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会》长篇连载民国传奇故事

楼主:史前凶驴 字数:158357字 评论数:34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却见黄纵窜到近前,左手抓住石少宜衣领,右手提刀高举,正要一刀结果他性命,蓦的只听远处轰隆隆一阵闷响,便似凭空打了个响雷。

众人一愣,不由得抬头齐向天上看去,心中都想:“怎的打雷了?难道这时节也会下雨不成?”却见虽是午夜,天上晴空万里,周围只有一片薄雾笼罩,哪有半朵云彩?

韩天重也觉奇怪,寻思:“此时尚未开春,怎能有雨?莫非当真老天有眼,要降下天雷击死这恶贼么?”

眼见黄纵愣了一愣,又要动手。刚举起刀子,却听那轰隆之声又响起来,这一次却比方才近了许多。与此同时,众人只觉脚下冰面微微颤动,好似地震一般。大家都感诧异,一起向雷声传来之处望去,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初时尚不觉怎的,到后来竟似万马奔腾,滚滚而来,众人脚下震动也逐渐厉害起来。

钱先生猛然想起一事,面色陡变,叫道:“不好!开江了!快撤!”
史前凶驴2020-08-18 20:15:2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发一声喊,转身便跑。原来东北气候寒冷,每年入冬之时,那松花江都有数月时间结成坚冰,待到来年天气转暖,坚冰重化为水,便称之为“开江”,这本是气候自然之理,原也不足为怪。只这“开江”却有“文开”、“武开”之别。所谓“文开”,便是江下暖水回流,气温逐渐升高,冰面被水慢慢冲得解冻,形成一块块细碎冰排,最后随波飘去,化为无形。而那“武开”却截然不同,乃是气温回暖,冰层融化后突然又遇降温,将化开的冰排重新冻上。由于两次冻结的密度不一,犬牙交错。开江之时冰面往往突然断裂,互相撞击,发出隆隆巨响,有时还会耸起巨大冰山,地动山摇,人人见之胆寒。

众人瞧这声势,显然遇上了“武开江”,都知道厉害,哪敢迟疑,纷纷向江边奔去。那石少宜本已闭目待死,眼见奇变陡生,心中不知所以。他和黄纵都生长南方,这等北国奇景自是不知,眼见众人呼啦啦散去,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求生之念,不知哪里来了股力气,双手一撑,连滚带爬的向对岸跑去。在众人眼中看来,他这等举动实无异于自杀,黄纵却又哪里晓得?他数月以来历尽艰辛,早将性命抛在脑后,心中唯一想的便是手刃仇人,报得大仇。眼见石少宜向前奔去,生怕他就此逃了,楞得一愣,提刀便追。

韩天重跟着众人跑了几步,回头见黄纵反而像江心追去,心下大急,转身叫道:“大哥快回来!性命要紧!”黄纵听而不闻,眼中只剩这生平最大的仇人,说什么也要赶上将他杀了。

韩天重又叫几声,见他不应,耳边已传来“刺啦啦”冰块碎裂之声。他心中更急,只盼黄纵快步杀了石少宜,再赶回来。却见远处二人越奔越近,黄纵猛地向前一窜 ,终于将石少宜扑倒在地,挥刀便向他心口刺去,眼见便可一刀毙命。忽听一声巨响,二人身下冰面裂开,一股江水混着碎冰直激了上来,好似一道巨大的喷泉冲向天空,瞬间将两人撞飞老远。韩天重惊叫道:“黄大哥!”纵身便要过去,刚迈两步,脚下一阵剧烈晃动,他身子一滑,摔倒在冰上。
史前凶驴2020-08-19 12:17:3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待到爬起身来,只见江上冰面纷纷断裂,四下里波涛翻涌,冰屑乱飞,哪里还有黄纵的影子?连那石少宜都已不见去向。耳听周围天崩地裂之声,四周雾气渐浓,他虽自小胆大,见了这等天地之间的奇变,也是骇得面无人色。叫了两声“黄大哥”,无人答应。心下惶急,又叫“钱先生”,“杨大哥”,众人方才逃命要紧,早已奔得远了,哪里想到他又再回去?叫到后来已是嗓子嘶哑,语带哭音。

正没做理会处,只见前面一条灰影从雾中窜了过来。这人身形极快,如燕子抄水一般,在冰上一窜便是两丈,几下奔到近前,伸手抓住天重肩膀,沉声道:“韩兄弟,快随我回去。”

韩天重见来的正是沈归潮,心中大喜,叫道:“沈大哥!”沈归潮道:“你抓住我臂膀。”天重依言抓住他胳膊,沈归潮伸手揽住他腰,丹田吸一口气,刚要迈步。只听脚下哗啦一声巨响,一股大力由下而上撞将上来,连着碎裂的冰面将两人直冲上半空,飞起足有丈余。韩天重高声惊呼,低头见脚下冰面已然断开,涛涛江水卷着冰块四下翻腾,心道:“今番定是死了!却赔上沈大哥一条性命!”

