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孟婆手札》 长篇|仙侠 ——肖沙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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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凉薄

第一次给楚燕衡看诊的时候,孟了以为他很快便会如约来复诊,可他并没有来;接到他春风玉露楼的邀约时,她又以为自己离让他动心只一步之遥,未料才半月便断了念想;经过马车里那一吻,这次楚燕衡的这句“改天再来”,她觉得总是真的了。

等了一个月,他没有来。两个月,仍然没有。第三个月时,《奇丹考》序言写好了,是由小厮送来的。

立冬后,昼渐短,夜渐长,寒凉逐渐吞没了朱华城。

孟了安慰自己,他不来,是被要事牵绊住了——这两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冬月上,有人在北郊荒僻处发现一处洞窟,里头塞满了被吸干了精气的尸体,官府派人检查,发现与最近几月报失踪的人口对上。朱华城一时满城风雨,妖精们人人喊打,无法立足。

凡人怨妖精,妖精怨须臾宫。那洞窟里发现了贤增的令牌,谁都知道,是她纵容手下残害凡人。很快,朝廷正式给天师府下令拔除这妖精洞府,于是本就多有摩擦的两方正式开战了。

不消说,楚燕衡站在贤增那边。他这时候风光无两,是须臾宫的二宫主,据说极得宫内众妖信重。

贤增那方固然势大,但天师府也不差,不少对须臾宫早有怨言的妖精投靠了他们。两方不时恶斗,各有伤亡,不相上下。

孟鸣和九娘忙了起来,有时回来会挂着彩。孟了成天提心吊胆,将各种救命保命的药丸做了一瓶又一瓶,却又极怕用上。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战,若是天师府胜了,便去求爹娘放过楚燕衡,若是须臾宫胜了,便去求楚燕衡放过爹娘。他既喜欢她,这样的要求总不会不应。

孟了这算盘打得自己很满意。直到一日,她接诊一位天师府的伏魔师,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孟郎中,你帮我瞧瞧这是什么?”

她打开瓶塞,倒出里头的药丸,碾开嗅闻一番,心便沉了下去。

她问:“你从哪得来的这药?”

问出之时,自己心里先得出了答案。

“须臾宫妖精身上搜出来的。”

这夜,她诊完最后一个患者,门也未关,便跃上院子里早已备好的一匹好马,径直冲向了楚府。

今非昔比,楚府早已不是宾客往来的欢乐宴场,四周围满了守卫的小妖,门口亦有两员将士戒备。孟了在府门前下了马,瞬间被守将的长矛逼上脖颈:“来者何人?”

“我要见楚燕衡。”她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报上名来。”守门的两人毫不为所动。

“无礼,”此时,她身后却传来这样一声,“孟神医也不认得,有眼无珠的东西。”

话是责难的话,叫这人用他惯常的戏谑语调一说,却少了几分轻侮。

两个守将一听,忙收起武器,齐齐拱手:“楚公子回来了。”

孟了捏紧拳头,转过身去,正见他御风而落。天气寒凉,他穿了件雀金裘,周身光华流转。见了她,他眉梢抬了抬,笑道:“稀客。孟郎中今日怎么肯赏脸?”

“明知故问!”



“哦?”他面不改色,却一拉她的手腕,“那么,我们去别处说。”

孟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到空中。两人御风一阵,到了鹤江畔。方落地,孟了便狠狠将他推开:“怎么楚燕衡,你想灭口吗?”

“灭口?”楚燕衡失笑,“了姑娘,你我才三月不见,非要生疏如……”

他的话被一记耳光打断了。

孟了扇完这一掌,手抖得厉害。她胸口上下起伏着,从怀里抽出那本他作序的《奇丹考》扬起:“生疏?我们又何曾亲近过?楚燕衡,那天你曾问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我呢,在你眼里我又是什么?我全心全意对你好,恨不得掏了自己的心双手奉上,可你就为了一本医书,欺骗我,玩弄我!”她愈说愈快,使了狠劲将那书撕得四分五裂,将残骸扬散。

白色的纸片被寒风席卷着,飘在两人之间。

楚燕衡眼里总有的笑意终于撤去了,唇角却略带嘲讽地牵起:“那么孟了,我如今再问你一次,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戏子!这诛心的话已经到了口中,竟终未说出。

他随手抓了一张碎纸,轻轻揉捏着:“你没有问我是否做了这样的事,看来也不打算问我为何,不过听了句传言,或看到个流传出来的方子、药散,便气势汹汹地过来讨伐我。因为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孟了冷笑了一声,“我离开你府上时,明知你心有所属,却仍说了真话,因我当你是君子,以为捧出真心,不会被践踏。你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没有什么不能给你,可你偏要如此羞辱我,是不是这样做了,拿着我的心血献给贤增时,讲起来更有趣呢?”

“不是这样。”楚燕衡皱眉。

“哦?”

孟了冷冷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眉头舒展开了,转而自嘲般地一笑:“是,我骗了你,又如何?你撕这书有什么用处,须臾宫的灵医早人手一份了。多亏了你这些灵药,让我们抗衡天师府多几分底气。不知你父母知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是帮助妖魔的叛徒?”

