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回首忆心归(古风,父子)

楼主:朝澜芷曦 字数:46830字 评论数:38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十二


天空破晓,远处的操练声起起伏伏,这是军队特有的清晨,不同于郢安城的清晨。


楚望翾缓缓掀开眼睫,稍稍适应了冬日刺眼的光,轻呼出一口白气。


夜里只合了合眼,并未睡着。跪姿还如几个时辰前那般标准,只是黑衣上多了几处润湿,不是裂开的伤口,伤口早在休养的三日里收了口,是融了的雪水,寒气顺着湿处钻入温度不高的身体里,堪堪止住身子的颤抖。


楚望和早已洗漱完毕,立于软榻前,寒风掀起了帐帘一角,他看到了那个被他罚跪的人。


只是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就得在雪里跪一整夜,换做是他,早该不服气了,可是楚望翾却一句辩解反驳的话都没有,甚至语气都毫无波澜,脸上也找不到任何委屈或者愤怒的痕迹。


他不得不承认,楚望翾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像父皇,那种隐忍不言,那种倔强不驯,那种百折不屈,是养尊处优的他们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不知觉间,已走了出去,外面飘着雪,不比帐内有火炉。暖和的身子被冷风一吹,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是如何在寒风刺骨中跪了整整一夜的?


“属下参见二皇子。”


“起来。”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不复平稳。


“谢殿下。”


欲起身,但双腿传来的麻痛感却令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雪中跪了一夜,双腿早已冻僵,不听使唤,风寒也入了体,头重脚轻。勉强站起,不出意外的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一头栽进雪里,恰逢此时,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小心。”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望翾以最快的速度站稳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身旁人的搀扶,行了一礼:“多谢增将军。”


不是随口说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骄傲如他,不愿在他人面前难堪,何况,这个“他人”还是楚望和。


楚望和就那么站着,刚刚看见楚望翾要摔倒时,更是毫无动作,此时,也是冷冷地看着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和自己恨了多年的人一来一往。


心中冷笑,嘴角也扯出一丝嘲讽:“增将军来得可真巧。”


曾衎习无奈,只好转移话题:“望和,去吃早饭吧。”


楚望和鼻腔间发出一声冷哼,默认了曾衎习的提议,目不斜视地走过楚望翾,仿佛没有这人一般。


曾衎习跟上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无声地对楚望翾说:“你也去吃。”


楚望和余光捕捉到他的小动作,不屑一顾。还怕他故意晾着楚望翾不成?他可没那耐心。


楚望翾视力极佳,自是看懂了曾衎习的唇语,不禁失笑。他深知保存体力的道理,顺了曾衎习的心思。这两天战事愈加吃紧,他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否则,保护不当,受罪的还是他自己。得不偿失的事,他不做。虽然,也不见得得到了什么,倒是失去的,却有很多。

朝澜芷曦2018-03-18 02:5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报——”
楚懿臻正与几名武将商议如何拿下平西关,一声急切的“报”打断了激烈的议事声。
“说——”
“禀陛下,属下等截下了一名梁国探子。”
楚懿臻眉目一凛,“带上来!”
“是!”
下一秒,一个双臂被紧缚于身后的人被带至议事堂中央。
楚望翾一直站在楚望和身边,没有言语。此时,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被称作探子”的人。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容貌平平,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出的类型,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泛泛之辈,眼里却有不同于凡人的光芒。
楚懿臻审视的目光已带了些许火气:“你是梁国的探子?”
那个布衣男子垂着头,沉默不语。
“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不说朕自有办法让你开口。”楚懿臻久经战场,见多了这种人,不以为意,“带下去,用刑,撬开他的嘴!”阴狠意味尽显,守口如瓶是吗?他倒要看看,梁国人骨头有多硬,嘴有多紧。
那人被扯起来时,依旧一脸无谓,直起身后,目光突然扫过在场众人,直至楚望翾时,定住,嘴角勾起一丝挑衅。
楚望翾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人身上,自然捕捉到了异样,他心下一惊,待到要仔细确认一番时,那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独独认识自己?
心头的疑问重重,那丝不对劲渐渐加深,种种迹象告诉他,此人,绝不只是探子那么简单。
稍稍分了分神,那人果然动手了。他的双臂不知何时已挣开了束缚,手中突现一把匕首,他的身手明显高于控制他的两个小兵,在两个小兵还未反应过来时,匕首便已脱手,刺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曾衎习。
“衎习!”楚望和惊慌失措,早已愣住,他站的位置,刚好别住了视线,欲出手相救,却已来不及。
楚望翾站立之处离曾衎习仅一步之遥,电光火石之间,动作迅于大脑,一把推开曾衎习,徒手截住匕首。扭头看向那人,眼神冰冷,透出危险的信号。
他要试自己的身手?
“大胆狂徒,给朕拿下!”楚懿臻气得浑身发抖,抓起一个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那人似乎对此结果甚是满意,此番不再挣扎反抗,任由兵卒扯出了议事堂。

