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惊梦(《明末那些事儿》之二),历史上最纠结惨烈的“三角虐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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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0)

忽然,再次烈火四起,何家坟前后多草房,点燃会立刻烧成灰烬。其间的寸壤隙地尚藏有一两个漏网的人,被火一逼,无不奔窜四出,但一出来就立即遇害,无人幸免。更有些人则死也不肯逃出火海,一屋之中闭户自焚的由数口多至数百口,真不知每一间房屋之中有多少冤屈积骨!
偌大的扬州城内大约此时已经无处可避了,也不能避,避则一旦被抓住,没钱死,有钱也是死;只有老老实实地出来等在道旁,或与尸骸杂处,生死反而不可预知。我只好与妻、子并往棺材后面,用泥涂满脸和全身继续躲藏。互相看看已无人形了。
此时火势愈来愈炽列,墓中的棺木都被引燃,光如电灼,声如山崩,悲风怒号,令人生噤,赤日惨淡,为之无光。眼前如见地狱中无数夜叉魔鬼驰逐驱杀千百人间生灵。惊悸之馀,时而昏眩,恍惚之间我已不知此身是否还在人世间了。
霎时间,突然听到脚步声腾猛而来,惨叫声震荡心肺。回头往墙边看,原来是大哥又被满兵抓住。远远的看见大哥正与满兵相持,大哥力大,撇开对手而得逃脱,满兵在后面奔跑追赶出田巷,半晌都不回来。我正在内心摇摇,突然看到一人赤体裸体,披头散发来到我藏匿的地方。仔细一看,竟是大哥,而追赶大哥之满兵,正是前面欲劫我妻而中途舍去的相貌凶恶者。大哥因为被满兵所逼,不得已向我要钱救命。我身上仅剩下一锭银子,拿出给那个满兵。而满兵怒气未消,拿了钱即举刀砍向大哥,大哥立即辗转倒于地上,血水喷射数步之远,血水与地上的沙土相浸渍。


我五岁的彭儿拉着满兵的衣服涕泣求饶大哥一命。满兵停下来拿彭儿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迹,突然又再一次砍向大哥,直至将大哥置于必死之地。随即又拉住我的头发要钱,一边还拿刀背往我身上不断的乱打。我说钱财已尽,你一定要钱那我只有一死,但我还有其它财物可以给你。满兵于是拉着我的头发走到洪宅。我妻的衣饰放在两个大瓮中,我把它们倒置阶下,取出所有东西供其选取。满兵开始挑拣,凡金珠之类值钱之物没有不要的,而衣服则捡好一些的拿。挑完,又看到彭儿项下有银锁,用刀割去。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我才知满军欲**全城的说法确实,料想是必死无疑了。
我把儿子放回宅中,同妻急忙出来看大哥。大哥的脖子前后都被刀砍伤,刀口有一寸多深,胸前的伤更重,拨开伤口都可以看到五脏六腑。我们二人把他扶至洪宅,问他,他也感觉不到疼痛,神魂忽瞶忽苏。安置完毕,我们夫妇再回到原处躲避。
附近邻人有许多都装死卧在乱尸之中,忽然从乱尸中发出人语,原来是相熟的邻人,对我说:“明日必然是最后洗城,所有人都要**,你还是丢下老婆跟我一起逃出城走吧!”妻也坚持劝我与他一起逃走,我念及大哥生命垂危,怎能忍心离去?又想:以前逃命所依的是尚存钱财,现如今钱财一空,料不能继续生存了。一痛之下我晕倒在地,几乎气绝而死,过了良久才苏醒过来。
大火渐渐熄灭了,偶尔遥闻几声炮响,往来兵丁渐少,我与妻、彭儿又找了一个粪窖躲在里面,洪老太也过来与我们相依。
后来见到有数个满兵掳四五个妇女同行,其中两个年纪大一些妇女的不停悲泣,而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则不以为意,嘻笑自若。有两个满兵追上他们要抢这几个女子。
以至几个满兵自相奋击,撕打在一起,后来其中一个用满语劝解才罢。
随后,一个满兵将一个少妇抱至树下野合,其余二女也被奸污,老妇哭泣恳求不要,而两少妇竟然恬不为耻,不加拒绝,被数十人奸淫后,仍与追来二满兵淫乱,而其中一少妇此时已经不能起身走路了。我认识此女为焦家的儿媳妇,追想其家平日之所作所为,遭此报应并不为过,惊骇之下,不胜叹息。
这时,忽然见一满人官吏来到我面前。此人红衣佩剑,满帽皂靴,年纪不到三十,姿容俊爽。旁边一个随从,穿着黄衣和盔甲,相貌魁梧。后有数个汉人身负重物相随。红衣人对我熟视良久,指着我问:“看你并非与这些人同类,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心中合计,时常有因为装大而获得保全,也有因为装大而立即毙命的,所以我不敢不以实相告。红衣者于是大笑着对黄衣随从说:“你服不服?我就知道此蛮子不是寻常人等。”又指洪老太问是谁?我都以实相告,红衣人说:“明日王爷(多铎)下令封刀,你等可以保全性命了!这几天小心,千万别自己送死。”命随人给我几件衣服,一锭银子,问:“你等几日未食?”我答以五日,他于是说:“随我来。”我与妻子边走边感觉疑惑,但又不敢不行。
到了一处住宅,屋子虽小而柴火、鱼肉、粮米等物资俱全,里面有一个老妇,一个小孩子也就十二三岁。见我们到了,老妇大为惊骇,哀号触地求饶。红衣者对她说:“我暂且饶了你的性命,你给我好好伺候这四个人,否则就杀了你,你的这个儿子就跟我走吧。”于是拉住小孩子与我告别而去。
老妇姓郑,怀疑我与红衣人是亲戚,所以对我们招待周到,认为这样她的孩子就可以返回了。天晚了,传来消息说我的妻弟又被一个满兵劫走,不知生死,妻伤心不已。不一会儿,老妇搬出鱼饭给我们吃,此地离洪宅不远,我拿了食物给大哥送过去。大哥喉伤不能咽食物,只吃了数口就不吃了,我给大哥梳头,洗去污血,心如刀割!
这天,我把红衣人的话遍告许多未出城的人,众人心才放宽了一些。