“你果然还是恨天师府。”

“我说不恨想必你也不会信。其实该恨天师府的是你,若非他们不容须臾宫,我又何必骗取你的医书?”

“你们残害无辜百姓……”

“哦?真是这样吗?公然吸食凡人精气修炼这等事闲散小妖做做可以,须臾宫已然树大招风,何必这样惹火烧身,还在里头留下把柄,等着别人来抓?原本许多妖精对贤增并无意见,此事一出,只好选边站队,与天师府同仇敌忾。孟姑娘,你是聪明人,此事对谁有利,你想想便知道。”

“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对面便是须臾宫,敢不敢去那里证实此事?”

“敢。”


泠堪2020-01-07 20:46:00 发布在 小说
孟小姐日常发火~楚燕衡日常渣

泠堪2020-01-07 20:50:00 发布在 小说
申请了个微博小号 沙冰x 摩拳擦掌准备在微博更了(会从头更起,欢迎关注嗷!

泠堪2020-01-07 21:40:00 发布在 小说


泠堪2020-01-07 21:48:00 发布在 小说
*

孟了深夜才回到家。

这些日子,她都和父母住在一起。这夜,他们只当她又因为诊病耽误了,便在灶上温了饭菜等着。

她进门,正见两人在打坐练功。孟鸣先听到女儿回来,便起身去厨房端饭。九娘调了调气息,也睁开眼来:“快过来,坐下暖暖。”

孟了褪下披风,依言坐到她身旁。

“怎么了?”九娘抬她下巴,笑道,“哭鼻子了?”

她只是摇头。

方才楚燕衡带她去了须臾宫。他将她幻形成贤增模样,准她随便找人打探山洞干尸之事。

她找到与楚燕衡最不合的青玄,套了几句话便明白此事非须臾宫所为。

事发突然,楚燕衡并无时间准备,更不会兴师动众,提前联合青玄去诓骗她——骗她又有何用,她只不过是一介灵医罢了。这件事的真相不论是须臾宫说还是别人说,都不会有人相信。

孟鸣端来了饭菜放在桌上。孟了坐下埋头吃饭,九娘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也上桌陪着。孟鸣咳了咳:“医馆那边还顺利吗?”

“还好,”孟了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我也有事要问你们。”

“什么事?”

“天师府杀人栽赃的事,”

孟鸣的脸色变了:“什么栽赃?你听谁说的?”

孟了淡淡道:“我自己去须臾宫问出来的。”

“什么?!”两人同时惊道。

“先前我给楚燕衡看诊,算是有点交情。前些天,他骗走了我的《奇丹考》,方才我去质问他,他便告诉了我这些,并让我自己去验证。我验证了,山洞一案,并非他们所为。”

“妖精说的话你也信,”孟鸣气得站起身来:“孟了,十年了,我以为你改了,可你仍然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爱近妖邪,不遵正道!”

九娘难得没有拦他,只是皱眉瞧着孟了。

“正道?草菅人命是正道吗?”孟了面不改色,“我并不爱近妖邪,即便此事须臾宫没错,这些人也没一个好东西,死了也应当。但天师府使出如此手段,便不能再自称‘替天行道’,不过是权力之争。既然如此,我劝你们趁早明哲保身,不要上赶着去当人家的垫脚石。”

“你既然知道他们死有余辜,却仍偏信他们,反而不信将你养大的父母?”九娘也气道。

孟了不为所动:“一件事要亲手剖开才知真假。我只相信我自己证实的。”

“好,好,是我这个爹当得无用,”孟鸣摇头痛道,“你生来凉薄,我教导你多年,却仍捂不热你的血!”

孟了听了这话,却猛地抬起头,今夜抑制住的泪全涌上来:“是啊,都是你。从小到大,你一遍遍告诉我天道正义善恶有报,你告诉我世上好人多!可舍己为人的家破人亡孤苦一生,仗义执言的人人喊打毁了前程,付出真心只换来尽情利用!我不是太凉薄,我是还不够。”

说罢,她站起身,摔门离开了。


泠堪2020-01-08 23:24:00 发布在 小说
*

过了年关,天愈发凉了。

天师府和须臾宫仍相持不下。孟鸣和九娘回家越来越晚,看见他们疲惫受伤,孟了虽次次板着脸,但次次都尽力医治。他们关系如常,谁也没再谈起那夜,权当无事发生。

只是九娘频频要和孟了睡一张床,夜里总旁敲侧击地问起楚燕衡。孟了将事情始末都吐了出去,听得她直叹气。

一夜,长吁短叹后,她满怀歉意道,“了了啊,爹娘这阵子忙,等到天师府的事毕了,就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唉,都怪爹娘平时太忙,耽误了你……其实,我跟你爹已经把你的嫁妆备好了,就在,”她忽地放轻了声音,鬼鬼祟祟道,“就在后院仓房的旧柜子底下……”

“床下没人。”

“别打岔。前些年我们过得苦,别怪爹娘不给你吃好吃的,钱都给你攒嫁妆了。你记好,万一有一日……你就拿着,也有个傍身钱。”

孟了哼了一声:“我出门喊一声想要钱,给我送钱的人能排到鹤江去。但我不想要钱,我要爹娘。你们敢死,我就跑到阎王那,把你们抓回来,”说到这,她心头一酸,捂住九娘的嘴,“不说了,睡觉!”

