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两宋

楼主:海历 字数:1067316字 评论数:80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现在来说一说宋朝此次攻伐南汉的宋军主帅潘美。

这个人非常的有名,简单用大名鼎鼎四个字都不足以镇得住他的名气,中国人可能会有人不知道卫青、霍去病、李靖是谁,但一定知道他是谁,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名字——潘仁美。

很抱歉,必须得说一句,在那部感天动地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教育题材的《杨家将》里,潘仁美与杨业一家的那些诸多的所谓不共戴天之事纯粹就是一个对真实历史毫不负责任的没节操的秀才所杜撰出来的。这个伟大的叫做熊大木的明朝“文学家”得亏是出生得晚,如果早一点出生估计很有可能被洪武大帝朱元璋先生用大耳光抽死。

为啥老朱要抽他?因为在老朱眼里潘美是宋朝的开国功臣,是整个汉民族的骄傲,而且他还把潘美的牌位放进了帝王庙以供他的子孙世代祭祀。与潘美同享祭祀的除了尧舜禹汤,刘邦,刘秀,李世民等帝王,另外还有这些帝王当政时期的名臣良将,比如张良,萧何,房玄龄,杜如晦,李靖,诸葛亮,郭子仪,韩世忠,岳飞。在嫉恶如仇的老朱那里,潘美是能够和这些人相提并论的。

关于这件事,我会在杨业为国殉难的时候再细说,现在暂且不说。

潘美,字仲询,河北大名府人。25岁加入了后周军队,他的起点很高,因为他跟的人非同寻常,这个人就是时任后周晋王兼开封府尹的柴荣,他当时是柴荣的侍从官。柴荣继位之后,潘美成了柴荣的宫廷供奉官。在决定柴荣和后周命运的高平之战中,潘美因功获得升迁,出任陕州监军。

赵匡胤在陈桥驿兵变之后黄袍加身,潘美奉命进入京城向后周朝廷传谕改朝换代之事。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件找死的事,甚至会死得特别的难看,但他就是去了,而且还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

赵匡胤进入开封之后,在宫廷中找到了柴荣的子嗣,他询问手边的一帮拥戴功臣该如何处置,赵普直言宜除之,众人皆默然。潘美闻言不语,低头以手掐柱。赵匡胤问他这事该怎么办,潘美回答:臣与陛下此前皆为世宗皇帝臣子,今天如劝陛下杀其子则有负先帝,如进言不杀其子则恐陛下疑我,遂不敢言。赵匡胤闻言亦甚感叹,遂令其领养一子,直言:世宗之子不能做你的儿子,只能做你的侄子。据传,此幼子即为潘惟吉。

这件事在正史里没有记载,而这事也不可能记在正史里,至于其真实性有多高真的很难说。不过,潘惟吉的身世确实是个谜,有兴趣的人可以去深究一下。

大宋初立,原后周旧臣武将多有不服,其中尤以袁彦为甚。袁彦性情残暴刚烈且之前与赵匡胤有过龃龉,听说他在其境内秣马厉兵,赵匡胤甚是担忧。他派潘美前去招抚袁彦,潘美单骑入营,然后对袁彦晓以利害,一阵嘴上功夫使完,袁彦最后亲自跟着潘美前往开封向赵匡胤表示臣服。

随后,潘美又跟随赵匡胤讨伐后周第一猛将李重进的叛乱,战后,潘美留任当地镇抚一方。在宋朝平定南楚之后,潘美又被派往湖南出任潭州(今湖南长沙)防御使,就此顶在了宋朝和南汉的前沿阵地上。他既要发展地方经济,还得去“团结”那些躲在山沟沟里但又总是喜欢出来抢几口锅或牵几头牛甚至是屠几个村的蛮族兄弟,另外还要时不时地收拾一下南汉。因为这时候的宋朝正在图谋后蜀,南汉的那个痴迷于开车的小皇帝刘鋹觉得可以趁机偷个鸡,但无一例外地被潘美一顿胖揍。
海历2020-10-28 22:31:4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关于潘美这个人,我在后面还会提到,甚至是着重地提到,但现在只说他负责指挥的攻伐南汉之战。

到了公元970年这年,潘美已经是45岁了。结合上面他的这些履历来看,这个人绝对是一个智勇双全之人,但老实说,作为一名将军,他的战功并不显眼。相比那些在北方边境上经常跟辽国人挥刀子砍人的宋朝边关战将,再相比王全斌、李继勋、李处耘、慕容延钊甚至是曹彬这些参与了北宋初期灭国军事行动的将军们,潘美在这些名字里面确实显得并不耀眼。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而当机遇来临之时,那些早有准备的人也总是从来都不会辜负上天的好意。潘美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到底是谁,而事实也证明当他这一生盖棺落定的时候,他的声名远远地超过了与他同时代的绝大多数战将。

前面提到过公元964年宋朝与南汉的郴州之战,正是这一战让赵匡胤从俘虏口中得知了南汉国内以及宫廷之类的种种令人发指的情况,也让他说出了那句著名的战争宣言——“朕必当救此一方黎民”。

郴州之战结束后,潘美本欲扩大战果,但有两个现实问题摆在他的面前:第一,南汉国内拥甲之士近二十万,这几乎跟整个宋军的数量持平,而他只是宋朝边关的一方防御使。第二,郴州之战结束后,南汉上层集体清醒,紧急动员兵将开始战备,一头看似不经打的大肥猪就此变成了一头磨亮了牙齿的大野猪,潘美只得作罢。

这里面要提到南汉的一个人,他叫邵廷绢。早在宋朝初建并开始向四周用兵之时,邵廷绢就敏锐地觉察到世界要变天了。他向刘鋹建言:我们承平日久荒于军事,如今中原真命天子已现,我们应该整军精武以备不测,同时也应该派遣使者跟宋朝通好。

刘鋹这时候就是个二十几岁的色鬼小青年,对于邵廷绢的这份远见和建议,他只是当做一个屁给听了,根本不予理会。他很忙,忙着开车,忙着给官员们送辟邪剑谱。

说到辟邪剑谱,邵廷廷这时候的头衔是南汉内常侍,也就是宦官。查阅关于邵廷绢的资料,在说到他时给他头上冠注的标签都是南汉名将,有些说他是行伍出身,有些民间说法里还提到过他的妻子。很遗憾,受制于自身条件和资源,我没有在官方史书里看到他有妻室的记载。

其实,我的疑问就是这个邵廷绢是不是在刘鋹继位以后的那场武林大会里被切了某个重要部位?或者说,他本就是太监出身而非出身行伍?《新五代史.卷六十五.南汉世家五》在说到有关于刘鋹当政时的阉割运动时有过这样的一段记载:遂委其政于宦者龚澄枢、陈延寿等,至其群臣有欲用者皆阉然后用。

照此说法,所有当官的都得阉割,我不确定这种政策当时仅限于南汉的京城还是全南汉境内通用,也不确定这是否通用于武将,如果是,那么我只能说:如此南汉怎能不亡?如此刘鋹简直是天字号脑残青年。

当潘美在公元964年攻陷郴州之后,刘鋹这才想起邵廷绢之前的话,于是他立即任命邵廷绢为招讨使,领军屯于洸口抵御宋军。邵廷绢到任之后一面加紧修筑防御工事,一面大量招募勇武之士日夜操练准备御敌。对于这个对手,潘美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他放弃了进军的想法,转而想办法智取。

在此之后,关于邵廷绢拥兵谋反的言语传进了南汉的宫廷。由于宋军此后没再对南汉用兵,刘鋹这个二货觉得自己就此安全了,邵廷绢在他眼里也再没有了多大利用的价值:李煜和孟昶哪个不比我有钱不比我肥?赵匡胤就算是要收拾人也要先收拾他们吧?我现在紧张个啥?这个邵廷绢,我就说你怎么招那么多兵,原来是别有用心。你要谋反是吧?那好,你去死吧!

于是,在公元965年7月,刘鋹下发了一道诏书要弄死邵廷绢。在使臣前去宣读诏书的时候,军营里的人已经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干什么的,这些士兵聚集在一起向使者高喊冤枉,他们请求朝廷查清事实,然而,君要臣死,臣岂能不死?尤其是这个人又是个毫无谋反之心的“忠臣”。况且,和平申诉就能让那些狐假虎威色厉内荏之人感到恐惧吗?不会,你没有选择拔刀相向只是用这种在他们看来无比懦弱的方式进行抗议的时候只会让他们更加的嚣张,这种人只有鲜血和刀枪才能让他们现出原形。最终,邵廷绢死在了他所忠于的皇帝和国家手里。

我不想说刘鋹这是在自毁万里长城,也不想说邵廷绢就足以和檀道济相提并论,但面对宋朝这个在北方边境一直虎视眈眈的强敌,刘鋹这样做无疑就是宋朝的一个非常合格的地下工作者。

公元968年3月,反间计的下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南汉的第一战将潘崇彻。这个潘崇彻之前那可叫一个猛如狗,他脚踢南楚拳打南唐着实生猛,如果潘美是忌惮邵廷绢的智,那在潘崇彻这里就是忌惮他的勇,潘美如法炮制再使潘崇彻又陷入了谋反的流言之中。刘鋹再次中计,他命宦官郭崇岳前去查探虚实并告诉他的这个亲信,一旦坐实潘崇彻有不轨之心就便把他就地正法。

潘崇彻这时候是南汉的西北面招讨使,驻军桂州(今广西桂林),他所防御和戒备就是驻军湖南的潘美。对于朝廷使者的到来,潘崇彻是知道其要来干啥的,因为那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等到郭崇岳到了地方之后,潘崇彻带着一帮威武雄壮的手下士兵前去迎接他,也不知道这是盛大的欢迎仪式还是武装示威,反正最后的效果就是郭崇岳被吓着了:刘鋹你别开玩笑了,叫我杀老潘,我看这架势他能不把我给杀了就不错了。

回去之后,郭崇岳向刘鋹汇报工作:潘崇彻每天又是喝酒又是看小美眉跳舞,根本就不干正事,手下的大兵他也不管,反正我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要搞事的样子。

刘鋹这边还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潘崇彻,可那边潘崇彻坐不住了,为了自证清白,他自己把兵留在了桂州,他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回到了京城:皇上,有人不是说我谋反吗?我现在一个人来了,你要怎么处理我随你便。

面对潘崇彻的这个举动,刘鋹也是有点始料不及,但他更多的还是如释重负: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以后也别再带兵了,好好待在我眼皮底下老实做人吧!

就这样,南汉对宋朝最有威胁的两员“战将”不费宋朝人一枪一箭就给一个搞报废一个搞搁浅了。没有强而有力的证据可以表明邵廷绢和潘崇彻的遭遇是潘美背后搞的鬼,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两件事的发生其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整天待在边境上琢磨着怎么攻取南汉的潘美,参考他之前以及往后的种种所为,这两件事很像他的行事风格:不和对手一味地比拼蛮力,但在需要使用蛮力的时候既凶狠又诡谲。当然,邵廷绢和潘崇彻的事也很有可能就是南汉内部的窝里斗,但结局都是这两人废了,一个是在肉体上,一个是在精神上。

也不知道看到这里会不会有人想起赵构杀岳飞罢韩世忠兵权之事,在性质上赵构和刘鋹所做之事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没天理的是,赵构竟然颐养天年活了八十多岁,相比起来,只活了三十九岁的刘鋹同学实在是很郁闷。

在冷藏了潘崇彻之后,南汉军队的战斗力和军心士气以及边关的武备都呈直线下降。在宋朝聚拢重兵正式向南汉进攻之时,南汉军事状况可谓是凋敝不堪,史称:掌兵惟宦者数辈,城壁、壕隍,俱饰为宫馆、池沼,楼舰、器甲,辄腐败不治。

一个国家领军御敌的将军们都是一群裤裆下面空落落的伪爷们儿,这也实在是古今中外未有之奇观异象。倒不是说公公们打仗就一定会拉稀,比如宋朝的监军太监秦翰和李宪在战场上的表现比好多纯爷们儿还要像个纯爷们儿,但整个国家的武装力量都由公公们来统管就不能不说它末日已近了。
海历2020-10-28 22:34:1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翻开地图:桂州(广西桂林)、贺州以及韶关是南汉防御宋朝进攻的三座重镇,这三座城池大体上呈一个倒立的等腰三角形。韶关不用说,它离宋军的前哨基地郴州最近,也是北汉的首都广州在北方的门户,堪称防务体系里的重中之重,那自然这里的兵力和工事都是最为强悍的。宋军的主将如果是党进之类的猛人,估计南下的首选目标就是韶关,然后一路南下攻取广州,但很可惜潘美不是党进,因此韶关被他从首要攻击目标中排除。

贺州位于这个倒置等腰三角形防御圈的顶点位置,它处在桂州和韶关的南方居于二者的中间,而且这里有水道。如果贺州有险,桂州的军队可以经过水道顺江而下进入富州,然后登陆进入贺州,另外,如果有必要韶关的军队也可以经陆路支援贺州,再之外,地处贺州之南的梧州甚至是广州也可以经过水道直接进入贺州。可以说,如果宋军把攻击的重点放在贺州,那么很有可能形成四面受困的境地,这似乎也不是一个理想的攻击点。

那么,就是桂州了?如果潘美真的舍近取远——而且是取最远地把首选攻击点选在这里,那么估计南汉的大兵们会把牙给笑掉,搞不好宋军还没走到桂州城下就被他们把郴州的老窝给端了,继而来一出围魏救赵的好戏出来。这种事刘鋹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要知道几年前他就敢时不时地去踹潘美的屁股。

那么宋军此次南征的第一站究竟在哪儿呢?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潘美把这个地方选在了富州(今广西昭平县附近)。

为什么会是富州?这个地方处在桂州和贺州的中间,比桂州偏南比贺州稍微偏北,潘美难道是想避开这两座军事重镇继而长驱直入顺势南下直接去掏刘鋹的老窝广州?这样的话他可就成了孤军深入之势,即便他能到广州,可到时候南汉北方三镇的守军回师,再配合广州附近的军队来个内外夹击,那宋军估计也就彻底交代了。

在富州城下,宋军征伐南汉的第一战打响了。此战,宋军大败南汉万余人几乎是以泰山压顶之势攻取了富州。就在很多人都以为潘美会趁势经水路漂流而下直取梧州进而再飘到广州直接去找刘鋹单挑之时,宋军突然使出颇为诡谲的一招,他们放弃走水路南下攻取梧州,而是突然挥师东进。

再一次地问:为什么会是富州?其实答案很简单,就因为富州有水道,而且它正好卡在了北面的桂州和南面的梧州中间,拿下这里可北阻桂州南扼梧州并对贺州形成威慑,可谓是一石三鸟。潘美这一招就犹如同时卡住了桂州、梧州和贺州的脖子,占据了这里他就可以放心地去攻打贺州了。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其实高看南汉了,贺州被围之后只有梧州方向来了援军,桂州方向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而韶关的大兵更是稳如磐石地待在原地。

宋军放弃南下转而东进让梧州的守将伍彦柔长出了一口大气,不过这下贺州的刺史大人陈守忠可就瞬间头大并开始抓狂了,因为富州的东面就是他的贺州。当宋军抵达贺州西面的白霞(今广西钟山县境内)时,南汉这边才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原来他们的目标是贺州!

贺州刺史陈守忠马叫人急报朝廷,消息传入广州,南汉朝野震恐。东方不败、岳不群、林平之等人面面相觑,这帮公卿大臣(公公)全都瞬间哗然失色。

俗话说得好,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值此国家危难时刻还是得看大领导表现才行,刘鋹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南汉的第一权臣龚澄枢公公:爱卿啊,麻烦你去贺州走一趟呗!你代朕去看望一下贺州的将士们,就说朕很想念他们,希望他们能够保卫祖国、英勇作战、打退宋军!

要说龚澄枢大人虽然是个资深太监,可还是表现得很英勇,他二话没说,操起小木舟就出发了。
海历2020-10-28 23:13:2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前面说到过南汉这些年在军事上疏于战备,战船坏了不修,铠甲坏了也不换,装备如此,大兵们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史称其“多贫乏”,也就是说这些大兵哥多是穷得叮当响,可能一个月下来酒都不敢多喝几回。想想也是可怜,这些人为国戍边,身上的铠甲片也不齐全,手里的烧火棍子也不禁事,估计军饷也是少得可怜,甚至可能时不时地还要被上头克扣或者来个截留。

值此敌军压境之际,如此破败之师想要抵御如狼似虎的宋军显然有些不着调,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种现实状况,刘鋹这才把朝中的第一权臣龚澄枢给亲自派来了,而且不是来督战的,是来宣慰的。一听这个消息,南汉的大兵们心里高兴坏了。大战在即,皇上又派人来亲自慰问,不说涨点工资什么的,但至少要发点赏钱激励一下士气吧?可惜,他们这是在白日做梦。

要说这位龚澄枢大人也是够拼的,他从广州乘风破浪地急速赶往贺州,等到他都进城了,可宋军却还没到。南汉的大兵们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发着金光的大元宝,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藏不住,而这给了龚澄枢错觉:哟!这些同志不错啊!见到我来竟然如此热忱地欢迎我,关键是居然个个都精神抖擞,他们哪里像是士气低落军心不稳?真是太意外了,看来我这一趟是白来了。

接下来就是由龚大人向在场的各位宣读皇帝陛下的慰问诏书,也就是诸如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某某向大家表示敬意之类的屁话。宣读完毕,龚澄枢看见下面这群大兵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龚大人,皇上都说了要抚慰我们了,这下是不是该发赏了?

