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会》长篇连载民国传奇故事

楼主:史前凶驴 字数:158357字 评论数:34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天重叹了口气,道:“不瞒大哥说,便是这回家之事。小弟之前在家时,曾在城中杀了个日本人,虽然当时未被瞧见,但终究闹得动静不小,因此这才跑回关里老家躲避。那时节日本人还未动兵,关外尚在东北军手里,一路之上无人盘查,这才能安然出关。现在今非昔比,东北都为日军所占,若想回去,只怕有些不易。小弟想了好些时日,也想不出妥善法子,心中实是烦恼。”

张葆生听了,略一沉吟,随即笑道:“这点小事,兄弟何必担心?咱们今日只管饮酒,我自有法子让兄弟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哈尔滨。”

天重一愣,见他说的轻描淡写,心中大是不信,皱眉道:“什么法子?”

张葆生道:“不瞒兄弟说,这城中最大的药铺“泰安堂”便是家父所开,铺中每年开春都会去关外收买药材,像什么人参,虎骨,鹿茸之类,往往都要好几大车。兄弟若是不怕委屈,便扮做铺中伙计,我叫大查柜陪着,一路护送兄弟去到关外。虽然往年都是去长白山一带,但离哈尔滨也不算远,让他们随兄弟走一程便是。如今日本人占了东北,入关之时自然少不得要盘查一番,但家父既是商会会长,和韩 也算相识,让他帮忙开个路条,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

天重大喜道:“如此最好,不知何时动身?”

“往年都是月底,兄弟若是着急,我令他们从速准备,三日之后便可起身。”

“好,这可多谢大哥了。”天重连连道谢,想不到困扰自己多日之事,如此轻而易举便既解决,心中极是欢喜。当下敞开心扉,和众人开怀痛饮。席间又说起中日纷争,大家尽皆愤慨,眼见时局益坏,日本人雄踞关外,虎视眈眈,说不定没几年便会趁势入关,中国国力孱弱,到时只怕难以抵挡,众人说到痛心处,都是嗟叹不已。
史前凶驴2021-03-09 19:48:5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喝到后来,大家酒兴渐浓,说话也渐渐放肆起来,一老者长叹道:“现今日本既占了东北,听说又要将溥仪迎回长春,在关外建立什么满洲国。这等蚕食之计,自是早已定下。日人狼子野心,久窥我中华,必不能就此满足,只怕下一步便是华北华东,顺势而下,直到占领整个中国。唉,来势汹汹,前途殊不可料啊。”

董海涛大声道:“怕什么!日本一个巴掌大的小岛,咱们中国是它数十倍,难道还真打不过它?它要不来也就罢了,若敢来,必让它吃不了好去!”

旁边一人冷笑道:“董老弟,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若是真能打得过日本人,那东北也不会让他们占了。”

“我就是不明白!”董海涛愤然道:“东北军在关外也有几十万,怎的连两万人都打不过?日本人真有这么厉害?还不是那张学良没种,打都没打,遇敌便逃!哼,这等没用,那还当什么兵?还不如——”

他还要说下去,张葆生冲他一使眼色, 董海涛瞧了瞧韩天重,当即住嘴不说,哼了一声,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史前凶驴2021-03-11 19:45:4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四十章

天重听他这般说,心中暗自叹息,极不是滋味。却听那老者又道:“是啊,这事说来也是蹊跷,按理说张氏父子在东北经营数十年,要钱有钱要枪有枪,基业实是不小,两次直奉大战都打的有声有色。怎的面对关东军,竟会如此不堪一击?就算日军果有能耐,大家真的强弱不敌,也不至于这般一触即溃啊,这真是让人难以索解。”

张葆生抿了口酒,淡淡的道:“我听说张少帅也是得了上峰命令,让他不得扩大战事,东北军这才一路退出关外。倒也不是真的不想抵抗。”

董海涛愤愤道:  “上峰?他自己便是国府委员,谁又能是他上峰?哼,除非是那姓蒋的。”