二人身在半空,无处着力,眼见便要落入水中。蓦的里,韩天重只觉肩头一股大力击到,这力道来得好猛,他身在空中,竟被打得向后连翻三个跟头,身子远远飞出,重重摔了下去。脊背一疼,只觉落地处坚硬异常,伸手摸了摸,原来是落在一处浮冰之上。

他一翻身坐起,高声叫道:“沈大哥!你没事么?沈大哥!”叫了几声,只听远处沈归潮道:“韩兄弟莫慌,你快快伏在冰上,不可乱走乱动,我们这便来救你。”这声音清亮浑厚,周围虽然响声嘈乱,却也压之不住。
史前凶驴2020-08-19 20:21:4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原来方才二人眼看就要落水,沈归潮一眼瞥见前面白茫茫一片,似是一大块浮冰飘过,当下不及细想,用力便向韩天重肩头推去,将他击到浮冰之上,自己借着这一推之力,一个跟头向后翻去。身在半空,见落脚处只有一块数尺宽的浮冰,知道经不住自己重量,当下提起右脚,成金鸡独立之势,只用左脚踩到那浮冰一侧。那浮冰受力之下,阧然立了起来。沈归潮右脚顺势猛地在冰上一蹬,那冰“啪”的一声碎成数块,他身子借着这一蹬之势,在江上平平飞出丈余,终于滑到身后一块坚实的大冰之上,双手一撑站了起来。

沈归潮心中暗道侥幸,方才这一推,一踩,一蹬,乃是他“燕子门”的轻功绝学,叫做“云里翻天三连环”。讲究的是力道忽发忽收,忽轻忽重。若不能做到力由心起,随心所欲,方才一踩之下,那浮冰已然碎开,后面的一蹬自然便用不上了。他这一下实竭尽了平生所能,倘若功夫差了半点,那必然落入水中。这等寒冷江水,纵然逃得性命,也必狼狈至极。

韩天重听得沈归潮无恙,心中大喜,扬手叫道:“沈大哥,我在这里!快来救我!”此时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灰蒙蒙一片,只听四下江水翻腾,夹杂着冰块撞击之声,他叫得两下,不见回音,忽觉脑后劲风响起,刚要回头,一枚拳头大小的冰块横着飞来,正砸到他后脑之上,韩天重但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栽倒在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醒来。耳边传来潺潺流水之声,四周光亮刺眼。天重只觉脑后极是疼痛,伸手一摸,竟被砸了寸许长一道口子。所幸天气寒冷,血液已然凝固在伤口之上。他坐起身子四下张望,越瞧越是惊讶。见自己正身处一块巨大的浮冰之上,这浮冰成长方之型,宽宥两丈,从头至尾足有四五丈长短,尽头处堆着一大堆积雪,竟有一人多高,想是累月不曾融化,便似座小小雪山一般。此时已是白天,这大浮冰顺着江水向前流去,如一艘大船般在江上缓缓航行。
史前凶驴2020-08-20 12:28:1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史前凶驴2020-08-22 12:15:3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韩天重站起身来,见两岸全是密林荒野,早已无城市中的繁华景象,也不知自己竟晕去了多久。只见这浮冰笔直的顺着江心向前飘去,却不向两边旁移,不禁犯愁:“此处离岸边足有二三里地,自己水性不佳,如何游得过去?况且江水这般寒冷,只怕下去便要冻僵。这却怎生是好?”

迈步绕着冰面转了一圈,见周围飘着片片浮冰,有大有小,长短不一,却绝无一块如自己这般大的,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是喜是忧,站了片刻,又想:“沈大哥等人必会前来救我,须得静心等待,不可轻易犯险。”当下靠着雪堆坐了,闭目养神。脑中想起昨夜的凶险境况,兀自心惊,又想起黄纵不见踪影,定然已经遇难,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到了晚间,腹中饥饿,在冰上细细寻了一番,见只有各式大小的碎冰块,并无什么鱼虾之类抛了上来。只得捧几把雪吞了,聊以充饥。夜晚江上风大,他虽穿皮袍,仍觉难耐。捡了块较长的碎冰,在那雪堆中间挖了一洞,勉强可以容身。那雪堆冻得硬了,倒也不至松垮,天重缩身洞里,合眼睡去。

第二天醒来,见这大浮冰仍是缓缓向前飘着,绝不靠岸。这一日来来回回站在冰边眺望,只盼着钱先生等人前来相救,却哪里有人到来?有时望见岸边搭着零星几间茅屋,知道是渔户,他站在冰上张臂大喊,又捡起冰块向水面抛去,却都似石沉大海,并无回音。到得后来终于灰心,寻思道:“此处离着岸边这等远,别说那些打鱼的瞧不见我,即便瞧见了,江上如此多的浮冰,谁又敢划船过来?”无法可施之下,只得坐在冰上默默发呆。
史前凶驴2020-08-22 12:15:4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十五章

到了第三日晚间,钱先生等人仍是未见踪影,他索性绝了念头。心想:“飘了这么远,他们是找我不到了,家里人就更不用说了。却不知这冰最后要飘到哪里去?是了,听学堂先生说,极东之地有一片汪洋大海,名字叫做太平洋,足有几万里宽,海那边有个叫“美利坚”的国家,住着的全是洋人,倘若一直飘了过去,那些洋人见我这般情景,定会吓一大跳,哈哈,那倒也有趣。。。。。。嗯,还有那个叫开斯普家伙,他说自己是什么犹太人,犹太人又是什么人了?洋人便是这般古怪,尽搞些乱七八糟的名堂。”又想:“这家伙倒也知趣,我救了他出来,他说要请我去“马迭尔宾馆”,说他那里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有,又是电影院,又是俄国厨子,嘿嘿,哪知我等不到那时候便要饿死了。”