什么?发赏?龚澄枢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的懵圈,他可没带什么赏钱,连一头猪一只羊一壶酒都没带,就带了这么一份诏书。气氛就此尴尬了,龚澄枢没办法,他只能把自己的兜儿翻给这些人看——空的,连根毛都没有。

这下子大兵们可就翻脸了,不是说他们要揍龚澄枢,而是立马黑下脸骂骂咧咧地走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想而知这时候这些大兵们有多么的沮丧和愤怒。也不知道刘鋹这个人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值此江山危亡之际你要大兵们给你卖命给你守江山,可你啥都不表示,只是几句好话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靠精神胜利法?可精神胜利法需要有信仰提供支撑,这些大兵有吗?

这本是一个常识性问题,刘鋹小屁孩不懂事,可你龚澄枢一个大权臣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如果懂,那你为啥不给刘鋹提个醒?就连现在工地上的一个工头都知道如果临时要工人们干点啥事只是说点好话根本不管用,又是发烟又是买饮料,说不定还要许诺搞完之后晚上要喝点小酒什么的。刘鋹又不是没钱,金碧辉煌的宫殿随便拆根台柱子也足够这些大兵哥喝一壶的了,可南汉的君臣们就是抠门。

如此愚蠢的皇帝,如此愚蠢的大臣,这也难怪南汉最后会亡国,举国的上层人物全都锈逗了——是锈,不是秀。

不管怎样,龚大太监这下子是任务完成了。很快,宋军前锋逼近贺州的消息传来了,大太监又是一个二话不说再次操起小木浆跳上小木船顺着河道就溜了。史书上说他是“乘轻舸遁归”,也就是说他是偷偷跑的。他前脚刚走,宋军后脚就到了贺州城下,于是宋军开始围城。

回到广州,大太监将最新的战况给皇帝做了说明和汇报,现在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保住贺州。单靠贺州的兵力肯定是保不住的,而且那里的士兵经过刘鋹这么一顿忽悠已经没有什么心气儿打仗了,必须得派援兵,派谁呢?不用说,肯定得是南汉的第一战将潘崇彻。

刘鋹派人找到闲赋在家的潘崇彻请他出山领军北上,结果使者回来报告:陛下,潘老头儿说他眼睛不好使了,不能带兵打仗了。潘崇彻这明显就是心里有气,而刘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换了别人也许会一气之下就派人把潘崇彻给剁了,你敢给皇帝摆谱,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不过,盛怒之中的刘鋹这次竟然没有为难潘崇彻,他没好气地嚷道:我们非得靠那个老东西吗?我们大汉朝就没有人可以带兵打仗了吗?我看伍彦柔就一点不比他差!

伍彦柔的人生履历不详,但能被久居深宫的刘鋹欣赏很能说明问题,刘鋹肯定没有见识过伍彦柔有什么真本事,他如此欣赏这个人就只能是听别人给他瞎吹,听谁吹?肯定是他身边的那些身体少了某个零件的大臣们。能被这些妖孽一顿猛吹,伍彦柔的精神内核大概是个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像邵廷绢和潘崇彻这种有本事且忠于国家但又不肯附会奸佞的人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可他伍彦柔却被太监们树立成了国家的能人,即使他真的有两把刷子,可他的内心也着实不怎么纯洁和高尚。

多的不说,来看看这位伍先生的表现吧!来看看什么叫做装十三遭雷劈!

要说这伍彦柔也还真的是不赖,至少这位社交达人很会在上层人物那里搞好人际关系,而且他接到命令后行动非常迅速。他从梧州出发,然后东出至封开县,再顺江北上直奔贺州。在宋军围困贺州五天后,伍彦柔带着自己的水军迫近了贺州。

这个时间是惊人的,龚澄枢从贺州回广州得需要时间,回到朝廷汇报工作然后朝廷再发命令也需要时间,然后伍彦柔集合军队并北上行军也需要时间。想想古代的交通和通讯条件,从龚澄枢逃离贺州宋军开始围城到伍彦柔迫近贺州,这中间竟然只用了五天。

根据我个人的考证和推断,当时的贺州城所处位置应该是在今天贺江之畔的铺门镇,伍彦柔的水军从贺江北上可以直抵贺州城外。得知伍彦柔即将到达贺州,潘美命令宋军全军连夜后撤二十余里,直接撤到了贺州东北方向的南乡。

一看这架势伍彦柔瞬间膨胀了:宋军怎么像群兔子一样这么胆小?我还没到就全跑光了?我有这么厉害吗?看来宋军也不过如此嘛!

膨胀了的伍彦柔没有进入贺州,更没有在城外扎营,他要追击宋军,要立下不世之功,他要让南汉人都瞧瞧到底谁才是南汉的第一名将。于是,南汉的水军继续沿着水路北上,当到了南乡水域伍彦柔命令全军停了下来。不过,他没有紧接着就火急火燎地让人上岸去杀退宋军,因为他的水军在水里也是晃荡了好久了,这时候上去杀人显然不是很有状态,况且这地方虚实不明且现在又是黑灯瞎火的晚上,于是他命令全军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一早跟宋军大战一场。

军事术语里有个词叫诱敌深入,再比如什么拖刀计,这些伍彦柔应该是知道的,可他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宋军的大兵团未接战就后撤明显有违战场常理,但他还是像个二愣子一样冲了上去。他不按套路出牌,他的对手潘美也不按套路出牌。按理说,你伍彦柔这么一大群人在河里扎营睡觉,那宋军怎么也得来个午夜摸营给伍彦柔来一出夜半惊魂吧?不用很复杂,只需要一阵火箭齐射就能让南汉的水军瞬间变成烤肉吧?可是,这些并没有发生。

这一晚伍彦柔和他的大兵们睡得是不是很安稳不得而知,不过宋军确实很老实,直到早上天快要亮了也没见宋军跑出来一个放冷箭的。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旁边,大队宋军这一夜就静悄悄地趴在河边看着他们睡觉打呼噜,直到第二天的黎明降临。

这一晚上南汉水军白白担心了一整晚,估计睡觉都在做噩梦,手里时刻都紧握着刀把子,就等一声令下全军杀出,可是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天终于是快要亮了,他们个个都红着眼眶睁开了眼,宋军这一晚什么动静也没搞出来,可他们却是累了一晚上——心累远比身体上的疲累还要消耗人的精力。现在随着天色见亮,他们紧绷的神经就此完全松懈了下来,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死神马上就要从天而降了。

老实说,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这一夜潘美没有下令夜袭出乎很多人意料。如前面所说,作为对立的一方,南汉水军这么多船停在河里如果不去放一把大火简直对不起伍彦柔的智商。即使对方有防备又怎样?凌晨三四点钟或者五六点钟再行动,即使对方有防备恐怕也不可能逆转局势吧?更何况,别说是南汉军队,历史上好多的精锐之师明知道敌人可能会夜袭不照样被杀得狼狈不堪。可是,潘美就是没有这样干,对此我只能说这是一个玩心理战的高手,他就像一头狡猾的狼。这一夜他时刻让南汉人处在惊恐之中但他又没有任何的行动,等到耗尽对方的精力和锐气之后,他才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这边伍彦柔先生心情大好,这一晚宋军什么行动也没有,这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宋军就是一群胆小的兔子。那还等什么?全军上岸,杀光宋军然后吃早饭!

伍将军率先登岸,他叫部下给他在岸边摆了一张胡床,然后自己坐在胡床上指挥士兵登岸。也不知道这胡床有没有靠背,如果有的话,那伍将军可是相当拉风了,这完全可以跟诸葛武侯在战场上羽扇纶巾指挥大军作战相提并论。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儒将啊!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了,宋军的伏兵骤然而起,一时间贺江边上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懵头懵脑的南汉军队顿时乱成一团。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个拉风的伍将军,宋军早就注意到他了,擒贼先擒王,这么显眼的一个大人物能逃得掉简直就是怪事。

南汉军队明显还不在状态,遭遇突袭的他们根本没有做出什么强有力的反击,全都想着怎么逃走,唯一的保命大法就是上船,这让他们自相践踏,这也让宋军把他们杀了个尸横遍地。这一战,南汉军大半都被宋军砍死在了岸上,另一些人则是淹死在了贺江里,史称“死者十有七八”,河滩之上的场面堪称是尸山血海,这是何等的惨烈景象!

宋军此战不但是大胜,而且是完胜,甚至完全就是碾压式的降维打击。借着南汉水师开来的这些船,宋军再又回到了贺州城下,幸亏贺州的守军没有跟着伍彦柔一起北上,要不然宋军这会儿直接就进城了。也难怪潘美没有对伍彦柔发动夜袭,如果当晚真把这些船给烧了,他们这会儿还得开着十一路公交车才能赶到贺州。

潘美真的是一匹狼!

海历2020-10-29 21:48:4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到了贺州城下,潘美仍然没想着要强攻城池,他把伍彦柔拉到城下,然后当着城楼上的南汉大兵的面将伍彦柔砍了脑袋。投不投降?如果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回应潘美的是一阵沉默,至于城门还是紧闭不开。潘美明白,这一场攻坚战看来还是不可避免的了。

只是可惜了那位在战场上风度翩翩的伍将军,如此忠勇如此神速地赶来救援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这能怪谁呢?是他自己非要想着建功立业并且还让那帮太监们在皇帝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而且又是他在宋军围困贺州后急不可耐地跑过去送人头,这人生的悲剧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有个词叫做找死,伍彦柔的行为可谓是千方百计地找死。如果他成功了确实可以名垂青史,一跃成为当世名将,可看看他都干了什么?潘美只是略施小计地来了一个引君入瓮他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进去,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和潘美做对手,如此能耐注定了他只能是个草包将军,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连带着手下无数的生命也跟着他陪葬。

这个不自量力却又自命清高的人何尝又不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的镜像呢?可是,一个人即使是真的有大才不照样也要经受失败甚至是身死的结局吗?一件事你做成了就是英雄,失败了就只配去忍受耻辱和痛苦,运气差点就只能像伍彦柔这样败而身死。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虽败犹荣,也不存在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失败就意味着肉体的灭亡。人活一世,有些错误可以一犯再犯,但有些错误只能犯一次。可是,失败者都是只能被唾弃的吗?显然不是,伍彦柔再怎么一无是处但他在国家危难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气还是值得赞许的,但作为命运的弃儿他又能怎样呢?公元970年的岭南大地注定了只能有一个人从此扬名立万,而那个人不叫伍彦柔,不叫潘崇彻,更不叫刘鋹。

胸怀大志、志存高远这有错吗?显然不是这样,但如果没有德行和才华做支撑,志向远大的人只能是一幕幕悲剧的主人公。志大才疏者终究作茧自缚,伍彦柔,悲哉!

回到贺州城下。

面对贺州的坚守不降,宋军的将领们在潘美的营帐里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随军转运使王明——就是赵匡胤在从太原返回开封的路上被安排到湖南去做荆湖转运使的那位老哥,他负责此次征伐南汉的后勤辎重事宜,他向潘美建议应该马上攻城,因为南汉的下一拨援军说不定马上又要来了,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好说。

话一说完,文绉绉的王明差点当场骂娘,因为这帮将军们要么抬头看顶棚要么低头看鞋尖,潘美作为主帅也是打起了哈哈。请注意潘美的这个表现,此人对敌人是相当的凶狠和诡诈,但对同事就表现得相当的和蔼可亲,谁都不想得罪,真的怀疑他是一个有着强烈天蝎座能量的天秤座,而他的这种特质也将在多年之后给他带来人生最大的悲剧和遗憾。

王明一怒之下走出了营帐。历史证明这个文官相当的强悍,他不但敢想而且敢干。他也不跟那帮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此时却像一群娘们儿一样的武夫们商量,而是直接去到由自己分管的营地。这里的人都归他管,分别是一百多名护送粮草辎重的士兵以及几万名负责扛包打杂的随军民夫。

王明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然后对他们说道:你们想不想发财?如果想,你们现在只要跟着我去把贺州城攻下来就有重赏,而且事后我还会向陛下禀奏你们的功劳,到时候陛下肯定还会有封赏。这一战打下来,我保证你们回家之后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买地的就买地。

如此重赏,民夫们的欲望之火瞬间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人生难得几回搏,这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看见众人都情绪高昂,王明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不过,他也不是傻子,他从这几万人的民夫里挑选出了几千名精壮的人,然后他自己也甩掉长袍穿上了铠甲,他就这样带着一百多名士兵和几千名拿着锄头、铁锹、铁镐等工具的队伍冲向了贺州城的城门。

宋军的大兵们全都被惊动了,那些将军们也跑出来看热闹。接下来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悔青了肠子的一幕:王明带着这帮人首先来到了壕沟边上,这是南汉人为了防止宋军进攻而挖掘的防御工事,但这并没有什么鸟用。王明这伙人拿起手中的家伙一顿叮里咣啷就在短时间内把壕沟的一段给填平了,然后这帮人拿着这些家伙冲向了城门。就在宋军的大兵们等着看这帮兄弟如何用农具把城池给攻下来时,只见这帮人竟然一路狂飙直接就冲到城里去了——他们进入贺州城了!

宋军以及他们的将领们全都傻了:这贺州城竟然就这样被攻下来了?我们正规军还没动手啊!

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王明带着的这帮人把城上的南汉大兵们给吓傻了,这群看着怎么都像农夫而非正规军的人就跟刚放出监狱的囚犯一样个个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可不想为了刘鋹那个白眼狼而跟这群人死磕,是他们主动打开了城门。

就此,南汉的北方重镇贺州城被戏剧性地攻陷了!
海历2020-10-29 23:23:0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攻下贺州之后,潘美立即放出话要顺江而下直取南汉都城广州, 刘鋹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下他没办法了,被他寄予厚望的伍彦柔已经为他尽忠而去了,他只能再去请潘崇彻。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的歉意,他加封潘崇彻为内太师、马步军都统,要他率领三万大军前去堵截潘美。

看到这里我实在是有些难信所谓的南汉第一名将潘崇彻是个太监,可当我看到“内太师”这个头衔时就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内太师是什么意思大家可以自行去查。另外,在公元951年,刘鋹的老爹刘晟派遣潘崇彻和谢贵前去攻打被南唐刚吃到嘴里的郴州,而潘崇彻当时的官职是——内侍省丞。

不过,他即便是太监又怎样?谁说太监就不能横刀立马了?安史之乱之后,打仗杀人统率千军万马就不再是只属于武将和一些不甘寂寞的文臣才能干的事,公公们上阵砍人而且砍得对手人仰马翻的事情比比皆是。

也不知道刘鋹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潘崇彻决定重新出山,要知道潘崇彻不久前刚刚拒绝过他。不管怎样,潘崇彻还是领着三万大军出发了,至于他驻军的地点很有可能是在今天广东西江的肇庆市水域。遗憾的是,此时的潘崇彻已经心气不再,他已经再也没有了为南汉为刘家效起命的意志。

陆上有稳如磐石的韶关——至少刘鋹是这么想的,而水路上又有潘崇彻的三万大军作为关卡,如此一来刘鋹觉得自己安全了,他那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也就此平稳了许多。

就在南汉的君臣在国都里坐等潘美沿着水路南下前来跟潘崇彻来个火拼之时,他们突然收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这个消息不是潘美打过来了,也不是潘崇彻胜了或败了,而是潘美根本就没有率领宋军沿水路南下,而是全军向西攻取了昭州(今广西平乐县)和桂州(今广西桂林) 。

潘美到底想干嘛?宋军到底想干嘛?不是要来打我们的都城吗?他干嘛不直接坐船下来?为什么要去打昭州和桂州?那两个地方很重要吗?这些是所有南汉人的疑问。

宋军拿下昭州和桂州可谓是不能再轻松了,这一路上他们只是在开建寨遭遇到了一次抵抗,其结果是南汉军队被杀了数千人,他们的领军将军被生擒。在大军尚未到达昭州时,昭州刺史田行稠偷偷地跑了,他这一跑守军哪还有心思抵抗,昭州就此成了宋朝的地盘。桂州几乎是昭州的翻版,桂州刺史李承珪也跑了,桂州也轻易地被拿下。

写到这里不能不让人想到一百多年之后的宋金战争,面对凶残又强大的女真人,宋朝的好多官员差不多也是和南汉的这两位刺史大人一个样。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政权的覆灭有很多的相似之处,而其之所以会被覆灭首先在于其根子已经烂了,在于其精神内核坏掉了,如此也就离灭亡不远了,敌人只需要抬起一脚踹过去就能让看似坚固的城池轰然倒塌,甚至只需要做出一个吓唬的样子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一座城池。一个人身长八尺浑身肌肉又怎样?如果他只是一个懦夫,敢于拼命的武大郎就足以搞定他。

攻取桂州之后,宋军的下一步行动又成了南汉急切想要知道的事。在地理上来说,此时的宋军离南汉的都城更远了,对刘鋹来说危险也就是越来越远了,可是毕竟宋军还在境内到处抢地盘杀人,他们丝毫没有撤兵的意思,刘鋹心里的这根弦还是得一直紧紧地绷着。

有一个问题:当敌国意图覆灭自己时,一个国家的应对方式该是什么?如果不投降,那么就只有一战,如何战呢?死守城池,然后伺机而动?集结兵力驻扎在有利于自身的战略要地,然后等待时机决战?抑或是精锐尽出主动向敌人的方向大胆地迎上去,然后战而胜之?