次日为五月30日,满兵屠杀之势虽然稍减,但也不是不杀人,不是不掠取,只是穷僻之处还稍微安全些。扬州城内的富家大室被搜括一空,其子女由六七岁至十馀岁被尽数掳掠无遗。这天,兴平伯高杰叛乱投敌的汉奸兵也进入扬州城内,其掠夺比满兵更甚,最后仅剩的寸丝半粟,也被搜罗一空,尽入虎口,前梳后篦,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五月初二这天,传来官府公告说府道州县已设置官吏,有官执安民牌到处告知百姓,不用再有惊惧。又通知各寺院僧人焚化积尸,寺院中藏匿的妇女也有不少,还有很多因为惊饿而死的。查焚尸簿记载的数目,前后共计约八十万余,还有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在偏僻处自缢的都没有计算在内。
这天,我烧绵絮灰并用人骨灰给大哥疗伤。晚上,才把二哥、弟弟的死讯哭着告诉大哥,大哥神志已经逐渐黯淡,只点点头而已。
五月初三,官府贴出布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我跟洪老太到缺口关领米,米实际是史可法督镇所储的军粮,堆积如丘陵。但数千石转瞬一空,往来负载领取粮米的人,无不是焦头烂额,断臂折胫,刀痕遍体,血渍成块,满面如烛泪成行,碎烂鹑衣,腥秽触鼻。很多人都手持拐杖,挟着一个草袋,正如神庙中的窜狱冤鬼。有一点样子能让人看得进去的倒是那些乞丐。众人争抢粮米之时,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即使是至亲知交也丝毫不顾。那些身强而凶悍的人一次次地往来搬运粮米,而弱者竟日也得不到一点粮食。

五月初四,天开始晴朗,道边的积尸经过雨水浸泡而暴涨,皮肤呈青黑色如蒙鼓皮,血肉在里面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太阳暴晒,气味愈加浓烈。扬州城内,前后左右,处处都在焚灼尸体,即使在屋内,也是烟气氤氲,结成如雾,腥臭气味传出百里之远。
呜呼!此地百万之生灵,一朝横死,虽天地鬼神,亦不能不为之愁惨!
初五那天,藏匿于幽僻处的人才开始悄悄走出,每每相遇,都落泪不能说一句话。
我们几个人虽处境较好,但仍然不敢久居宅内,早上吃过饭,就避到野外,服装打扮一如前日。因为每天往来趁火打劫的人不下数十人,虽然并不手持兵器,但也明火执仗,威胁恐吓,敲诈财物,常有人被他们手持木棒殴打至死。这些人一遇到妇女,仍不放过,掳劫奸淫无恶不作,真不知是满兵是明军还是乱民?
这天,大哥终于因伤重,刀疮迸裂而死。伤哉,痛不可言!
回忆我们最初遭难时,兄弟嫂侄妻子亲人共八人,今仅存三人,妻之姐妹还没有算在内。扬州人类似我家之遭遇者知有多少?我们数次濒临於死亡,死了也倒是幸事,然而不死,像我与妻子这样能侥幸不死的应该还算是极少数,而我们仍然还是愁苦万状!
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前后十日,其间都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才如实纪录。如果是从别处风闻而未经证实之事则根本不纪录于此。
我希望后人若有幸生于太平之世,享受无战乱之快乐生活;如果不加强自身修养,一味暴殄天物、享乐无度,读了此记应当惊醒警惕了!
赤脚踏沧浪2016-01-14 10:50:3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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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0)