“咳,那又有什么稀奇?”一大汉站起身来,大声道: “姓蒋的如何行事,前几年咱们也都看到了。当时日本人在济南城里杀了多少人?连外交署长蔡公时都被他们杀了。结果如何?那姓蒋的说的好听,又要报仇,又要雪耻的。如今仇报到哪里?耻又雪到哪里去了?”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处,伸手猛拍桌子,桌上酒杯摇晃,旁边一教书先生模样的人手持折扇摇了摇,笑道: “常老弟,这你可就不懂了,攘外必先安内么。蒋公现在正在南方一门心思的剿匪,哪还有功夫管这些闲事?如此国家大略,岂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能品头论足的?嘿嘿,别的不说,就听这名字,中正自守,其介如石,人家既然叫了这个名字,便得有这等做派,任他日本人在关外闹得鸡飞狗跳,我也只当全没看见,毫不在乎,哈哈,当真好似块大石头一般,巍然不动,这才叫人如其名呢。”

史前凶驴2021-03-14 19:41:1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众人都哄笑起来,那姓常的大汉笑骂道:“剿个他娘个屁匪!妈的,说不定哪天国都要亡了,还他娘成天窝里斗!我看匪也比他们强些!”

又一富商模样的人叹道:“且不用去说旁人,就咱们现在这位韩 ,我看就不大靠得住。此人本是冯玉祥部下,后来北伐兴起,冯氏日衰,他便趁机投了北伐军,这才混到现今的位子。虽说把山东治理的还算安定,但如此首鼠两端,终非梁柱之基,倘若日本人真的打来,他能否尽守土之责,实是未知之数啊。”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肖说了,韩复渠这老小子规规矩矩便好,若敢临阵脱逃,咱们可不能跟他干休。”

那先前老者手握酒杯叹了口气,又道:“唉,韩 到还好说,我最担心的还是那石友三,此人手握重兵,向来狡猾机诈,自从军以来,多次变节,投蒋叛蒋,投张叛张,简直毫无廉耻。日本人若是来了,恐怕他第一个便要凑了上去,此事大是可虑。”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说起那石友三之事,齐声痛骂他无耻。韩天重心下好奇,问张葆生道:“张大哥,这姓石的是什么人?”

张葆生轻叹一声,说到:“此人本是冯玉祥部下十三太保之一,早年因作战勇猛,积功甚多,很受冯氏信任。哪知冯玉祥和阎锡山交战之时,他竟然阵前倒戈,投了阎锡山,冯氏因此大败。那石友三在阎锡山处待了数年,北伐之时,因见北伐军势大,又叛阎投蒋,加入北伐军麾下,极受蒋氏器重。待到后来东北军挥师入关,他见东北军强盛,又去投了张学良。当人人都以为他这回终于找到了靠山之时,哪知没过多久,他又接受了广州国民政府的任命,去投了汪精卫。如此反反复复,来回倒戈,大家恨其入骨,最后终于被蒋张南北夹击,部队消灭了大半。他只身逃到德州,如今托庇于韩 麾下,很受信用。”
史前凶驴2021-03-16 19:53:3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韩天重听得诧异,忍不住笑道:“这人竟有这般能耐么?我曾听说书的讲,那吕布杀了义父丁原,去投董卓,后来又杀了董卓去投王允,结果被大家叫做三姓家奴。照此说来,此人何止是吕布数倍?便十姓也不嫌多啊,大哥,天下真有这等人物么?”

张葆生微笑道:“这等无耻之徒,自古多有,便盛世也是如此,何况如今军阀遍起,四方混战不休?既然人人都有个皇帝梦,那手下叛来叛去也就毫不稀奇。”

天重一笑,正要接口,忽听对面一人冷冷道:“这姓石的投别人也就罢了,倘若有朝一日真敢去投靠日本人——哼,老子活埋了他!”