一想到吃,腹中更是饥火难耐,他已整整三天未曾进食,只靠雪水充饥,早已饿得头昏眼花。白天时曾见浮冰周围不时有鱼游过,脱了皮袍便要去捞。 但他自幼虽在江边长大,从小却是衣食无忧,这等捕鱼的功夫又怎会了?那皮袍又不渗水,捞了几次只捞上满满一捧江水。又捡起旁边冰块砸去,那些鱼游得飞快,他手上全无准头,哪里能砸得到?有时碰运气蒙中几次,那鱼一甩尾巴便既游开。到得后来浑身无力,胳膊酸疼,连眼也花了,险些一头载进江里。无奈之下,只得靠在雪堆,呼呼喘气。那皮袍已经湿了,他不敢再穿,身上又冷又饿,心中恨恨道:“黄大哥说的对!好人哪有好报?我好心从牢中救了那开斯普出来,想不到最后自己竟饿死在这鬼地方,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啃了几口雪块,脑中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直到了中夜,正似睡似醒之时,忽听远处传来“噗通,噗通”的水花溅起之声,挣扎着起身瞧去,只见前方江面一片银光闪闪,便似天上繁星落入水中,缀成一条极宽的玉带,从江上飞速铺了过来。他此时已饿的头晕目眩,心中恍惚道:“这是什么?可是传说中的天河么?离着七夕可早着呐,牛郎织女这就相会了?哈哈。。。。。。是了,老天爷见我饿的惨了,提前降下鹊桥来渡我上天。哼,要真有喜鹊到来,我一把抓住便吃了,还搭什么桥?”

正胡思乱想间,只见那一片银光来得好快,转眼便到了近前,围着浮冰化作两段,急速向前窜去。韩天重愣愣的瞧着发呆,忽听“哗啦”声响,旁边水花四溅,一尾大鱼从水中直跃了出来,蹿到空中翻了个身,又掉进水里。
史前凶驴2020-08-22 20:18:2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鱼!鱼!”他大叫一声,忙扑倒浮冰边上,只见水中密密麻麻全是游鱼,一尾接着一尾,直似无穷无尽。他脱下皮袍迎着往冰上一兜,几尾大鱼落到冰上,噗噗乱跳。韩天重抓住一条,拿碎冰刨了鱼腹,张嘴便咬。那生鱼自是极腥,这时候吃来却似天下最美味的佳肴一般,狼吞虎咽之下,险些连鱼刺也吞进肚去。

那鱼条条都有尺来长短,甚是肥壮,韩天重吃了几尾,腹中饥火渐消,心中只想:“哪里来的这许多鱼?莫非当真老天爷显灵?”

他又怎知,这鱼名叫大马哈鱼,乃是西洋有名水产,人人爱食,西人又称之为鲑鱼。这鱼和一般鱼儿不同,出生在江河淡水之中,却在太平洋的海水里长大,待到长成之时,又回到自己出生之地,因此被称为洄游鱼类。海中水草丰富,那大马哈鱼吃的膘肥体壮,每年开春之时便既朔江而上,回到出生地产卵,产后便死,如此周而复始,代代不变。如今江河解冻,正是这大马哈鱼洄游产卵之时,也是他命不该绝,走投无路之下,竟然遇见此等幸事。

这大马哈鱼常年生长于大海之中,肉质鲜嫩,并无一般江河之鱼自带的土腥气。所产鱼籽更是绝佳的滋补之物,颗颗好似鲜红的珍珠,轻轻一咬,满嘴鲜甜的汁水沁人心扉,实是美味无比,这东西历朝历代都被当做贡物献于朝廷,寻常人却是无福消受,韩天重危难之中得此机遇,趁机大快朵颐。

待吃过生鱼之后,力气大增,头脑也渐渐灵活起来。生怕这些鱼过得一悠便既没了,连忙又捞上十几尾来,都放到那雪洞里存着。又想,如今食物不愁,这皮袍不能再用了,江上风大,晚间还要靠它御寒,如此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只怕受了凉,这地方又哪里弄药去?