(我嫌前面一节内容太罗嗦,定稿简缩版如下)

过了中午,远近再次烈焰腾空,草木皆焚,光如电灼,声似山崩,悲风怒号,令人声噤。其间偶尔一二漏网之人,被火一逼,无不奔窜四出,出则遇害,百不免一。也有些人宁死不肯逃出火海,在草房里被活活烧成焦炭。
短短几天时间,王秀楚全家十几口人,兄嫂弟侄都已死去,他与妻儿三人逃无可逃,避无所避,最后躲进一个粪坑里,绝望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傍晚时分,大火逐渐熄灭,偶尔遥闻几声炮响,往来的兵丁也开始稀少。后来有几个满兵押着四五个女人同行,其中两个年纪稍大的妇女不停地哭泣,三个年纪小的却不以为意,仍有心情说笑。
突然后面又追上来两个满兵,要抢夺几个少妇,以至于自相搏击,厮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满兵用满语劝说了半天,看来仿佛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下才停止打斗,悻悻地分开。
随后,一个满兵抱起一个少妇到旁边一棵大树下野合,其余的妇女也被轮奸,两个年龄稍大的女人哀求乞免,可另两位年轻女子却恬不为耻,来者不拒,被十几个人奸污后,又与追来的两个满兵完成交媾。到最后,其中一个少妇已经不能起身走路了。

次日为四月三十日,据传豫王多铎下令“封刀”,满兵屠杀之势稍减,但也不是不杀人、不抢掠,只是穷乡僻壤不再骚扰,富家大户仍旧被搜刮一空。扬州城内的子女从六七岁至十几岁被掠夺无遗。
从四月二十五日起,到五月五日止,前后十日,扬州城共有八十万人遇难,落井投河、闭门自焚及在偏僻处自缢的尚未计算在内。真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啊!。
后来王秀楚将这段亲身经历如实记录下来,这就是在中国近代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的《扬州十日记》。
这篇不足八千字的文章,不久被清朝列为禁书,在国内整整堙没了二百五十年,后来被留日学生在日本东京和大阪的图书馆里发现、抄录出来,印了,传回中国,终于“使忘却的旧恨复活”,成为清末推翻帝制、发动革命的舆论先声。
——谁说杀人无罪?
——谁说死无报应!
赤脚踏沧浪2016-01-14 11:05:1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13691107352 2016-01-19 09:32:24
@赤脚踏沧浪 :本土豪赏1个 赞 (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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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您的鼓励是我源源不断的动力。
最近冗务缠身,没有上网,对不起。
赤脚踏沧浪2016-01-20 13:32:1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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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1)

▲▲ 因 果
经过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侥幸活下来的人是很少的,王秀楚先生是其中极其幸运的一个。据说还有一位姓巴的徽商,也是九死一生从扬州逃出,多年后摸着脖子上两道深深的伤疤,仍心有余悸。他回忆说:
城破时,扬州百姓或一百或二百人被关押一处,由两个满兵看管。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有一个身穿红袍的士兵手拿帅旗、令箭,跑马大呼说:“把这些南蛮子都送走吧!”
扬州的百姓一听,以为将要获得释放,都喜笑颜开。一会儿,两个满兵牵出一个百姓来喝令跪下,左边一个士兵砍一刀,右边一个士兵砍一刀,唰唰两刀砍过后,认为必死无疑,就扔到一边,又进去牵出另一个百姓来,如法炮制。
徽商最后说:“假如脖子没被完全砍断,即使当时被砍死了,仍有一线复苏的希望。我就是一个被砍了两刀而又死而复苏的幸运者。”
至于这么多人为什么会被残杀,遭受劫难的扬州人大多语焉不详,什么民族仇恨、灭绝人类等等罪名,他们脑子里似乎还没有这样的概念。

