑去的欺负,何况是你纪子琪!真应了董太医那句话,一代不如一代,不屑子孙欺了祖了。等我翻过手来,非掐死你纪子琪不可!
到了家门外,浦三儿轻轻拽了门铃的绳儿,里边传来了清脆的铃声,西屋周掌柜的伙计跑来开了门。三哥,您可回来了,周老板急得直转磨,估计现在还听信儿呢。浦三儿漫不经心地说,我能有什么大事儿,老年前丢的自行车,他们找着了,说是和密探卧底有关,关我屁事!伙计说没事就好,我得去周老板那说一声,要不他踏实不下来。
外屋煤油灯亮着,桌上摆着菜饭,酒盅筷子。浦三儿在外边老觉得自己有能耐,了不起,眼空四海,可回到家就变了个人,他心虚,惧内。别看邵氏身量不高轻声细语,话锋却柔中带刚含情达理,比自己的轻佻虚浮多了些深谋远虑,不由人心生惧意。一路上他想了不少哄老婆的主意,怎么把事情说圆全了,刚才怎么把纪子琪给说得理亏词穷,怎么给自个儿捞回了面子。十块大洋是王巡长明摊硬派,也是给纪子琪留个台阶儿。还别编得太虚,老婆门儿清着呢。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外屋桌上不仅有馒头有菜,还搁了一壶酒,拿碗热水吁着,这是为给我压惊啊。浦三儿有点感动,别忘了人家陪我受了委屈,反倒想法宽慰我,更觉得对不起老婆了。
浦三儿悄声坐下,端酒盅要喝酒,邵氏一掀门帘从里屋走出来。嗬,还有心思喝酒那,是当了官儿还是挣了大钱?做了善事还是挣了脸?稀里糊涂让人整一顿,回家照端酒杯,你这心可真宽!
浦三儿知道这是起式,长篇在后边多着呢。他站起身扶她坐下,你还没睡那?我一直担心你别吓坏喽,这么沉的身子!
出这么大事我能睡得了吗?邵氏板着脸。你先把酒杯放下!我问问,刚才是怎么审的?你究竟做没做灭良心的事?
浦三儿拍拍胸脯,你也不是没见过,咱怕过谁!到了段上纪子琪连声儿都没吭,王巡长打打圆场,我不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呸吧你!没王巡长连捧带哄地给纪子琪顺气你回得来?不拿十块钱犒劳随从你回得来?让人捆了打了带到段上训诫,你得知道所为何事,得明些世理长点教训,这么不明不白岂非蒋干受责自甘窝囊?
浦三儿像被扒了个精光,几句话戳到了疼处。只好诺诺地说,其实也不是大风大浪,你我还有王宝善都心知肚明。纪子琪那个王八蛋,仗着治安处的势力挟私报怨,报复我折腾他婚礼那档子事。我现眼纪子琪就露脸了?他最后不也是灰溜溜的?实话说我真佩服你,哪来的那股泼辣劲儿,真跟大侠似的!所有人都给吓傻了,没人不挑大拇指。结婚十年了,我还真小瞧了你。
别跟我扯闲篇,说正事!邵氏说。你们在段上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地,我数落的他臊莫嗒眼,王宝善问的他哑口无言,你也知道他笨嘴拙舌,哪是我的对手?
嚯,真了不起,我们浦思琦是个大英雄!那怎么还给人家送钱,还找了两个保人,还不让你随便出城呢?
浦三儿干笑一声,真服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千里眼顺风耳!
你以为我就会门后边耍大刀?这关乎咱们一家的福祸呢。你要是玩鸡贼、蒙外行还则罢了,如果真摊上勾结乱党,掺上政事那会祸害满门!纪子琪打上门来找事,肯定事体重大,我想他没有真凭实据不会贸然前来,没人在后边撑腰,他也不敢明目张胆!
