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会》长篇连载民国传奇故事

楼主:史前凶驴 字数:158357字 评论数:34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只听吴二叔手持铁枪喝到:“操他娘的,哪个上来,便捅他个透明窟窿!”众无赖横行惯了,从未见过如此凶悍之人,面有惧色,一起望向领头那人。那人又惊又怒,问道:“你们是哪里的?敢在这里跟大爷动手,敢报个名么?”

“道里韩家铁铺!你待怎样?”吴二叔高声叫道。“动手便动手,难道还怕你不成。”

那人闻听是韩家铁铺,心中一惊,嘴上兀自道:“哼,韩家铁铺在道里混得开,在道外也想立棍儿,可没那么容易。”

“少他娘废话!”吴二叔道:“ 要上便来,不上便趁早滚蛋!”

那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这些人平日里欺负良善,骚扰百姓自是不在话下,但那韩家铁铺却是早有耳闻。别的不说,单只柜上就顾着二三十个伙计,个个是山东老家带来的精壮后生。那韩老头为人又相处的开,黑白两道都说得上话,自己确是惹不起。寻思片刻,还是走为上策,当下狠狠地瞪了韩天重一眼,道:"小子,今儿算你运气好,往后可别让我在道外看见你。”

韩天重冷笑道:“哈尔滨这么大,我愿意去哪便去,你管得着么?”那人悻悻的看了二人几眼,一张手领着众无赖离去。韩天重不愿多惹事端,见对方退却,当下也不阻拦。只听那人边走边道:“韩家铁铺好大名声,想不到竟也和日本人有来往,哼......”

韩天重一愣:“你说什么?什么日本人?”那人不再说什么,快步离去。天重回头见那两名女子正拉着手低声嘀咕,其中一人语速甚快,说的都是“瓦达““哈依”之类,却是半个字也听不懂,想来便是日语。
史前凶驴2020-07-16 13:44:0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他心下诧异,见一名女子拉着另一人说个不停,瞧那意思是让她快走。被她拉住那人悄声说了两句,转头看了看天重,微微一笑示意感谢。朦胧中只见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衣着华贵,一张瓜子脸,肤色白皙,极是俊美。他心中一怔,呆在原地。二女转过巷子,匆匆离去。

正出神间,只听呛啷一声响,吴二叔将铁枪摔倒墙上,怒骂道:“操他娘的,咱们真是瞎了眼!”

韩天重自幼便听父亲说起,吴二叔本是辽东旅顺人,从小父母便为日本人所杀。甲午之时,日人攻占旅顺炮台,在城中大肆屠杀,血流盈河。吴二叔其时年纪幼小,屠杀之时躲在尸体堆中,终于逃过一劫。他一生深恨日本人,平时言谈起来,往往痛骂不休。城中日人来此侨居的着实不少,因此韩世齐生怕他闯出祸来,也不让他上柜,只在铺里做些杂活。想不到今日一番好意,救的竟是日本女子,心里自然恼怒至极。

韩天重轻叹一声,过去捡起铁枪放回车上,二人顺路回家。一路上吴二叔仍是怒骂不休,天重心里却只想着那日本姑娘。但觉她笑起来时,嘴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一见便觉温柔可亲。自己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笑容, 心中一时欢喜,一时怅然,竟是难以平静。
史前凶驴2020-07-16 20:11:1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四章

到得家中已是傍晚,韩天重先去了父母房中,见母亲沉沉睡去,王二嫂子正哄着幼弟入睡,父亲却不在屋内。问了才知,铺子里来个几名俄国车夫,急着要给马钉掌,城中俄人显要不少,韩世齐怕伙计应付不来,赶着前去支应。当下也不吵醒母亲,自去厨房盛了碗冷粥,就着馒头吃了,回到屋中,倒头便睡。

他白天折腾的乏了,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方醒,起来去茅房撒了泡尿,回屋正要躺下。忽觉床头金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在那上面。过去细细一翻,只见枕边夹着一块亮晶晶的金属之物。拿在手中借着月光一瞧,乃是一枚金锁片。旧时人家生下小孩,每到满月之时,往往便打造这样一件小小物件挂在幼儿颈中,上刻“长命百岁”长命富贵“”等语,称为“长命锁”,乃是为子女祈福之意,各地风俗不一,却大体相近。韩天重自己便有一枚,只如今这枚却绝非自己所有。