前面两种都是保守战法,也是实力不如敌人或者与敌人旗鼓相当的情况下经常被采用的应对策略。当然,特殊情况也是有的,遇上猛人和能人即使纸面实力远逊色于对手也敢于主动去决战并获得胜利,但那只是属于少数人杰的故事,大多数人如果这样搞只能是自取其辱,比如伍彦柔大将军,所谓的轻敌冒进就是这么来的。

第三种情况一般在势均力敌的两个国家发生战争时经常能够看到,可这明显不适用于宋朝和南汉之间的这场战争。所以,这时候也别说刘鋹是不是懦夫,他没有实力与宋军与漂浮不定且不按套路出牌的潘美进行决战,他只能坐等潘美来打他,甚至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方重镇被潘美吃进嘴里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在水路的江口和陆路的韶关选择死守,只要这两个地方守住,他就可以继续做他的汉朝皇帝。至于贺州和桂州那就别想了,收复只能是做梦,他的愿望就是守住自己的底线,守住自己最重要也是最不能丢失的一亩三分地。

宋军并没有停下攻击的步伐,攻下桂州之后,宋军挥师东进又攻下了贺州以东、韶关以西的连州。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宋军的后方和侧翼再没有什么威胁,他们可以集中力量去攻击下一个目标:南汉国都广州的北方屏障韶关。

纵观到目前为止宋军的战场表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潘美的作战风格和军事艺术:这人不但凶狠诡谲,而且还谨慎理智。他攻下贺州并声言要走水路攻取广州让整个南汉就此方寸大乱,而就在南汉集中精力在国都周围构建防御体系的时候,他又把自己手中的刀突然砍向了西面的昭州和桂州,继而他再又东进攻取连州,就此再没有人会在他的背后捅刀子了,什么腹背受敌和前后夹击以及孤军深入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把自己的前进基地直接推进到了南汉的纵深地带。

在这忽东忽西之间,宋军以横扫之势占据了贺、昭、桂、连四州之地。在宋军于东西之间纵横驰骋的时候,在南汉的北方国土遭受宋军肆意蹂躏的时候,南汉北方境内的臣民们所翘首以盼的皇帝和援军却被逼无奈只能安安稳稳地坐镇后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只能在精神上给他们加油鼓劲,可这又有什么用?

听闻连州被攻陷,群臣个个惶恐不安,但南汉的皇帝陛下刘鋹却突然间变得圣明起来。这时候他猛然想起几年前李煜给他写的信,当时赵匡胤托李煜给他带话,要他归还多年前南汉从南楚手里抢夺的地盘,而那些地盘正好就是潘美现在所攻占的这四州之地。于是,刘鋹猛拍一下大腿瞬间恍然大悟,他对身边的人说道:朕明白了!原来宋朝人不是要灭亡我们,他们这次就是来要回以前属于南楚的这四个州的。是我们自己紧张了,想多了,好了,这下安全了,宋朝人不会再打过来了!

如此智商和见识岂能不谓之圣明耶!

海历2020-10-30 21:36:2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现在必须得转换视线了,目光暂时离开南汉战场,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在更遥远的北方出大事了,辽国人集结了六万人的大军突然进犯宋朝。

辽国人的这次进犯以及他们后来莫名其妙地撤军在当时以及后世看来都显得有些无厘头。自从上次在太原城下与宋军进行过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之后,宋辽两国再没有发生什么冲突,甚至连外交纠纷都在史书上很少有记载,可辽国人就是来了。六万人的辽国骑兵,这阵仗足够吓人了吧?

要说宋朝的情报工作还真是做得相当出色,在辽国人集结兵力准备入侵的时候,远在开封的赵匡胤就得到了这份情报,赵匡胤随即召见时任判四方馆事的田钦祚觐见。他命令田钦祚带领三千精锐骑兵即刻奔赴定州前线,同时他对田钦祚说道:彼众我寡,但背城列阵以待之,敌至即战,勿与追逐。

不清楚田钦祚带走的这三千宋军骑兵是什么部队,反正应该是宋军禁军里的精锐之师无疑,但与上次太原之战时何继筠带走的三千骁雄军不同,这一次田钦祚并没有像何继筠一样在其位于阳曲县的大本营还有本部军马作为主力,田钦祚几乎只有这三千人的老本。说来也是怪事,因为就在定州还有赵匡胤的那位曾把辽国人打得丢盔弃甲的结义大哥韩重赟坐镇,可他没有把兵交给韩重赟,而是直接自己选将带着三千人去跟辽国人的六万铁骑硬刚。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当时的保州之北(今河北保定)是宋辽两国的边境,赵匡胤获得辽国即将入侵这个消息的这个提前量非常的大,等到田钦祚都到了保州境内的满城,那边辽国人却还没有突破边境。当六万辽军终于进入宋朝境内时,他们眼前的第一个可以打劫的对象就是满城,可是正当他们抽出马刀并打开口袋准备洗劫这座边境小城时,他们看到了田钦祚以及他身后的三千宋军铁骑正在城外的旷野之中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

三千人对阵六万人,一比二十的实力对比,而且是野外决战,这仗怎么看都是宋军死定了,除非这三千人是天可汗李世民麾下的玄甲骑兵。也不知道田钦祚这天是不是喝高了,面对万马嘶鸣的六万辽军,他竟然带着这三千人跟辽军打起了对攻。很难想象当时的战场是个什么样子,也很难知道当时的这三千宋军到底是何等的精锐无比,是不是个个都像荆嗣一样猛如虎呢?不管怎样,一场恶战下来,看上去明显是在找死的宋军最后竟让这六万辽国人退却了,真的很怀疑这六万辽军其真实身份是不是他们的城管大队。

赵匡胤之前给田钦祚的命令是背城列阵,勿追逐,可当辽军退却之后田钦祚似乎还没有醒过酒来,他下令追击。

辽国人对于几千宋军敢于在城外跟他们野战争胜本就已经十分困惑了,兵者,诡道也,他们很有可能认为这三千人之所以如此嚣张大胆肯定是因为宋军在这里给他们挖了一个大坑,说不定城里或者城外某个他们现在所看不见的地方就有宋军为他们准备的惊喜。宋军越战越勇更是让辽国人感到诡异和不安,于是他们决定暂时离开这个有点诡异的地方,可他们没想到宋军这么点兵力竟然敢追他们,这让他们更加的恐惧了,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就这样,三千宋军追着六万辽军一路狂奔,直到辽军到了满城东北的遂城(今保定徐水)。

到了这里,辽国人不想再跑了。太窝囊了,几万人被几千人追着跑了这么远,这还是天下无敌的辽国铁骑吗?而且他们现在离满城也远了,宋军就算有什么诡计和伏兵也不至于把网抛到这里来了吧?那好,那就把这条讨人厌的尾巴给砍掉!

当宋军追到遂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辽国人这时候已经列好阵准备收拾他们了,喝高了的田钦祚还是没有醒酒,他马不停蹄继续带着人冲锋,看他这架势就好像他带的是六万人,而对方只有几千人——简直就是疯了!

辽国人也不跟他客气了,一时间辽军是万箭齐发,田钦祚很不走运地当场从马上摔了下来,而他本人则现场示范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动作(很抱歉,或许我不该这样说一位宋朝的战场英雄,但这个人此生唯一的优点就是战场上相当勇猛,此外他的身上几乎全是缺点,这个后面再说)。

要说田钦祚还真的是虎,他爬起身发现自己一点事也没有,只是他的战马挂了。战场形势险恶,顷刻间就是你死我活,一名宋军骑兵将自己的战马给了田钦祚,田钦祚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然后就跟着前面的宋军杀入了辽军的阵地。

铁蹄铮铮,沙尘飞扬,手持钢刀利刃的三千宋军就此与身前枪戟如林的辽军在遂城之外的旷野中再次展开了惨烈的厮杀。这些宋军像他们的主将一样个个都生猛如虎,号称东亚最强的大辽铁骑竟然无法在战场上压制住他们。这一仗双方从早晨开始接战一直打到下午的申时,至少是七八个小时的厮杀,而最后的结果是辽军还是没能击败这支宋军。

这时候的田钦祚终于是醒酒了,估计也是饿得难受了,尽管这些士兵全都像他一样猛得不行,可毕竟实力悬殊,如果一直打下去肯定是个全军覆没,辽国人光是车轮战就能搞死他们。于是,田钦祚带着剩下的人马进入了遂城。

要说这批辽军还真的是有些窝囊,不但吃不掉这一股宋军,反而还让他们进了城,自己也没能尾随上去趁机也混入城中,反正这次他们的脸是丢大了。

如此这般,辽国人上下心里肯定是相当窝火和不服气啊!田钦祚进城后,他们把遂城给围了个严严实实,可他们是骑兵,而且这次来就是想洗劫几个城池抢点女人和财宝什么的,他们又没有什么云梯冲车之类的玩意儿,这注定了他们只能在城下望着城墙干瞪眼,可宋军就是不出来。

三天后,田钦祚发觉城里的粮食不够吃了,照这样下去他们不被辽国人砍死也得被饿死。这天晚上,田钦祚集结宋军的全部兵力在南门口,然后突然打开城门领着宋军朝辽军的包围圈冲了过去。他们就像一道疾驰而过的闪电席卷而来,辽国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看见这帮三天前无比凶狠的人朝自己冲了过来,辽国人部署在南城外的士兵全都只顾逃命,其惊骇的程度是宋军这次突围一箭未发就冲出了辽国人的包围圈。

辽国人也没有追,而是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为啥?他们敢追吗?他们已经入境三天了,后方宋军的大部队如果这时候还没有反应那才叫见了鬼,如果追上去跟宋军的大部队遇上了,那他们还能活得了吗?

这一战怎么看两边都像是在玩儿,赵匡胤给辽国人摆了个疑兵计和空城计,但都是吓唬人的,而辽国人也还真的成了司马懿。辽国人更是在玩儿,六万人累出一身臭汗而且还被砍死了那么多人,可最后啥也没得到,本想着这次出去打个劫发点财干一票大的,可结果却是一次身心受虐的自费旅游。
海历2020-10-30 22:15:0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再来说南边的战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潘美率领宋军东进直扑南汉的北方重镇韶关。这下可就突破刘鋹的底线了,潘美这样做摆明了是不想让他继续活了, 刘鋹大怒,他派李承渥领兵十余万前去增援韶关,誓要在韶关与宋军一决雌雄。

这个数字是比较惊人的,前面的四州之兵加上伍彦柔的水军至少也得有五万人,潘崇彻那里还有三万,这会儿李承渥又带了十余万,另外再加上驻守国都的军队,南汉的总兵力加起来已经是远远超过二十万了。可以这样说,李承渥带出这十余万人完全就是来跟宋军拼命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这是南汉的存国之战其实毫不为过。

李承渥这个人该怎么说呢?你要说他是个孬种显然不对,毕竟他是来跟宋军决战的且也敢于跟宋军决战,可你要说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就有点扯淡了。到了战场,他没有选择闭关坚守,而是主动与宋军列阵交战,一个人有自信和勇气敢于面对和挑战强敌是值得称道的,可这也要看实力吧?就像伍彦柔那样不去考虑实力对比,只凭借匹夫之勇就想一战论输赢其结果只能是兵败身死。李承渥倒是没有那么傻,他不止有匹夫之勇,因为他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伍彦柔,他有十万大军,而且他还有在他看来冠绝当世的重型武器——大象。

如果说战马和骑士皆身披铁甲的骑兵是古代战场的装甲部队,那么骑在大象背上的象兵又是什么呢?至少在体量上这是比骑兵更吓人的重装骑兵了吧?块头是足够的大了,可象兵在机动性和冲击力上面远逊色于骑兵,但李承渥又不是来把宋军赶尽杀绝的,他只求能够打败宋军就行,说白了,他是来防守而非进攻的,有大象足矣。

十万人,手中还拥有重型武器,而对手只是步骑混杂且以步兵为主,至少在牌面上来看,南汉军队是处于优势地位的。不过,就像古今中外的许多看似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战例一样,这场战斗的过程和结果都令人大跌眼镜。

两军对垒,军旗猎猎,一片肃杀之气。南汉这边顶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们的大象军团,每头大象上面坐了十几个南汉大兵,每人手里都拿着很长的兵器,进入战阵之后视情况或砍或刺。这些大象如果冲过来,宋军估计跳起脚来也拿这些坐在大象背上的南汉大兵们毫无办法,而且还会被对手扑哧一下就给解决了,继而造成全军的恐慌和溃退,这就是南汉人臆想中的画面。

估计这些骑在大象背上的南汉大兵们此刻也是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他们的眼前,只要冲过去甚至不需要他们动手,这些宋军就会被大象撞翻在地或者被踩成肉饼。那么,潘美的应对策略是什么呢?很简单——弓箭。潘美将全军的弓箭手集中到一起,他让这些人列阵于大军的阵前。

南汉人终于是发动了进攻,大象军团迈着沉重却又格外有力的步伐向宋军冲了过来,一时间给宋军带来的震撼简直就是地动山摇。战马冲锋的时候即便前面是箭矢如雨可也照样一往无前,直到被射死或是突破对方的防线,可大象呢?如果这些大象也是那样,那么宋军这一天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大象的皮比战马厚,可它能厚到不惧弓箭吗?这些问题现在都没有答案,但答案马上就会出来。

当大象军团进入宋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后,随着主帅的一声令下,宋军这边射出去的箭如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向这群大象扑了过去。潘美之前在阵前集中了军中的所有弓箭手,不说一万人,五千总有吧?五千支箭一批又一批地射向大象,这是什么画面?大象又会是什么反应?