这声音又粗又哑,极是难听。天重心中一凛,瞧了瞧说话那人,见他一身黑衣坐在桌角,身形瘦瘦小小,尖嘴猴腮,脸上灰扑扑的没半点血色。记得方才介绍时,说此人姓胡,却不知叫什么名字。众人谈笑之时,他也一声不吭,只自顾自饮酒,并不与天重交谈。如今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众人都是一愣,一起转头瞧他。

张葆生淡淡一笑,说道:“胡大哥说的不错,这姓石的如敢叛国投敌,咱们自然放他不过,但既然身在城中,言谈举止还需小心为是,免得横生枝节。”

那人微微点头,低声道:“少堂主说得是。”当下不再言语,仍是自斟自饮。天重见他双手从长袖中露出,十根手指好似鸡爪一般,瘦骨嶙峋,心中虽然奇怪,却也不好多问。

正是早春之时,夜晚明月当空,春风送爽,众人赏泉饮酒,直喝到二更时分方才尽兴。秦辉不善酒量,早已醉倒一旁,董海涛扶着他去别院安置。韩天重见时辰不早,起身与众人行礼告别,张葆生似是不忍分别,拉着他手,说道:“韩兄弟住在何处?客栈简陋,今晚不如就去寒舍歇息,你看如何?”
史前凶驴2021-03-21 19:43:4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说着,用手轻轻捏了捏他手掌。天重一愣,见他面色如常,眼中却似蕴有深意。心知必有蹊跷。当下点头笑道:“既是大哥美意,小弟便叨扰了。”

当下与众人作别,大家一一散去,天重随张葆生出了林子,行不数里,来到城内张氏祖居公馆。这张公馆乃是城中第一处大宅子,四周院墙围了足足数里,墙内房屋鳞次相比,怕不有上百间之多。院中装饰之繁华,各处陈设之考究,那也不必说了。韩天重在关外虽见过不少高门大户,相比之下却也逊色不少。两人这一路行来,那姓胡的黑瘦汉子一直在后跟随,却仍是片语不发,张葆生也只与天重说些闲话,天重心中暗自奇怪,也不多问。

三人穿过两座跨院,来到内堂,分宾主落座。丫鬟上了茶,张葆生摆手令她们退下,又对那姓胡的道:“胡大哥,这一趟辛苦你了,还请早生歇息去吧。”那姓胡的点点头,又斜眼打量天重几眼,转身自去。

韩天重见他实在太也无礼,心中未免有气,轻笑了声,问道:“张大哥,这位胡大哥脾气倒是古怪得很,瞧样子似乎对小弟颇有成见,莫非我刚才言语之中得罪了他不成?小弟是个粗人,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若那句话冒犯了他,大哥不妨明说,我自去赔罪便是。”

张葆生端起茶杯抿了口,轻叹道:“兄弟莫怪,胡大哥脾气虽然古怪,倒也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误会,此事事出有因,他是担心我父子安危,方才如此戒备。”
史前凶驴2021-03-24 19:55:1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天重心下大是不解。见张葆生双眼凝视杯中茶叶,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心中有什么难以抉择之事,正欲开口相询,却听他低声道:“韩兄弟,咱二人同属会中,虽然头次见面,但可称得上一见如故,我这人向来瞧人极准,能看出你是个可托大事之人,有一件事要请你帮我参详参详。”

天重一愣:"大哥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你随我来。”

他起身招呼天重绕过屋后屏风,走近里屋。又拉开门口珠帘,进了西首一间暖阁,天重见阁中锦帘绣榻,似是个女子闺房。正犹豫是否进去,见张葆生向他招手,只得迈步跟进。却见床榻边坐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子,身穿蓝缎旗袍,头上别着翠玉金钗,好似个姨太太模样。那女子手持香帕正在低声饮泣,见葆生进来,忙站起身福了一福,口中道:“大少爷来了。”

张葆生点点头,问道:“三姨,爹爹怎样了?”

“老爷方才只喝了小半碗水,晚间又是颗米未进,已连着两日了,只怕——只怕——”

那女子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张葆生脸上肌肉一跳,瞧了眼床上父亲,又道:“三姨,你也累了一天,先出去把,我在这里看着。”

那女子答应了,擦着眼泪自去。天重在旁瞧着,惊讶道:“老堂主得了什么病?竟是这般重么?”