只见那金锁正中刻着"长命百岁”四字,旁边镂空,手艺颇为精巧。韩天重瞧了半晌,寻思:“这却是谁的东西?我这屋里向来不关门,每日进出之人不少,却又有谁会去睡到我床上。。。。。。嗯,是了,定是白天那人的。”

记起白天那人曾在自己床上挣扎坐起,想来便是那时不小心落下的。心道:这物件虽小,却是价值不凡,那人破衣烂衫,连件像样的棉衣也无,却没有拿它去当铺当了,可见此物对他非比寻常。现下丢了,定然着急得很,不如我这就给他送去。”

他日间见到那人身着单衣在雪中独行,心下好生佩服,又送了他去到“倚梅阁”,一路之上待得久了,自然而然便起了亲近之感。加之那人神神秘秘,令他颇感好奇,心中很想再见他一面。又想:“我送了这东西去,他心中感激,或许便将白天院子里那些话讲给我听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当下披衣出了屋子。院里众人都在熟睡,他也不招呼吴二叔,独自一人来到门口。那大黄狗“呜呜”低叫了两声,见到是主人,便不再吱声,天重过去拍拍它头,轻轻推门出了院子。
史前凶驴2020-07-16 21:19:3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夜里无人,他不赶马车,这一路行的甚快,不大会儿功夫便到了倚梅阁。韩天重生怕啰嗦,不愿再见老鸨等人,顺着外墙四处寻觅。在院子东边绕了半天,来到一处高高的围墙之外,隐约记得便是白天赶车穿过的那道巷子。见前面墙根不远处有棵高大槐树,环顾四周无人,手脚并用爬上树去。他从小生性好动,这等上树翻墙之事,自是轻车熟路。

那大树枝叶茂盛,直伸到墙内。韩天重手把树枝踏上墙头,轻轻一跃,落到地下。见落脚之处离那厚重的铁门不远,当下走上前去。到了门前正要敲门,不由得一愣:“——这门锁怎么开了?”

记得白天来时,那领路的老头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颇费周折。如今门上的铜锁却已断为两截,落在地上。他随手捡起破锁瞧了瞧,见断口之处异常光滑,显是被人以极锋利的利器削断,心下惊异,伸手推门进了院子。

只见院里和白天也没什么不同,仍是静悄悄的四下无人。韩天重来到屋前,叫了两声:“钱先生?钱先生?”却是无人答应。见屋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既开了。屋内漆黑一片,显是并无人在。他好生奇怪:“怎的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全都走了?”心中纳闷,便向屋中走去,走得几步脚下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栽倒,摔得好不疼痛。伸手摸了摸,只觉触手之处湿乎乎柔软异常,似有根根硬刺,再往上摸,便是眼眉口鼻,原来自己摸的竟是一张人脸,之前摸到硬刺乃是此人脸上的胡须。
史前凶驴2020-07-17 11:45:4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韩天重“啊”的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借着屋外朦胧的月光一看,地下躺的竟是白天引路的那个老头。只见他仰卧地上,双眼圆睁,喉头处血肉模糊,鲜血正从颈中泊泊渗出,显然死去未久。

韩天重心中怦怦乱跳,心道:“他怎么死了?是谁杀的他?是钱先生么?”一时间口干舌燥,只想冲出屋去,撒腿便跑。刚挣扎起来,转念又一寻思:“我现在冲了出去,有人见到报官,官府多半以为这人是我杀的,岂不是惹祸上身?就算最后终能说得清楚,也须费不少周章。这。。。。。。。这可怎么办好?”

他骤见死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心道:“无论如何,先瞧瞧清楚再说。”环顾四周,见屋正中有张圆桌,上面似乎摆有蜡烛。当下走上前去,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着递了上去。慌乱之下,手臂颤颤巍巍不听使唤,点了几次,蜡烛竟未点着。他心中暗骂自己没用,又划了一根,仍是未着。一连试了四五根,那蜡烛竟是半点火苗也无。韩天重心下奇怪:“这蜡怎的受了潮?”伸手去摸蜡芯,只觉触手处冰凉坚硬,仔细一瞧,原来这蜡芯竟是铁铸的。