大象可不是战马,这是动物中的贵族,身子骨金贵得很,而且战马还可以有铁制面具甚至铜制面具保护脑袋,可大象因为鼻子太长脑袋太大在这方面就没法有效地提供面部护具,这箭头扎在脸上和鼻子上可是死命的疼。或许这些大象以前也被弓箭给伤害过,但它们显然没见过这么密集的箭雨。那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前面的宋军还在不要命地放箭,大象们一看这架势调转屁股转身就跑。

有带头的就不怕没有跟上来的,南汉的大象军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这大象一转身,庞大的身躯在高速运动中这么一转身让象背上的那些南汉大兵们全都摔了下来,在这之后他们的结局就惨了,只能是被大象给活活踩死。大象这么一顿乱跑,后面的南汉步兵们也跟着遭了殃,南汉的大象军团开始反噬南汉的步兵,只是片刻功夫他们就被撞翻踩倒一大片,后面的人为了保命也只能拼命地跑。

这个时候如果宋军还待在原地看好戏那可就真的成了傻子了,潘美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掩杀过去。这些宋军可能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容易的仗,地上躺倒一大片,他们过去只管抡起刀子就砍,这跟砍瓜切菜还有什么区别?结局还用说吗?这一战南汉军大败,史书的记载是“承渥军大败,承渥仅以身免”。也就是说,这些南汉大兵基本上全都交代在了这里,只有主帅李承渥独自逃走了。
海历2020-10-31 21:08:1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十几万人都报销了,那守卫韶关的这些人还会抵抗吗?这显然不现实,宋军就此一举拿下了韶关,而且还抓住了南汉韶关刺史辛延渥及南汉朝廷里的谏议大夫邹文远。这一次潘美没有杀他们,他让辛延渥回去给刘鋹带话,无非就是劝刘鋹赶紧投降。

韶关的失守让南汉朝廷震恐万分,这意味着广州就此一马平川再无险要可以拒敌。不过,刘鋹这时候显示出了足够的硬度,他拒绝投降,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他还想再拼一把,只是这一次他把自己的防御阵地选在了都城以北不远处的马迳。就在家门口,他要在这里跟宋军进行终极的决战。

于是,刘鋹在短时间内又拼凑起了一支六万人的军队,而带队的将军竟是一名上了年岁的宫女梁鸾真的养子,他的名字叫做郭崇岳。这里面的信息量可是真够大的,而这又还用说什么吗?大战在即,国家存亡之际,举国需要一个奔赴国难的将军之时竟然要由一名老宫女出面举荐她的养子,而且这人还得肩负起国家存亡的重任。

刘鋹可不管这些,现在唯一能用的人就是这个郭崇岳,不用他还用谁?他任命郭崇岳为招讨使,另外还给他配了一员大将植廷晓,由他们领着六万人前去抵御宋军。这个植廷晓早年也是南汉的一员名将,可后来见刘鋹如此不着调也就辞官回家了,但这时候他再次被刘鋹想了起来,可问题就在于他让郭崇岳做了一把手,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反而被摁在了第二把交椅上。

说来也是悲哀,绝大多数的人不论在任何时候——哪怕是快要山穷水尽之时心中所想到的那个帮手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而非有真本事但却不怎么鸟自己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也无论是官宦贵人还是普通平民概莫如此。

郭崇岳到了马迳巡视了一番地形之后做了一个决定,他命人在沟壕和堡垒之间再立一道栅栏,可笑的是,这栅栏竟然是以木头为桩但却以竹片为栏的栅栏,这样的栅栏究竟是用来挡人的还是用来圈小鸡的?一头稍壮的小猪估计也能突破这样的栅栏防线吧? 南汉军队这是没树可砍了吗?不知道,反正这道栅栏就这么立起来了,然后郭崇岳就躲进堡垒里面等着潘美杀过来。还没完,他还干了一件事:在自己的屋子里摆了一个香案,然后放几尊菩萨上去,而他则整日开始焚香祈拜,至于他嘴里念叨的是啥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是公元970年的年底,马上就要过年了。中国人都讲究这个,翻遍历史,在过年的时候还在打仗的人还真的很难找。于是,双方各自杀鸡宰牛欢度春节。生于战乱,对当时的很多人来说,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个春节了。

南汉人和潘美的大军都在一面提防着对方一面又在忙着过春节,可有些人就没那么老实和纯真无邪了。就在潘美攻下韶关并全力准备继续南下的事宜之时,夹在宋朝和南汉之间的南唐却动了一点小心思。

南唐名将,时任南都留守的林仁肇找到李煜对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宋朝在我们北边的淮南之地只有几千守军,他们前年灭蜀,今年又去打南汉,往返之间至少是数千里的距离,全都累得不行了。希望陛下能派给我几万精兵前去攻取淮南之地,复我南唐故土。如果宋军来打我,我就据江而守。在我领兵出发之日请陛下对外宣称我是叛逃了,这样宋军也不会对我有什么防备。如果我真的能够拿下淮南,那么我们的故土就收回来了,如果我输了,就请陛下杀掉我的家小以此向宋朝表明这件事你是毫不知情的,全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

对此,李煜的反应是大惧,估计他这时候的表情跟当年刘继元听到杨业说要杀光太原城外的辽国人时是一个模样。这时候的南唐早已经向北宋称臣,就连年号都是都是用的宋朝的开宝年号,而李煜更不是什么皇帝,而是所谓的“南唐国主”。最后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李煜也把林仁肇的话当个屁给听了。

这倒没什么可指责的,那些说李煜这时候显得很懦弱的人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了你是当时的李煜,你去试试看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依照赵匡胤的那个脾性,信不信开封城里的宋军禁军大兵团立马南下,然后潘美再挥师北上给南唐来一个南北夹击就此提前先灭了你南唐再说。

转过年,公元971年的正月到了。吃饱喝足之后,潘美领着宋军大举南下,同时他还派出另一路人马把韶关以北的雄州(今广东南雄)给占领了。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一场战争潘美经常干这种事,那就是不能给自己的身后留尾巴。宋军的主力一路南下,顺道攻占了英州(今广东英德)。

就在此时,潘美收到了一个让他瞬间就紧张起来的消息:之前奉命领着水军防备潘美走水路去广州的南汉第一名将潘崇彻这时候正带着自己的人马一路顺江北上,看这样子是要来跟潘美火拼的。不过,等潘崇彻到了之后潘美才发现这只是一场虚惊,他的这位家门是来主动投降的,而不是来打架的。

消息传出,南汉的人心是彻底垮了,而每天除了拜神之外啥也不能干的那个郭崇岳将军则成为了刘鋹以及南汉朝廷里所有公公们最后的希望。
海历2020-10-31 23:09:1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潘美继续率领大军南下,当宋军到了英州以南的一个叫泷头的地方时,刘鋹派出的使者来了。刘鋹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存了一个小小的幻想,他希望能够与潘美讲和,就是想知道能够让宋军不再南下的条件。

讲和?潘美听到这个话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带人杀到这里了你刘鋹还想着讲和,我这摆明了就是要来把你拿下的意思,你竟然还想着讲和?虽然刘鋹这样做有些搞笑,可事到临头有谁不是这样呢?南宋面对金国人的步步紧逼也是想讲和,面对蒙古人的灭国之师也是想讲和,人之常情而已。生于安乐之人不到砍头的前一刻是不会想着鱼死网破的,他们是穿鞋的人,不是光着脚的。

潘美可没怎么理会刘鋹的请求,他的回答是要么投降要么死。他带兵继续南下,不久就到了马迳并屯兵于双女山。然后,潘美派出骑兵前去向郭崇岳挑战,但郭将军怎么可能会出来打架:前面十万人都干不过你潘美,我这六万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还不被你给生吞活剥了?反正我就不出来,要想打架你就自己过来。

听闻宋军已经到了马迳,刘鋹爆炸了。不是他决定突然雄起一把来个御驾亲征,而是他的心态彻底崩了,他找来十余艘大船,让人在船上装满了金银珠宝还有他精心挑选的一群漂亮妹子,他准备随时跑路。广州临海,出了海他就可以过世外桃源的生活了。可是,当这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一个叫乐范的太监怂恿着一千余名士兵把这些船以及船上的珠宝美人全都给掳走了,他们代替刘鋹去过海外生活了。也不知道这批人最后怎样了,是遇到风暴了还是最后火拼了,抑或到了东南亚的某个岛屿当起了土豪,这件事的后续在史书里没有记载,只是留给后人无尽的遐想。

这下子刘鋹是真的爆炸了,幸好这人不是那种喜欢自己整自己总是爱较真的人,要不然肯定当场气得口吐鲜血。说来没心没肺的人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心理还比较健康没啥情绪郁结和垃圾,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换了要强的人或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这种事恐怕得杀死海量的脑细胞,说不定还会就此滋生出癌细胞——没心没肺,人生的大智慧!

刘鋹再次派出使者前去见潘美,这一次的规格比上次高多了,他派出南汉的右仆射萧漼、中书舍人卓惟休到潘美那里上表请降。对,这一次不是求和,是请求投降。按理说潘美应该就此罢兵,然后商议如何受降了吧?可是,不知道潘美是怎么想的,他啥也没说,直接把这两人送到开封去见赵匡胤了。这让刘鋹更加恐惧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竟然连投降都不被允许了,那这显然是要让他去死了?于是,他把心一横,命令郭崇岳坚守防线,很快他又叫自己的弟弟刘保兴带着最后的一点兵力前去支援郭崇岳:既然你潘美不同意老子投降,那老子就和你来个鱼死网破。

关于这段历史有争议,另一种说法是刘保兴带着文武官员前去向潘美投降,但潘美以刘鋹没能亲自来降而拒绝其投降,于是这才有了刘保兴后来的领兵据守。不管怎样,这次的投降没有成功,宋军和南汉军队之间还是非战不可,双方就此在马迳形成长久对峙之势。

多说一句,潘美这时候接连地拒绝受降会让他在不久之后悔不当初。

就在两军对峙的僵局之中,南汉仅存的一位还在坚持抵抗到底的将军再也不可忍耐了,这人就是植廷晓。他对郭崇岳说道:宋军这一路上把我们南汉给席卷了,简直就是势不可挡,我们虽然人多但大多都是伤兵,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我们守在这里也迟早是个死,还不如杀出去死得壮烈一些。

计议已定,植廷晓领着大军前锋沿江列阵,而郭崇岳则另外领着一帮人殿后,以提防宋军一阵冲锋就直接来个贯穿而终。潘美没想到南汉军队里面这时候还有这样的爷们儿,他大喜过望,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宋军的士兵们也和他们的主帅一样兴奋不已:中间不是隔着一条河吗?那又怎样?杀过去,然后消灭这些人,再然后就是攻取广州立功受奖了。

宋军大队人马抽出他们的钢刀个个奋勇争先地跳进了河里,植廷晓肯定是知道半渡而击这个军事常识的,可他没有这样做,即使他这样做了或许也不过是把覆灭的时间提前了一点罢了。总之他没动,而是等着宋军渐渐向他靠近,然后他领军冲了上去。

双方随即在江边展开了一场血战,而战斗的结果是南汉最后一个真爷们儿兵败身死。眼看植廷晓兵败,后面压阵的那位郭将军麻溜地转身就跑,他躲进他的竹栅栏里打死也不出来了。

潘美找到王明,打起了上次在攻取贺州之时表现神勇的那帮民夫的主意。他说:南汉人的营寨栅栏我去看了,是用竹片编的,这玩意儿只需要一把火就能搞定。我想借你的那些民夫一用,让他们去放火,等到南汉军队大乱之时,我这边全军出击定能一鼓而下。

这天晚上,王明的那帮民夫们全体出动,而且每人带着两根火把,南汉的壕沟被他们轻易搞定,毕竟上次他们干过这事。过了壕沟就是栅栏了,这些人二话不说使出浑身的劲儿把火把扔了过去。

这也实乃天要灭南汉,因为这天晚上恰好起风了,而且风向是朝着南汉的军寨吹过去的,数万的火把再加上这股风力,南汉的军营里突然间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情景完全就像是无数的炸弹瞬间落地继而烈火腾地而起且浓烟滚滚。

如潘美所料,南汉军队顿时大乱,宋军全军冲了进去,以滚汤泼雪之势扫荡了南汉的军队和营地。不幸的是,那位整天拜菩萨的郭将军没能幸免,他也死了,唯一跑掉的是刘鋹的弟弟刘保兴。
海历2020-11-01 19:42:0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有人这时候却跳出来主动去寻死,但这些人不是什么热血男儿或正直忠勇之士,而是龚澄枢等一帮阉人。

龚澄枢以及几个太监大佬认为宋军之所以来攻打南汉无非就是觊觎皇宫里的珠宝金银,只要他们把这些东西连同皇宫一起烧了,那么宋军就会觉得这个地方得到了也没有什么毛线用处,然后宋军就会打道回府。

如此高见也真是让人叹服!这何止是少了某种生理功能的人才能产生的见识,这难道不是脑子里缺根弦的人才能想得到的吗?

就此,南汉的皇宫连同宫里的除了人以外的东西全都被付之一炬。干完了这些事,潘美带领的军队也到了,这下刘鋹不得不脱下他的黄袍换上平民的衣服亲自出去投降了。潘美依照赵匡胤的指示对刘鋹加以抚慰,然后进入了广州。

史书里没有记载潘美在看到南汉的皇宫以及金银玉器都被焚毁了之后的反应,但这完全能够猜得到,大军攻伐一个国家是为了什么?一为土地,二为人口,三为财富,可这些集南汉举国之力才积蓄起来的财富就这样变成了一堆灰,潘美的心情是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这次攻灭南汉他本来是考了个一百分的满分,可这把火至少减了他三十分。

潘美的内心无疑是狂怒不止,他甚至很想把这帮放火的人全部杀掉,可他不能这样做,他有皇命在身,他还得笑着把他最后一个任务给完成,那就是把刘鋹以及这帮太监大佬们全都送到开封去听凭他的皇帝处置。

这时候突然蹦出来几百个南汉的太监,这些人穿着朝服好不气派,他们满脸笑容地请求潘美能够跟他们见一面,无非就是想在新主子这里要一份差事。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这是在主动送死。

潘美对他们厉声呵斥道:你们这帮狗东西这些年恶事做尽,我这次奉陛下之命来打你们南汉,我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来铲除你们这些败类。

说完,潘美命人把这帮人全部拉出去砍了脑袋。

刘鋹等人被押送到开封后,赵匡胤第一件事就是追究焚烧皇宫的责任。赵匡胤派遣参知政事吕馀庆前去询问刘鋹为何抗拒不降以及焚烧皇宫府库之罪,刘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龚澄枢、李托、薛崇誉身上。于是,赵匡胤又派人去问龚澄枢等人。对于这口足以掉脑袋的超级大黑锅,龚澄枢等太监大佬的反应是什么?应该是会出现狗咬狗一地毛的场景吧?可惜没有,这些人的反应竟然是沉默。赵匡胤满肚子的火正要找地方发泄:那好,你们不说话是吧?默认了是吧?好,推出去砍了!

或许吧!如果早知道有今天这个下场,他们可能不会做那个愚蠢的决定!

到了献俘礼这天,刘鋹以及南汉的大臣们被用一条布帛栓着由人牵着去宋朝的太庙和太社祭拜臣服(古代的献俘礼就是这样,一百多年以后,北宋最后的两位皇帝在金国人的地盘上进行献俘礼的时候比刘鋹还要屈辱),然后赵匡胤命刑部尚书卢多逊宣读刘鋹的问罪诏书,刘鋹大惧,他以为赵匡胤这是要拿他开刀,于是他声泪俱下地趴在地上说道:陛下,所有的坏事都是龚澄枢那帮宦官干的,我虽然十几岁就当了他们的主子,可他们都欺负我年少,陛下你是不知道,在南边这些年我哪里是什么主子,龚澄枢他们才是我的主子。

这看上去像是刘鋹在推脱责任,不过有件事可能会证明刘鋹所言并非全都是在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当初赵匡胤派人去责问龚澄枢等人焚毁宫殿和府库之时,南汉的前谏议大夫王珪对在场的另一个权监李托大骂道:你们之前在广州的时候所有机要之事都是你们说了算,而且那场大火又是从你们的房子里烧起来的,难道你们今天还想找人替你们顶缸吗? 到底还要不要脸啊你们?

说完,这位怒不可遏的仁兄一口唾沫吐在了李托的身上,然后还不解气,他又给了李托一个耳光 。史书的原文是—— 唾而批其颊 。 批其颊很好理解,就是抽嘴巴子,至于这个唾到底是满嘴唾沫横飞还是吐口水就很难确定了。

至于刘鋹,一番声情并茂地诉苦之后,他当官了,从此好吃好喝地逍遥着,直到他三十九岁的时候潇潇洒洒地驾鹤西游,从此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宋朝攻灭南汉,自此,岭南六十州,二百十四县,十七万二百六十三户人口划归宋朝的账户。

潘美因平定南汉之功被封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并就地镇抚岭南,他也就此奠定了北宋一代名将的历史地位。
海历2020-11-01 21:20:5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平定了南汉,那么赵匡胤接下来又要消灭谁了呢?还能有谁?先南后北,南边的荆湖、后蜀、南汉已平,而吴越国早已臣服宋朝且吴越国王钱俶这时候表现得比赵匡胤手底下的臣僚们还要恭顺,至于割据福建漳、泉两州的陈洪进,说句难听点的话,宋朝如果想要平定这里几乎是弹指可破。举目南望,宋朝的南边就剩长江以南的南唐了。

按理说,依照赵匡胤统一全国的步伐和节奏来看,他最多在半年之后就该对南唐挥动大棒子了吧?可事实是什么?直到公元974年的9月赵匡胤才下诏攻伐南唐,这中间将近是三年半的时间。参考以往的大一统王朝的统一战争,或许找不出第二个会在统一过程中养兵息戈如此之久的朝代。或许有人会拿西晋说事,可西晋发动的统一战争的时候是三足鼎立之势,而南唐显然在实力上根本不足以与宋朝形成势均力敌之势。那么,问题就出来了:赵匡胤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都在干什么呢?