浦三儿心一沉,面上却显出若无其事样,他倒了一盅酒,一仰脖喝了。我实说了怕你揪心,起因是前年夏天,我不是替周掌柜送茶叶去了小古店么,半道儿碰上一队官军抓捕犯人,我怕惹麻烦就藏玉米地里了。谁知道他们搜走了我的车,眼见他们驼回了城里。我哪敢追着要啊,自认倒霉算了。谁承想车成了别人犯罪的证据,派纪子琪查,那还不捎上我呀?王宝善拍胸脯说跟我没关系,还找人来作证,纪子琪没辙才善罢甘休。那十块钱我说什么也不愿意,王巡长说官面上是有错抓没错放,给他们面子就当抹事儿了。
浦三儿端杯还要喝,邵氏伸手捂住了。这才贴点谱儿,要不打哪来的勾结乱党呢!不过我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你把这几天的事串起来,不觉得奇怪吗?那个日本人怎么会找到咱家里?三年前的事怎么今天又翻出来?纪子琪跟你有过节,也不至于砸书店吧?他们搜东西又为的什么?还揣走好几本书以为我没看见!甚至还跟我要钥匙搜家里呢!这都互相没关系?
几句话说得浦三儿有点心慌,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你这么一说,几天的功夫连三必四出事儿,恐怕还真有鬼!他一直没往深处想,邵氏一说心里不住的翻腾。他胡掳胡掳后脑勺儿,我有什么事儿犯到姓纪的手里?没有哇,七八年没见他面儿了。莫不是真有人咬饬我,他借机寻仇来了?
没有?你好好想想!没犯着他也没犯着旁人?看浦三儿摸脑袋转身子装出想不起来的样子,邵氏接口:你要真想不起来我给你提个醒儿,说说,前几天那个日本人老找你为什么事儿!
一句话惊醒了浦三儿,这事儿他心里清楚,但没敢跟邵氏说,也没往纪子琪身上联。邵氏突然一问,他脑门子冒汗了。但不能让老婆揪心,他轻描淡写的说,我当什么事儿呀,就是那日本人想跟我淘换那本书,我没给他,这有什么呀?谁往你耳朵里灌风了?
你跟那个日本人较劲,难道就为一本书?他来这儿找什么古董,还是你拿了他什么东西?扇子我一直没见,哪去了?
浦三儿说,不瞒你说,好几年前我就把扇子藏起来了。藏的地方你也甭打听,就是拆了城墙他们也找不着。可是扇子我没跟外人透过风呀。
没有不透风的篱笆,你不定什么时候说走了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眼看咱们家就四口了,决不能因财伤身!
浦三儿也有点担心了,要不我再看看去。说着就要穿衣裳出门。邵氏拦了他,别急,人家要是打草惊蛇呢?先放你出来再后边盯梢,你不露馅了?踏踏实实吃喝完了睡觉!有什么话明儿白天再说。
负手观云2021-07-16 18:07:1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邗江老刘 2021-07-28 10:24:58
欣读佳作,周三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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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手观云2021-07-28 20:31:4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纪子琪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在大街上走,心里五味杂陈,脑子好像一团麻刀,捋不出个头绪来。
今天晌午他本来要回家吃饭,刚从治安处出来听有人喊,子琪,子琪!回头一看,朱翰正在路边招手叫他。他下车寒暄了几句,朱翰死拉活拽的要去喝酒,两个人就进了晋阳楼。先不过是一些家常话,最近忙什么呀,老婆的寒疾怎么样了,都是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治安处,朱翰问,好几年了也没见你升迁,是不是没打点呀?纪子琪说,打点什么呀,我都不想干了。这帮人名义上是维持治安,实际上干的全是地痞流氓的事,我虽念书不多但绝对是本分人,哪能跟他们鬼混?朱翰说,要不我帮你换个地儿吧,最近学潮闹的凶,警察厅缺人手,正急着找人呢。纪子琪问,有谱吗?朱翰满有把握地说,我老板跟丁厅长莫逆之交,一说准成。凭你的能耐,起码混个警长干干,到时候不仅成了正规军,每个月少说多拿二十块。纪子琪点头应允,那就拜托你给说和说和吧。朱翰点头,没的说。