天师府的战况不太好,连战连败,到了有些妖精已经倒戈的地步。

须臾宫那边,这几伇为楚燕衡赢了不少威望。他身手好,脑筋也很够用,又得民心,既可带兵应战,也可运筹帷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非他,须臾宫绝占不了上风——贤增虽则修炼几千年,法力很是了得,可到底没有这样的领袖之才。甚至有传言说,若非贤增修为好,楚燕衡无法抗衡,这须臾宫早已是他当家了。

孟了虽不关心这些,但近来她为了给父母情面,专心接诊天师府伤者,闲言碎语难免要落到她耳朵里。

天师府虽在步步溃败,但这些人却都很有底气,其中自然有秘辛。那边似乎在炼制一个法器,此物据说已经做了二十年,巧得很,在这时候要出炉。

能炼二十年的东西自然威力强大,可以当做救命稻草一用。据说这是一位已经过世的老炼丹师留下的东西,既有灵力,也有药力。法器出炉前,天师府找了许多灵医去瞧,有意让孟了也去,被她一口回绝。她并不想同他们为伍。

她没去看,也便不知道这法器何时出的炉,何时派上的用场。

近年关时双方在北郊又有一次大战。孟鸣和九娘回来时高兴至极,一问才知道,是那样叫“夺魄”的法器出鞘,出其不意地击中了将车。那边将旗倒下,前头的看后方不好了,便一时大乱,匆匆撤去。看那样子,像是击中了领头人物。

九娘手舞足蹈的时候瞟了孟了一眼——领头人物就两个,若非贤增,便是楚燕衡了。

孟了倒是无动于衷:“那很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孟了一直未如何想到他,也不曾辗转反侧,轻易地睡着了。

在梦里,却漂在江上。春日的鹤江还很冷,月将水面照得粼粼。江水又长又宽,既无两岸,也无尽头,连星点渔火也没有。

那人躺在一叶孤舟上,荡过来。他散着长发,遍体鳞伤,血污遮住了面庞。她忽而发现自己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正拿块布头沾着江水擦这人的脸。

他的轮廓便一点点露了出来——漆黑的眉睫里,埋藏了一颗泪痣。

她的心骤然痛起来,几欲窒息。

这样的梦做了一宿,醒来依旧不好受。夜里下了雪,晨光极亮。她趁着雪色早早起来去医馆,想找点定神的药吃,进了院门却见满地的白里躺着一个人。

楚燕衡侧身缩着,身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脸上毫无血色,已经冻僵了。


泠堪2020-01-09 18:40:00 发布在 小说
小孟外冷内热,心太软了,摊上这样的渣男也是倒霉啊!

泠堪2020-01-09 18:41:00 发布在 小说
今天准备在微博开更,发现开头太长,太无趣了,索性重写了开头。写的我头秃。希望不要发出来有人说还是原先的好一点

泠堪2020-01-09 18:53:00 发布在 小说

楚燕衡侧身缩着,身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脸上毫无血色,已经冻僵了。

孟了一震,发着抖过去拿他的脉。

一息尚存。

她的眼泪掉在雪地里,砸出很深的小坑。她不常哭,这次却眼泪决堤般,不止是恨他没死,还是恨他将死。

她没有开张,给他灌了一上午的汤药,终于让他回暖。午后时分,楚燕衡短暂地醒来,一睁眼看见在施针的孟了,便哑然笑了。

他说:“拜谢菩萨。”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孟了冷声道,“毒已攻心,我救不了你。”

“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他缓缓说,“我灵力尽失,一个人从玉灵山走到这里,摔倒了许多次,每次都乞求一遍上天让我能再看你一眼。我真傻,以为你会等我。”

“我为何要等你。”这句话出口,她的眼眶倏地涨红。

“都是我不好。我是个坏人,总让你伤心。”

孟了恨道:“楚燕衡,你真把我当几句甜言蜜语便能驱使的傻子?你找我无非是想保命,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说真话,别再愚弄我。”

“我说真话,你总是不信。”

“那就闭嘴。”

楚燕衡便不再说话。他合上了眼睛,睫毛却颤抖不休。良久,有泪珠自他眼角滚落。

他意识涣散,声音枯哑:“孟了,你说你爱慕我,这爱慕是怎样的。爱慕我的人太多了,生了这样的一副皮相,便只有叫人爱的份。像那戏子一样。他被人占有,被人抢夺,他在源源不断的爱意中周旋,挑花了眼。他抛弃别人,也被别人抛弃,我娘只是他抛弃的人中间的一个。他们叫她花痴,说她疯了。我看她也是疯了,她强将桃花妖一生一个的悬魄花髓烙上他的魂魄,让他投胎转世亦永不能忘她,要生生世世将他握在自己掌心。天师府没错,我不恨他们,她犯下的错,到了该死的地步。我也不恨我父亲,他同样遭人厌弃,死得比她还要惨。我只恨我自己没有力量,什么也做不了,我发誓要不再被人踩在脚下……