张葆生坐在榻前,拉起那老者右手轻轻抚摸,神色哀戚,过了良久,方道:“爹爹不是得病,他是被人打伤的。”
史前凶驴2021-03-26 20:04:4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天重一愣,见床上那老者两腮塌陷,双眼紧闭。若不是胸脯微微浮起,简直便与死人无异,他心中犹疑万分。却听张葆生长叹一声,说道:“那是上月之事,爹爹虽然一直有病,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平日只是卧床不起,本来精神尚好,哪知上月十八夜里,我在外面应酬,家中都已安睡,宅子里忽然来了几名身着黑衣之人,这些人越墙而入,个个身手不凡,将护院的人打倒了好几个,直奔爹爹卧室而来。多亏当时胡大哥便在左近,他奋力救护,杀退众人,这才保住爹爹一条性命。”

天重听得诧异,问道: “是谁这般大胆?竟敢在城里行凶,难道官府也不管么?”

张葆生摇摇头,伸手解开那老者胸前衣襟,里面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将纱布层层解下,只见那老者左乳上一道二寸长的伤口,周围乌黑一片,高高肿起,那伤口已然结疤,上面不时有黄色脓水渗出。

天重惊讶道:“这,这是中毒了么?”

张葆生点点头,垂泪道:“这些时日以来,我遍请城中名医来瞧,都说毒已入腑,势难解救。爹爹本来年岁已高,这一番。。。。。。这一番怕是不成了——”

说着,泪水顺着腮边滴滴落下。韩天重见那老者衰弱之形,心下也觉黯然,愣了片刻,又问道:“什么毒药这等霸道?仇人是谁,大哥可查到了么?”

张葆生擦干眼泪,将老者纱布缠上,又替他轻轻盖上棉被,起身来到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一见黑黝黝的金属器物,递给天重。天重只觉入手颇沉,见那东西巴掌大小,中间一个圆形镂空,四角极是尖锐,好似菱角一般,心下奇怪。却听张葆生道:“爹爹便是被此物打伤的,当时那投掷之人被侯大哥逼得急了,下手时力气弱了几分,这才没能穿胸而入。”

史前凶驴2021-03-29 19:58:1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他顿了顿,又道:“其时也来不及追查敌人,我后来寻人问了才知,这东西叫做手里剑,乃是日本传统暗器,本是唐代由中国传去,当时称为唐镖,后来此法为日本忍者所精习,战国之时曾屡立大功。”

“又是日本人!”

张葆生点头道:“我得知缘由,便找了位精通东洋之学的人前来看过,他说爹爹中的毒源自日本富士山下一种名叫福寿草的小花,这种花每四年一开,花瓣颜色淡白,其根却艳红如血,用以制毒,毒性虽不迅猛,却是缓缓而发,无药可救。日本幕府之时,各方将军大名多有采摘,常做暗杀政敌之用。”

天重听那东西有毒,手不禁微微一抖,张葆生道:“不碍事,我已叫人专门处理过,此物现已无毒。”天重点头,皱眉道:“日本人在济南也这般猖狂么?当真是无法无天。”

张葆生道:“他们也是做贼心虚,不敢明目张胆在城中放枪,只会用这等阴谋手段,否则只需两枪便要了爹爹的命,又何必这般费事?”

他叹了口气,又道:“此事只有我和胡大哥知晓,胡大哥本名胡逊,乃是安徽九华白猿派唯一传人,功夫向来了得。跟爹爹相识数十年,交情最是莫逆,他当晚虽然尽力护佑,眼见爹爹仍是难逃敌手,心中未免郁郁,因此才对兄弟失礼,还望兄弟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的话,如此说来,方才倒是小弟多心了。”

张葆生道:“我与胡大哥商议一番,这济南城中日侨甚多,日人所开买卖更是不少,众兄弟若是知道了,保不准便要大闹一场,敌暗我明,万一处置不当,只怕到时候惹出大祸,不好收拾,因此不敢将此事与堂中众人分说。”

天重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心中暗想:"这等大事,常人遇见,若不慌作一团,便是大张旗鼓的动刀动枪,张大哥在席间竟然谈笑风生,丝毫不漏半分破绽,这等心机,可比我这后生小子强的太多。”心里对张葆生佩服之情又多了几分。
史前凶驴2021-03-31 19:35:5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却见张葆生又从枕下取出一物,对天重道:“这是胡大哥当晚从那人衣袖上扯下的,你看看。”