诧异之下,顺手摸去,原来不光蜡芯,整根粗蜡,连着蜡基和这桌子,竟都是生铁所铸。那桌子不大,中间一根桌柱却是极粗,想是焊在了地上。那蜡烛上面涂了白漆,宛若真蜡,若非仔细查看,倒也不易发觉。

韩天重握住蜡烛左右晃了晃,蜡烛纹丝不动。往上一提,仍是无用。好奇心起,两手一起用力去拧那蜡烛,向左拧了几下毫无变化,又向右拧,刚一用力,那蜡烛竟连着底座转了起来,原来那蜡基之下竟是暗藏滑道。拧了几下,只听桌柱之中传来一阵咔咔轻响,左侧墙角地板忽然滑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地道来。

他心中诧异,走到地道前伸手摸了摸,见地上铺的方砖,本来极是坚硬,那滑开的地板却是木板所制,上面刻了砖印,颜色调的便和地砖一般。若非当真踩上去,实是难以发觉。这地板龟缩在角落里,周围堆着扫帚簸箕等物,旁人自然不会去理会。只见一阶阶石梯顺着洞口直延伸到地下,也不知有多长,地道远处微微亮光,似乎点得有灯。
史前凶驴2020-07-17 21:42:2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他见到这等所在,大感奇怪,正犹豫是否要进去一探究竟,忽听背后“哒”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猫鼠之类在地上走动。刚要回头,肩头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抓他那手力气大的异常,又凉又糙,竟似不像活人。韩天重大骇,心道:“莫非当真有鬼?”正要大叫挣扎,只觉脖颈一凉,一件冷飕飕的东西架在颈中,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却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低声道:“要想活命,就别吱声,你张嘴一喊,便跟地上那人作伴了,听明白没有?”

韩天重听得有人说话,知道不是鬼魂作祟,心中略定。只觉颈中那匕首霜寒透骨,显是锋利异常,当下不敢动弹,微微点头。

却听那人轻笑了几声,又道:“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老子找了这许久,竟让你这小子误打误撞给碰上了,当真运气不坏,运气不坏,哈哈,哈哈。”他笑的时候憋紧了嗓子,显然怕被人发觉。

韩天重脑中转的飞快:“这人是谁?那老头便是他杀的么?听他意思,显是正在找这密道,却被我给碰上了。。。。。。嗯,他杀人之后,不敢点火,自然发觉不了那蜡烛的机关。。。。。。唉,这人在屋中潜伏许久,我竟然全没发觉,太也粗心大意。他。。。。。。他会不会杀了我灭口?”

想到这里,顿时手脚冰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只听那人低声道:“小子,乖乖听话,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若是耍花样,大爷手一滑,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听见了么,进去。”

说着,架着天重便往地道中走去,韩天重不敢抗拒,只得随着他进去。这地道入口处甚是宽阔,两人一前一后倒也不觉拥挤。那人手持匕首逼着天重道:“轻轻的走,别发出声响。”韩天重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一步步向前挪去。
史前凶驴2020-07-18 01:59:4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向下走了大约二十余道石阶,眼前一亮,便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这甬道约有丈余宽,墙上挂着油灯,颇为昏暗,两侧各有几道铁门,都上着锁,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韩天重心道:“想不到这地下竟有这么一大片去处!这地方却是谁造的?瞧这工程如此浩大,普通百姓自是造不出来,那定是非同一般的大户官绅了,却不知这宅子之前是谁家的?身后这人又如何得知此处?莫非。。。。。。他也是来找钱先生的?”

他边走边想,地底原比地上为凉,这地道更是阴森森的,一眼瞧不见尽头。两人走了许久,却也不觉得气闷,想来地道中另有通风所在。又走片刻,迎面一阵冷风吹过,韩天重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忽觉前面似有声音传来,隐约一听,像是有人说话。

那人在他耳边低声道:“过去听听,小心着点。”两人轻手轻脚蹭到近前,见前面右首边一道宽阔的铁门,话语声便从这铁门之中传出。那人手上一紧,示意他停下,两人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只听门内一个苍老声音言道:“想不到江西的事情竟闹到这步田地,咱们远在关外又从何得知?若非黄老弟千辛万苦来到此处,只怕这事终究是要埋没了。”

另一年轻声音道:“不错,咱们身处东北,消息闭塞,南边的事知道的实是不多,幸亏黄大哥到此,与咱们分说明白。黄大哥,那贼子当真是到了哈尔滨么?”