了了,男女间的情爱让我害怕。我一对哪个人生出喜欢,便也会生出同等的厌与惧。一见到你,我便风声鹤唳。你怪我无情,可分明是你不好在先,你让我讨厌我自己。”

他这一番话近乎胡话,越说越轻,最后一句尾音还未落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孟了将他的命吊住了。

“夺魄”这种法器极为凶险,它是寒毒,加上法器的灵力辅助,一进入到人体内,便会使灵脉冰封,气脉血管也渐渐冻上,不到三日,患者便会全身衰竭而死。

孟了端着楚燕衡的一钵血调药试验,试图找出个解法。

九娘听说她没有开张,下午便去带着饭食找她,正见她坐在院里对着几皿药汁发愣。她将饭盒放下,要拉她起身:“进屋填填肚子吧。”

孟了不动:“在这吃就行。”

外头虽冷,但九娘并未坚持,只是边将饭菜拿出来边道:“听说,贤增死了,那些妖精四散逃命,须臾宫已然成了空壳。想必楚燕衡也逃了。”

孟了拿起筷子吃饭:“娘,我觉得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你认为他该死吗?”

“他欺骗你,不但该死,还应当碎尸万段。”

“嗳,”孟了答了一声,“我也觉得是的。可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希望他活。我骗不了自己。”

九娘长叹了口气。

孟了试药试出了些结果,便又去翻查医书,直翻到凌晨,试着做了几个方子,全不得法。

到了后半夜,屋子里几个炉子烧得炙热,楚燕衡的眉睫却结上了一层薄冰。孟了知道,他活不过明天了。

她继续翻书,炼药,叫人出去将城里的药铺去了个遍,将可能用到的药全买了回来,换着方子熬给他吃,那人却只越来越冷。

孟了一夜没有合眼,第二日又不停歇地忙到午时,十指全被书页割破,血流着,她并不去理会,在纸上洇开点点红痕。掌心因制药磨起了血泡,泡又破了流脓,洗去脓血后,好似两掌上有数个深洞。

外头又下雪了,积雪将一切声音吞没。

到了午后,楚燕衡三口气并作一口喘,全身冻得像块冰。她终于将“夺魄”里的最后一味药试了出来。

这药稀奇,她从医这么多年,也只是听说。但试出了这药,她便知道了解药是什么。

不但知道解药是什么,还知道它在哪里。

是一味灵参。这灵参惧人气,生长在荒芜之处,孟了曾在五仙山山谷见过一次。它不是常见的药材,对人体也毫无助益,是而并不能在药铺里买到,只有去亲自去挖。

雪依旧下着。孟了上了马,还没出院子,又扭头回去,将楚燕衡用披风裹好,艰难地背了出来。她用麻绳将他紧紧捆在背上,折腾了半晌,万分艰难地驮着他上了马。才上马,已然有些不支,但她歇了片刻,便扬起马鞭来。

两人一路翻过五仙山,到了山谷中。此刻,楚燕衡的脉象极其微弱,身子已经冻僵了,孟了停下马,刚一解麻绳,便被他带着跌了下去,一头摔到地上,疼得许久喘不过气来。

整个山谷都被雪埋葬了,放眼望去,白色没有尽头,全然看不出花草模样。一片死寂中,唯有枯枝被积雪压折的断裂声。

孟了恍了恍神,并未站起,而是就势将楚燕衡放下,自己蹲伏在地,用斗篷裹着手拨开积雪查看地面。她一面拨,一面找,先前还是蹲着挪步,后来索性跪倒在地,用膝盖在雪中前行,双手冻得没了知觉,索性不用斗篷裹了,用冻硬了的指端生生将雪拨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额上有汗珠滴下,牙齿却格格响,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

她的身后,一大片夹杂了雪色的黄色枯草裸露出来,其中点缀着殷红色,是她双手滴在雪上的血。

她背着楚燕衡换了三次地方,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吃完了一整瓶止痛丹,和半瓶吃一粒便能让人亢奋半日的固心丸。

直到半个山谷都滴上红色。

日头西沉。若抓不住最后的天光,楚燕衡只有死路一条。

她脸上神情麻木,只是牙关紧咬,浑身颤抖着,孑孓在雪地里摸索。

最后一抹暮光撤去的时候,那灵参出现了。

青青的叶,顶上一朵被冻缩了的小花苞。她从怀里掏出小药锄,狠命挖冻硬的地,终于将那东西从地下刨了出来。它长得好,白白嫩嫩,须尾交缠,她两手都捧不动。

孟了将它抱在怀里,头昏目眩地站起身,跑到楚燕衡身旁。

他面上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感受不到。孟了掰下灵参的一条须,捏开他的嘴往里塞,可他早已不会咀嚼吞咽,一直塞到喉咙也不知干呕。她塞了半天,徒劳对着他苍白的双唇发怔,忽而想起那夜,他俯身下来,温热的舌尖撬开她颤抖的齿关。

她拿起灵参,咬了一口,细细嚼碎,贴上他的双唇,将汁液送进去,一手按捏他的喉咙,引他吞咽。

先前的几口并无效果。她不气馁,耐心地哺他,直到他恢复了呼吸,慢慢回暖。

这参性极热,不可过量,她啃了巴掌大的一块便停住了。这边楚燕衡呼吸平稳,身子不再发冷,被冰封的气脉渐渐解冻,她却因为过度的劳累和失血变得昏昏沉沉,方才提着的一口气放下,逐渐倒在了雪地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她:“孟了,了了!”