朝澜芷曦2018-03-25 05:59: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无关人等退下。”无关人等,无非是除了楚望和、曾衎习、楚望翾之外的武将。
顷刻间,堂中便只余四人,楚懿臻盯着那只还握着匕首的手,皱了皱眉。
“把刀放下。”
楚望翾这才想起扔掉匕首,掌心已鲜血淋漓,已看不出伤势如何。
“你们没事吧?”楚懿臻移开目光,发问。
他的关心,一项不包括楚望翾。
“儿臣无碍。”
“微臣无事。”
到底受了惊,此时依旧心有余悸。
“今日事出突然,你们也受惊了,下去休息吧。”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高了音量:“林归——”
林归迅速入内,“属下在”
楚懿臻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多派几个人去保护他们两个。”
“是。”
堂內只剩下二人,一时安静无话,楚懿臻看着楚望翾,心中漾起一波无力。烛火摇晃,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在楚望翾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坐一立,没有剑弩拔张,没有互不相让,倒也可感几分温情。
目光自上而下,停留在那血流不止的手上,右手正对的地面上,已积了一小摊血迹,颜色比寻常的暗些,以为是烛火的缘故,便也没放心上。
“认识他?”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楚望翾心下了然,甚至陛下由此一问,并不出于随意。
“回陛下,属下不认识。”
堂內复归沉寂,只余一滴一滴的血不轻不重打在地上的声音。楚懿臻目光未挪,似思忖,亦似审视。
“他认识你。”语气无疑带着肯定,似乎方才的沉默是为了得出这结论。

朝澜芷曦2018-07-22 04:30: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属下不知。”其实是有八九分信的,那人被带走时扫过他的若有似无的眼神,下手时对付的是离他最近的曾衎习,无非是在逼他出手。可是,那人是冲裴令阁而来还是六皇子?他想不通。若是裴令阁,那人是如何得知他是前阁主的,试问他从前都是以面具示人,若非阁中人,怎会识得他的真面目?若是六皇子,那人又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的,在军中,他化名王宣,若非重臣,怎会认出他便是六皇子?
重重疑云,种种疑虑,他却无一丝头绪。
“看来,六皇子殿下是忘了朕的规矩了。”
楚望翾一愣,静竟不知陛下何出此言,一时更不知如何回话。
他的沉默在楚懿臻眼中,却成了无声的反抗,心里不觉沉了几分。
楚望翾抬首,对上陛下的目光,一向平静的眼底出现了少见的不解,捕捉到陛下眼中不加掩饰的怀疑,他终于明白。
垂下眼帘,瞳中不解不复,嘴角泛上一丝苦笑,直直跪下,“属下知错。”
楚懿臻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错在何处?”
楚望翾怔愣,垂头不语。
他错在哪儿呢?是没能未卜先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还是没有替曾将军挨下那一刀?也罢,他做的有哪件事在陛下眼中是对的?就算刚刚他真的受下了那一刀,陛下又会觉得他多此一举吧。
他的不言点燃了楚懿臻的怒气,一掌拍在桌案,吼道:“来人!”
林归闻声走入,“陛下。”
楚懿臻见进来的人是林归,便不再避讳,“帮六皇子殿下清醒清醒。”