“正是。“一人朗声道:我一路追得急,生怕他一入东北就此无影无踪。旁的事全都顾不上,衣服财物都当了,这才挣扎着到此。从长春过拉林河后,身上便没了盘缠, 若非白天那小兄弟相救,恐怕此时早已冻死在路上了。”

韩天重听这声音吐字混浊,正是自己白天相救那人,激动之下,险些张口呼叫,身后那人将颈中匕首压了压,他心中一凛,当下不敢造次、

只听那人恨恨道:“这恶贼害死了袁大哥,我与他仇深似海。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黄某千里迢迢,一路从江西追到东北。可惜这恶贼奸诈狡猾,实是机警,我几次将要得手,都被他逃了。在天津那次,还险些糟了他毒手。如今到了哈尔滨,黄某本已走投无路,幸蒙众位兄弟援手,实是感激不尽,只盼诸位看在同会情谊,助我手刃此贼,为袁大哥报仇雪恨。”
史前凶驴2020-07-18 14:53:2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他顿了一顿,又道:袁大哥自小待我亲兄弟一般,袁老太爷又几次救过家父,我若不能报得此仇,实无面目去见家乡父老。。。。。。又。。。。。。又怎对得起袁老太爷和我父亲?”说到这里,嗓子哽咽,竟是语带哭音。

旁边 一人大声劝道:“黄兄弟放心,这恶贼杀我会中兄弟, 乃是我众兄弟的仇人,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

“没错,咱们定需杀了这恶贼,替黄兄弟报仇!”

屋中众人纷纷附和,都说要击杀此人,报仇雪恨。韩天重心想:“白天我救了这位黄大哥时,见他脸上愤愤不平,原来是要替人报仇来的。只不知这人怎生害了他大哥,这些人说的会中又是什么会了?”

正凝思间,忽听一人沉声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黄兄弟。”

那姓黄的汉子道:“沈大哥请讲。”

韩天重听这人说话声音,正是白天里那双手插袖的身材高瘦之人,原来此人姓沈。
史前凶驴2020-07-18 21:22:2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只听那人道:“听刚才黄兄弟所言,那袁大哥遇害之时,此人正在附近,尚未远遁。想那江西省城亦有我会中堂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相助?倘若大家一起动手,那人便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难以逃脱。此中缘由兄弟实是不解,还望告知。”

那姓黄汉子听了,犹豫半晌,说道:“实不瞒各位,袁大哥被害当晚,我便逃了出去,当下便去省城寻人相助。哪知到了省城堂口,众人却说:"阁下与贵兄长既已入了那组织,便与我等毫不相干,阁下二人胸怀大志,忧国忧民,叫人好生佩服。我们这等浅水,如何能养蛟龙?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罢。”我苦苦相求,对面始终冷言冷语。无奈之下,只得又返回军中,哪知军中已然激起兵变,乱成一团,我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人的踪迹,这才一路追了上去。。。。。。唉,这事说起来恐外人笑话,因此我方才并未告知,倒不是有意隐瞒诸位。”

“嗯,原来如此。”那姓沈的说了这句,便不再言语。

那先前说话的老者长叹一声,道:“古人说得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咱们虽说同属会中,但个人自己的抱负志向,会中向来不禁。只要大家互相之间义气深重,大节上把持得住,也就是了。既然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弟兄,兄弟有难,怎能为了区区政见不同,便既袖手旁观?这。。。。。。唉,南昌城中的诸位,气量也未免太狭了。”

屋中许久无人接言,静了片刻,忽听一个嗓音尖刻之人道:"黄老弟,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大哥请说。”

那人道:“听闻南昌变乱之后,贵组织在江西已拉起了好大一只队伍,每到一处乡下,便既打土豪,分田地,斗地主。折腾的好不红火,不知可有此事么?“”

那姓黄的道:“不错,铲除地主恶霸,把土地分给穷人,使耕者有其田。那正是我们的宗旨。”
史前凶驴2020-07-19 12:40:2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照啊,”那人冷笑一声,道:“刚才听你所说,你那袁大哥家中豪富,良田千顷,自是大地主无疑了。贵组织既然是消灭地主的,这等现成的买卖怎能放过?你大哥死在自己人手里,也可算是死得其所,正和古人大义灭亲之理。依我看也算不得什么冤屈,你这仇啊。。。。。。嘿嘿,不报也罢。”

韩天重听得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心道:“此人说话怎的如此尖酸刻薄?那姓黄的言语之中这般敬重他那个袁大哥,为了给他报仇,连性命都不要了,听到这话,岂能干休?”