孟了浑身的衣裳都已经冻硬结冰,将她压在雪中。她一睁眼,便看见满月高悬。

楚燕衡的脸随即出现。他面色仍苍白,睫上挂着几粒晶莹,好像眼泪般,定睛看却只是冻结的小冰珠。

也是,他又怎么会为了她流泪。

“楚燕衡……”孟了有气无力道。他忙停下动作,凑上去听,只听她说:“摇晃摩擦只会加重冻伤,麻烦你有些医道常识。”

楚燕衡紧锁的眉头舒开了。他点点头,小心地将她扶起,揽入怀中,将自己的体温渡给她,哑声道:“谢谢你。”

他紧抱着她回到她医馆的小院,没让她受一点风。

孟了的体力早已透支,一接触到热气便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医馆,楚燕衡抱她进门,挥手燃起灯,便要将她往床上放。

她倒抽一口冷气,阻止他。

楚燕衡一愣,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见她仍在抵抗,他低声道,“我虽不是好人,也不是**。”

孟了浑身已然剧痛,听了这话,头也疼起来:“你在想什么?”她无力地扬手,“你看不见我全身都在滴水吗?”

楚燕衡又是一愣。这次是因为,他看见鲜血顺着她血肉模糊的掌在手臂上流出道道红痕。

孟了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她从他怀里出来,勉强靠着床柱站好,抬眼见他还怔怔地看自己膝盖处的血迹,没好气道:“楚公子,我要脱衣服了,你可否有点眼色。”

听了这话,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去。

孟了咬牙,勉力维持着神志,无比艰难地脱下湿透的衣裳,挪进被窝里发抖。

她指挥他:“你去前头诊室里把我的药箱取来。”

楚燕衡照办,很快将那箱提给她,只见她颤巍巍地从里头拿出那看起来最珍贵的玉瓶,打开便将里头的凝露先往双手上倒,抹开后,她仰着头喘口气,又用手沾着那东西伸进被中涂抹,直将一整瓶用完。

抹完后,她神色轻松些了,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这才又吃了些药丸。

楚燕衡见她停当了,便捧住她的手,拿出干净的布条,全神贯注地为她包扎起来。

孟了有气无力地瞧着他。他的双眼低垂,掩在浓密的睫毛下,看不清神情。

“你尚虚弱,自去休息吧,不必管我。反正你包成这样,我一有力气便要拆的。”

“我以为你是神医,救我会很简单。”他不接话,只是这样说。

“……怎么,你还嫌我慢了?”

“你不必装傻。”

孟了的神色冷了下来,“你打好了算盘找我来装可怜,既已经得逞,又何必卖乖?我已经将你的命拿回来了,趁现在天色已晚,你逃命去吧,别再回来了。”

楚燕衡不说话,只静静地为她包扎双手。许久许久,孟了已经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他说:“我说我真心喜欢你,你会信吗?”

“不。”

泠堪2020-01-11 19:03:00 发布在 小说
小孟实惨

泠堪2020-01-11 19:04:00 发布在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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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孟了做了许多梦,全是不好的。她半夜惊醒,叫“燕衡”,转头却见他已经不在了。果然不在了。

她口渴得很,忍着痛起身倒水喝,一边想道:此次贤增殒命,须臾宫又打了败仗,天师府只会乘胜追击,绝不会放过他,他若是聪明,此刻应已在逃命途中,这京城,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孟了喝罢水,觉得心痛得要命,便吃了一粒止痛丹,躺回床上,等了一阵,疼痛却愈演愈烈。她只得又吃一粒,再吃一粒,到天亮,药瓶已然空了,她浑身麻木,意识抽离,唯有那疼依旧清晰。

在疼痛中,她昏昏沉沉,不知睡了有多久。

再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父亲红肿的眼。

孟鸣一生严肃古板,到了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步。孟了第一次见到他这模样,难免心下一惊,叫了声:“爹……”

“你的伤怎么回事?”他的眼神只软了片刻,很快,又用上了质问的语气。

“我……只是小伤,不碍事。”

“小伤会让你昏迷半个月?双手全废,也是小伤吗?!”他训斥着,眼眶却又红了。

孟了有些怕见他泪光,忙移开眼去装作看不见,活动双手:“没、没废啊。”

“郎中说你的伤愈后,手指再也无法任意握放张合,提不了重物,连写字都困难。旁的不说,你还怎么把脉,怎么制药采药?”

“巧了,我有钱,雇几个丫鬟小厮伺候我,招个学徒打下手……看来我是做大小姐的命!”