寻思半晌,将皮袍晾在一边,从冰面上选了根较长的大块碎冰,只苦于身边并无器械,随手摸去,摸到怀中杨金虎给的那块虎头金牌。这金牌虽小,终究是金属之物,当下连挫带刨,直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那碎冰制成三尺来长一条冰锥,后端磨了个凹口,免得手滑握之不住。又将锥尖后面削了个小小倒刺,便似鱼叉一般,用手摸了摸颇觉满意。他从小生长东北,又出身铁匠之家,这等制冰为器的能耐自是手到擒来。当下拿着冰锥来到边上,看准鱼群用力一扎,向上一提,果然一条大鱼被带了上来,韩天重哈哈大笑,俯身捡起那鱼扔进洞里。

到得晚间皮袍晾干,披在身上进洞美美睡了一宿,数日里担惊劳累,至此方得安睡。
史前凶驴2020-08-23 20:03:3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如此一来,韩天重每天在冰上食鱼度日,到后来吃的惯了,也不觉得鱼腥难以入口,反而别有一番滋味。他一开始尚恐这些鱼转瞬即逝,后来见鱼群每日游过,一波接着一波,绝不停歇,便放下了心,寻思:“将就对付几天,想办法上岸才是正经,难道还真能在这待上许多时日?”当下每日只取数尾食用。

又过几日,江上浮冰越来越少,水流渐增。放眼望去,两岸全是茂密的树林,山也越来越多。哈尔滨地处松嫩平原,周围绝少山地,显然自己已经离家甚远。眼见再过些时日,这浮冰虽大,终究会慢慢化去。到时就算食物不缺,也是难逃性命。几次下狠心想要跳水游到岸边,但见江水势大,波涛翻涌,犹豫一番,终是不敢。只得每日随波逐流,任它慢慢飘去。

这一日正站在冰边捕鱼,中午太阳直晒下来,他嫌皮袍穿着太热,刚脱了下来。忽听前面传来一阵水花声响,抬头望去,见远处一大片鱼群哗啦啦散开,群鱼四下奔去,过得片刻方才聚集。游不多时又再散开,如此三番两次,闹得好不热闹。不少鱼儿像是受了惊吓,纷纷跳出水面,便似水中有人撒网一般。
史前凶驴2020-08-24 11:58:4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韩天重心下奇怪,见那鱼群忽聚忽散,渐渐来到浮冰之侧。他正要俯身探个究竟,蓦地水花溅起,群鱼又再散开,只见一条又粗又长的黑线从水下飞速游过,便似一条大蟒蛇一般,直向前面窜去。天重大骇,心道:“这是什么东西?此地名为黑龙江,莫非当真有龙不成?”当下退了一步,手握冰锥,凝目观瞧。只见那黑线游得极快,在江中忽高忽低,蜿蜒穿梭,追逐鱼群,所过之处鱼儿尽皆奔逃。直闹了好一会儿,方才不见踪影,群鱼重又聚集,水面恢复平静,想来那东西已钻进江中去了。

天重等了一会,见那东西不再出来,想是去的远了,便放了心,提着冰锥又到水边抓鱼。抓了两尾抛在冰上,正要用力再刺,只见水面忽然冒上几个极大的气泡,群鱼嗖的四下窜开。他暗叫不好,往后便躲,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一张血盆大口从水中直直窜了上来,奔他胸口便咬!天重“啊呦”大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左一闪,栽倒在冰上。那东西从水中窜到冰上,在冰面扭了几扭,又从另一侧滑入水中。

韩天重心中怦怦乱跳,这么一忽之间他已然看清,那窜上来的东西通体黝黑,周身似水桶般粗细,从头至尾足有丈余。背上一条长长的鱼鳍,乃是一条极大极长的黑鱼!松花江水产丰富,他久住江边,知道此物生性极为凶猛,又十分贪吃,专以它鱼为食,倘若鱼塘里混了一条进去,旁鱼非被它吃个干净不可。这鱼不光性子猛恶,还有一般与众不同之处,便是出水不死。遇到江河干涸之时,便窜到泥地之中滑行,迁移到其他水域再寻食物,往往可坚持数日之久。这黑鱼他自小见得惯了,但最大也不过二三尺长,似这般庞然大物,当真听也未曾听过。心道:“这畜生怎么长得这般大!那不是成了精么?若是被它拖下水去,哪里还有命在?”

他越想越是害怕,不敢再在冰上久呆,连忙抓起之前那两条鱼,奔回雪洞之中。喘息已定,将两条鱼用冰锥刨开肚子,慢慢吃了。想起方才那大黑鱼满嘴獠牙利齿,根根似筷子长短,锋锐异常,心中兀自惊慌不已。

这一宿便不敢睡得实了,一有风吹草动便既凝神戒备,生怕那东西什么时候又再窜了上来。第二天醒来,仍是不敢轻易出去,只在洞中呆坐。心中只盼那黑鱼早早离去,哪知那家伙竟是跟定了鱼群,只在周围来回游荡,绝不远离。想是它饿了一冬,好不容易得了饱餐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史前凶驴2020-08-24 20:39:5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这大黑鱼既在浮冰周围出没,韩天重便不敢再去冰边捕鱼,之前几条早已吃的干干净净。他深悔之前不曾多抓几条存着,如今竟又遭此窘境。

到得傍晚,实在饿得急了,蹑手蹑脚来到冰边,提着冰锥便要下手。哪知那黑鱼早就埋伏在侧,“噗”的一声又窜了上来,亏得韩天重提前防备,奋力躲开。如此试了四五次,终是不成,那鱼便似戏耍他一般,每次只要他一在冰边露面,便既赶将过来。它在水中游得极快,耳朵也灵,韩天重几次来回调转方向,都是甩脱不掉,无奈之下,只得再回洞中,暗自寻思:“这畜生是跟定我了!妈的,这里这么多鱼,它自己怎吃的下?分我几条又能如何?哼,这家伙定是鱼肉吃的腻了,想换人肉来尝尝鲜。待我饿的没了力气,它便窜将上来,捉我下去。嘿嘿,这算盘打得到精。”

却见那黑鱼在水中扬尾畅游,不时将脊背浮出水面,便似冲他耀武扬威一般,韩天重抓起旁边冰块便向它砸去,又哪里砸得到了?