概括起来有三个:内政、水灾、党争。

宋朝不像其他的王朝,这是一个以经济高度发达而著称的王朝。在全国一统的过程中,赵匡胤的原则是打下一片地方,经营一片地方,繁荣一片地方,直到彻底将那些土地打上宋朝的烙印,而非像五代时期那样城头上几乎天天变换大王旗。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先后拿下了荆湖、后蜀和南汉,这些地方已经足够的大了,而问题更是足够的多,恢复民生、发展经济、平定叛乱、收取人心,这些事想要做好绝非朝夕可成。

在这一点上,赵匡胤是值得称道的。他不猴急,就像抢到一个女人,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个女人身体上的归附,更是心灵上的归附,直到这个女人从身体到灵魂全都忠实于他。

再来说水灾。

就在赵匡胤对南唐摩拳擦掌欲欲跃试之时,公元971年11月,也就是平定南汉的这年岁末,一个让古代所有的中原皇帝都抓狂的事发生了:黄河澶州段决口了。时值冬季,洪水泛滥导致诸多郡县房屋和农田被毁,灾民无数。赵匡胤大怒,他倒不是因为黄河决口而大怒,而是当地官员不及时上报以及救灾不力导致灾情加重,以至朝廷未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之策。

这件事该怎么说呢?这种有损官员政绩且忧惧被问责的事情向来是最让地方官头疼的,而瞒报、迟报更是古今官吏的一贯作风,直到最后实在是纸包不住火了才会来个冒死请罪。

怒不可遏的赵匡胤将澶州知州兼任左骁卫大将军杜审肇直接罢免,让他滚回老家反省去,而这个杜大将军的副手澶州通判兼司封郎中姚恕却被要了小命,而且是身着官服以祭天的方式被处死,死后还把他的尸体扔进了泛滥的黄河里让其以身赎罪。

这里顺便说一下赵匡胤为后世帝王所立下的不杀文人士大夫的所谓祖制,这很有可能是某些不要脸的文人自己给自己加的戏码。姚恕不是文人?再来看看宋朝前两位皇帝杀的文官:光禄少卿郭玘、监察御史杨士达、监察御史闾丘舜卿、太子洗马王元吉、殿中侍御史张穆、右拾遗马适、太子中舍胡德冲、太子中允李仁友、太子中允郭思齐、右赞善大夫孔璘。

上面这些是赵匡胤时期的不完全名单,再来看光义兄太宗朝的不完全名单:侍御史赵承嗣、监察御史张白、秘书丞陆坦、戎城县主簿田辩、监察御史祖吉、秘书丞张枢、中书令史李知古。最后是赵恒杀的文人士大夫:知荣州褚德臻,死得痛苦了一些——乱棍打死。

回过头再来说死后被抛尸黄河的姚恕。是不是觉得赵匡胤对待澶州的正副主官尤其是副手姚恕狠了点?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两个人的身份。这个杜审肇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大宋王朝前两任皇帝的亲舅舅,这下知道他为啥没死了吧?而这个姚恕也不是一般人,他是大宋未来的皇帝、此时的开封府尹赵光义的前私人幕僚。

看出点啥没?赵匡胤给他舅舅留了性命和颜面,但却一点也没有给他的弟弟赵光义留情面,处死姚恕而且是死后还抛尸黄河无疑就是在打赵光义的脸,还是狠狠地打脸。这幕后的人是谁?是谁建议赵匡胤如此惩处姚恕的?这个问题现在不说,因为这涉及到了第三个问题:党争。

这次黄河的决口让赵匡胤动用了军队的力量,他命令颍州团练使曹翰以及濮州刺史安守忠带兵前去堵塞决口。想想都觉得刺骨,大冬天的去堵截黄河的决口,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黄河再来一次改道或者在让黄河再生出了一条分流吧?

半年之后的公元972年5月,澶州境内的黄河再次决口,这一次是在濮阴县,而且恰逢雨季。赵匡胤为此而忧心不已,他再次派出抗洪将军颍州团练使曹翰前去堵塞决口。临行前,他对曹翰说道:霖雨不止,又闻河决。朕信宿以来,焚香祷天,若天灾流行,愿在朕躬,勿施于民。

如此动人的肺腑之言实在是彰显出了他的一片爱民如子之心,而曹翰这个堪称宋军将军堆里的“大文豪”也被他这番话感动了,他叩首回道:昔宋景公诸侯耳,一发善言,灾星退舍。今陛下忧及兆民,恳祷如是,固宜上格天心,必不为灾也。

连续的黄河泛滥让赵匡胤觉得是不是自己最近哪里做得不对了,是因为连年刀兵战祸让上天发怒了吗?还是因为自己的德行不够所以才遭受天谴?在古代那个讲究天人合一的年代,每当人间出现大的灾难首先想到的就是帝王的德行或是国政的不当抑或国中有妖孽当道,赵匡胤自然也逃不出那个延续千年的传统思维。

见他如此忧心自责,赵普上来拍了一下他的马屁:陛下你这些年的工作干得很出色,这大雨不止和洪灾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工作没干好,你就别再自责了。可是,赵匡胤这次没吃他这一套,他把目光投向了后宫的掖庭,他下诏这三百多人里面有愿意回家的只要理由合情合理都可以回家,经过筛选最后符合条件的有一百多人,赵匡胤给了这些人一笔丰厚的赏赐让其出宫。

事实证明,地上出现什么大灾跟天人合一根本就没啥直接的联系,赵匡胤焚香祷告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放出宫人也没有感动老天爷。

天上的雨还是下个不停,不久之后,黄河又在大名府的朝城县决口,这一次可就更不得了,河南、河北许多州县都成了一片汪洋。这是五月的事,六月,河南阳武县境内再又出现河堤决口,紧接着,郑州、宋州境内的汴河决口。这场景简直堪比宋朝版的“98抗洪”。

赵匡胤再次下令军队出动参与抗洪救灾。在军队和民众的一起努力下,各地出现决堤的河口终于是给堵上了,可地面上的情景可就惨不忍睹了。打仗?打南唐?一统全国?别做梦了,宋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灾后重建工作搞起来,这事要是办不好,信不信这遍地的灾民先把你赵匡胤给统一到群众当中来?
海历2020-11-02 22:54:5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海历2020-11-03 08:02:2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提到赵普,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先决印象就是宋朝的开国宰相、北宋名相,这是一个能臣、重臣、贤臣,是帮助赵匡胤建立宋朝其后又掌理国政甚至是帮助赵匡胤逐步统一全国的大宋开国和立国元勋。没错,这些都没错,单从个人对国家的功绩来说,他这些头衔是当之无愧的。

自大宋建立之后不久,赵普就坐上了宰相的宝座,而且是独相且时间长达十余年,尽管他有副手——参知政事,但无论是薛居正还是吕馀庆都无法在赵普的面前硬气得起来,赵普时代的参知政事根本不像后来那样几乎可以与宰相平起平坐,在名义上参知政事是赵普的副手,可在职权上他们差得太远,薛、吕二人被明文规定:不宣制(皇帝的敕书或敕令他们不能经手),不押班(上朝的时候永远在赵普身后站着),不知印(没有动用中书省公章的权利),不升政事堂(没有独立的办公室),而且工资只有赵普的一半,这哪是什么副宰相?基本上就是一个高级机要秘书兼参谋的角色,也就是可以参政议政但只能提意见或建议不能做决定。

这样的规定和权利分配造就了赵普的行事风格,宋史对其的评价是“刚毅果断,以天下事为己任”,这对于一个执掌国家行政权柄的宰相来说无疑是溢美之词,而赵普对这样的评价同样可以说是受之无愧。不过,几乎没有限制的权利也让赵普变得独断专行,很多时候在做决策时全凭个人喜恶。他在自己的办公场所摆了一个大瓦炉子,全国各地的公文奏疏凡是他觉得没有价值的或是不想理睬和采纳的全部扔进去,装满了之后一把火就给烧了。

怎么样?霸气吧?

再来看赵普是怎么“伺候”他的皇帝陛下的:赵普曾经向赵匡胤举荐一个人为官,但赵匡胤不同意,于是赵普连续三天上奏举荐这个人,赵匡胤于是大怒,他撕毁奏章扔在地上,而赵普则又镇定自若地捡了起来,第二天赵普又写了同样的奏章送到赵匡胤的办公桌上。这回赵匡胤同意了,后来这人被证明果然是一个干吏。

怎么样?这简直就是魏征在世嘛!

同样性质的事还有一件:赵普举荐一个有功之人升官,赵匡胤不喜欢这个人,于是不允,赵普坚持要这样做。赵匡胤大怒:老子就不给他升官,你能咋的?

赵普怎么说?面对皇帝近乎于耍流氓的暴怒,赵普毫不畏惧和妥协地正色说道:有功就该赏,有恶就该罚,赏罚乃天道,这不是你一个皇帝能够决定的。赵匡胤再次大怒,起身就走,赵普竟也追了上去,赵匡胤一转弯溜进了皇宫内院。这下赵普就不能进去了,他再怎么刚直大胆可君臣之礼他还是得遵守的,但他没有就此妥协,而是就站在门外边愣是不走,到最后赵匡胤反而向他妥协了。

这个事又如何?这恐怕连魏征也会自愧不如吧?可赵普就是这么干了。

第三件事:赵匡胤曾经在宫里举办了一场宴会,就要开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且经久不停,这可把赵匡胤搞得鬼火大冒,他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身边的太监宫女都为之而震恐。赵普上前对他说道:外面的百姓因为干旱都盼着这场雨早点来,这雨又不影响我们吃饭,受影响的不过就是外面那些吹拉弹唱的乐官们,你在这儿发的是哪门子火啊?听罢此言,赵匡胤这才转怒为喜,这顿饭也顺利地吃完。

看完上面这些有关于赵普的故事是何感触?伟光正吧?确实如此,可接下来我们就要说点宋朝的这位又一个伟光正的黑材料了。

赵匡胤开启统一模式之后陆续对周边的小伙伴拳打脚踢且都被打得有家不能回只能到开封去住豪宅,这让那个在中国历史上非凡卓绝的词人李煜不能不整日提心吊胆。赵匡胤每次打人都要找理由,以求自己是出师有名是在吊民伐罪,但李煜在这方面表现得很乖,他不暴力,不横征暴敛,南唐在他的治下根本谈不上什么民不聊生,而且他早就上表称臣,每年都给赵匡胤送去大笔的金银绢帛,他尽可能地让赵匡胤找不到打他的理由和借口。可是,这样还是让他觉得不稳当,于是他打起了赵普的主意。

赵普爱财,准确说不能叫爱财,世人有几个不爱财?应该说是赵普喜欢收别人的钱。这个不怎么在历史常识里被提及,因为这有损其伟光正的形象,但史书从来不避讳谈及他在钱财和个人私欲享受上面的种种行为。赵普先生喜欢收钱这种事几乎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首先,赵匡胤在早年与其共事时应该就知道且在当皇帝后不止一次地听别人说赵普贪赃受贿。其次,朝中的各位大佬以及他的下属们也知道,但有赵匡胤罩着他,即使告发了他也没有用,这些事也就见怪不怪各自心照不宣了。再者,他的这个好名声就连赵匡胤的那些敌人都知道,比如李煜。

应该就是在宋朝平定南汉期间,李煜为了给自己一点安全感,同时也是为了让赵普在赵匡胤面前多说点南唐的好话以免让南唐紧跟着步了南汉的后尘,李煜就托人给赵普送了点小钱——五万两白银!

李煜有钱,江南之富庶绝不输给蜀川,孟昶能用七宝装饰夜壶,李煜的家底也就可想而知。区区五万两白银对他来说虽然不至于是不值一提,但也绝对是谈不上肉疼。赵普不一样,他是草根出身,他哪里见过有人一次性送给他这么多钱,说他没有脸红心跳肯定是假的,但这个钱他不敢拿,因为送钱的人身份是如此的敏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赵匡胤接下来要打的人是谁,他如果敢偷偷地收下这笔钱,那他这辈子估计也差不多提前结束自己的历史使命了。

有个现象倒是很有趣:古今凡是收了钱的人民公仆多半都是会拿钱就办事,如果这事他办不了多半是不会收钱的,除非对方愿意拿钱买交情。这几乎成了行业准则,而公仆们在这方面也非常有职业操守和职业道德。当然,例外也是有的,可下场往往不怎么样,在这方面没有职业道德不遵守行业规则的人民公仆在哪里都会被人唾弃或鄙视,最后说不定还会被枷木铁镣所青睐。

赵普这回的情况有点例外,李煜给他钱但没叫他办什么事,但赵普是心知肚明的,难处就在于这事他不好去做。按理说他就该拒收了事,可他这回没有按套路出牌,他把李煜给卖了,把这事直接告诉给了赵匡胤。皇帝陛下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这份礼你不可不收,但要写封信感谢一下李煜,再拿点钱出来打点一下那个给你送钱的人。

赵普心里大喜但嘴上和身体上却无比的惶恐,他跪下磕头说这个钱他怎么也不能收。赵匡胤说道:别这么小气,咱们是大国,别那么小心眼,你收了这钱也可以让李煜不用那么整日的惴惴不安。

于是乎,赵普就此把这五万两白银收入囊中。几个月后,李煜派遣自己的弟弟李从善到开封来向赵匡胤进贡,按照惯例,赵匡胤得回礼,只是这一次他额外又加了一笔钱,其价值正好是与五万两白银等价的白金。李煜也不是傻子,赵匡胤这样做的用意他显然知道,至于行贿的事他是再也不敢干了。

再来说另一件事,这事应该跟李煜行贿赵普之事的前后时日相差无几。

同样是出于对赵匡胤灭掉南汉之后的恐惧和担忧,吴越国王钱俶也给赵普送礼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赵普在全国一统的节奏和步伐上面具有很大的发言权,他的意见可以左右甚至决定赵匡胤接下来先对哪一个动手。吴越虽然这些年一直都表现得特别的乖顺,可毕竟在实际的层面上吴越还是处于独立的状态,所谓的天下一统就必须得将吴越之地纳入宋朝的州县名册里才能名副其实。所以,这时候不但李煜在心肝乱颤,钱俶丝毫不比那位大词人好到哪里去。

钱俶这次送的礼物很特别,而且也没有李煜直接送银子那么暴力和直接,他送给赵普的是十罐海鲜外加一封书信。很不巧的是,赵匡胤这天刚好又溜出皇宫散心并且又正好在这个时候路过赵普的家,虽然他经常外出溜达甚至有时候是半夜出来,也虽然他经常到赵普家里来窜门甚至搞得赵普后来都有些神经质了——下班回家不敢脱朝服,因为赵匡胤喜欢搞突然袭击来个空降赵府,可是这一次赵匡胤正好卡在这个点上来到赵普家里让人实在很怀疑他究竟是“碰巧”还是有意为之。

这边赵普刚刚叫人把海鲜放在院子里的屋檐下面,钱俶给他的信根本还来不及打开,可就在这时候听到通报说赵匡胤已经到门口了。赵普吓得赶紧把信藏在了身上,然后急忙出迎。估计这十个装海鲜的罐子确实够大,赵匡胤到了院子里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些罐子身上。他问:呃?这些东西是啥啊?赵普回道:是吴越国王钱俶那小子刚派人送的海鲜,刚到,还没来得及搬呢!赵匡胤眉毛一挑:噢!海鲜?钱俶送的海鲜肯定不一般。来,打开让我瞅瞅。

这一打开可不得了,现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只见这些海鲜全都金光闪闪!这哪里是什么海鲜,全是瓜子状的金子。赵普当即吓傻了,随即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这可是欺君之罪,他连忙解释道:陛下,我实在是不知道这里面装的不是海鲜,来人就是说的海鲜,如果我知道是这玩意儿肯定不会收而且还会向你奏报此事,陛下明鉴啊!

哪知道赵匡胤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说道:没事,既然是他送给你的,那就收下吧!钱俶这小子也真是的,他还以为国家大事都是你这个宰相说了算呢!