天重接过,见是一块黑布,外面绣着锦缎,里面趁着动物毛皮。那毛皮油光可鉴,用手一摸,手感甚是熟悉。不由一愣,道:“这是貂绒。”

“不错,正是上好的关外紫貂,我找城里最有名的裁缝看了,外面这些花纹,乃是依照满族刺绣之法绣成,关内都无这等走针。”

“难道真是从东北来的?”韩天重伸手轻轻抚摸那貂绒,但觉触手光滑,毛色浓密,果然是上等货色。他摸了几下,忽的想起当日与千雪在林中相遇火貂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酸。暗自叹息道:“当日若无安姑娘父女搭救,我二人早已葬身虎口,这番大恩可不知何时才能报答了,唉,现如今日本人占了关外,也不知她父女二人安危如何?嗯,她们住在深山老林,向来与世无争,谅日本人也找她们不到。倒是梁玉山梁大哥他们令人好生担忧,山寨众人曾劫过日本人的商队,日人必定深加痛恨,倘若派大军前来征剿,梁大哥虽勇,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此一节大是可虑。”

心中正想着,却听张葆生轻声问道:“兄弟在想什么?”天重一呆,缓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小弟想起些往事。”

张葆生点点头,背手踱了几步,转身缓缓言道:“这事来的甚是蹊跷,家父之仇自然不能不报,但更要紧的,还是要查清这些日本人究竟来自何处,为何会如此行事。自从甲午以来,日本野心膨胀,对我中华早已垂涎三尺,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后,两国一直冲突不断,经常闹得沸沸扬扬,但那都是在明处,又大都冲着官府去的。我原想咱们会中行事向来隐秘,日本人虽然狡猾,却也未必便知道有咱们这么一号人存在。倘若有一天,真到了势不可解之时,敌明我暗,大有可为之处。但现如今看来,他们下手能够这般果决,又能将目标定得如此之准,说明不但知道咱们,而且还知之甚详,至少济南便是如此。”
史前凶驴2021-04-05 20:13:0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天重点头称是,张葆生抬头看着天花板出神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兄弟,咱们乾坤会成立数百年,全国各省都有堂口,会中之众不下万人,枝大叶茂,根基实是不小。这其中又不乏能人异士,以及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平日虽不常往来,但一向都以忠义爱国为本,日本若是规规矩矩倒也罢了,可有朝一日真要侵华,国难当头,只要有人振臂一呼,这些人自会合在一起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到时候只怕会造成极大的麻烦,倘若我是日本人,自需趁其尚未联合,将他们尽早铲除为是。”

天重心中一凛:“不错,大哥所虑极是!”

“所以,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实是现在第一要务,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有备无患,免得到时候被各个击破。听董兄弟讲,那些去潍坊的日本人是为了寻找关外一处宝藏,那宝藏究竟是什么,咱们也猜测不出,但瞧这情形,这几个找宝藏之人,和行刺我父亲的那些人,很可能便是同一批从关外来的日本人。我想,日本人在关外经营数十年,兄弟既是关外之人,又和他们打过交道,此中详情,或许能略知一二,你看这——”

他正说着,忽听天重“咦”了一声,转头瞧去,见韩天重快步走到灯下,将那黑布对着烛火照着,口中道:“张大哥,你看这花纹!”
史前凶驴2021-04-10 19:29:3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四十一章

张葆生凑上前去,见那布上花纹乃是暗金细线所描,颜色较淡,若不细瞅,却也分不清什么花纹图案。他瞧了半天,也没看出稀奇之处,问道:“怎么?兄弟看出了什么?”

“你看这图案像什么?”

张葆生皱眉道:“这图案么,嗯,前面细长弯曲,后面宽宽的,倒像是片树叶。”

“不是树叶,”天重缓缓道:“这图案我见过的,这是龙尾!”

“龙尾?”