纪子琪问,你老板什么人啊,这么大道行?朱翰神秘地笑笑,就是那天你碰上那个,在炒肝店,你忘了?是个著名学者,专门研究历史的,而且特别爱收藏,手里的古董都是国宝级的。纪子琪不解,那跟警察厅长有什么关系?让你说的这么神通广大。朱翰说这里的门道你不懂?现在中国改朝换代,人心惶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一个外国人要想收古董,没有上层关系他找谁去!纪子琪心一动,你老板是外国人?现在中国人恨死外国人了,没什么好东西!朱翰坦然一笑,我不管他是哪国人,我只敬佩有能耐的人。中国人留洋外国的还少吗?哪个回来不名声显赫?你再看洋人的枪炮,洋人的汽车、钟表、西装、皮鞋,哪样不比中国的强?你的自行车不也飞利浦吗?几句话说的纪子琪无言以对,但还是说外国再好是别人家的,咱们将来不也照样行吗?朱翰问,白花花的银子哪国的好?我看是谁有谁好!钱能通神,有钱使鬼。有奶便是娘听起来猥琐,娘没奶给你吃就活不成,还清高的起来?像你吧,借了浦三儿三十块钱,人家当众羞辱你,你再硬的骨气抬得起头来吗?纪子琪三杯酒下肚,已经满脸通红,此时提起浦三儿,一脑门子气往上撞,朱翰再挑起借钱的事,更搓起火来。他忿忿地说,我早跟他一刀两断了,看在多年的交情不跟他一般见识,要不早就送他进大牢了。朱翰马上问,怎么回事?纪子琪说,早些时候我上证物处办事,一眼看见浦三儿的自行车在那儿,就去打听。按编号一查档案,原来是一起间谍案,从抓捕现场搜来的!我要是一狠心指认了,勾连乱党,那浦三儿还不是掉脑袋的罪?
朱翰听了点点头,又给纪子琪斟满酒。看来你真大仁大义,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别忘了浦三儿对你可够狠的!大喜的婚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掀了桌子还给你脑袋上留个疤。折腾完了还嫌不够,专门上日杂店去羞辱你,愣端你的饭碗断你的生路,不得不走街串巷给人修自行车。人不像人家不像家,弄得你老婆看不好病,儿子抱不上怀,把事都做绝了,哪有半点交情!要是我,不弄死他也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你手下留情了,他连影儿都不知道,好心不淹浸啦?
几句话拱得纪子琪昏了头脑,啪的摔了酒杯,真后悔我当时心慈面软,上好的机会浪费了!
朱翰接着添油加醋,辱妻灭子的仇谁咽得下去?凭什么轻易放过他?要我说现在去也不晚,他知道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叫上你几个弟兄把他折腾折腾再说,先出一口恶气,不能让他压你一辈子。人都是欺软怕硬,你反过手来给他点教训,永远不敢拿白眼珠看你。反正现在你治安队管得着这块儿,胳膊再粗拧不过大腿去!
纪子琪捶捶脑袋,用手支着头,你等我好好想想。我要真把他抓起来,弄哪去呀,总不能给送侦缉队吧?再说现在政府早换拨了,没人再理会旧案,较真章也无法可依。朱翰说,你要真有这心我能帮你,咱好好教训他一顿,别让他在你面前太猖狂,要不你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纪子琪问,你怎么帮我?朱翰说,你把他绑出来,戴上黑头套,他知道到哪了?我有一间密室,在我老板宅院后边,可以在那教训他,神不知鬼不觉。问他个勾结乱党阴谋不轨的罪,让他尝几鞭子出点血,生死关前无英雄,他不胡说八道算我熊。拿了把柄后你做个好人,再把他往郊外一扔,他心里有鬼还不敢张扬,这不两全其美吗?