这事就这么完了,但从赵匡胤这句话里还是能够知道他已经看出了这其中的端倪,对于钱俶以及李煜相继给赵普送钱这种事,他完全读懂了其背后的缘由。虽然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事给放过了,可他心里显然不是如此的平静和轻松。今时不同往昔了,当初赵普只是赵匡胤的幕僚之时,如果遇到这等事赵匡胤自然是笑得纯粹,可现在他是皇帝,而赵普是宰相,一切就都不再单纯和简单了。

好了,现在这场党争的两位主角都已经登场亮相了,没错,就是赵普和赵光义。

按理说,你赵光义在行政上就是一个首都的市长,而且还处于皇帝以及由赵普主导的中央政府双重压制之下,你是不是应该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地小心做人和做官呢?换了别的人可能会这样,比如后来的包拯、欧阳修、范仲淹和蔡确,甚至包括寇准,这些人里面就算有人敢于对皇权和相权说不,但也不敢染指甚至是侵凌皇权和相权,可赵光义不一样。他是皇弟,当今的皇上宠着他让着他,他虽然只是开封的市长,可中央政府里的朝廷大员们无不对这位名义上的下级谦让恭敬,而下面的中下层官吏更是以能够跟他沾上点关系为荣,就连军中猛人党进也是对其忌惮三分。而且,赵匡胤御驾亲征之时,他更是留守京城成了代理皇帝,只是在转眼间他就让自己曾经的那些所谓的上级变成了他的下级。

上述的这些条件和因素加在一起让赵光义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其影响力变得错综复杂且令人敬畏不已。在朝中他是主管京城重地的大臣,在皇室里他是亲王,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手中的权利注定了他会与皇权和相权产生交集,甚至是重叠,长此以往这不可避免地会擦出火花,矛盾也就越积越深,由此而产生的自然是不可言说的明争暗斗。

试问:长此以往,中央政府的一号首长、当今朝堂之上的第一人赵普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好你个小破孩!当初你妈妈叫我带你出去玩时,你嘴上的毛都还没长几根,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膨胀了,竟然把手伸得这么长。你仗着有你哥哥给你撑腰就可以有恃无恐了吗?别忘了,你哥哥还管我叫大哥呢!既然你这么没规矩,那我就让你懂点规矩。

在另一头,面对实力和野心都极具膨胀甚至还主动去跟朝廷内外的大臣和禁军殿前司控鹤军指挥使暗中勾联的这位亲弟弟,赵匡胤又会怎么想?事实上,他才是这“三兄弟”里面最难做的那一个,他被夹在了中间好不难受。一边是雄心勃勃且小动作不断的弟弟,一边是大权独揽且嚣张跋扈外加总是被人告发贪赃敛财的大哥,这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他对两边都不忍心下手。

想当初这赵氏三兄弟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和谐,可如今却因为各自所处的位置而变得心生嫌隙,可这就是权力场的真实写照。没办法,权力这个东西是会侵蚀人性的,也是根本就不认人的,别说关系好的兄弟好友,就连父子骨肉都逃脱不了被权力左右的这个铁律。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好戏是不是就该正式开场了?很遗憾,我们在前面就已经说过这场党争牵扯到了未来的太宗陛下且光义兄还是主角之一,因此如今的我们没法在史书里看到这场持续了很多年的争斗究竟达到了怎么样的激烈程度,也不知道这中间的过程有多么的惊心动魄,更不知道双方具体都用了哪些手段相互扔砖头。因为太宗陛下是伟光正,史书里怎么可以有那些会玷污其伟光正形象的内容呢?因此,如今的我们只能通过一些在史书中所记录下来的看似毫无关联时则暗藏玄机的碎片信息去感受当年的那场宋朝顶级权力场的龙争虎斗。
海历2020-11-04 21:47:0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我们在这里先按照时间顺序列举一些事实,然后再试着从中去给赵光义和赵普之间的这场明争暗斗做出某个定义或是整体性的结论。

乾德四年(公元966年)8月,川东重镇梓州的官场发生了一场超级地震:梓州的一、二、三号首脑人物枢密直学士兼知梓州冯瓒、梓州通判兼殿中侍御史李檝、梓州监军兼绫锦副使李美一同被关进了京城的大牢,而且宰相赵普极力主张将此三人处死,赵匡胤不同意,赵普执意劝谏,但这一次赵匡胤没有屈服。

这里想多说几句。

作为在唐宋时期仅次于成都的蜀川第二重镇,梓州可谓是风骚一时,曾经旅居梓州的杜甫曾经用诗歌记录了梓州的繁华和美丽:无数涪江筏,鸣桡总发时——《奉送崔都水翁下峡》,夜深露气轻,江月满江城——《玩月呈汉中王》,路出双林外,亭窥万井中——《望牛头山亭子》。杜甫当时为避战祸跑到了四川,而在如今的四川有两座杜甫草堂,一座在成都,另一座就在梓州,但愿蜀地的安宁让这位人生坎坷又亲眼见证自己国家由盛转衰的诗人获得了心灵上的抚慰与慰藉吧!

如今的梓州早已不复其往日的荣光,而它现在的名字叫做三台,在全国范围内这只是一个寂寂无闻的小县城。这里面的原因太多,但对比一下曾经让天下人趋之若鹜心心向往的洛阳、开封甚至是西安如今的境遇,梓州或许也就会平衡很多,即使是名字变得低矮挫,可再对比一下常山和兰陵如今的名字想必也会瞬间释然而笑。

如今的三台早已经没有了梓州当年的贵族气息,其在川蜀的地位更是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唯一能够依稀看到一点当年影子的就是环城而流的一条水面宽阔的大河,虽然深度不及成都的府南河,但宽度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它还在默默地诉说着这座城市曾经在陆上和水路的繁华和沧桑。不过,这个地方在当代倒是出了两个共和国的上将,原成都军区司令员李世明和原国防部长梁光烈都是这里出生的人。这二人都不是什么当地名门望族出身,而是生长于遍地丘陵的平民之家。

回过头再来说乾德四年梓州官场的这场地震。这三人最后的结局是冯瓒削籍罢官并流放沙门岛,李美削籍罢官流放海门岛,而且是逢恩不赦,等同于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至于这个李檝,与他的两位同事相比,他几乎就是啥事没有,只是罢官,但后来又当上了御史。为啥?因为这个人曾经是赵匡胤的第二任皇后王氏孝明皇后的老爸王饶的幕僚,也就是赵匡胤老丈人王饶手底下的一个的宾客,而且在当皇帝之前赵匡胤与此人颇有交情。

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不必讳言,从古至今,人脉都是行走江湖的第一大杀器或者护身符。

冯瓒到底干了啥会被如此严重地处罚?他可是朝廷的高官且主政一方的要员,而且赵匡胤对他非常欣赏并有意将他派到地方上去锻炼准备将来让其进入宰执大臣的行列。另外,赵普为何会执意要杀掉冯瓒?要知道,当初平定后蜀之后可是他推荐冯瓒去镇守川东重镇梓州的。

按照宋史白纸黑字的官方说法,赵匡胤对冯瓒毫不掩饰地欣赏和夸赞让赵普大为嫉妒,于是就想着法子整冯瓒,但大人物出手收拾人怎么能像瘪三打架或是泼妇骂街呢?于是,赵普就想着来点高明的、有点技术含量的。

先声明一下,对于宋史中说赵普嫉妒冯瓒受宠这种说法我是有些怀疑的,在理论上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皇后因为皇帝老儿在她面前夸了某个妃子,于是皇后娘娘就想着搞死这个可恶的女人。不过,我不认为赵普会这么的没身价,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决定要向冯瓒动刀子一定是另有原因,比如冯瓒跟那位“伟光正”的开封府尹赵光义同志之间有些什么故事。

来看过程:就在冯瓒刚在梓州以数百士兵打退三千匪兵外加万余被其裹挟的流民对梓州城的进攻之后,一个赵普之前安插在冯瓒身边的卧底跑回了开封,然后敲响了登闻鼓。这个登闻鼓一敲可是会把皇帝直接给震起来的,若非有非常之事是不能乱敲的。

这个人见了赵匡胤之后就说了冯瓒、李美和李檝三人在梓州的种种不法之事,具体是啥不清楚,反正就是各种贪赃枉法。赵匡胤急召这三人回京对质,而冯瓒等人当然是拒绝认罪,于是赵匡胤开始走司法程序。告状的这人尽管口若悬河但却苦于没有证据,这案子就陷入了僵局。眼看快要煮熟的鸭子要飞,赵普急了,他派人千里跃进到潼关去翻冯瓒等人的行囊。结果是,他们在冯瓒的行囊里找到了价值不菲的金银细软,而这些都是打包封好的,上面的封条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刘嶅。

那么这个刘嶅是谁?这人是开封府的判官,是赵光义的重要幕僚,也就是说赵普的这个千里查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冯瓒事败决定向刘嶅行贿,希望通过刘嶅向赵光义讲情,然后让赵光义去向他的皇帝哥哥说情。最后,在赵普的“证据”面前,冯瓒认罪了。这件事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这情节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宫廷斗争剧里常用的栽赃嫁祸大法吗?没错,因为这事涉及到了未来的太宗陛下,所以宋史里的官方说法就是将这事定性为赵普陷赃冯瓒。

刘嶅因为此事被罢官——因为别人试图对其行贿但他又根本没拿到甚至是没有见到这笔钱而被罢官,这事说来刘嶅也是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不过,这件事牵连最大的还是赵光义,赵普这一次出手不但打倒了可能会威胁自己宰相位置的政敌冯瓒,而且还砍了赵光义一条臂膀,而代价或许不过就是一袋子金银细软。

事情的前后就说到这里,有没有发现诡异之处?作为日理万机的宰相竟然费尽心思去查一桩贪腐案,而且还主张弄死他口中的赃官冯瓒,但他自己不就是一个赃官吗?如果冯瓒该死,那他自己呢?照他的逻辑是不是得把自己五马分尸才行?另外,他为何要在这起事件里把赵光义的得力助手刘嶅给卷进来?因为赵普他大公无私?所以他丝毫不顾忌刘嶅是赵光义的手下?还是说他早就看这个曾经以兄视己的光义小朋友不顺眼了?为啥不顺眼?开封府尹、皇帝的亲弟弟、京城的一号地方行政长官私下里结交朝臣,而且这人还是他赵普的眼中钉,还是主政地方的大员——身在京城的皇室亲王结交地方大员,别说是赵普,这事就算是赵匡胤都是没法容忍的。

史书当然不会记录赵匡胤是否因此而惩戒过他的这位亲弟弟,但这完全是不用去猜的。退一步说,就算这件事真的是赵普在潼关做了手脚陷害了冯瓒和刘嶅,可赵光义未必就和冯瓒毫无瓜葛,也正如此才会让赵普逮着机会来了个一箭双雕,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补充一点,赵匡胤对冯瓒的处分是流放且永不赦免,可在赵光义刚当上皇帝后不久,这个在海岛上待了十年的冯瓒就回京当官了,后来还成了主掌全国刑狱的大理寺卿。

还用再多说什么吗?这其中的弯弯绕大家各自细品吧!

只是,在这里关于冯瓒又想多说几句。此时的冯瓒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了,十年之后当他被赵光义召回京城并出任高官之时他已经快到古稀之年了。十年,让一个老人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待十年且不沉沦、不堕落、不绝望,这种心性和修为实乃非常人所能及。别说是一个快到花甲之年的老人,你现在让一个二十或三十几岁的人在海岛上与世隔绝地待十年,你看看他会变成什么样,而且还是因为受到责罚而被圈禁在这个地方。古代有太多的官员因为各种原因被外贬出京,其中不乏一些正值壮年的当世才俊,可这里面有好多人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郁郁而终,在并无什么重病的情况下,这些人活生生地把自己给折磨致死了。相比之下,冯瓒在这方面不可谓不是伟丈夫,要知道他可不是被外贬被下放,而是被流放,这是仅次于杀头的重罚。如果说他当初肯定知道赵光义迟早会当皇帝,然后他就会再度重出江湖,那么这无疑是在胡扯。既是如此,那么问题来了:这十年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好好活着?或者说,这十年他为何活得好好的?

海历2020-11-06 08:03:4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接下来再说开宝元年(公元968年)10月的一件事,这时候正值北汉的那位宰相郭无为想跟赵匡胤来个里应外合把北汉给卖掉,但我们现在要说的与这件事并无关联。

这件事在前面曾经简单地提到过,现在再来详谈。这天,宋朝的屯田员外郎兼判大理寺雷德骧怒火冲冲地跑去找赵匡胤奏事,也不知道这时候赵匡胤在忙啥,反正人如其姓的雷大人在外面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他最后未等宣谕就直接闯进了赵匡胤当时所在的讲武殿。赵匡胤也没有立即治他的不敬之罪,而是问他究竟何事。

有句话叫做蹬鼻子上脸,雷大人这时候就是如此,他不但不为自己擅闯讲武殿之事感到后怕,反而赵匡胤的温和态度让他更加地不顾君臣之礼。他满脸通红且唾沫横飞地高声揭发赵普的种种不是,他说大理寺的好多官员刻意讨好赵普,按照赵普的意思随意修改既定的刑法,而且他还说赵普强买他人宅邸且大肆贪污受贿。赵匡胤静静地听完,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内心毫无波澜,但实际上却已经是怒火上头了。他问雷大人:有事你就好好说,可你干嘛火气这么大?

雷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进来之前喝了烧酒,他不但脾气冲而且这时候竟然还逗了皇帝陛下赵匡胤一把。他说:臣知道陛下这么晚了还没有吃饭,我怕你没有精神,所以才这个样子好让你能够提提神。

这下赵匡胤可就再也忍不住了:你小子态度恶劣不说,现在竟然还敢玩我?

赵匡胤起身就将随时攥在手中的一把玉斧砸向了雷德骧,这把斧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雷德骧的人中位置,雷大人的两颗门牙就此没了。然后,赵匡胤大怒道:就连锅碗都还有对耳朵呢!何况我大宋!你难道不知道赵普是国家社稷之重臣?来人啊,把这个家伙拖出去,让赵普找人把他给我砍了!

这件事单论起来怎么看都觉得赵匡胤简直是个昏君,他杀雷德骧的主要原因并不是雷德骧君前无礼,而是雷德骧竟然敢说赵普贪赃违法、强买宅邸。赵普是我什么人?跟我是什么交情?你竟然敢告他?就算这些是真的,可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赵普跟我可是铁哥们儿,没有他就没有我今天的天子宝座。

可以说,赵匡胤的雷霆之怒完全是出于个人的情感,而非是出于一个帝王的意志。然而,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还是意识到了一个现实:他不是普通老百姓,他是皇帝,雷德骧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因此而没了脑袋,那他毫无疑问就不是一个好皇帝,而是一个残暴的昏君,可他不想成为一个残暴的昏君。于是,他马上叫人收回成命,雷德骧可以不死,但必须要治他君前无礼之罪,雷德骧就此被贬为商州司户参军。

这件事还没完,直到六年之后,当雷德骧的儿子雷有邻登上舞台之时这出戏才会上演高潮的部分,而那时候雷公子的所为将成为压垮赵普导致其被罢相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现在要记住的就是雷德骧和赵普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了,而雷德骧敢于如此大胆地揭发赵普,这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或撑腰就很很值得深究。

可能有人觉得我这是心理太过阴暗了,什么事都要扯上阴谋论,什么屎盆子都想往赵光义同志的头上扣,但不妨看看雷德骧大人在赵光义当了皇帝之后是如何步步高升以及如何深受重用的,再不妨看看雷大人的另一个儿子雷有终在赵光义当政时混得怎么样。当然,如果有人认为赵光义纯粹是出于欣赏雷德骧的才干所以才对其加以重用,那我自然无话可说。

再来说另一个关于这起党争的碎片。在这件事里重头到尾都找不到赵光义的影子,而这又涉及到了这起党争的另一个主角,但这个主角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甚至是一个非联盟性质的对赵普心怀不满的集团。简而言之,这些人既不属于赵普的人,也不是赵光义的人,他们只是一些对赵普不满的人,或是公开作对,或是敢怒不敢言私下里搞小动作的人。至于原因,很简单:太高人欲妒,高处不胜寒。

你赵普又不是金银珠宝,怎可能人人都喜欢你?你这么深得赵匡胤的信任,而且还是宰相且独相,你简直红得发紫,万人堆里你最高且还一点也不谦虚低调,再加上你平日里在工作上飞扬跋扈,根本不做团结同志、爱护下属的事,虽然你是国之重臣且对国家有贡献,可那是公事,换了谁在你那个位置,只要不是酒囊饭袋就都会做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可你实在是贪得无厌,你的个人操守和品德令人不敢恭维。如此之人,你怎能不招人嫉恨和讨厌?

这件事发生在开宝四年(公元971年)3月,而这个事的主角叫做赵玭。这人的资历比赵普高得多,在后周时期他就已经是主政地方的大员了,不过因为脾气大了点,性格也直了那么一点,因此人际关系不怎么好,所以赵匡胤时期他一直没有火起来。

这人此时的身份是右监门卫大将军,但这只是一个荣誉头衔。早在四年前他就因为无法容忍赵普的种种行为怒而请求辞去权判三司之职务,得偿所愿之后他又多次上密奏给赵匡胤,可是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于是他又怀疑是赵普在暗中搞鬼私自扣下了他的折子。或许是实在是太烦这人了,赵匡胤终于给他下了一道命令叫他老实待在家里面壁。眼看赵匡胤是彻底不想搭理自己了,于是他请求外放当官,可赵匡胤不同意。这下赵玭可就更加认定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是赵普在搞鬼了。他彻底地愤怒了:赵普明明就不是个好东西,我代表着正义前去消灭他,可那个被人称颂的圣君却反而怪我错了,还治了我的罪,真是岂有此理!

赵玭先生虽然年龄大了,可斗志和激情丝毫不比那些愤青们少,他决心和赵普斗到底。在这一点上他和前面那位雷大人可是有的一拼,说难听点就是都有那么一点头脑简单但脾气又很冲,而这种人最容易被某些喜欢躲在背后的人拿来当枪使,至于可能存在的那个躲在他们背后的人是谁,这个我不敢妄下结论,因为我不是在写小说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想象和发挥。

在被勒令居家面壁后的第三年,赵玭特意选了一个赵普入宫的时机去给赵普难堪,当他看到赵普骑马过来后,他立即从某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然后就是在大街上当众对着赵普一顿破口大骂,口中所言全是赵普的一些没法见光的事。或许是因为这个老愤青的资历真的是太高了,赵普对这人相当客气更是相当克制自己,反正他没有把赵玭怎么着。可是,这件事被传入了赵匡胤的耳朵里,当朝宰相在宫门外被退休干部一顿大骂,这影响实在是太坏了。于是,赵匡胤把他们俩都叫了过来,要他们当着他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赵玭慷慨陈词:皇上,赵普明明知道朝廷禁止私人贩运秦、陇之地的巨木,但他却派遣亲信去当地贩运木材盖房子,而他的手下还把这些木头拿到市场上去卖,你说这该当何罪?