他虽不懂屋中众人所说之事,但听那姓黄的汉子与众人讲述时,声音悲愤,慷慨激昂,白天又是那般情景,想来是个极重义气的热血男儿,心中早已对他大起好感。闻听有人出言刁难,不由得为他鸣不平。
史前凶驴2020-07-19 18:52:3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五章

果不其然,屋内“啪”的一声脆响,显是那姓黄的汉子以手拍桌,只听他大声道:“黄某流落关外,九死一生,幸得诸位相救,此恩此德难以为报。他日若能侥幸不死,诸位有用的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刀山火海,绝不皱一皱眉头!袁家待我父子恩重如山,黄某自幼和袁大哥亲如骨肉,不敢闻兄之过,就此告辞!”

紧接着是桌椅挪动之声,想来那姓黄的汉子愤怒之下,便要离去。韩天重大吃一惊,这人若是从屋中走了出来,立马便瞧见了二人,那便如何是好?身后这人心狠手辣,恐怕立时便将自己杀了。但觉抓住自己肩头的手也是一颤,显然那人眼见行踪暴露,心中也是惊骇至极。

正惊慌间,只听屋中一人缓缓言道:“黄兄弟稍安勿躁,这位许老板在会中已久,说话向来便是如此,倒也不是真的对你兄弟二人有什么恶意。在座诸位都知道他的脾气,谁也不会当真,还望你多多包涵,咱们坐下说话。”

这人声音清朗,言语之中自有一股威严,正是韩天重日间所见那钱先生。

“——钱堂主言重了,在下性命是诸位所救,又怎敢怪罪?”

屋门久久不开,显然那姓黄的汉子被他劝得坐了回去。屋外二人都松了口气,韩天重心道:“钱堂主?难道这钱先生便是此处的什么堂主么?瞧他文质彬彬,便似个教书先生,想不到竟有如此威势。”

只听钱先生道:“此事究竟如何办理,还请诸位兄弟各抒己见。”

“那还有什么说的?当然是替黄老弟报这血海深仇!”一人声音洪亮,正是日间那个胖汉。

“我姓杨的平生最佩服的便是有担当,讲义气的好男儿!黄老弟千里奔波追这贼子,不说别的,单就这份义气便叫人好生敬佩!他既然来找咱们相助,那便是瞧得起咱们,无论如何,定须助他报了此仇。倘若当真让这贼子从咱们手中溜了,跑到毛子的地界。嘿,以后奉天那帮家伙可又有得说嘴了——哎,谭兄弟,我这可不是说你啊,你可千万别怪哥哥。”

一人笑道:“杨大哥说哪里话来?咱们过命的交情,兄弟怎会见怪。”这人说话平卷不分,似是辽奉口音。
史前凶驴2020-07-20 12:57:1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方棠 2020-07-20 13:56:56
精彩,收藏待楼主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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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
史前凶驴2020-07-20 19:05:5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当下屋中议论纷纷,都说要相助那姓黄的,那口出刁难之语的许老板却不再言语。钱先生待众人话音已了,说道:“既然大家主意已定,此事就不必再说了。黄兄弟,不知那人现下到了何处,是在城中住下了么?”

姓黄的道:“我两天两夜未睡,一路打听到阿城镇中。都说有一南方口音的人雇了辆大车,慌慌张张直奔哈尔滨而来,瞧那衣着相貌正是此人,我这一路追得甚急,谅他也没有闲暇住店休息,想来是在城中躲了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这人一路向北,似乎并非穷极乱闯,像是早就有意前来此处,这却令人好生奇怪,或许他另有图谋,想来投靠什么人也说不定。”

“那也无妨,”钱先生道:“只要在此城中,咱们终须找得到他,就只怕他住得几晚,便既溜了——潘兄弟,你明日叫手下弟兄,在城中各处出城的要道,车站、骡马店等仔细搜寻,看看是否有此人踪迹。”又对另一人道:“’唐师傅,劳烦明日多派人手,在各处旅馆、酒店、茶肆、戏院等细细打听,倘有消息,便既速速报于众人,却不可打草惊蛇。”

那潘唐二人朗声答应了。姓黄的谢道:“多谢诸位仗义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此乃份所应当,黄兄弟不必客气,快快请起。”钱先生劝他起来,又对先前那老者道:“此事暂且不提,关老先生,你此次去天津,可探到什么消息么?”