纪子琪一拳捶在桌子上,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找人去,只要不让他筋断骨折,我出了这口恶气就行。
朱翰说你也别太莽撞,怎么也得找出点证据来。他经营的书里肯定有不合法的,粘政事儿的,找毛病还不容易?到时候我帮你把关,一准让他低头认罪。纪子琪说你最好别掺乎,那不让人说咱们事先密谋坑人吗?朱翰说我当然不露面了,只能给你安排地方,出谋划策。但是有一样,你也得给我帮个忙。纪子琪问,什么事我能帮忙?朱翰说,用老板的屋子总得有个理由啊。我老板最在意古董生意,你给我找几本像样的旧书,都在他店顶层的柜子里,上了锁的,无论好坏越旧越好。这样,我老板问起来我也有个应承。
纪子琪正在气头上,酒壮怂人胆,下午约了几个弟兄急着忙慌的赶了来,上演了一出砸店捆浦三儿的戏码。原来他不准备露面,帽子遮脸在一边虬着,后来看这几个手下实在太蠢,如果让人扣下,打不了狐狸惹身骚就麻烦了,所以才不得不现身。等后来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太过莽撞了。被王宝善追问的张口结舌,后果又说得脊梁骨冒虚汗。说到底浦三儿虽伤过我面子,可毕竟救过我的命,真要把事做绝了,那我纪子琪以怨报德,还叫个人么!幸亏王宝善给解了套,要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我怎么这么糊涂哇,朱翰呀朱翰,你这是拿我当枪使,让我替你报当年的仇呢!
负手观云2021-07-30 10:46:5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醉醒各半 2021-07-30 10:18:01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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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路支持!
负手观云2021-07-30 10:47:1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邗江老刘 2021-07-29 17:57:02
欣读佳作,支持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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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抬爱!
负手观云2021-07-30 10:47:4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山林居士2018 2021-07-31 07:35:20
拜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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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雅赏!
负手观云2021-08-01 11:47:1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醉醒各半 2021-07-31 07:30:35
签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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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负手观云2021-08-01 11:47: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下半夜大街上行人稀少,静悄悄的,只有卖碗糕的远处一声高一声低在吆喝。纪子琪按照朱翰留下的地址,骑自行车七拐八拐,不一会儿找到那个四合院。在临街的一所房子前下了车。按照和朱翰的约定,他硬着头皮也得来打个圆场。跟他怎么交代呢?挑明了,等于承认自己傻逼,假装不知内情呢,或许还留点面子。打掉牙咽肚子里吧,索性把戏演下去,然后我立马抽身退步,远离是非。抬头看看,门额牌匾上写着“富樱商社”四字,错不了。他上前拍门,一个老年门房走出来。听他说找朱翰,哦了一声,他等您老半天了!然后向院子里喊,纪爷到!
三间大北房都亮着灯,听见喊叫朱翰快步走了出来,子琪,怎么这么晚啊?我以为你打退堂鼓了,怎么样,事情办了?边说边引导纪子琪院内花架下落坐,叫门房给他沏茶。纪子琪往四周巡视,见正房内人影晃动,把玩着什么东西。
见朱翰急切的催问,纪子琪便把编好的话倾倒出来。你走后我招呼了几个弟兄,傍晚我们过去了,先把他们店搜了个底儿朝天,打他个措手不及。街面上围了不少人,我也让他现现眼。翻箱倒柜弄了几本儿破书,这不,都是从顶柜上搜来的,他把一个布包推给朱翰。浦三儿回来大吵大闹跟疯了似的,我们二话不说,先把他五花大绑,然后要钥匙准备搜他们家。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哦,就是那个巡长,你见过。你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大凡巡警都吃百家,遇到事儿了装模作样的护犊子,横竖不让我把人带走,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你也知道咱不是没公文么,真闹大了我也不好下台,就把浦三儿带到警务段去了。
这时塬上弘树从屋里出来,朝他俩点点头,二人站起来,朱翰缩了一下肩,算是鞠躬了,恭恭敬敬地递过布包说,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纪先生,找来些古旧的书籍,算是见面礼吧,请您过目。然后给纪子琪介绍,这是我老板,日本帝国著名史学家、收藏家塬上先生,来华两年多了,对中国历史比我都熟。
塬上谦卑地鞠了一躬,纪桑,辛苦了!