听罢,赵匡胤大怒,下令召集百官要把赵普给罢免了。不过,不知为何他突然又变卦了,他命人去向后周朝时期的那几位老宰相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理,而后周朝的前宰相、现大宋朝的太子太师王溥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和倾向,他直言赵玭这是在诬陷赵普。

王溥可是个老人精(没有贬义),也是一个相当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在他当上后周的宰相后,他的那个靠着他而捞了个一官半职的老爹办了一场生日宴,宰相父亲的生日宴自然会有一大批人来捧场,可王溥当天穿着宰相的朝服出现在他父亲的生日宴上,一时间那些人都不敢与之靠近,就连落座都不敢,他就这样搅了他父亲的生日宴会,原因无非就是让那些想趋炎附势之徒少动歪主意。他还劝自己的老爹辞官,然后他又通过自己的权力和手段批准了他父亲的辞呈,这可把他老爹气得当场就想收拾他这个“不孝子”。

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趁机跟着赵玭一起把权势熏天的赵普给搞下台?赵普和赵玭的实力和分量他还是分得清的,就是他这句话让赵匡胤改变了想要惩处赵普的心思。退一步说,赵匡胤此举也有些想以此来试探赵普的根基和影响力到底几何的意思,眼看赵普此时仍然“深得人心”,赵匡胤也知道此时还不到收拾赵普的时机。

赵匡胤转过头就将枪口对准了赵玭,他命侍卫鞭打赵玭并要治他诬陷赵普之罪。赵匡胤此举明显有做戏给赵普看的意思,皇帝如此给面子和台阶,赵普也知道见好就收,他开始给赵玭求情,赵匡胤也就坡下驴饶了赵玭,只是从此把赵玭这个倒霉鬼给贬为汝州牙校,让他离开京城别再招人烦了。
海历2020-11-06 09:04:2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这一次赵普算是躲过了一劫,但他也由此而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受赵匡胤信任和袒护了。他的敌人们是越来越猖狂了,要不是有他的老伙计们帮忙,他这次说不定就倒下去了。

几个月后,赵普终于找到机会给自己出了口恶气,而这事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过,那就是因为黄河决口澶州,澶州知州杜审肇被免职、澶州通判姚恕被处死并弃尸于黄河。姚恕之所以死得这样惨还得归功于赵普,是他极力建议处死姚恕,而他理由还是那么的冠冕堂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让姚恕以及那些同情姚恕的人根本找不到任何怪罪赵普这是在公报私仇的理由,因为这一次是皇帝要杀你,因为你确实有罪。

两年前,赵普曾在自己的府邸设宴待客,姚恕这天恰好有事前去拜见赵普,可他不知道赵普在请客,于是赵府的门吏不让他进去,而原因很有可能是姚恕没有请帖。所谓狗仗人势,赵普的门吏估计也是见多了达官显贵:你姚恕这么一个我未曾谋面的人也想见我们宰相大人?你谁啊你?姚恕?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

见此情形,姚恕大怒,他一甩衣袖转身就走。门吏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嚣张了,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个无名之辈竟然对我如此无礼,你这简直就是没有把宰相大人放在眼里。

这个门吏随后就把这事告诉给了赵普,说是有一个叫姚恕的人是如何如何的嚣张,还没等这人把话说完,赵普已经是气得脸色铁青,估计当时至少是把这个门吏给臭骂了一顿,然后赵普派人去追姚恕并给他赔礼道歉请他再回相府,谁知道这个姚恕根本不给赵普面子,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道歉?大爷我今天被你们搞得心情很不好,这个道歉我不接受!

姚恕的身份在前面已经提到过,他是开封府的判官,是赵光义的左膀右臂,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会如此的高傲了。赵普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同时也是为了跟赵光义修复一下关系,当赵匡胤决定让自己的舅舅当澶州知州时,赵普就推荐姚恕去给那位国舅爷当副手。赵光义本来不舍得给,但最后在皇命面前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可是,谁能想到在这两年里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程度呢?赵普差点被人搞下台,他这口恶气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了呢?很不巧的是,姚恕这时候恰好撞到了赵普的枪口上,他赵普拿你赵光义是没有什么办法,可小小的一个姚恕且是一个正好刚刚犯事的罪臣就很好收拾了,而且还是名正言顺地收拾你。至于杀了姚恕之后再又弃尸黄河,虽说惨了一点,但威慑的效果却是相当明显和有效。

这一次算是赵普扳回了一局,可他的敌人们是不会让他继续胜利下去的。

这里要说到宋朝官场的另一位大佬了,他就是枢密使李崇矩,宋朝顶级官场的三位大佬分别是主管国家行政的东府宰相和主管军事的西府枢密使以及主管国家财政、收支和盐铁的三司使。这个三司使大人我们现在不说,我们现在要说的是枢密使大人李崇矩。

不清楚赵普是不是昏了头,还是说李崇矩的女儿实在是太招人喜欢,在公元972年——就是处死姚恕的第二年,赵普和李崇矩成为了儿女亲家。这对于一个老练的政治家来说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错误,主管行政的宰相和主管军事的枢密使结成了亲家,这让皇帝老儿赵匡胤会怎么想?果然,听闻此事,赵匡胤很不高兴,史书明明白白地记载——“帝闻之,不喜”。

数日后,赵普和李崇矩按照常例进宫面圣。在此之前,他和李崇矩都是同在一个地方等待赵匡胤的召见,可这天赵普发现李崇矩许久都没来,等他询问后才得知李崇矩也是来了的,只是他从此将在另一个屋子里等候召见。赵普顿时汗流浃背,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和李崇矩的这个亲家结出了问题,他本想以此让自己的地位和权利更为稳固,可他没料到这竟然成为了授人以柄的愚蠢之举。可是,现在后悔有用吗?晚了,他的伙伴,他的亲家李崇矩很快就要遭殃了。

没过几天,李崇矩家里的一个当差逾十年的仆人郑伸敲响了登闻鼓,向赵匡胤当面揭发李崇矩收了别人的贿赂并委托翰林学士扈蒙帮助那人考取功名,郑伸还给自己找了个证人—— 引军器库使刘审琼。赵匡胤把刘审琼招来问话,但刘审琼却说这事纯属诬陷。怪事就此出现,既然证据不足,赵匡胤就该还李崇矩一个清白并惩处郑伸,可最后的结果是李崇矩被罢免枢密使之职,赵匡胤让其离开京城出任镇国节度使,而这个郑伸却被赐予同进士出身,让他去做了酸枣县主簿——这明显就是赏赐,也就是说赵匡胤认为这个郑伸是有功的,换言之,李崇矩被赵匡胤认定有不法之举。

这件事的前后以及中间的过程都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还缺少了某些情节加以连贯,但为何没有记载在册却是不得而知。可是,不管怎样,赵普的心里肯定是发凉了。李崇矩这一倒台让他何止是少了一条手臂,简直就是少了半条命。赵普的苦日子真的是来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已经渐渐处于劣势。

转过年来,到了开宝六年(公元973年)。这年的3月,原枢密使、后外放为镇国节度使的李崇矩再次被责贬,他成了左卫大将军,名字是好听,而且还威武霸气,可实际的权力丁点都没有。李崇矩这下看样子是要彻底歇菜了,赵普也是束手无策,而赵光义此时却是风光无限。

4月初,赵匡胤把他的弟弟赵光义以及他戎马之时备受他信任但此时早已是闲散富贵之人的石守信召到了他的私人皇家猎场里,三人又是打猎又是喝酒着实好不快活。幸好这一切赵普看不见,如果看见了指不定会咬得牙齿脱臼。

进入月底,赵普又挨了当头一棒,这段时间他几乎是遭遇到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但这还没完,后面还有更大的暴风雨在等着他。先说前面这事: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赵匡胤突然下诏要重组赵普宰相府的堂后官班底,理由更是合情合理:相府的堂后官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更换过,这既阻碍了这些人的升迁又没能给新人以历练的机会,这样很不好,从此以后吏部就负责把这个事管起来,然后这些堂后官每三年一换。

堂后官,相府的属吏,这些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唯赵普马首是瞻,而且赵普也用得顺手,可以说是他的一大政治资本,可突然间赵匡胤要把这批人给一锅端了。赵普此时会是什么心情和感受?他已经不再被信任了,而且他的皇帝陛下还要逐步剪除他的羽翼,他的盟友李崇矩倒了,他的属官这时候也要没了,接下来会是谁倒霉?
海历2020-11-14 19:55:4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赵普的霉运和霉事还不止这些,这些还只是他在秘密战场上的溃败,在公开场合他同样有一个敌人,而这个人就是赵匡胤身边此时的另一个大红人——翰林学士卢多逊。别看年纪轻轻的卢多逊跟赵普级别上和职权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仗着有赵匡胤的恩宠,卢多逊根本没把赵普这个宰相大人放在眼里。赵匡胤为啥会喜欢他呢?原因没有别的,因为这个人年轻、聪明、懂事且学富五车。

赵匡胤爱才,才华的才,对于有学识的人他是很敬重的,他也喜欢亲近读书人,他自己更是在当皇帝之后经常狂补文化知识,甚至于这个读书不怎么多的皇帝还曾经劝自己的宰相赵普要多读书。放在其他朝代,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个超级大笑话,可事实就是如此。

赵普不是正牌进士出身,就像如今某个单位里的某个高管没有大学文凭一样,某些什么985或者喝过洋墨水的人在心里和骨子里是瞧不上这人的,尽管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的骄傲和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他们就是觉得自己的文凭比这个人的能力更值得骄傲。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现象和心理,自打有了科举制度,自打有了文凭这件事,那个章就变成了无数人引以为豪的标志和符号,可无论在哪里也无论在何时,一个人能够取得成就靠的是能力,所谓学识不过是施展能力时的一个辅助技能。一个真实的现象是:真正高学识的人最后都成了清心寡欲的大家、大宗师,他们成了某个领域的代名词,而大多数的“有识之士”带着那个章一头扎进了七情六欲的汪洋大海里,然后费尽心思和精力去追求梦寐以求的东西:金钱、权利、地位、帅哥美女、豪车豪宅。我的问题是:一个完全为自己的私欲而活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那些正在创造和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对,在本质上这二者都是欲望的产物和衍生出来的一种现象,可前者只造福于己,后者却能惠及于人。

赵普或许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去立志于造福苍生济世万民,这是赵匡胤且是在当了皇帝之后的赵匡胤才会想才会干的事。赵普不过就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实现个人人生价值的舞台,然后他抓住了机会并且也成功地实现和创造了自己的价值。收天下之精兵,罢地方节镇之军权、财权和民权,开科取士以提高地方官员的整体素质,整顿吏治,治理黄河,与赵匡胤一道定鼎大宋三百余年之基业,面对赵普的这些实打实的功绩,也不知道那些嘲笑赵普没有进士功名的高材生们是否会同样嗤之以鼻,还是会觉得换了自己肯定比赵普干得更好。

遗憾的是,这些事和这些问题卢多逊不会去想,他只知道赵普在中书省霸气侧漏且独断专行,私人德行和操守还有问题,根本就不像个读书人和宰相,而且又没什么文化,这样的人打心眼里让他瞧不起:我是孔门弟子,是盖过章的,我跟你赵普不一样,你就是个暴发户。

本着这种心理以及赵匡胤对自己的赏识和偏爱,卢多逊没少在朝臣议事的时候给赵普穿小鞋打嘴仗,而且还每次都把赵普整得狼狈难堪,因为他总能抓住赵普的短板并加以利用和攻击。无论奏事还是面折庭争,他总能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而赵普在这方面就只能吃瘪。两相对比之下,在赵匡胤眼里卢多逊的形象就太过高大伟岸了:你是真有才,我喜欢!

当然,卢多逊有才不假,但说得不客气一点,这人也算不得是什么君子——请注意,不是君子的人未必就是小人,非黑即白的理论和思想是要不得的。君子不失色于人、君子不失口于人,这两点卢多逊都没做到,而且他还干了一件相当“小人”的事。他知道赵匡胤爱读书,而且是秉烛夜读,第二天还会给自己的臣子们来个读书交流会,畅谈一下自己晚上读书的读后感。发现赵匡胤有了这个爱好之后,卢多逊就去找了宫中的书吏,至于具体都干了什么以及都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从此以后每天晚上赵匡胤看什么书他就看什么书,第二天赵匡胤来了兴致要开书友会的时候,大宋的皇帝陛下发现这个卢多逊简直就是自己的知音,无论他看过什么书,这个卢多逊好像都看过,而且还讲得头头是道。反观赵普,赵匡胤每次说起书里的某个人或某件事的时候,他只能是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有了这层修为和表现之后,赵匡胤对卢多逊更加地赏识了,俩人经常在一起分享读后感,而卢多逊的内心也着实不怎么纯洁,他经常冷不丁地趁着某个空当突然转换话题:陛下,臣听说宰相大人最近又在外面圈地建房子了,陛下,臣听说宰相大人前些天又开了几家店铺,诸如此类,反正就是没说赵普什么好话。

卢多逊对赵普的所为让众人都知道了他俩之间的矛盾,就连卢多逊的那个已经退休在家的老爹都知道了。这位老夫子对自己的儿子大为不满,他捶胸顿足地说道:赵普是开国元勋,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跟人家对着干迟早要祸及全家,我这把老骨头到时候恐怕也不得安生,我情愿早点死了算了,免得到时候死得难堪,如此可谓幸事一件。

这话还真的被他言中了。后来,赵普主动向已经当了皇帝的赵光义示好并抬出了“金匮之盟”这个大杀器,赵光义就此让赵普又当上了宰相,而卢多逊则成了光义兄和赵普政治交易的牺牲品,他最后的下场比雷德骧还不如,赵光义一直保全着雷德骧,而卢多逊最后在其五十多岁的时候郁郁而终死于贬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这个时候卢多逊正值春风得意之时,而赵普则是灰头土脸如惊弓之鸟一般地存在着。
海历2020-11-14 19:57:3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在下诏重选相府堂后官后的第三个月,压垮赵普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此人就是雷有邻,那位被赵匡胤砸掉两颗门牙的雷德骧的大公子。

雷德骧被贬到商州做参军之后,有鉴于这个人曾经在京城里当过大官,所以商州的刺史大人对雷德骧非常的谦恭有礼,尽管这个时候雷德骧是他的下属,可他从来没给雷德骧摆什么官架子。那就收拾一下心情继续过日子吧!雷德骧也是这么想的,可命运总是喜欢给人制造一些惊喜,而这些惊喜一旦发生其所产生的蝴蝶效应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某天,商州刺史换人了,是一个叫奚屿的人。这人可就不是个什么好鸟了,他知道雷德骧是得罪了赵普才被贬到这里来的,于是就想着怎么收拾一下雷德骧以便在赵普那里能够博得一个更好的前程。他先是以长官的身份让雷德骧从此以后见到他要给他行参拜之礼,形势比人强,雷德骧尽管千万个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按要求做了。对于一个连赵普都敢正面揭发的嫉恶如仇的人,奚屿的行为无疑让雷德骧又羞又怒,在私下里也就忍不住地问候了奚屿的全家,深得小人精神之精髓的奚屿听到这些话后自然是大怒,这下他就更有理由整雷德骧了。

奚屿听到有人说雷德骧因为被贬出京而时常在家里写东西表达自己对皇帝和朝廷的怨愤和不满,但这只是传言,需要有证据才能坐实,奚屿便把雷德骧找来“商谈公务”,暗地里则派官员到雷德骧的家里以公事为名向雷德骧的家人索要他写的文章。不清楚雷德骧都写了什么,反正这东西一到手,奚屿立马把雷德骧给拿下了,然后以雷德骧被以诽谤朝廷和辱骂 的死罪上报朝廷,然而,可能是对于自己上次处罚雷德骧有些过意不去,赵匡胤这次没有上纲上线地让雷德骧回到娘胎里重新做人,他把雷德骧罢官发配到了灵武。

虽说雷德骧捡回了一条命,可这事对于雷家上下不但是奇耻大辱更可谓是雪上加霜,本来在京城住得好好的,可这下子突然成了被发配到偏远地区的罪人,一家人连生计都成了问题。这落差换了谁都是无法接受和忍受的,况且雷德骧的大儿子雷有邻这时候又正因为迟迟都没能考中功名而满肚子的邪火。愤怒中雷有邻心理变态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赵普在使坏,为了给父亲报仇,更是为了给自己家出口恶气,雷有邻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倒赵普。