有人认为这都是劫数——劫数难逃。
南宋末年元朝军队也曾围困扬州旷日持久,“城中食尽,死者枕藉满道”。明初朱元璋派大将缪大亨攻克扬州,城内只剩下了十八户人家。如今又遭到多铎下令屠城的灾难,短短三百年间,扬州城已“三历兵劫”。这真是座不幸的城市啊!
有人却认为,这是“繁华过盛,造化亦忌之也”。明朝末年的扬州实在是太过繁荣昌盛、富甲天下了,堪比今日的花都东莞,是典型的烟柳繁盛之地,温柔富贵之乡,连老天爷都异常嫉恨,才降临下这样一场灭顶之灾。
王秀楚先生就曾这样告诫世人说:
“有幸活在太平之世,享尽无穷乐事的后人们哪,如果不修身养性,一味暴殄天物、穷奢极欲,扬州十日就是你们可怕的下场啊!”(后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无事之乐,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阅此,当警惕焉耳。)
赤脚踏沧浪2016-01-20 13:33:4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明史的叹息 2422楼 2016-01-20 17:51
楼主,为何目录之中没有鲁监国、隆武、永历三朝的记事?
曾拜读过二十九军先生在榕树下的《王朝的末路》顾城先生的《南明史》赫连勃勃大王的《南明痛史》以及计六奇先生的《明计南北略》,对楼主,表示支持,以收藏,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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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踏沧浪2016-01-21 06:54:1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明史的叹息 2422楼 2016-01-20 17:51
楼主,为何目录之中没有鲁监国、隆武、永历三朝的记事?朋友,谢谢您的关注。鲁监国,隆武朝的事属于第三部的内容。
曾拜读过二十九军先生在榕树下的《王朝的末路》顾城先生的《南明史》赫连勃勃大王的《南明痛史》以及计六奇先生的《明计南北略》,对楼主,表示支持,以收藏,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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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踏沧浪2016-01-21 06:56:5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明史的叹息 2422楼 2016-01-20 17:51
楼主,为何目录之中没有鲁监国、隆武、永历三朝的记事?朋友,谢谢您的关注。鲁监国,隆武朝的事属于第三部的内容。


赤脚踏沧浪2016-01-21 06:58:5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刘绪国 2429楼 2016-01-21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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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踏沧浪2016-01-22 04:23:2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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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2)

当然也有些热衷于儒释道“国学”的人,将这一切归结于因果报应。
扬州有个商人叫程伯麟,侍奉观音大士非常虔诚。清军攻打扬州前,程伯麟向观音大士求救。晚上程伯麟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对他说:“你家十七口人,只有你在劫难逃,其余十六人都不在劫数。”
程伯麟醒来后,半信半疑,心中害怕,又一次向观音祷告。于是他又做了一个梦,还是那人告诉他:“你前世谋财害命,杀了王麻子二十六刀,现在偿还的时候到了,决不可逃。应叮嘱家中十六口人都住在东厢房,你一个人在中堂呆着,不要连累家人。”程伯麟点头答应。
过了五天,果然有人踹门,原来是投降了清军的明朝乱兵。程伯麟隔着门缝问:“来人是王麻子吗?若是王麻子,可来砍我二十六刀;若不是王麻子,则素无恩怨,不须进门。”
那个士兵说:“我正是王麻子。”程伯麟赶快开门放士兵进来。士兵下马吃惊地望着他问:“你何以知道我姓名?”程伯麟就把做过的两个梦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士兵叹口气说:“你前世砍我二十六刀,导致我今世报复你。我今世杀了你,你来世不将又要报复我吗?”于是用刀背在程伯麟的后背上敲了二十六下,竟将他饶过了。
这个蹊跷故事,记载在专讲明末史事的史学名著《明季南略》里,不由你不信。
或许程伯麟这个扬州商人,真是太聪明了!
赤脚踏沧浪2016-01-22 11:12:0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libinhhu 2434楼 2016-01-22 17:02
楼主加油!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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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朋友,谢谢鼓励。
赤脚踏沧浪2016-01-23 06:55:0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libinhhu 2437楼 2016-01-22 17:27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海宁之屠、济南之屠、金华之屠、厦门之屠、潮州之屠,沅江之屠、舟山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泾县之屠、大同之屠、汾州、太谷、泌州、泽州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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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有两章《江阴在怒吼》、《嘉定喋血》就是专记江阴之屠、嘉定三屠的。
赤脚踏沧浪2016-01-23 06:58:4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看望朋友们。