“哼,说起来当真令人气炸了肺!”那老者气愤道:“我到了张园的日租界,托人四方打听,好不容易得了讯息,原来他最近和日本人走的甚近,宅子里天天都有日人进出,想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和日本人串通一气了!”
史前凶驴2020-07-20 20:33:2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他顿了顿,又道:“自古无不灭之王朝,既然气数已尽,天道如此,那也不可强求。谁知他如此倒行逆施,竟要将祖宗基业都卖与外人!去学那石敬瑭做那日本人的 儿皇帝!这,这岂不是自绝于国家!自绝于祖宗!当年太祖太宗何等雄才大略,想不到传到子孙手里,竟然。。。。。。竟然。。。。。。唉。。。。。。“气愤之下,再也说不下去。

屋里众人都不言语,隔了好一会儿,忽听那声音尖刻的许老板笑了笑,说道:“关老先生,日本人在旅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是不用说的。可当年你们满清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得天下血流成河,却也不见得比日本强到哪去,大家彼此彼此,你这生的哪门子气啊。”

“你,你——”那老者气的说不出话。旁边有人道:“许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关老先生平日里忧国忧民,一片赤诚之心,咱们都是亲眼所见,你这般讥刺于他,实在太也过分。”

那许老板道:“怎么?他们当年做得?难道我便说不得?”

那人冷笑道:“陈年旧事,又提它作甚?要是如此算来算去,众人也不必聚在一起了。咱们会中向来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莫非真要弄得四分五裂,大家各行其是,方趁你意么?”

“那也不然,这话——”许老板还待说下去,钱先生却打断道:“各位不必再争,此事咱们早有定论。如今国难当头,大义为重,满汉一家。许老板,这等无聊的话语,以后不可再说。”
史前凶驴2020-07-20 23:45:2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许老板听得堂主发话,干笑几声,便不再言语。却听钱先生道:“日人既然有此野心,倒也不可不防,谭兄弟,你在军中,可有什么消息么?”

那姓谭的道:“军中没听到什么消息,前年与俄人冲突一场,咱们吃了大亏,一时没什么动静。少帅任国府委员,尚在北平,我已许久不曾见他。但日本人当年炸死老帅,我东北军人人视之为大仇,倘若真有什么异动,想来不会束手待毙。”

钱先生道:“话虽如此,但日人窥伺我东北已久,厚积薄发,来势凶猛,恐怕一场大的风波就要近在眼前。。。。。。唉,前路漫漫,也不知将来究竟如何。”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蒙众位瞧得起,在下忝居这堂主之位,无德无能,不能将我会发扬光大,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实是愧对当年方堂主所托。。。。。。只盼各位尽心竭力,奋勇对外,与日本人誓死周旋到底,方不愧我辈堂堂男儿的好名声。”

只听屋中众人连那许老板在内,都齐声叫道:“钱堂主放心!我等绝不辜负堂主之意,愿与日人誓死周旋!”那“誓死周旋"之声隔着铁门传出,在走廊里激起阵阵回声。

韩天重耳听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心下好生佩服。寻思道:“瞧这些人都是满腔热血的好汉子,若不是身处险境,无论如何和也要和他们结交一番。”
史前凶驴2020-07-21 12:56:59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那钱先生接下来所说,便是一些会中琐事,什么哪处铺子进项如何,哪里尚需加派人手,韩天重也听不大明白。只觉脖中一紧,身后那人低声道:“退回去,慢慢走。”韩天重只得缓缓转身,顺着那人往来路挪去。脑中却想:“瞧这人行止,显是要不利于屋中众人,我是否应该向他们示警?还是先逃了性命再说?”

挪了几步,屋中众人的话语,已听不大清。眼见越来越远,他心中焦急起来:“不知此人回去要如何对付他们?这人心狠手辣,已将那看门的老头杀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这样溜了出去,显是要召集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那却如何是好?”