天重点点头,便将自己这一年来所经所历,详细述说一遍。从如何救了黄纵开始,到深夜遇人偷袭,投入乾坤会,后来又怎样流落江上,巧遇山中宝藏,直说到中秋夜探听日本人策划九一八,最后失手杀人逃出关外。他本来不愿与旁人谈起千雪,但如此大事,终不能为了儿女私情便既隐瞒,当下也一五一十说了。

张葆生听了,半晌作声不得。想不到眼前这年轻人遭遇竟是如此之奇,当真出人意料。他沉吟片刻,说道:“兄弟,照你这般说,此事便再明白不过了。这些关外来的日本人,果然都是出自一处,看来一切都和这黑色小龙有关。”

“我也这样想,大哥,我这次回去,便是要跟钱堂主他们述说此事。大家从此入手,或许能从中探出什么端倪。”

张葆生点点头,回身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又问道:韩“兄弟,你回去以后,还要去见那名日本女子么?”

天重脸一红,道:“是,小弟日思夜想,只盼能再见她一面。”

史前凶驴2021-04-12 19:38:5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张葆生叹息一声,说道:“兄弟,咱们都是自家人,大哥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你能否听从。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女子虽然对你重情,但说到底终究是日本人,如今局势晦暗不明,凡事还要三思而后行。”

韩天重如何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当下接口道:“大哥说的是,多谢你一番好意。但小弟心意已绝,万难更改。”

“你真的这般相信她?”

天重愣了片刻,说道:“也说不上什么相信,人心隔肚皮,旁人的心思,咱们怎能猜测得到?小弟心里只是想,就冲着她对我这份情谊,无论将来怎样,我心里都是不怨。”

张葆生一怔,双眸凝视了他一会,点头道:“好,兄弟既有这份气量,旁人也就不便多说,那你便去吧。”

天重伸手入怀,将那兽皮地图取出,递给张葆生,道:“张大哥,这地图是小弟从那山洞之中得来,上面标明了那雅库布所在,日本人千辛万苦便是为了找这东西。如今关外都是他们的天下,小弟这次回去,前途殊属难料,这地图放在我这,实在不妥。我看还是留在此处保管,待寻到秦兄弟的老师,让他多加参详为是。”

张葆生接过,将地图展开瞧了瞧,见毛色古旧,文字都是不识,点头道:“不错,此物事关重大,万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兄弟放心,我定然好生收藏,只盼秦兄弟他老师真能找到此间秘密所在,待将来一有确切消息,我便派人北上出关,通知你们。”

他将地图收入怀中,又对天重道:“兄弟,日本如今虽然国力方强,但我中华立国千年,民众何止数万万之多。虽一时孱弱,终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下去,只要大家万众一心,联起手来和他们抗争到底,有朝一日,东北必有光复之时,你也不可太过灰心才是。”

天重轻叹一声,点头道:“但盼如大哥所言。”
史前凶驴2021-04-18 19:28:4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葆生招呼下人照看父亲。领着天重出门,替他安排了住处,夜里便宿在张公馆。

如此过了三日,张葆生去官府开了出关的路条,又将自家“泰安堂”药铺的大查柜找来,此人在张家干了三十余年,忠心耿耿,平日最是小心谨慎,很受器用。张葆生详细与他叮嘱一番,大查柜一一记在心里,二人从药铺中选了了几个熟稔可靠之人,又多多备下盘缠,好生准备一番。这日清晨,便让韩天重伴做药铺伙计,跟着出关备办药材。临行之时,张葆生领着董海涛等人前来送行。天重依依不舍,与众人对饮三杯,拱手作别。

那大查柜是长走关外之人,各方道路甚是熟悉,当下领着药铺众伙计上路,行了二十余日,已到山海关前。只见关前来往商客甚多,果有日军把守,旁边还有几名中国官员。天重心中甚是惴惴,生怕出了乱子。哪知路条递了上去,那日本兵看也不看,便交给旁边的中国官员。那官员瞧了几眼,也没多问,便既放行。天重这才放心,跟着混出关去。

当晚投宿客栈,与一同入关的客商闲聊,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溥仪已从天津秘密返回长春,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于关外成立了满洲国,以长春为首都,号为新京,俨然独立起来。只是因人心未定,尚不敢擅自称帝,于是自封“执政”,年号“大同”,那也不过是循序渐进的伎俩,天重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名词,见他甘心做日本人傀儡,心中暗自痛骂无耻。