赤脚踏沧浪2016-01-24 00:59:5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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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3)

▲▲ 争 议
五月初一,史德威从清营里逃出来,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义父史可法的遗骸。
阴雨多日的天空开始晴朗,道边的尸体经过积雨的浸泡,皮涨如鼓,乌黑发青;血肉在皮内溃烂,秽臭逼人,再由毒辣辣的太阳暴晒,气味更加难闻,腥臭之气传出百里之外。河水皆成黑色,上面布满了苍蝇蚊虫。
史德威茫然四顾,积尸如山,都已蒸变腐烂,到哪里去找寻义父的尸体啊?又怎能辨识得出义父的尸体?
他跪倒尘埃,放声恸哭。

同时,附近还有一个人也在大海捞针般地辨认着史可法的尸骨,那是史可法的爱将押住。骁将押住力尽被执,豫王多铎也很喜欢他,想劝他投降,押住摇头说:“我受史督师厚恩,誓死报答,不敢失节。”
多铎羁留押住半个月,见他始终不屈服,得到他终生不与清军为敌的许诺后,就把他放了。押住寻找史督师遗体三天三夜,一无所获,大哭一场后,就在扬州城东南的邗关前租赁了一间小屋,磨面为生。
后来有人向他问起有关扬州保卫战的旧事,他总是一语不发,只有痛哭而已。
赤脚踏沧浪2016-01-25 08:44:1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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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4)

史德威关心的第二件事是义父史可法的遗书。
早在城陷前,为防备万一,他将这几封珍贵的书信寄存在一个姓段的的盐商家里。段姓盐商是山西人,跟史德威同乡,寓居扬州多年,两人来往密切,交情深厚。
脱险的史德威想尽快取回遗书。可赶到段家大院,发现盐商全家已被杀戮灭门,室内死尸横三竖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睁着或愤怒或恐怖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史可法彷徨失措,仰天祷告,忽见破屋夹缝里有一堆废纸,忙跑过去翻检,竟然找到了义父的遗书。
史德威捧在胸前,暗叫阿弥陀佛,向段氏一家人磕了几个响头,就匆匆离开了扬州。
他辗转来到南京,把遗书交给了太夫人尹氏。
赤脚踏沧浪2016-01-26 15:38:1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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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5)

第二年(1646)三月,史德威高举着史可法生前穿过的衣服和上朝时用的笏板为其招魂,并将史大人生前衣物埋葬在扬州城外的梅花岭上,封墓建碑,寄托哀思。
史可法牺牲了,但从此他作为一位抗清复明的民族英雄,与岳飞、文天祥、于谦并列在一起,备受后人敬仰。其祠堂大厅里的一副副饱含深情的联语,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生来自有文信国,
死而后已武乡侯。(文信国即文天祥,传说尹氏“梦文而生史”;武乡侯即诸葛亮)

数点梅花亡国泪,
二分明月故臣心。

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剩水残山,幸留得风中劲草;
葬衣冠,有淮南抔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

我就是史督师,百世如闻狮子吼;
更莫上梅花岭,千秋自有姓名香。

死含瑶草千秋恨,
魂傍梅花万古香。(误国权臣马士英字瑶草)

骑鹤楼头,难忘十日;
梅花岭畔,共仰千秋。

即使是史可法生前的敌人,也对他敬重有加。弘光元年五月二十二日,豫王多铎下令为史可法修建祠堂,并“优恤其家”。
一百多年后,清高宗(乾隆)甚至以“支撑残局,力矢孤忠,终蹈一死以殉”,称呼史可法为“一代完人”。
赤脚踏沧浪2016-01-27 09:40:5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早上好??!
赤脚踏沧浪2016-01-28 06:58:1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风小趣 2016-01-28 22:36:34
终于赶上大部队了,赞一个!
另:楼里有个含笑看吴钩和楼主是兄弟吗?昵称很对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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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兄弟情深。
赤脚踏沧浪2016-01-29 11:12:0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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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6)