雷公子的这次复仇堪称一部励志加教科书式的谍战大戏。他先是得知赵普的下属——相府堂后官胡赞和李克度贪赃受贿的罪行,然后又找到了雷德骧的同年进士秘书丞王洞,他想通过王洞从中拿到胡、李二人受贿的证据。在王洞的身边当了一段时间的“卧底”之后,雷有邻取得了王洞的信任,以至于后来王洞将家里的好多事都托付给雷公子去办,直到有一天王洞让他拿着金银去贿赂胡赞。要说这雷公子还真的很有本事,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但取得了王洞的信任,就连胡赞也跟他混熟了,正是因为如此王洞才把这事交给他去办。就此,雷公子日思夜想的证据终于是到手了。

这还没完,雷公子还有猛料。他在京城还结交了一个朋友,这人叫刘伟,职务是刚刚转正的上蔡县主簿,但他这次能转正是因为他的那位进士哥哥刘侁利用他的关系打点了相府的官员给他伪造了之前遗失的一份材料证明。老实说,这其实叫补办,而非伪造,但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是给了钱才办成的。对雷公子来说,这又是赵普驭下不力的铁证。尽管他告发此事会有出卖朋友为自己谋私的嫌疑,可复仇心切的雷公子哪会管这些,他巴不得这些东西越多做好,那样才会更有把握把赵普扳倒。

这下可以去告御状了吧?且慢!雷公子的枪里还有子弹:宋朝攻灭后蜀之后,朝廷管理皇族宗正事务的宗正丞赵孚因为当初不想去刚刚平定的四川做官而找到了赵普,然后他就以足疾为由留在了京城当官,而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足疾。

好了,火力足够了,雷公子于是敲响了登闻鼓。在赵匡胤面前他把这些事全给说了出来,矛头直指赵普。赵匡胤大怒,他下令彻查此案。同时,赵普也由此跌入了深渊,赵匡胤取消了他独相的权利,他的两位副手薛居正和吕馀庆开始与赵普平权,都具有了掌印、押班和升政事堂的权利,也就是级别虽然还是小了一点,但是权利却一模一样。

几天后,案件审理的结果出来了:那位“造假”的上蔡县主簿刘伟因为雷有邻的揭发被砍了脑袋并弃尸于市,刘伟的哥哥刘侁、宗正丞赵孚、雷老爹的同年进士王洞、赵普的属下胡瓒和李可度皆被罢官并拉出去集体享受大棒子的伺候,胡瓒和李可度还被抄没家产。

至于雷公子,他升官了,虽然没有功名,可他为国除害有功,而且顺带着把他老爹也给捞了回来。但是,上蔡县主簿刘伟之惨死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估计也是因为他事后太过自责,于是他开始每晚做噩梦,继而出现疯癫的症状——大白天里狂呼刘伟不要来找他,不久他也死了——癫狂而死。

这事怎么说呢?为父伸冤绝对没错,可是为此而不择手段置人于死地,这可真的是幸福我一家,痛苦别人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或许是吧!

自此,赵普彻底焉了。

如此看来,他在这场斗争里还是幼稚了一些,他的每次出手都不能击中要害从而给对方主将以切肤之痛,就好像只是在警告对手要适可而止,而对手每次出手都直指要害,最终的目标都是他赵普本人。不管他的敌人是赵光义还是卢多逊以及那些对他多年来积怨已深的同僚,反正对手用的手段都比他高深和狠毒。态度决定成败,这话用来总结赵普在这场斗争里的表现可谓是再恰当不过,从一开始他的斗争指导思想就输了一截,对方就是要搞倒他,而他没有想过要终结谁的政治生命,只是在那里敲敲打打。如此这般,再加上强悍的敌人,你赵普不败岂不是要让上天辜负他的敌人们的一片苦心?

终于,大结局上演了:公元973年8月,赵普被罢免宰相之职,出京就任河阳三城节度使。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大宰相太辛苦了,需要出去休息一下,免得劳累过度了。

这些都是官面上的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赵普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有个现象很有意思:这场斗争从头到尾几乎都看不到赵光义同志的身影,似乎这些年的一切争斗都跟他毫无关系,他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可是,赵普动身离京之时给赵匡胤写了一份奏折,里面说道:他们都说我跟你的弟弟赵光义不和,说我总是在说他的不是,我现在终于发现你的弟弟确实很好,他又忠又孝,根本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这下子赵光义同志是彻底跑不掉了。赵普的这番话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我赵普之所以会有今天是跟完美无缺的赵光义同志有很大关系的。可怜了未来的太宗陛下,他把赵普的这些话完全当成了夸赞,这么有力度的话怎么能够不让它留在史书里永远地名留青史呢?赵光义不想管那些会像我这般心理阴暗的人会怎么分析他在这场斗争里的角色和戏份,他是赢家,是胜利者,唯有胜利者才能拥有生存权和话语权。成王败寇,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才叫正史,至于失败者,谁叫你输了呢?失败者只配去接受和忍受屈辱和痛苦。

战斗结束了,接下来就该召开表彰大会了。

来看一看这份赵普倒台之后的受赏名单:封皇弟开封尹赵光义为晋王且从此每次上朝时负责押班引领百官——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封山南西道节度使皇弟赵光美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封皇子贵州防御使赵德昭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

封吏部侍郎、参知政事薛居正为门下侍郎,封枢密副使、户部侍郎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封翰林学士、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兼参知政事。

封左骁卫大将军、判三司楚昭辅为枢密副使。

最后,别忘了另一位之前就已经受到晋升的吕馀庆。

从这份名单里不难看出赵普的对手们其阵容有多么的恐怖和强大,当然,这里面并非所有人都与赵普为敌,比如赵光美和赵德昭,这二人获得封赏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稍微制衡和掣肘一下已经形成一家独大的赵光义。赵匡胤的想法很美好,但历史会证明他太高看自己的三弟和自己的儿子了,这二人根本不是未来的大宋太宗陛下的对手。

这里真的要为赵匡胤感到叹息,也要为赵普感到委屈和憋屈,他是一直主张要制衡和限制赵光义越加膨胀的权力欲和野心的,可赵匡胤最终还是在他和亲弟弟之间选择了后者。三年后,相信在得知赵匡胤突然死亡的消息时,赵普的内心是既悲痛又不甘:当初如若不把我赶出京城,事情又何以至此啊?

不管怎样,随着赵普的罢相,大宋朝堂算是就此安定了,接下来又到了再动刀兵的时候了,目标——李煜的南唐。
海历2020-11-14 20:02:4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现在来说五代十国里的这个南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南唐就不得不提到它的建立者李昪,这个人的一生其传奇指数在中国的三百多位帝王里面绝对能排在前列,到底有多靠前就不好说了,毕竟每个人的角度和立场都不同。

公元895年,唐朝的淮南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农郡王杨行密率军攻打濠州。看看杨行密头上的这一大堆显赫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头衔,再看看这个时间段,很明显的事实就此摆在眼前:这个杨行密是唐末众多藩镇里面具有极强实力的一个。再看看这个叫濠州的地方,当时这里并不怎么有名,但在四百多年后,这个地方连同出生在这里的一个人将名传千古,那个人的名字叫朱元璋,而这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安徽凤阳。

很巧的是,杨行密在攻下濠州之后也遇到了一个未来的皇帝,但这个未来的皇帝现在还只是一个六岁多大且没了父母另外还在寺庙里混不下去的小沙弥,但这个小沙弥长得实在是非常的可爱。杨行密手里的刀子这时候估计都还在滴血,但看见这么一个小可爱他的心也瞬间软化了。

小朋友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的回答让杨行密本就已经快要软化的心彻底融化了,简直就是要碎了。小孩一边哭一边回答:我姓李,我的爸爸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的妈妈也死了,我的伯父也死了,我也没有家。

在战场上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杨行密这时候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沙弥心疼得不得了,于是随即就决定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去自己养起来。说来这个孩子也真是难得,生于乱世且父母双亡,但却牢牢地记住了自己的姓氏,这个伟大的唐朝皇帝的姓氏(后来他自称自己是唐太宗的儿子吴王李恪的十世孙)。

在他父亲因战乱与家人走失并生死不明之后,他的母亲和伯父带着他到濠州避难,谁知道这个鬼地方也是兵荒马乱,他的妈妈不久也病死了,而他的伯父也很快死于战乱之中,他就此成了孤儿。起初他被寺庙收留,成了一个小沙弥,但后来寺庙也养活不了几个人了,这个小沙弥就成了流浪儿,再后来他遇到了杨行密——这个改变了他往后人生的第一个贵人。

有句话可能浅薄了一点,但事实就是如此:有时候颜值真的会改变或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无论男女。

按理说一个小屁孩而已,放家里不过就是多一双筷子罢了,况且还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杨行密家里,可事情就是这么怪。兴许是这个孩子真的是长得太可爱了,杨行密简直每天恨不得随时把他抱在怀里,最后以至于杨行密的儿子杨渥感觉到了威胁的存在并有了切实的行动。具体是什么行动不可考证,反正在杨渥这里这个小孩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史书说这个孩子“为杨氏诸子所不能容”,但事实上这个时候小沙弥顶多才七岁,而杨行密的大儿子只比他大三岁,也就是十岁,而杨行密的次子杨隆演这时候还没出生。也就是说,问题就出在杨家大公子杨渥的身上。都说人性本善,可在杨渥这里显然不是这样,在他眼里这个父亲的新宠就是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小野种,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凭什么把本该属于他的恩宠给抢了过去?

争宠这种事可不止是会发生在那些后宫的女人们身上,小孩子争起宠来会让人见识到何为最原生态的人性本恶。

杨行密某天终于发现大事不好了,他的亲生儿子这是吃醋了,看这个样子他的这个兔崽子迟早得弄死这个小可爱。万般无奈之下,杨行密只得忍痛割爱,他把这个小孩子交给自己手下的大将徐温抚养,而徐温就是这个小可爱人生里的第二个大贵人。

跟了徐温之后,这个孩子有了自己正式的姓名徐知诰。这个孩子无疑是不幸的,但他也是无比幸运的,就在他毫无知觉但命运却已然在撕裂他幼小的心灵时,他遇到了杨行密。如果让他继续待在杨家难保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北汉后主刘继元,很有可能会因为早年的悲惨境遇以及饱受杨大公子的欺辱而在长大后变得心性扭曲,可这时候他又遇到了徐温以及徐温的老婆李氏。因为是本家,李氏对这个惹人爱又命运凄惨的孩子格外疼惜,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早年的那些阴影和伤痛都慢慢地被治愈了,而他也开始健康地成长着。

先抛开这个孩子再来说说杨行密。经过一系列的征伐厮杀,杨行密在江淮一带彻底站稳了脚跟,他东打吴越北拒朱温,就此成为唐末的几大强藩之一。公元902年,杨行密被封为吴王,五代十国里的吴国就此在地理和称谓上得以确立。三年后,杨行密去世,他的长子杨渥继承其王位。杨行密去世前指定右牙指挥使徐温、左牙指挥使张颢辅佐杨渥。这个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继位后的一顿骚操作搞得吴国上下怨声沸腾,最终逼反了他父亲留给他的辅政大臣,而他自己也被送去见了他的那个英武强悍的老爹。自此,吴国的军政大权落入徐温和张颢手中。

什么叫作死?就是世上本无事,可你自己心里头有事,而且还以为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好的事一定会在某天成为现实,而你为了不让它成为现实于是瞎搞一通,直到最后把自己搞死为止。杨渥是这样,杀掉了郭威和柴荣全家老小的后汉皇帝刘承佑也是这样。

所谓一山难容二虎,甭管之前是什么样的利益共同体,杨渥死后,徐温和张颢就没法共存了,最后徐温在火并中胜出了。没办法,谁叫徐温大人是天选之子徐知诰的养父呢!

大权独揽之后,徐温并没有猴急着马上当吴王,而是把自己的老主子杨行密的二娃杨隆演给抬了出来当他的傀儡,而他自己则跑到润州(今江苏镇江)去经营自己的老巢。不过,这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像是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这里面的原因就在于徐温把这一招给升华了,他自己跑到了润州但把他的长子徐知训留在了吴国的都城广陵(今江苏扬州)。他留他儿子在这里干啥?监国摄政!

这个徐大公子就没他老爹那么聪明了,简直可以说是集蠢恶狂于一身。仗着自己老子的威风,他对吴王杨隆演毫无为臣之道,经常当众欺凌甚至是辱骂,这搞得堂堂的吴王当场大哭,而对于留守广陵的吴国大将朱瑾,徐大公子更是把之前的师徒之情忘得一干二净,根本谈不上什么尊重,甚至因为忌惮朱瑾的实力和威望而准备杀了老朱。更有甚者,这个徐大公子还趁着朱瑾的爱妾来他府中串门把这个妹子给强行弄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徐大公子的所为惹得广陵城上下天怒人怨,被他强行往自己头上戴了一顶帽子的朱瑾更是怒不可遏,于是便预谋杀掉徐知训,可当他把计划告诉给吴王杨隆演时,天纵神武的杨行密的这个二娃竟然对徐知训畏惧如虎,这个吴王根本不敢有妄动之念。在徐知训这边,因为忌惮朱瑾的实力,徐知训便决定将朱瑾调出广陵去外边当节度使,而朱瑾为了表示感谢特意在家里设宴款待徐知训。没想到的是,徐知训这个睡了人家女人事后也不赔礼道歉的猪脑子竟然还真的来了,结果他就此命丧黄泉。

朱瑾砍下这个色鬼的脑袋,然后提着这颗首级去见吴王杨隆演,说他已经为吴国除去一大祸害,谁知道这个懦弱的吴王竟然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

朱瑾本想以吴王的名义宣布诛灭奸佞以此镇住徐知训在广陵城的爪牙,可如今杨隆演的表现让他只能绝望,他被气得是以头撞柱!等他准备出宫时却见大门已经关上,于是他翻墙而走,不幸的是他摔伤了脚,徐知训的狗腿子们蜂拥而至,朱瑾自知已无活路而言,他仰天长啸后拔剑自刎。

这时候就轮到天选之子登场亮相了。

时光荏苒,当年的小乞丐在徐知训死的这年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史称其:身长七尺,广颡隆准,为人温厚有谋,用现在的说法这就是一个才德俱佳的高富帅。徐知诰对自己的养父徐温不但恭敬孝顺,而且为人谨慎不轻浮,而相比之下徐温的几个亲生儿子则让他很是烦心。他经常当众对自己的儿子破口大骂,你骂就骂呗,可骂这些儿子的同时他还要捎带上表扬一下徐知诰,长此以往的结果可想而知,徐家的儿子们恨死了这个外来户,其中犹以徐家大公子徐知训为最甚。

史料里记载了两次徐大公子密谋杀掉徐知诰的事件:一次是徐大公子请喝酒,暗中却埋伏刀斧手准备伺机而动。还是那句话,天选之子徐知诰怎么可能这么窝囊地死去,当时的行酒吏刁彦能在给徐知诰倒酒时以指甲掐其皮肉,徐知诰瞬间顿悟,于是找机会溜走逃过了一劫。

另一次则是徐知诰从自己的辖区润州到国都广陵公干,徐大公子又请喝酒。这一次还是老套路,不同的是老天爷派来的救兵换人了,这个人叫徐知谏,是徐温的第四子。这个人心性淳厚,也欣赏和敬佩自己的这个非血亲的兄长,他在席间用脚踩徐知诰示意他快离开。得知其逃走之后,徐大公子命人前去追杀,可笑的是他派出去的这人就是上次救了徐知诰一命的刁彦能,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上面说到徐知诰当时的辖区是润州,这不是徐温的老巢吗?没错,但是因为他的这个养子工作太出色把升州(今江苏南京)治理得为富一方,于是他就很不客气地把自己的这个养子的地盘给占了:好儿子,咱们换个地方住,升州给我,你去润州吧!

得知徐知训在广陵被杀的消息,徐知诰就带兵杀入了广陵并把徐知训的一切权利和地位都给接管了过来,而徐温也默许了此事。徐知诰采取了与徐知训完全不同的执政方针,具体的政策就不说了,如果说之前徐知训把广陵搞得是民怨沸腾,那么在徐知诰的精心治理下则是民心尽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尽管徐温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权者,但人心却已然被徐知诰所收揽。

顺便补一个事。徐知诰进入广陵之后把朱瑾的全家都给抓了起来,结局没得说,只能是全部砍头。别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法制,说这个就显得天真了。朱瑾的夫人在刑场号啕大哭,他的一个小妾则大声说道:夫人别哭,哭也没用,我们马上就能和老爷团圆了。于是,朱夫人这才止住哭泣,引颈就戮。我不知道朱瑾的这个小妾是不是之前被徐知训凌辱的那一个,不管是与不是,这个女人都值得令人敬佩。
海历2020-11-15 22:28:55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