此时,九娘从外头跑进来,直扑到孟了床前:“了儿,你可算醒了。”

“娘,”孟了有些歉疚,“我没事。”

她抹了把眼泪,起身将门合上,这才又到了她床前,哽咽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为了那楚燕衡。”

孟了忙将目光转向孟鸣,可他神色并无变化,看来已经知道了。

她垂下眼,答了声:“嗳。对不住,我放走了他。”

“竟真的是你……你何止放走了他,”孟鸣的眉头拧了起来,“你还救活了贤增,让须臾宫死灰复燃,偷袭天师府,害死了百余道友!”说到这里,他咳嗽起来,显然受了内伤。

孟了一惊,坐起身来:“什么?!”

“这怎么能怪她?”九娘捶了一下孟鸣,“都是那楚燕衡心机深重,我儿,”说到这里,她又心疼地掉了泪,“我儿亦是被利用,她已经成了这样,难不成还要怪她吗?”

“对,不怪她,怪你怪我,养出了这样的女儿!”

孟了怔愣道:“贤增不是……不是死……”

这话说了一半,她先反应过来——是啊,贤增若是不“死”,楚燕衡又如何能从她那里骗得救她的解药。

她为之废了双手,险些赔上性命的解药。

孟了呆了半晌,哑声笑了,想,我真蠢。一而再再而三,他一放饵,我便上钩,他用我,怕都用得趁手了。想到这里,她笑出声来,笑着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眼泪越是掉,她便越想笑,最后直笑得直不起腰,喘不上气来。

九娘吓住了,口中叫着“了了”,却不敢碰她,孟鸣眉头紧锁,长叹了口气。

他率先扶住她,叹道:“孟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听话?”

她眼神有些空洞:“夺魄呢?让我来重新炼炼它的毒。”

“他们偷袭,便是为了毁掉它。”

闻言,她重又倒在了床上,喃喃道:“不成了。爹,娘,如今天师府大势已去,我们逃吧。”

“这是什么混账话!”孟鸣的心绪方才有些缓和,又被这一句气得咳嗽起来,“你、你这……”

九娘忙去为他拍背顺气,一手掩住了他的口。

孟了摇摇头,忍痛将手指从包扎的布条中伸出来,按在他脉上,许久才吃力地探明病情:“娘,你去前头第三个抽屉里找个蓝色的瓶子,拿给他吃,”说罢,翻过身去,“我累了,你们让我歇会儿吧。”


泠堪2020-01-15 06:56:00 发布在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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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趁夜溜出了门,一路走到楚府。到了门口,她自报姓名,叫人向他通报。

本来她已做好被拒之门外的打算,连要留的信都备好了。没想到他竟亲自出来迎接。

楚燕衡伤已痊愈,又是从前那个楚燕衡了。玉树临风,顾盼生辉,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他所拥有的这些,是用她的血浇灌的。

见了她,他先皱眉:“你是走来的?你还伤着,何必……”说着便要上前搀扶。

孟了后退一步躲开,笑道:“楚公子,我不多打扰,只说几句话便走。”

“好,”他转头,对周围的守将道,“你们先下去。”

众人离去之际,孟了开了口,语气平静无波:“楚公子,我没有同你讲过,十年前我为了救你滞留山间,葬送了我爹娘的前程。

他们本来是风光无限的天师府伏魔师,可是那年,我们一家三口搬到朱华城的时候,是被像赶苍蝇一样赶来这里的。此后,他们沦为任人呼来唤去的小道士。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我爹被一个十七八岁的主顾当街像训狗一样呵斥,而他垂首听着,已经习以为常。为了我吃一口饭,还发生过什么事,我简直不敢想。当然,此事与你无关,这全是因为我自私、愚蠢、任性,不知死活。

这次也是一样。我为了救你,自己差点丧命不说,还又一次连累了我爹娘——我爹已经被贵宫的人打伤了。楚公子,我爹娘都是极普通的人,对天师府而言,他们不过是两个堪用的肉盾,对于贵宫,是存在与否没有任何区别的喽啰,可对我而言,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我说了这么多,并非想要你同情我。我不值得同情,可我想求你看在我救你两次的份上,保全我的爹娘,他们这一生,已经为我失去太多了。”

楚燕衡紧锁着眉听完了这番话,涩声道:“对不起……”

孟了打断他:“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心甘情愿,我咎由自取,但我犯的错,不该由别人承担。楚公子,我这一生很少求人,这是第二次。只要你保住他们,我此生都可为你所用。今天实在不方便,等我膝盖好些了,再给你磕头……”

“不要再说了。”楚燕衡见她脸色惨白,气弱体虚,忍不住又要伸手搀扶。孟了下意识地一躲,做了一半却强将自己抑住了,忍着恶心般将手臂递给他,笑道:“好。”

他愣了一愣,将手缩了回去:“我以性命担保,一定护住你父母。”

“谢谢你,”孟了点点头,“我想说的只有这么多。我还不大好,需得回去了。那么,告辞。”

说罢,她便僵着膝盖,转身向前行去。

“且慢,”楚燕衡明知结果,仍开了口,“夜深路远,不如我御风送你。”

“谢公子美意,”孟了兀自一瘸一拐地向前,“但我们凡人有凡人的走法。”

她缓慢地走着,他中了邪般也缓缓跟在后头,低声道:“了了,等这一切结束后,我都补给你。”