如此又捱了一宿,第二天醒来见那黑鱼仍不离去,只在周围吃鱼为乐。不禁发愁:“再这样耗下去,非被它困死不可,那可怎生是好?”他连续两夜睡不安稳,连气带饿,心中实恨极了那黑鱼,只见它又窜入鱼群之中,张嘴咬住一条肥肥的大鱼便吞下肚去,吃的好不快活。
史前凶驴2020-08-25 12:11:3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韩天重又妒又恨,心中暗道:“左右是个死!干脆跟它拼了!总也胜似这般受气。”又想:“若是被这畜生拖下水去,那定然死路一条。怎生想个法子,将它弄到冰上来?谅这家伙再狠,说到底终究是鱼,水中不是对手,难道在这上面我还打它不过?可惜冰上太滑,没法拦住它钻到水里,若一个不小心被它带了下去,那可万事皆休。”

寻思半晌站起身来,仔细打量身后这大雪堆。这几日天气渐暖,雪堆虽然化去不少,终究还剩下许多,仍似个小山一般。瞧了一会,心里估摸着大约可用。当下连挖带刨,从上面取下大捧大捧的雪来,顺着雪洞两旁向前摆去。不一会儿摆出两道细长的雪堆,用脚踏得实了,便似两条低矮的雪墙一般,把中间围成一条通道,从冰上直通那雪洞。他生怕雪不够用,不敢将这小雪墙垒的太高,只有二尺左右。即便如此,也只够延伸到大半个冰面,离冰边还剩丈余。眼见再挖雪取用,恐怕那雪洞就要坍塌,当下只得罢了,坐在洞中呼呼喘气,心道:“无论如何也只能如此,若再不成,那也是命中注定,无法可想。”

他这一番劳作,既需搬雪垒墙,又要时刻防着那黑鱼窜上来偷袭,着实费神,所幸只要不去水边,那鱼也就不理会他。好不容易喘息已定,又拿起那冰锥细细磨了一番,用手一摸甚是尖锐,当下定了定神,迈步来到冰边。
史前凶驴2020-08-25 20:40:4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十六章

韩天重手持冰锥来到浮冰边缘,深深吸了口气,眼盯着鱼群站定,凝立不动 。

果然,片刻之间脚下水花又起,群鱼四散,那黑鱼哗啦一声又从水中窜了出来,张嘴便咬。天重早料到此,斜身躲开。那鱼一击不中,窜到冰上,身子直直向前滑去,正滑进两道雪墙之间,两边都有阻碍,那鱼顺着冰道一头扎进那雪洞之中,只剩身尾在洞外乱摆。

韩天重大喜,当下飞奔过去跃上鱼身,双手挺着冰锥,大喝一声,向下猛力刺去,正扎在那黑鱼肚腹之上。这一下实用尽了平生之力,只盼一击重创那鱼,令它再难反抗。却听耳边“叮”的一声脆响,冰锥便似刺到什么金铁之物上,从中断为两截,锥头平平飞了出去,直插进身旁雪堆。

天重大骇,心道:“这畜生当真成精了?怎的刀枪不入?”一时间手足无措。那黑鱼吃痛之下,尾巴扬起,向上用力一摆,正砸在韩天重背上。天重只觉后背剧痛,便似根粗大木桩撞将上来,身子扑倒在地,不由自主顺着冰道便向雪洞滑去,直滑到洞中鱼头之侧。那鱼张着血盆大口扬嘴便咬,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天重“啊呦”一声,急翻身躲开,这一口正咬在雪洞壁上,顿时将洞壁咬了个大坑。韩天重哪敢停歇,抡起手中剩下的半截冰锥,用力便向鱼头砸去,“啪”的一声正砸在那鱼左眼之上,血珠迸溅,一颗鱼眼顿时瞎了。

那鱼只觉眼中剧痛,扬嘴在洞中乱咬。韩天重手快,一把抓住鱼腮,翻身骑在那鱼身上,抡冰锥照着鱼头猛力乱打,打的几下,冰锥终于碎裂。他此时已然豁出性命不要,当下伸脚猛踹那鱼。他当初进保安所之时,脚下穿的是牛筋底儿的硬皮靴子,这几日在冰上待得久了,那牛筋底儿冻得梆硬,威力实不下与冰锥。踹得几下,鱼头上已是血迹斑斑。那大黑鱼在水中称王称霸,来去自如,岸上终究无法借力。想要逃回水中,前面又无出路,只得张嘴四下乱咬,又哪里咬得到韩天重?一人一鱼在洞中奋力相搏,那鱼身尾露在洞外,上下翻腾击打着冰面,直打得周围碎冰四下乱飞,不时传来“啪啪”之声。