纪子琪冷眼一看,这不是在我哥那儿见过吗,喝炒肝儿来着。他假装不认得,只是笑笑,幸会,也请您多帮忙。
朱翰对塬上说,我们刚才所说您都听见了?塬上点点头,唔,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们谈吧。他打开布包,抽出旧书仔细翻看,不言声了。朱翰接着问,子琪,后来呢?后来我狠狠地抽了他几个嘴巴,眼见他顺嘴流血,算是下马威。然后我们让他想想犯了什么事,惹恼了什么人,开始他还假装硬汉,我那帮兄弟不吃这套,拳打脚踢揍得他满地打滚,逼得他胡诌巴咧乱说一气。
朱翰哈哈大笑,都说了什么?
做买卖坑蒙拐骗的那些事呗,甚至还有跟花寡妇插一腿,人家不愿意给了他一耳刮子。后来我想你敲山震虎的话,逼他承认勾结乱党,拿出自行车当证据,他死活不承认,说车让人偷了。王巡长看不下去,拿好话央各我,我也不想太过分,见好就收吧。最后让他写了保证书,三个月之内不许出城,你看,我带来了。
朱翰看了保证书,说,不是让你把他弄到这儿来吗?房子我都准备好了。纪子琪说不好意思,弟兄们下手狠了点,把他打得脸跟花瓜似的,王宝善又在一边直作揖,实在不好动手啊。再说了,他家找不着人,肯定要上治安处,那咱们不露馅儿了。
朱翰想想说也对。经过此事他回去必定掂量掂量,他不是傻子,关键是他不会跑了吧?
他往哪跑?他们家城外没亲戚,他老婆又要生了,他敢跑?
唔,朱翰说,也真不想把他逼急了,万一人死了跑了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他对塬上说了几句日语,塬上也点头,回的也是日语,纪子琪听不明白。只听朱翰说:这事办得不错,太君很高兴。他会把你介绍给丁局长的。塬上低头摘下手上的扳指,顺手递给纪子琪,一点心意,请一定收下。纪子琪往外一推还没说话,朱翰连忙一挡,这是太君的奖赏,可不能不讲面子啊。
负手观云2021-08-02 15:53:3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家的路上纪子琪直冒冷汗,暗自庆幸没把浦三儿带到这儿来,这俩人心怀鬼胎,真要把他弄这儿来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两说。要是查问下来这俩人一推二六五,屎盆子全扣我脑袋上!即使跟浦三儿有血海深仇,也不能让日本人掺和进来呀!看来他们才事先策划好了呢,我哭了半天不知道谁死了。

纪子瑞的炒肝店在永定门大街路西,早上是最热闹的时候,所以两口子忙的站不住脚,直到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才渐渐消停下来。周掌柜手里提着两袋茶叶,看了看“炒肝纪”的牌子,走进店来,找个凳子坐下。纪子瑞正收拾桌凳,抬头一看,吆,周叔,您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周掌柜笑笑,早上天坛会一个朋友,没碰上,闻着味儿就来了。他把茶叶包放桌子上,搭讪着,瞧这样儿你这买卖还不错,全卖完了?
纪子瑞说,还行吧,托您的福。每天一大锅炒肝儿,十几屉包子,两个时辰就卖完了。您来得巧,我这炒肝儿还能盛一两碗,您趁热喝吧。浦瑗闻声赶来,直接从屉里捡出一盘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来,周叔,您尝尝,咱家的包子馅大皮儿薄,远近都出了名了!
周掌柜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早就想这口了。端起炒肝儿吸溜一口,嗯,够味儿,肝香肠肥、稀而不懈。不是我夸你,能跟天香居媲美!纪子瑞说,做买卖就和做人一样,你实诚人爱来,还有坐黄包车专门来喝炒肝儿的。周掌柜点头称是,主雅客来勤,好好经营吧,千万不能砸牌子,一家五口都指着这早点摊呢,辛苦是辛苦点,但过的踏实。子瑞说可不是,再过两年我儿子长大些,我打算添上炸酱面和小酒菜,那中午晚上都能开伙。
这几天子琪来过吗?周掌柜问。
偶尔露个头儿,总是忙忙慌慌的。纪子瑞俯身说,上个月子琪来了一趟,给我送来一包炊具,说是从黑市上抄的,没人要就送过来了。没想到碰上了朱翰,还带来一个日本人。说要尝尝老北京风味儿,结果喝了一口就吐的满地都是,把周围的客人乐喷了。
周掌柜一听连忙问,他跟日本人还有来往?