孟了笑了一声:“当然。”说罢,便艰难地加快了步伐。

他知晓她的意思,不再跟了,目送她走远。

她再也没有回头。


泠堪2020-01-24 21:27:00 发布在 小说
第二十四回 不忘

天师府连战连败,伏魔师死了小半,本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妖精纷纷倒戈,而须臾宫正是春风得意时。

孟了这次大病一场,镇日卧床。林小文撇下未婚夫婿,天天趴在她床前哭,哭得她无奈。

她又休养了半个月,身子好了些,实在不忍见林小文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便起身梳洗,和她去西市挑新婚礼。

两人走在街上,孟了抱歉道:“我上次过生辰,你送我绣了三月才成的荷包,可我手伤了,再没法亲手为你制作礼物,只能买了,你可不要怪我。”

林小文:“谢天谢地,就你这绣工,要是真送我绣品,我拿出去用多丢人,不用呢又要被你骂……”

“我看你现在就欠骂!”

两个姑娘你推我搡地,终于有了笑颜。他们逛了几个铺子,正在说笑间,忽见街上有人为马车清道,不少人在路旁围观。两人也围上去,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正在吹吹打打地往北去。这队伍极有排场,打头的两个小丫鬟俏生生,笑吟吟的,听见一句贺词,便往人群里撒一把铜钱碎银,使得路人时时沸腾,后头跟一色的枣红色高头大马,额上各用极好的流光红锦结着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队伍中间是架雕龙篆凤、极尽华丽的金漆花轿,轿后的嫁妆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孟了看花了眼:“这是哪家的小姐,好排场。”

便有人答:“是须臾宫的贤增娘娘出嫁,新郎官是恨秋公子。”

孟了的笑容僵在脸上。喜乐喧嚣,众人喝彩,是一副普天同乐的景象,只她怔怔的,就此沉默了。

见状,林小文脸色一沉,拉着她挤出人群,啐道:“晦气!走,我们吃点心去,不看这对***。”

孟了垂眼笑了,心想,成亲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决定、执行的事,他们早都定好了,可他还能对我深情款款,楚公子是能人。

林小文见她苦笑,叹了口气:“今年真不好。他们敢这样招摇过市,想必官府那边已经摆平。我听许仪说,楚燕衡本就结交了不少朝廷中人,如今天师府式微,先前山洞干尸的事风头又已然过去,有人向上头扇风,眼看着,天师府已经是朝廷的弃子了。”

“我早猜着了。不然,我又为何去求他保我爹娘。”

“你求这样一个无情之人真有用吗?”

二人在一个点心铺子里坐了下来,点了几样茶点。

孟了打开了瓶止痛丹,拿了一颗往嘴里送:“无怪你觉得他无情。楚燕衡精得很,要你为他付出一切,却不肯给你半点。他算得很清,讨好我的举动全是顺水人情,绝不牺牲自己一分一毫。可是呢,为了她,他可以去喝会让他痛苦万分的酒,且嘱咐旁人不可让她知晓。他在朱华城名声好,大可不去趟须臾宫这趟浑水,可他宁愿被万人咒骂,也要站在她身旁,一待局势稳定,便不惜出风头,也要风光地将她娶进门。你知道吗,我后来想清一件事,他身上的毒,并不是被夺魄击中所致,那是他从她身上渡来的。

被夺魄击中的人虽不会立时死亡,但会当场昏厥,可他没有,因为他是从她那里渡了一点毒在自己身上。他身中剧毒走了一夜来找我,弄得血肉模糊浑身是伤,在雪地里被冻成冰人。他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她求一份解药。

小文,楚燕衡不是无情之人,只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林小文听得呆住了。孟了摇头一笑:“至于有没有用,我想大约有,我将我爹娘这个软肋袒给他,他怎舍得不抓,能收我为他们所用,这样好的机会,他这样精明的人,不会错过的。”

林小文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大战在即,战场上诸多变数,还是凶险。这些时日,我会日日去观里祈福,求神仙庇佑,只求此事快快平息,你好来喝我的喜酒。”

“一定。”孟了握住她的手。


泠堪2020-01-24 21:30:00 发布在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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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天师府观主战死,府里伏魔师的人数已锐减一半以上。

自此,天师府无法东山再起了,须臾宫若是见好就收,还可为自己赢得些民心。可是他们没有,宁愿留下残暴的名声,也势必要将敌人赶尽杀绝。

三月十三,天师府被攻下,溃不成军的道士们被迫逃进了后山,只派了一个去官府求援。

从二月起,孟了便弃了医馆,随行为他们疗伤,一半是为了爹娘,一半也是为了赎罪。此时,道士们被赶到后山,孟了也背了一包袱的药材跟着,跌跌撞撞地跑到山间。

大家负伤惨重,法力不高的几乎已经全牺牲了,只有两个例外——孟鸣与九娘。

即便在激战中间,那边的人也从未伤他们太重。

此夜月明星稀,走投无路的伏魔师们在山谷里围成一圈打坐,所有人的灵剑相合,用最后的灵力结成一道阵法,等待求了无数次的朝廷的援兵。

他们虽全负伤,背犹挺得笔直,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孟了要给谁疗伤时,就去拍他的背,那人便起身到一旁让她诊治。