心里想着,眼前似乎出现钱先生众人尸横遍野,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越想越怕,胸中热血上涌,寻思道:“死便死了,总不能为了逃命,便将这些人弃于不顾,那算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况且,瞧这人样子,便算出去,他也多半放自己不过,何必又搭上众人性命?”

想到这里,当下停了脚步。那人见他停步,手上用力一抓,韩天重只觉肩头剧痛,回肘便向那人心口撞去,那人猝不及防,手不由得一松。天重身子向前猛蹿,刚踏得一步,肩头又被他抓住。只觉喉头一痛,脖颈已被刀划了一道口子。剧痛之下,忍不住便叫了出来。那人一惊,低声骂道:"小子,你作死么?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响,屋门被人一脚踹开。“什么人!”“干什么的!”声随人到,屋中众人纷纷窜出,站到走廊之上。
史前凶驴2020-07-21 17:44:3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那人见行迹已露,一转身将韩天重架在身前,自己身子略蹲,缩在天重身后。他进这地道之前,本已有了挟持韩天重,以求自保之意。这几下兔起鹘落,快的异乎寻常。他身材本较韩天重为矮,这么一缩之下,众人便看不见他头脸。只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眼前这年轻人的颈中。那年轻人神色慌张望着众人,颈中鲜血不停渗出。

那姓黄的汉子站在后面,见到是他,挤上前来,叫道:“小兄弟,是你!”

韩天重心中苦笑,自己本想和他见面,想不到面是见到了,结果竟是这等局面。他颈中受伤,不敢再挣,见屋中出来的人足有十几位,甬道虽宽却也站不下这许多人。只前面几位居中便是钱先生,左右立的是白天那胖瘦二人,余人他只闻其声,不知究竟是谁。

钱先生认出眼前这年轻人正是白天来的那人,心中颇感诧异,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淡淡的道:“朋友深夜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在下等人未能远迎,多有失礼。不妨先放了这位小兄弟,咱们进屋详谈如何?”

那姓杨的胖汉喝道:“你这厮是哪里来的野鬼?老王呢?”

天重心道,这老王想必是外面被杀那老头,此时早已当真做鬼。却听那人阴恻恻道:“嘿嘿,在下来的冒昧,扰了诸位相聚的雅兴,实是多有得罪,不敢叨扰,诸位还是回屋去吧。”

众人冷冷的看着他,都不答话,一名军官模样的黑瘦汉子,伸手扶住腰间枪托。旁边几人将手探入入怀中,想来身上各藏兵器,只待钱先生一声令下,便既上前擒住此人。
史前凶驴2020-07-22 12:48:5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钱先生向后轻轻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说道:“阁下如此身手,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何不赏下腕儿来,叫钱某和众位兄弟也好有个称呼。”

那人嘿嘿一笑,道:“钱堂主不必客气,诸位都是英雄豪杰,在下却是鸡鸣狗盗之徒,怎配和各位结交?在下既然行踪已露,你用话套我,也是无用。不如这样,咱们来做个交易。”:

钱先生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几扫,道:“老兄请讲。”

那人道:“在下深夜到此,得罪了诸位,心中很是不安。请诸位忘了眼前之事,就当在下从未来过,将我当个屁放了,咱们各走各的路。不然的话,诸位大可一起上前将我杀了,只连带赔上这小兄弟一条性命。嘿嘿,瞧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倘若就此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他话音虽然镇定,抓住韩天重肩膀的手却是微微颤抖,显是心中十分害怕。

钱先生尚未答话,只听人群中那尖嗓子的许老板高声道:“笑话!咱们是何等样人,岂能受你这家伙摆布?这小子和咱们非亲非故,你趁早将他一刀杀了。你这厮鬼鬼祟祟的监视我们,难道还想逃得性命么?”