过的片刻,眼看那黑鱼头上被踹得血肉模糊,转眼就要不支,韩天重心下大喜,正待用力再补上几脚,结果它性命。谁知那鱼猛然间仰头向上窜起,天重猝不及防,被它带着直撞到雪洞顶上。头顶一疼,只听“轰隆”一声响,雪洞坍塌,积雪压了下来,瞬间将人鱼都埋在雪中。
史前凶驴2020-08-26 12:36:1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韩天重脸上一凉,却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全是积雪。他虽已看不见那鱼,左手仍是抓着鱼鳃,刚要松手,忽的手腕一紧,已被鱼鳃紧紧夹住,怎么也甩脱不掉。但觉身子一动,那鱼竟似要带着他向前窜去。天重大惊:“若被它带进水中,那便同归于尽了!”伸脚用力猛蹬,但人鱼之间被雪阻着,既瞧不清楚,又用不上力,哪里能伤得了它?只觉身子被那鱼带着在冰上缓缓前行。惊慌之下在雪中随手乱抓,抓来抓去,忽然抓到一根细长硬物,触手冰凉,似是那之前断了的冰锥头。当下来不及细想,猛力向前刺去。此时目不见物,也不知能否刺中那鱼,只不停照着鱼鳃附近乱扎,扎了几下,只见血水渐渐从雪中渗了出来,那鱼越动越慢,天重大喜,又用力猛刺几下,那鱼终于不再向前,在冰面上停了下来。他兀自不放心,又刺了十余下,直到后来胳膊酸疼,再也无力。这才抛去冰锥,伸手扒开头上积雪,露出口鼻,只觉浑身酸软欲死,竟是无力站起,只得躺在雪上大口喘气。

好容易喘息已定,挣扎站起身来,过去拨开积雪,见那大黑鱼张着大嘴,直挺挺的僵死在冰上,胸腹之间已被捅得稀烂。他饿的急了,随手寻了块碎冰刨开鱼腹,割下大块鱼肉便吃。这黑鱼虽然凶猛,肉质却是洁白如玉,鲜嫩异常,比之那大马哈鱼别有一番滋味。韩天重环顾周围,见冰上到处都是碎冰残雪,一片狼藉,想起方才恶战,兀自心惊。

吃了一大块鱼肉,饥火渐消,靠在雪中闭目养神。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过去在那黑鱼身上仔细找寻,寻了半天,见鱼腹之侧果然有一小口,用手一按,只觉里面坚硬无比。心下好奇,用碎冰刨开外皮,此处正是鱼肚,顺手切开,只见里面巴掌大小一个金属盒子。
史前凶驴2020-08-26 20:08:0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韩天重大奇,心道:“怪不得那冰锥一下便断了,原来是扎到此物,这是什么?”拿雪擦得干净,见那盒子样式古朴,上面满是黄绿铜锈,像是黄铜所造。那铜盒在水中也不知浸了多久,锁头已然松垮,天重拿冰块砸了几下,将锁头扯掉。打开盒子,见里面放着一件细长扁平的金属器物,四寸长短,手指粗细,上方一个大圆,中间较细,下面成短刀之形。

他用手掂了掂颇觉沉重,似乎也是铜造的。寻思道:“这什么东西?瞧样子到似是把钥匙。怎的在鱼肚子里。。。。。。嗯,是了, 江上风大浪大,想必哪条船沉了,这东西原本是船上之物,落到水里便被它吞进肚去。这鱼在江中横行霸道,见什么吃什么,那也不足为奇。”又见那钥匙样式古朴,上面似乎刻得有字。仔细一瞧,见这文字很是古怪,虽然形似汉字,却又与平常汉字大不相同,或缺一笔,或多数笔,或左右颠倒,上下互异,七八个字里面竟一个也不认得。他读书本少,这等天书一样的文字自是不识,当下也不细究,随手便要扔去,转念一想:“这东西虽然没用,可总是金铁之物,用来敲冰,到是比那杨大哥的金牌好用得太多了。”便揣入怀中。

到了晚间,雪洞既已经没了,便将那大黑鱼的鱼皮割下一大块来,披在身上。那鱼皮足有半寸来厚,借以御寒绰绰有余。冰锥已碎,那黑鱼身躯极大,他折下鱼骨做刺,用来捉鱼倒也趁手。过了几日,见鱼群渐渐稀少,有时整天不见一群。韩天重也不以为意,每天只吃黑鱼度日,那鱼怕不有三四百斤,一时半会也食用不尽。他白天将剩下的积雪全都埋在鱼身上,生怕那鱼腐烂。所幸身处浮冰之上,便似个天然的大冰窖一般,这一节到似不必担心。

然而,虽说吃喝不愁,要想脱困却也毫无办法。却见天气一天天转暖,这浮冰也一天天融化,渐渐由四五丈长短,缩至只剩两三丈。在江上飘着也不似先前那般稳便,时常左右晃动,令人心惊胆战。韩天重心中忧急,眼见再飘几日,只怕这浮冰便要翻了。自己虽会游得几下水,终是不善此道,绝难扑腾到岸边。况且江水寒冷,就算游了过去,周围都是深山密林,无人救护,那也是死路一条。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便冒险一试,彼时离城里不远,倘若真能游到岸边,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如今又去哪里寻人搭救?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大悔。
史前凶驴2020-08-27 21:01:5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这一日在冰上走了一圈,丈量下来,只觉那浮冰似乎又缩了几分。韩天重呆呆站在冰上,见两岸青山环绕,杳无人烟,江水滚滚向前流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心中一片茫然。出神半晌,寻思道:“如此漂将下去,终非了局,说不得只好冒险一试。反正左右是个死,早几日晚几日,那也没什么分别。”