朝澜芷曦2018-07-23 04:1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楚懿臻见进来的人是林归,便不再避讳,“帮六皇子殿下清醒清醒。”
林归迅速反应,没一会儿,便传来了让六皇子“清醒”的东西。
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气,面儿上还隐隐浮着几粒冰碴,一个个木桶整齐排列在一旁,打水的小厮很有经验,满满当当却没有溢出一星半点。
林归面无表情,站在一旁,静待旨意。
楚懿臻没有立即下令,实现依旧停留在楚望翾身上。
垂眸,不恸,无言一袭锦衣翩然,一身云淡风轻。
一场无名怒火,颔首示意。
混着冰碴的井水倾下,楚望翾顿时浑身湿透,水泼过右手,冲去了残留的血迹,地上的暗红随之变淡,地上积着一大片水渍。
冷,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那种冷,不是寒冬缺衣之冷,也非体寒发热之冷,是刺入骨髓的冷,跪了一夜的膝盖本就受了寒,此时被逼人的井水一过,一阵刺痛压在地上,如跪在刀剑上一般,双手不自觉攥紧,转移着膝上难以忍受的痛。
“错在何处?”
“属下不知。”
“继续。”
又是一桶泼下,相似的感觉,不过是比第一次多了心理准备,还是那般冷,那般痛。
“错在何处?”
“属下不知。”声音已有压抑不住的颤抖,面对相同的问话,还是相同的回答。
楚懿臻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感思,却不易察觉,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
“继续,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停。”
无非是一桶桶水没有间隙地泼下,竟不给一点喘息的时间,刚承受住一波寒冷,下一波紧接而来。

朝澜芷曦2018-08-02 04:11: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停。”也不知怎的,当看到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时,竟鬼使神差地喊了停,无声地叹了叹气,“你们先下去。”
“是。”
楚懿臻绕过桌案,踱步至楚望翾面前几步远处,一走近,便感受到了不绝的寒湿气,由脚传至全身,深厚的内力,才将寒气堪堪压下。反观楚望翾,绕是冻得嘴唇发紫,也只是拼命忍住,不发一言。
“清醒了吗?”
楚望翾眼睫轻颤,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属下知错”
静默几秒,冰冷的语气不夹一丝感情:“楚望翾,你是真的无知还是城府太深?”
楚望翾意识早已涣散,陛下的问话他只听清了“无知”二字,“属下愚钝。”他一向擅长顺着陛下的意思回话。
四个字如同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楚懿臻心中已平息的怒火,仅存的耐心消耗殆尽,转身取下悬在壁上的剑,一把拔出,剑锋直直指向楚望翾的咽喉之处,距离把握得恰到其处,若再前进一分,便会刺破肌肤。
楚望翾终于回过了神,当看到直逼咽喉的剑锋,眼神中闪过少有的惊慌。他不怕死,因为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并非长命之人,他不配,亦没有那个本事,所以他早就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但此时,他却怕就这样被陛下一剑了结。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楚望翾缓缓闭上了眼,怕又如何,这条命,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等来的不是剑抹咽喉的痛,而是清脆的剑坠地的“哐啷”一声,楚望翾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诧异睁眼,只见陛下背对着他,背影看不出丝毫情感。
“林归。”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内心挣扎后的无力,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属下在。”
“帮他安排一个住所,再找个太医给他看看伤。”
狐疑的“是”迟了几秒才应下,楚望翾更为不解,前后落差太大,他无法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指令来自刚刚险些要了他命的陛下。
不甚清明的眼神停在眼前的明黄背影上,陛下却始终没有转身。
“谢陛下。”到底没有问出口。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一味地接受陛下的指令,即使再满腹不解,也不会多问一句。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陛下说的一句话, 让他铭记至今——
“朕赐给你的,你好生受着,朕最烦话多的人。”

朝澜芷曦2018-08-02 04:5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因为没有住处,临行前邵大哥塞的苷荨散一直放在内袋,如今终于有了安放之地。
换下被井水浇透的衣物,随便用水泡了泡,便晾在屋外。
右手的伤口经过处理,不再渗血。老太医走之前顺便搭了脉,不出意外的震惊:“公子……体内有脩烈槲?”
楚望翾淡淡应道:“嗯。”
“什么时候中的毒?”
“十天前。”
老太医哑然,平民百姓尚且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何况身处军营。
多年在军中行医,对脩烈槲的毒性再了解不过。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公子,不出五天,便会发作。”面对这个与他孙子年纪相仿的孩子,到底存了些不忍。
“我心里清楚,多谢太医提醒。”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仿佛中毒之人不是自己一般,反倒安慰起眼前这位给予他鲜少拥有的关心的老人来。
老太医起身,将治刀伤的药放在案几上,吐出一句:“公子,保重。”
“太医,在下有一事相求。”顿了顿,说道,“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包括……陛下。”
“公子,你……”老太医一脸震惊,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公子,放心。”
“多谢……”
此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陛下下的毒,自然知晓剂量翻倍的后果——时限缩短,毒性加倍,何必让老太医如实禀告,让陛下觉得他在博取同情?
他,没有资格。