那人哼了一声道:“不愧人称“要钱不要命”的许老板,果然心狠手辣,就只怕违了贵会的规矩。”

他嘴上说着,心中却也不知韩天重和这些人究竟有何关系,能否借此逃得性命,委实难说。但事已至此,除了拿他当救命稻草,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如今情况凶险,须得当机立断,若有片刻迟疑,只怕立马尸横当场,当下提高嗓音道:“在下数一、二、三。请各位将身上的家伙扔到眼前地上,各位只要如此做了,上去之后我自会放了他,但倘若我数到三时,还有人不扔,那就只好委屈这位小兄弟和在下同赴阴曹地府了。”
史前凶驴2020-07-22 18:03:2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说着,紧盯着众人,高声喊道:“一——二——杨大把头,你当真不扔么? ”

那姓杨的瞧了瞧钱先生,见他微微点头,便道:“好,姓杨的认栽了。”当下从怀中摸出两把黑黝黝的盒子炮,“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那人高声赞道:“果然豪气干云!不愧是昔年威震关外的杨金虎,在下佩服之至。”

那姓杨的眼一瞪,道:“你竟然识得我。”那人朝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杨大爷当年在辽北“双枪夺四寨”,“一马定三山”。十日之内杀得天桥山四处绺子全都散了伙,关外绿林道上的好汉各个心惊胆战,在下眼睛不瞎,耳朵不聋,这等壮举怎能不识?”

那姓杨的一愣,仰天大笑道:“哈哈,不错,算你这厮招子亮,”转头又对韩天重大声道:“小兄弟,你莫要怕,男子汉大丈夫,便是死了也不皱一皱眉头。这人要是当真害了你,咱大伙把他剁成肉酱,替你报仇。”

韩天重听他说得豪爽,心中激荡,大声道:“杨大哥,我不怕!你们杀他替我报仇便是,不可放他走了。”那人刀一用力,韩天重脖中一疼,强忍着没叫出来,只觉伤口又深了几分。

那人冷冷道:“小子,寻死也不急在一时,再不闭嘴,你就连话也说不出了。”韩天重把心一横,叫道:“反正都是死!出去你也放不过我,不如咱俩一起死在这,路上还有个伴儿。”他嘴上虽如此说,毕竟不愿就此丧命,当下不再动弹。

“好样的!是条汉子!”杨金虎大拇指一竖,道:“姓杨的交了你这位朋友。”
史前凶驴2020-07-22 22:07:4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六章

那人不再理会,转头向那黑瘦军官道:“谭队长,你身为大帅府的保安队长,自然枪法如神。据说当年张大帅在洮南剿匪中了埋伏,你当时还只十八岁,保着年幼的少帅单枪匹马杀了出来,所过之处弹无虚发。那匪头陶胡亲自领着二三十个弟兄前来堵截,被你一枪撂倒马下,余人一哄而散,此事众口悠悠,不知真假?兄弟胆小的很,不敢轻易尝试,请你将腰间配枪解下,扔在地上。”

那姓谭的军官冷哼一声,将枪丢下。那人又点了几人姓名,众人见他对各自来历如数家珍,都感惊异。虽然不知韩天重到底是谁,但见钱先生有意回护,杨金虎等又纷纷抛出武器,当下便都照做了。只剩那白天的高瘦汉子,他两手仍是叉在袖中,动也不动。这人虽站在前面,自出来以后却一声不吱,便似并不存在一般。

身后那人见所谋得逞,心中暗喜,拉着天重退了一步,朝那汉子道:“这位兄弟不知怎样称呼?难道没听到在下的话么?”

那汉子一笑:“老兄未免太也谨慎,在下乃碌碌无名一小卒,手无缚鸡之力,怎能跟在场各位相比?区区不才连枪都不会用,你又何必多心?”

那人冷冷道:“哼,沈大侠,这话你瞒旁人尚可,如何瞒得了我?阁下若是碌碌无名,只怕江湖上再没有名之辈了。”

那汉子皱眉道:“老兄只怕认错人了。”

“沈大侠何必掩饰?”那人盯着他道:“阁下行事向来神出鬼没,或许侠名不显,可令师兄的大名在下却早就如雷贯耳了。”

他这话一出口, 那汉子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隐没,淡淡的道:“怎么?你认得我师兄么?”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在甬道中来回激荡,震得人耳中发麻,只听他朗声道:“我这等无名小卒,如何配跟令师兄结交?令师兄在北平城里,一月之中连盗三十余家高官富户,连段祺瑞,张宗昌这等政府要员都难幸免——哈哈哈,燕子李三名满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又何必说了?”
史前凶驴2020-07-23 12:12:11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