当下决心已定,先切一大块鱼肉吃了个饱,又将那黑鱼的两个鱼鳔割下。这鱼鳔成长圆形,每个都有西瓜般粗细,中间存有空气,便似个大气球一般,乃是鱼儿在水中调节沉浮所用。苦于身边并无绳索,只得将鱼皮切成细条,串连起来,将两个鱼鳔紧紧缚在腰间。又把靴子脱了,一并缚在身上。赤脚站在冰上,眼见岸边一片长草滩,天重向天祷祝几句,深吸了口气,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刚一入水,只觉浑身冰凉刺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当下蹬腿划水,奋力向前游去。这鱼鳔当真管用,浮在水上便似有人用手提着他腰,韩天重虽然水性一般,如此一来倒也不至沉了下去。划了好一会,手臂酸软,抬头见岸边还有老远,心中不免慌乱。一个浪头拍了过来,冷不丁吃了口水,他索性闭了眼,手脚不停,拼命向前滑去。渐渐地,只觉冰冷的江水不停顺着口鼻灌进 ,胸口烦闷欲死,天重眼前一黑,心道:“想不到我竟淹死在这里!”慌乱中随手乱抓,竟抓到一把水草,心中陡然一亮,站起身来,脚下已是淤泥,水面只没到胸口,原来已到岸边。

他挣扎着爬到岸上,见周围都是长草。此时身上又冷又累,脑中好似天旋地转一般,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朦胧之中,耳边马蹄声响,只听远处有人道:“水边有个人!”另一人道:“过去搂一眼。”脚步声到了近前,先前那人道:“是个漂儿,身上这皮袍倒好。”跟着,另一人伸手在自己怀中摸索。那人摸了半天,正摸到那块虎头金牌,喜道:“哈,果然有货!”天重手足难动,睁不开眼,想要张嘴呼救,嗓子眼却似塞了块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却听那人惊呼一声,道:“这——这是杨爷的虎牌!”“快——”韩天重身子一轻,只觉那二人抬起自己放到马上,他心中一急,又晕了过去。
史前凶驴2020-08-29 01:21:2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浑身燥热不堪,便似身处一个极大的火炉之中。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张火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那炕烧的热了,后背热乎乎的极是难受。四下瞧去,屋中桌椅板凳陈设齐全,似是个乡绅之家。正要起身,一位仆妇模样的中年妇人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个铜盆。见他坐起,笑道:“好,好,这可醒了。”将盆放到一边,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他。天重口中饥渴,接过来一饮而尽,问道:“大娘,是你救了我么?这是哪里?”那妇人笑笑不答,端过铜盆来,用毛巾替他擦了头脸,自出门去了。天重见身上衣服整整齐齐叠在旁边,都洗熨的干干净净,下床取过来穿了,顺手一摸,那虎头金牌仍是好端端揣在怀中。心下诧异,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正犹疑间,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进来两人,当先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见到天重,笑道:“小兄弟醒了?”天重见这人粗手大脚,身穿厚羊皮袄,腰间别着两把盒子炮,满脸风霜之色。抱拳道:“多谢恩公相救,救命之恩在下永不敢忘!”说着,便要拜下去,那人赶忙伸手相搀,道:“这可当不起!快请起来。”扶着韩天重坐下,道:“兄弟昏迷数日,还需好生将养才是,我叫人煮了老参汤,一会便既送来。”

天重道:“恩公贵姓?在下这条性命是恩公救的,有朝一日定要报答大恩。”那人一摆手,道:“我姓梁,什么恩公不恩公的,这等称呼,以后再也休提,我大你几岁,你叫我声大哥就是了。”天重逊谢了几句,那人问道:“不知小兄弟和杨金虎杨大哥怎生称呼?”韩天重一愣,见他这身装束,心中已明白了几分,沉吟道:“杨大哥么?那是小弟一位至交好友,交情极是莫逆。”那姓梁的一笑,对身旁那人道:“怎么样,老三?我说咱们这一次救对了人,你还不信。杨大哥这虎牌怎能轻易给人?”那人微微一笑,道:“还是大当家的见得明白。”

韩天重见答话那人面色蜡黄,三十来岁年纪,一副鹰钩鼻子,两眼炯炯有神,显得极是精明强干。他听到二人对话,已知此处定是土匪窝子,此二人看来都是匪首,不禁心中忐忑,但见这人对自己颇为友善,瞧样子倒也并无恶意。便问领头的人道:“恩公也认识杨大哥么?”那姓梁的大当家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我若不认得杨大哥,兄弟你只怕早死多回了!哈哈哈。”说着,便将缘由与天重说起。