朝澜芷曦2018-08-04 07:43: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次日,战情已然到了不得不兵戎相见的地步,所幸没有逼至要地,楚懿臻并未亲自出阵,而是派了楚望和为主将,曾衎习为副将,领了三千兵马前去制衡。
敌明我暗,他们占据着甚好的时机。
等了片刻,远处便传来了稀疏的马蹄声,楚望翾矮下身子,细细听了几秒,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区区三百兵马?
“殿下,据马蹄声判断,来者不多,三百左右。”一旁的军师许回得出相同的结论。
楚望和大喜,十比一的比例,还能输不成?
“众将士听令,待梁军行至桥墩处,一齐放箭,争取一举拿下!”
“是!”
志在必得的口吻令楚望翾心下一惊,既要将平城收入囊中,梁军怎会如此大意?思及此处,匆忙开口:“恳请殿下三思,属下恐其有诈。”
楚望和眉心微蹙,一向沉默寡言的楚望翾此时竟公然反对他的指令。
“机不可失,若是错过此次,西楚要塞不保,你担得起这后果吗!”
西楚要塞一丢,平城便成了梁国的掌中之物,纵使齐国如何补救,也不过亡羊补牢。
尽管如此,他依旧觉得梁国此行必有蹊跷,眼见楚望和注意已定,梁军逼近桥墩,他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楚望和轻蔑一笑,转而发令:“放箭!”
一声“放箭”惊醒了楚望翾,一个可怕的认知在脑中炸开——梁国善制药!
“停——”一声大呵,放箭的士兵下意识停下,心中疑惑,望向发号施令之人。
楚望和惊怒,反手一掌挥至楚望翾脸上。
“你竟敢违抗本皇子的指令!”
被打之人情绪毫无波动,语气不带一丝委屈抑或愤恨地回道:“殿下,梁国善制药。”
仅仅七字惊醒了众人,楚望和和曾衎习愣在原地,难怪只有三百兵马便敢前来对峙,原来留有这手。
“现在怎么办?”语气褪去了先前的盛气凌人,反而带了恳求的意味。
到底是没有经验。
楚望翾目测了梁军与他们的距离,估摸着时间,即使已经将药下到空气中,也不会这么快地弥漫至他们所在之处。
“殿下,曾将军,你们带着军队按原路撤退,路上尽量憋气,过了小树林,直接奔营地,无论如何不要返回。若是……”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途中有弟兄坚持不住,但求以大局为重。这里交给属下。”
说完,欲与他们背道而驰。
走出没几步,手臂被一把抓住,他不解,回头。
“那你呢?”曾衎习不确定地问。
“给我留匹马即可。”眼见时间来不及,快速丢下一句话。
曾衎习一听,便知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差点要吼出来:“我是问那你怎么办!”
楚望翾一愣,他只是觉得只有这样才最可能保住其他所有人的命,从未想过自己应该如何脱险,被问到他该怎么办时,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从前,他从来不需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时间不多了,你们先走。”
“活着回来。”四字的嘱托承载了多少的无以复加。
曾衎习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上两岁,承担的责任却比他多太多的人,突然意识到,他二十年的养尊处优,建立在了多少人的“不得已”之上。
“我……尽量……”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不轻易许诺,他太能体会被给予希望到最后却失落绝望的感受,经历的太多,他也不会在给别人连自己都无把握的希望。
随手拾起一副弓箭,背上一盒箭矢,翻身上马,在更高的视野下,他一眼就辨认出对方的主将。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瞄准之时,左手手腕一阵剧痛,拉紧弓弦的右手一顿,用尽全力的一箭绷于右肩,本就受了匕首之伤的右手此时更是脱了力,连弓都难以再次提起,一箭取胜希望渺茫。
强忍剧痛,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面上赫然绣着裴令阁阁徽,取出一枚银针,针尖泛着水光,在夜幕降至、黄沙遍布的西楚要塞上隐隐发亮。
运行内力,淬了剧毒的银针精准掷出,直逼对方主将眉心,众人还未反应,冲在最前方的主将便已毒发,身亡坠马。
主将猝然落马,将士们皆不知所然,志在必得的信心瞬间瓦解,恐慌取而代之。
趁此时机,楚望翾接连解决了几位冲在前方的将领。主将副将相继身亡,却不知晓致命原因的梁兵私下逃窜,原本整齐有序的行阵分崩离析,慌忙撤退,生怕再走进一步便会命丧黄泉。
见此情景,心中大石稍稍落下,欲转身离开,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身复掷出几枚银针,远远望见几位将士倒地,才如释重负。
心中戚戚,多年杀手生涯,身上常年备着淬了毒的银针,以免不时之需。从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动那个荷包,他一向觉得这手段太阴狠,却依旧保持着这习惯,今日反倒庆幸自己没丢了这本事。
以防万一 他还是饶了远路,寻到曾衎习另留的马时,已过去了一刻钟。
左手拉紧缰绳,却发现使不上一点劲儿。
此时身心稍稍松散,双手的痛渐渐袭来,右手掌心的刀伤早已撕裂,血流不止。他身上常年带伤,对于类似的伤口撕裂感已见怪不怪,倒是这左手腕的伤……
转了转手腕,一阵剧痛,似乎是脱了臼,随机接上,楚望翾皱眉,缓和这更甚一分的疼痛。