纪子瑞想了想,好像他们不认识,他跟朱翰打了个招呼,说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周掌柜说,你可得劝劝他,跟朱翰打交道得慎重点儿,那人鬼主意多,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没听说昨儿晚上的事吗?
没有哇,怎么,出事啦?子瑞问。
险些闹出大事来,我得详细跟你说说。
负手观云2021-08-05 10:04:5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浦三儿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全是这几天发生的事。纪子琪、周掌柜、王宝善、赵青山和朱翰,在眼前走马灯似地转,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照往常他得洗漱完毕沏茶吃早点,闭目养神且磨蹭呢,今儿不行,先得上书店看看,哪儿栽的跟头得从哪爬起来。他仔细梳理了头发,脸刮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出门儿才穿的行头,迈着四方步大大咧咧的来到书店。邵氏带着浦英已经收拾好店铺,蓝幔幛子也挂了起来。浦三儿冲她打个招呼,我得先跟街坊们道道谢。
木匠房堂屋摆了口棺材,小伙计正在上二道漆,浦三儿冲他点个头直接来到后院。赵青山见了忙把肩上的木料放下,三哥,昨晚上受惊了!浦三儿摆摆手,我他妈走了背字,没想到让屎壳郎绊一跟头!
青山的气也没全消,他昨天去拉浦英吃饭不光为孩子,主要还是给浦三儿提气长脸。三哥,昨儿把我气疯了,要不是你弟妹拉着我早跟他们茬起来了。咱们几十年了,谁见过纪子琪登堂入室大喊大叫了?难道昨天抽疯了么,带几个臭马仔敢蹬鼻子上脸?
一番话说的浦三儿很激动,他拉起青山的手,关键时刻还得指着哥们义气!实话说你比我亲哥都强,有情有义、敢作敢为,我佩服!赵青山说三哥这你就见外了,你给我帮的忙还少么!不是你爸出面哪有我的木匠坊!我知道你出主意动嘴没问题,耍胳膊根儿不是个儿。再有什么事儿木匠坊找我,谁让咱们是发小过得着呢!
浦三儿掏出钱来还了,俩人找凳子坐下聊天。青山说,昨晚上我也没睡好,我想这里边还有原因,不光是那本书招的事。要不干嘛一进门就翻箱倒柜?浦三儿说,那本书没几个人知道,即使那个日本秃子,能跟纪子琪套上关系?再说他们还勾起自行车的事,跟书不搭界呀。青山说,甭管搭不搭界,你加点小心为好。咱心正理不歪,不怕事也不惹事。他看四周没人,悄声说,我琢磨会不会是那把破扇子惹的祸?鬼子在京城不便露面,收买几个汉奸替他出头,这不是没可能。
浦三儿摇头,纪子琪再坏也不可能当汉奸。人的秉性是骨子里带来的,他家几代人忠厚老实,教他耍猾也坏不到哪去,更别提汉奸了。
青山说,不是汉奸会不会是炮灰?就他那脑子转得过谁!反正你得多个心眼。那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日本可能算国宝,在咱这儿屁都不是。再说让鬼子惦记上了,肯定还有花花肠子,你犯得上为它置气?让我说留着也没用,干嘛不送鬼出门?
浦三儿说,你知道东洋人抢了咱多少宝物!东北一块石碑,是大宋朝疆界的明证,楞让日本人凿下来拉走了,可恨不可恨?我就留了这么个破扇子他也不放过,这不是骑脖拉屎吗?我非要恶心恶心他,还是那句话,一把火烧成灰也不能给他!
青山知道浦三儿的脾气,杠上了八条牛也拉不动,于是转圜着说,从清政府到民国,洋人抢了那么多国宝,官家有枪有炮都保不住,咱平民百姓有什么招?我知道你是要脸儿的耿直汉子,卖给日本人万不能够,不卖他难道不能卖给别人?博文书店洪先生接触的人多,不如让他给找个主儿算了!