原来此人名叫梁玉山,本是辽西人。幼年家中贫穷,父亲又好耍钱,家里有上顿没下顿的,困苦的了不得。到了十八岁那年,他父亲
史前凶驴2020-08-29 19:59:2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又好耍钱,家里有上顿没下顿的,困苦的了不得。到了十八岁那年,他父亲欠了赌债,被人活活打死。梁玉山纠结了几个朋友将那仇人杀了,官府追查下来无处躲藏,索性领着几人落草为寇,投了附近的绺子。这梁玉山为人胆大豪爽,颇受匪头看重,没多久便升他做了小头目,后来又将女儿许配给他,竟认他做了女婿。那匪头年老多病,没多久一命呼呜,梁玉山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大当家的。
史前凶驴2020-08-30 11:52:5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十七章

其时兵荒马乱,土匪遍地都是。辽西一地大大小小的绺子差不多有几十处,梁玉山这山头只有百来号人,算不上多大势力,勉强支撑而已。这一日手下人下山去踩盘子,寻了好几个村镇,都是穷乡僻壤,并无什么油水可捞。好容易在山下七十里外郑家屯寻到一处大户人家,叫做郑三保。这人在城里开着几处大货栈,倒买倒卖,家中极富。手下回来报信,梁玉山大喜过望,寨中已经好几个月未做买卖,眼见就要支撑不下去,当即点齐人马,只留了二十来人看守老家。余人倾巢出动,当天夜里便到了郑家屯,四面围住,准备大干一场。

哪知刚到了郑家大院,只听周围枪声大作,呼喊一片,竟然有人抢先动了手。梁玉山心中惊讶,忙找来之前打探的匪哨,问他做了记号没有。原来关外绿林之中向有规矩,下山踩盘子的土匪若是看中了哪一家大户,便会在墙外僻静之处做个记号,以示此处有主,不日就要动手,这乃是先到先得的意思。别处土匪见了,自然便会打消念头,另寻他处。无论绺子势力大小,都需遵照这规矩办事,从无逾规之理。他生怕手下人做事不仔细,慌乱中忘了这事,那匪哨信誓旦旦,说一切都是照着规矩办的,绝没有半点差错,又亲自领着众人来到记号之处查看,果然清晰可见。梁玉山心中大奇,心道:“莫非这伙人不是土匪?”当下按兵不动。

过不多时,枪声渐稀,眼见那伙人已经得手,郑家大院烧成一片火海,雇的护院保镖死的死逃的逃。众人喜气洋洋向外搬着财物,便要离去。梁玉山听他们四下吆喝,满嘴绿林黑话,心下惊疑,当即领人上前拦住,询问端倪。对面领头的是个年轻土匪,瞧模样不到二十岁。梁玉山怕他年轻识浅,不懂这里规矩,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哪知这人撇着嘴道:“什么他妈的规矩?老子压根就没听过!瞧你这意思,到手的东西还让我们吐出来不成?天底下没这个道理,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

史前凶驴2020-08-30 11:54:5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梁玉山手下见他出言不逊,都是 义愤填膺,梁玉山不愿意与人结怨,问他姓名,那人满不在乎道:“老子姓谢,我爹报号“镇东洋”,你们可曾听过?”众匪徒听了都是一惊,那“镇东洋”谢文东乃是辽西有名的巨匪,盘踞在离此三百余里的“老顶峰”,手下怕不有千百号人,数千条快枪,马匹无数,势力直达蒙东一带,据说背后尚有俄人相助,官府多次招安不得。想不到此人竟是他儿子,却不知他为何到这么远的地界做买卖?

原来这人名叫谢长杰,乃是“镇东洋”谢文东第三个儿子,年方十八岁,最是逞强好胜。这一次正赶上谢文东五十大寿,谢长杰初出茅庐,便想给爹爹献一份大大的寿礼,好在两个哥哥面前挣些脸面。那谢文东做土匪几十年,渐渐势力越大,竟也起了“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林”的念想。早发下号令,周围百里之内不许骚扰地方,遇有别处土匪来袭,往往帮着百姓驱赶,因此在当地口碑倒也不错。谢长杰不敢在本地抢劫,带着人马一路搜寻,终于寻到这郑家屯来。他手下原有经验老到的土匪,见到梁玉山一伙留的记号,曾劝他不要鲁莽行事,生怕起了冲突。这谢长杰从小娇养的惯了,一向飞扬跋扈,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加上爹爹大寿之日迫近,哪里还有时间另寻别人?当下领着众匪徒动起手来,这才有了这场冲突。

梁玉山听了心中有气,但知道“镇东洋”势力之大,自己绝非对手,只得忍气吞声与他分辨。先将自己山寨难处委婉说了,最后说道,也不要谢长杰将财物全都交出,只要分得一半出来也就是了,大家和和睦睦,便当交个朋友,以后“老顶峰”如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尽管吩咐,绝不推辞。他毕竟是一寨之主,能够如此低声下气,直似哀求,实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哪知那谢长杰不听则可,听他说完,竟然把眼一瞪,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还见面分一半?这等黑吃黑的手段,用别人身上行,小爷不吃你这套!赶紧带着这伙人滚蛋,算你运气好,赶上我爹大寿,若在平日,就冲你这几句话,小爷早就带人平了你的寨子。滚!滚!”
史前凶驴2020-08-31 11:55:40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