朝澜芷曦2018-12-09 13:0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在宫中时,他并不能随随便便用药,亦不能未经陛下允许治伤,此番是他自作主张,若是被发现了,不知又是怎样的一通罚。
罢了,绕是没有这层,今日,他是逃不过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随忽清晰忽隐晦的马蹄声,隐没在这片昏暗的小树林。

朝澜芷曦2018-12-09 13:0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从小路抄回营地,已至戌时,伙房仍在造饭,楚望翾挑眉,平日里这个点各处早已开始用膳,怎的今日如此之晚?
走了一段路,渐渐发现不对,这军中的气氛似乎太过严肃了些。
心中狐疑,脚步不停,走到议事营,碰上守在帐外的林归。
“林大人。”
林归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已得知阵前之事,原以为楚望翾就算能活着回来,也会满身伤,可是,为何毫发无伤?
其实林归真的想错了,楚望翾哪是未受伤,只是掩饰的极好,罢了。
压下疑问,思及陛下交代过的,吩咐道:“陛下让你回来便在外面候着。”
楚望翾心下了然,不着痕迹地嗤笑,单纯的跪候已是最轻的前戏了,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等着自己呢。
撩衣跪地,无一句多言。
没有不甘,没有委屈。
不顾生死,顾全大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这些,放在其他任何一人身上都是大功,而此人若是他,功却远远不能抵掉他的“过”,即使,很多时候,他并不知自己的“过”在何处。
一旁的林归看着雪中一动未动的身影,眯了眯眼,人各有命,既生于帝王家,便需承受更多的命舛数奇。
待陛下与各位大臣议完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大臣们接连离开,看到跪于雪中的楚望翾,认识的、不认识的皆噤口不言、目不斜视地走过。伴君多年的他们深知天家事深不可测之理。


朝澜芷曦2019-02-05 08:49: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帐内只余楚懿臻、楚望和、曾衎习三人。楚懿臻拿过茶杯抿了抿,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楚望和和曾衎习到底心中惴惴,毕竟今日确实是他们大意了,若是听了……听了楚望翾的话,那几个兄弟不至于丢了性命。
“陛下,臣失职,甘愿领罚。”曾衎习清楚,今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父皇……儿臣……儿臣知错……”楚望和也跪了下去,语气中明显带着后悔与懊恼。
楚懿臻看着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是自己的从小宠到大的儿子,一个是当年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儿子,狠话一句也说不出。
“你们先起来吧……”按了按眉心,这两日,偏头疼的毛病似乎加重了些。“此事朕也有疏忽,你们没有经验,朕应多派几位将军随你们去的。今日的事,朕不希望再发生,你们年轻气盛,往后上了战场,切忌一时冲动,妄下定论。”
“是,儿臣受教。”
“是,臣受教。”
“林归,让他滚进来。”换下先前叮嘱的语气,眼中的和蔼被凌厉取代。
余光瞥见帐外的身影,站起来时似乎僵了一会儿,又或许是自己看岔了。
“属下见过陛下,见过二皇子、曾将军。”进来时挟着寒气。
也没让楚望翾起身,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自己说!”
“违抗将令,擅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朝澜芷曦2019-02-05 16:5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