这般沿路北上,众人路条在手,也不怕军警查问。一路安然无事,从锦州到奉天,又过长春穿拉林河而行,不足一月已到哈尔滨城郊。这日在城郊吃过午饭,天重再三称谢,与大查柜等人拱手道别,众人转行向东,自去长白山办药不提。

天重独自进城,到了城边顾乡屯附近,却见周围断壁残桓,墙上地上留有不少弹坑,显是经过一番剧战,心中嗟叹不已。他恐白天城里人多,不敢擅自走动,在附近偏僻之处寻了个小店住下,将房门紧插,坐在床上自思:“如今虽然回来,可不能便回家去,城中日本人势力方炽,我若回去,岂不是给他们惹祸?看来还需另寻他处才是,却到哪里去好。。。。。。嗯,不如先去与钱先生等人会合,在城中找个无人之处暂且住下,再定行止。”
史前凶驴2021-04-22 19:51:3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当下打定主意,上床直睡到半夜,这才悄悄起身,出门奔倚梅阁而去。其时日本方占领哈尔滨不久,正扶植溥仪筹备伪满市政府,夜间不时有军警在街上巡逻。天重一路小心翼翼,仗着自己道路熟悉,专挑僻静之处行去,不大会功夫便摸到院子边,纵身翻墙进去。

他双脚刚一落地,忍不住低声惊呼。只见原先院中那灰砖瓦房竟已不见踪影,地上一堆破砖烂瓦,四周墙壁倒塌,显然已被人推倒多时。房屋残骸散落周围,便似个大土堆一般。韩天重一颗心直跳到嗓子眼,生怕见到钱先生等人尸骨,一步步缓缓走上前去。待到了近前四下寻觅,却也未见周围有什么痕迹。心中又慌又乱,绕着土堆转了两圈,忽然想起一事,来到左首屋角处,伸手扒开瓦砾残土,见到当日那密道上的木板,轻轻滑开,不由得一呆,只见木板下一快快坚硬的青砖,排列的整整齐齐,原来这密道已被人堵死了。

却见那青砖砌的严丝合缝,显然不是仓促而就,天重在旁站了半晌,心中暗自寻思:“这地道怎的堵上了?瞧这样子,多半是会中众人堵的,那又为了什么。。。。。。嗯,是了,想来众人见日军入城,城里不甚安全,生怕此处被人察觉,于是便自行拆毁房屋,另寻他处躲避起来。。。。。。不错,定是如此。”想到这里,心中大慰。当下又取残土将那地道口重新掩埋起来,转身翻墙而出。

夜里四下僻静,他顺着街边小道一路又摸到千雪家。眼见门前上着大锁,那“内田株式会社”的牌子仍在,院里却是静悄悄的并无人声。天重抬头瞧了瞧千雪所居小楼,见楼里也是漆黑一片,并无灯光透出。心中不禁一阵怅然,在楼下站了片刻,终于跃墙而入。绕着院子一路搜寻,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院中枯叶满地,显然已经许久无人居住。没奈何,只得又翻墙出来。心中暗自奇怪:“怎么她也不在,人都到哪里去了?”

此时正当午夜,月明星稀,四周静谧无声,他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只觉 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之意从心底油然而生。靠着墙壁出神半晌,耳听远处传来巡逻的脚步声,只得悄悄返回客栈。
史前凶驴2021-04-25 19:48:1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二天天亮起床,在店中吃了早饭,心想:“这般耗了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无论如何,总需找到他们才是,便冒点风险,那也说不得了。”

当下朝店主人借了套破旧衣衫换了,又去杂货铺子买了顶大斗笠,取些黑灰将手脚脸上都涂了,对镜一照,便似个流浪街头的落魄汉子。心下甚觉满意,迈步出了客栈,沿路来到道外太古大街,到了十字路口,便是一愣,只见那“聚缘阁”当铺大门紧闭,窗户上木板盖的严严实实,原来早已歇业。天重忙去旁边店铺打听,铺中伙计说道,这当铺已关了数月,听说老板入关去了南方,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天重又问详细情形,众伙计七嘴八舌,却也无人能说的清楚。