史可法的死也唤起更多的明朝官民奋起抗清,四方豪杰起兵,多假借史可法名号。因为史可法死后始终未找到尸体,所以很多人认为史督师其实并没有死。
顺治五年(1648),宣城人朱国材自称“史阁部”,起兵反清,很快攻破了巢县(今安徽省巢湖市居巢区)和无为州(今安徽省无为县)。清廷很紧张,立刻拘押史可法家人。幸亏有一位曾参与攻打扬州城的清军汉将稍有良心,出面解释说:“当年我为前锋,得豫亲王令,亲手杀掉史可法。今日之人必是假冒,何必为此拘其母妻。”于是,清廷下令释放了史可法的母亲和妻子。
尽管史可法的家人向清廷保证,这个起兵造反的男人绝对是个冒牌货,但人们对史可法之死仍存疑问。即便是后来清廷派往南京任招抚江南大学士的洪承畴,竟也不太相信史可法的死讯。
他曾问在苏州抗清被捕的孙兆奎:“先生在军中,可详细知道原来在扬州督师的史公是果真死了呢,还是没死?”
孙兆奎针锋相对地回答道:“你从北方来,可详细知道原来在松山殉难的统帅洪公是真死了呢,还是没死?”
洪承畴不由大怒,急令亲兵将孙兆奎推出去处斩。
这两句有趣的对话并非我随意杜撰,史书原文是:
“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问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孙公答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承畴大恚,急呼麾下驱出斩之。”
赤脚踏沧浪2016-02-01 09:39:5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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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7)

但就在后人对史可法虔诚地顶礼膜拜的同时,对史可法历史作用的争议也时有发生。有人曾经发问:“为什么这样一位有为有守、忠烈不屈的杰出人物,最后却归于失败?特别是固若金汤的军事重镇扬州,仅仅坚守了几天(激烈作战只有一天)就失陷了呢?”
顺治十年(1653),史学大家谈迁路过扬州,曾专程到梅花岭寻谒史可法衣冠冢。他回首往事,不胜感慨,写下这样的句子:“扬州城坚濠广,四野漫延,正利步骑,自晋唐以来就是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而史可法却轻易被击败了,难道他还不如曾在扬州一带抗击元军的李庭芝吗?”于惋惜之中透露出对史可法军事才能缺失的无限遗憾。
在有些人看来,福王监国之初,史可法就斗争勇气不足,优柔退让,被排挤出朝。马入辅,史出镇,即是弘光朝败坏的开始。江北四将骄悍,马士英尚可用旧情笼络;而史可法与他们素无来往,只能当和事佬四处灭火,因此督师扬州近一年,他一筹莫展,毫无作为。即使是生死攸关的扬州保卫战,他因心情消极悲观,也没有组织起最有效的防御。
史可法生前,有人曾把它比作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但正如在他手下做过幕僚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所言:史公忠贞死节,完全可以跟文天祥媲美,但治国用兵,则远逊于诸葛亮。史可法另外两位亲密战友应廷吉、阎尔梅在这方面对他也颇有微词。
难怪同时代的少年英雄夏完淳评价说:“史道邻清操有余而才变不足”,史学家李天根说得更直接:“史可法忠有余而才不足,他最值得称道的,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已”。
赤脚踏沧浪2016-02-03 08:39:0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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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肉扬州(38)

史公將略本非長,半壁南朝一死偿!
庭议只知除异己,庙谋宁复顾危疆。
上江斗罢扬州破,北府屯空建业亡。
二竖至今还兔脱,槛車独见送君王。”
史可法不是一个能力挽狂澜的历史人物,让他名垂青史的是其高尚的人格,而不是超凡的功业。他是一个“完人”,却不是一个“能人”。现代史家孟森先生有言:
“史公治军之才甚短,虑事之智亦不特殊。若用其道德诚信,辅佐君王,进贤退不肖,定能拨乱反正,成为一代名相。而乃使之治兵,正用其所最短也。”
但孟先生又说:
“史公之可传,以纯忠大节,千载景仰。”
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再完美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史可法虽然有诸多的失误和不足,但他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勤于国事,顽强不屈,忠君爱国,最后以死殉职,在同时代人中却是最为突出的。
至于还有人说在强悍的清军面前,史可法应该放弃抵抗,选择自杀或投降,以保全扬州满城百姓,从而避免“扬州十日”的劫难;这其实是混淆了是非,荒谬地将凶残的侵略者犯下的滔天罪孽挂在了保家卫国的爱国者头上——虽然史可法爱的只是南明这个汉人政权,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谓的“大中华”。
赤脚踏沧浪2016-02-04 13:58:44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