一个一个看完,最后轮到孟鸣。

父女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孟鸣从怀中拿出一本染血的书册,递给她。

她接过翻阅,眉头逐渐纠在了一起:这是天师府关于山洞干尸案的文书,里头详细地记述了调查此案的所有经过,后头还密密麻麻地附着孟鸣收集的证据和证词,蝇头小字,竟整整写了小半册,只为证明一件事——此案非天师府所为。

自那夜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及此事,她一直以为父亲无条件地相信天师府,没想到他真在这焦头烂额的紧要关头抽出时间去查。

她抬头,正对上他疲惫的眼。惊愕之下,她一时哑口无言。

孟鸣沉吟良久,说道:“孟了,这些年爹娘无能,将你保护得不够好,让你见到了诸多污秽。你看见了,我还训斥你,要你忘记。其实我并非不知世道险恶,只是不想让你成为冷漠无情之人。这样的人或许会少吃亏,却没那么快乐。拿着这个,爹娘若不在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灰心。记着,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

那句“为何不早给我”到了她口中,又被无声地咽了下去。

给她,便等于告诉她,因她疏忽而覆灭的是正义之师。不给,又怕她从此不信世间有义。他们定是犹豫了许久罢。

孟了鼻头一酸:“我记下了。但我绝不会让你死,说到做到!”

孟鸣难得地笑了,抚她的头顶:“好,了了最厉害。那年你说要做为爹做不会痛的药膏,如今醉躯膏成了最好的镇痛药……我总训你戒骄戒躁,可我啊,却总因为你洋洋自得。”

孟了用手指把玩着项上佩戴的药囊:“爹,我也……”

这话还未说完,她便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泠堪2020-01-24 21:31:00 发布在 小说
大家过年好~ 大长更送上ww

泠堪2020-01-24 21:35:00 发布在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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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鸣与九娘两人星夜御剑,将孟了送回了家,放在榻上。九娘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而后上路了。

门一合上,孟了便睁开了眼。颈上的囊中有醒神的灵药,不管她因何昏迷,都能在两炷香内将她拽回来。

她等着他们走远,沉着地从床下拽出一把淬了剧毒的宝剑佩在身上,跨上院里早备好的马。双手尚不能紧握,便将缰绳绑在手腕上。

她踏着月色,连夜驰马向玉清山。

伏魔师们的打算是如果五更时援兵仍不到,便去投靠那山上的一个道观。京城周围有许多名山大观,天师府倒台之际,它们齐齐哑然,只有一个放在平日天师府的骄子们根本瞧不上的小道观主动发函,说愿倾全观之力,一庇正义之士。

孟了知道,朝廷的援兵不会来,他们只有去玉清观一条路。

在马上,孟了不时感到怀里的书册硌着她。

人不是天师府杀的。亦非须臾宫。其它妖精更无必要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的心里悬着一个令她心惊的猜想,又被她一遍遍否定,因为她实在想不出那人为何要这样做。

天边泛起晨光之际,她到了玉清山腰。山间簌寂,马儿过处,无不惊起一片寒鸦。

手上原先的伤口又磨出了血。她停下来,涂了些药膏,朝山上步行而去。望见那观之时,天师府残众亦御剑从她上空掠过。

晨风扑面,带来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味。

天师府众人为示尊敬,离玉清观有一段距离时便落地,步行向前。孟了服了敛息丹,远远地跟着。他们走到观门前,她便躲在一颗树后观望。

有人率先上去扣门,屡扣无人应。

四下死寂。为首的道长使剑一劈,观门随之洞开,众人皆是大退一步。

孟了离得远,看不见门中状况,只模糊瞧见一片刺目的红。

“救人!”那边短暂惊愕之后,纷纷冲了进去。

孟了不由向前踏了一步,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最后一个人进去后,大门自动地合上了。

她一惊,顾不上再作它想,朝玉清观奔去。她跑得越近,里头打斗的声音便越是清晰可闻。到了门口时,几乎可以透过层层惨叫听到灵剑刺进皮肉的声音。

这门早已被施了法,任她如何推亦是岿然不动。她心里乱得很,明知自己半点法术不会,即便进去也是于事无补,可此时却一门心思只想往里冲。她围着墙跑,许久才找到一偏僻之处,那地方依墙放着堆石料,爬上去,正可看见里面场景:须臾宫人着紫袍,放眼望去,院内阴沉的暗紫处处翻飞,而天师府的白袍一粒一粒地散在纷飞的深色里,正逐渐被他们吞没。

更为骇人的是,道观的地上横七竖八伏尸断肢无数,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血迹已然干涸发黑,看来是昨夜的事了——这观里的道士抵死反抗,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泠堪2020-01-27 00:06:00 发布在 小说
这一章写了很久,改来改去。《孟婆》真的写得我太苦了,一时兴起在晋江开了篇沙雕小甜文。文案见下楼。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506846

泠堪2020-01-27 00:18:00 发布在 小说


泠堪2020-01-27 00:21:00 发布在 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