无奈之下,只得又去城中车行。与那些拉黄包车的攀谈,问他们可知潘岳华在何处,哪知众车夫异口同声,都说从未听过此人,更不知他在哪里。天重与他们百般解释,众人只是不应,到后来听得烦了,简直要拔拳相向。天重不愿意与他们纠缠,只得避开。想去寻唐师傅和关老先生,又不知二人住在何处。这般在城中乱闯数日,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打听到,会中众人好似凭空消失一般。他心里不由大悔:“之前大家饮酒之时,只顾说些闲话,于这些细微之处也没详细打听,如今却到哪里去找他们?”心中虽急,却也无可奈何。

这日吃过晚饭,心下烦闷,在街头信步闲逛,他不敢离家太近,只在道外各处乱走,不觉来到松花江边。但见江边微风拂柳,丁香花开的正艳,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扉。那丁香乃是本处特产,城中遍地都是,每当暮春四处花开,当真是满城皆香。天重百无聊赖,顺手摘了一朵,沿着江边徐徐而行。

正当夕阳西下,阳光铺洒在大江之上,好似万道金蛇,随波而动。远处的中东铁路大桥跨江而过,巍峨耸立,不时传来轰隆的火车声响。江边花红柳绿,春意正浓,过往游人三三两两,携手同游,多是青年男女。天重见各人言笑自若 ,浑没半点丧气之意,心中暗自叹息:“如今日本人占了东北,咱们都成亡国之人,怎的我这几日所见,大家都像没事人一般?该喝酒喝酒,该听戏听戏。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了?难道国家大事,真和百姓没半点关系么?”
史前凶驴2021-04-29 19:55:3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他叹了口气,随手摘下一片花瓣,放在手中细细磋磨,又想:“那也怪不得他们,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倘若千雪这时候能在身边,只怕我比他们还要高兴些。”

心里这般想着,沿江走了片刻,见周围景色越发熟悉,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来到当初与千雪定情之处。天重靠着江边柳树坐下,眼望涛涛江水出神。想起一年之前,曾与千雪在此处耳鬓厮磨,二人情笃和好,来这松花江边何止数次,哪次不是卿卿我我,相依相偎?想不到半年之间,风云变幻,自己既杀了人亡命江湖,日本也已占了关外,两人已成敌国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将来可言?一想到昔日二人这些甜蜜情意,转眼都成泡影,心中只觉又恨又痛,一股愤懑之情充塞胸间,又不知该向何处发泄。

江边风大,吹到身上一阵阵寒意。他这般呆呆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江上明月高升,四周人声渐稀,天重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转身离去。此时已是夜里,林中天色昏暗,他刚走几步,脚下被树枝绊了一跤,一块大洋从怀中跌落,滴溜溜朝身后树下滚去,天重转身来到近前,拾起大洋揣入怀中,刚站直身子,只觉眼前一片模糊,那树上横七竖八,似乎刻得有字,定睛瞧了瞧,身子便是一颤,当下动也不动的盯着那树干。

却见月光之下,那树干从上到下刻着两排字迹,左边是个“重”字,右边却是个“雪”字,数了数竟有十几排之多,两字之间隔着数寸,却是刻得整整齐齐。最下面的的两个字已然刻到腰际。最后那个“雪”字尚未写完,还剩了最后一横。

韩天重心中突突乱跳,一个声音在脑中叫道:“这。。。。。。这是千雪刻得!没错,定然是她!她。。。。。。她来过这里。”
史前凶驴2021-05-03 19:34:2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伸手抚摸那树上字迹,只见每一笔都不甚连贯,断断续续,显然不是一蹴而就。天重痴痴的瞧着,见最上面几排字迹木痕陈旧,已然沾满青苔,下面的却是较新,显是初刻未久。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指,顺着字迹一笔一划描去,描了几笔,心中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正如痴如醉之时,忽听背后有人“啊”的一声轻呼,随即叫道:“天重哥哥,是你么?你——”

这声音熟悉悦耳,天重蓦然转身,却见远处一团白色身影从林中奔了过来,身形窈窕,袅袅亭亭,却不是千雪是谁?

一忽之间,千雪已奔到近前,两人相隔数尺,对视良久,这才如梦方醒,同时叫了一声,伸臂拥在一起。
史前凶驴2021-05-05 19:45:56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