几句话说得浦三儿活动了心眼,也成,明天我上洪先生那看看,听听他怎么说。
负手观云2021-08-06 17:17:2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邗江老刘 2021-08-07 09:43:56
拜访文友,周六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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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支持是我的动力!衷心感谢!
负手观云2021-08-07 11:22: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十四)争锋
从春到夏四五个月,北京滴雨未下,焦黄的土地咧开巨口烦躁地喘息着,树上唧鸟的叫声也有气无力,人们说这雨不来则已,来了必是狂风暴雨三天两夜,不涝不罢休。韩六儿比谁都忙都累,打水的辘轳已经接了两次绳子,井底的水还是不住往下沉,胳膊都累肿了。水车在马路上行走留下了一串串水印,他说那都是我的汗,上辈子没干好事,老天惩罚我呢。但今天早上忽然飘来了云彩,让风撩得越聚越浓,仿佛扣上了一顶锅盖,给久旱不雨的人们一丝喘气机会。
浦三儿交代完店里的事,骑上车直奔博文书店,洪先生半个月没露面了,他们得好好聊聊。洪先生正给客人找书,看见他到立刻凑过来,从柜台底下取出一套书,看看,我从文成书院踅摸来的,全本《彭公案》!我拿一套书换的。正打算晚上给你送过去,你鼻子灵,莫不是闻风而来?浦三儿瞥了一眼,蓝布硬壳的书匣,骨签儿别着,品相完好无损。他往里推了推,您先收着吧,眼看要下雨了,别淋湿了。我今天来想跟您能商量个事。
洪先生看他一脸晦气,问,怎么,什么急事跑店里找我?
浦三儿说,您是不是把我抖搂出去了?那个姓袁的怎会找到我店里?要没人指道儿他就是转遍四九城也摸不到我那儿呀。
洪先生挠挠脑门儿,不知道哇,我还想让你离他远点呢!那天要不是我,你差点把书卖给他。
我想您也不可能。浦三儿说,那天我不在家,听我媳妇说他知道我姓浦,翻了半天书,临走不光提起了书,还说买瓷器、印章、扇子什么的,这可就奇了怪了,贫民杂居的街巷,他怎么打听着去了?
洪先生说,东洋人鬼着呢,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不留神秃噜嘴他会刨根问底没完没了。那天他来也不是一个人,说不定在你后边盯了稍儿,大概就为那本书吧。至于扇子嘛,绝对是捕风捉影,他不问便罢,问了你就给他个一问三不知,反正没凭没据,你也不该他不欠他,怕什么!
浦三儿还在寻思,莫不是风儿从贝勒府透出去的?不会呀,他还惦记怎么弄到手呢。抽空您给问问郑掌柜,顺口搭音的,别让他闹误会。
洪先生点头说行,明儿晚上我就过去,有块洋表正想让他过目呢。
还有个事,《拳经秘要》究竟有多大的价值,您看我是留着还是出手?我老婆心里犯嘀咕,磨烦得我脑袋疼。
洪先生说,书没标作者、没标印社、也没价格,说明它没上过市。没有比较怎么计算价值?可贵在内容新奇,不是武术行家也没人买。好在也不贵,你留着压箱底儿吧。
浦三儿说,您还不知道前天晚上的事,治安处找我麻烦,搜了书店还偷了几本书。我媳妇心烦意乱,逼着我把书处理了。您也说我收的东西太多太杂,要是价值不高干脆处理得了。您接触人多,谁愿意要不亏本儿就行。但我还是不能卖外国人,尤其是的那个东洋鬼子。
洪先生一边应声一边找来厚蜡纸,把《彭公案》包得严严实实,用绳捆了,说你还是带回去吧,我这儿书多,不方便。浦三儿道声谢转身就走,迎面差点和塬上弘树撞个满怀,他面带微笑地深鞠一躬,浦先生,又见面了!
负手观云2021-08-11 10:04:45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