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挖】钗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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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被删了,连肉都没有,特别不开心,蹲在坑底哭一会儿

csr122017-04-25 08:32: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1.


秋狝过后,本该平静的皇家围场未得几日休养,便被接二连三的来客扰乱平静。这日天色阴霾、风卷不止,近处猎场上的风威压得满地野草或伏倒、或瑟缩,而那些被困在远处清冷山谷间的怒风则不停撞击山壁、发狂咆哮。这本不是狩猎出行的好天气,各路野兽也都隐匿踪迹,可这时,猎场的南边却响起了一阵马蹄纵横之声,踏破风声,直冲茂林而去。


看那来人骑着一群精挑细选的烈马,个个衣着鲜亮、身姿挺拔,为首的清俊面若冠玉、眸如星辰,若放在平日里,定是位儒雅公子,可此时他眉锁阴云、双眼如鹰,微微前倾的脊背与鼓起的衣袖仿若围场天边那片渐渐逼来的阴云。而他的坐骑本就如电狂奔,但他却依旧不时甩动缰绳、策马疾行。


眼看着为首的公子渐渐脱离部队,与之隔出两匹马的距离,一直紧随其身后的一名青年顶着狂风叫道:“阿直!慢一些!”


那被唤作阿直的公子却不闻不问,依旧我行我素。随行几人不由面面相觑,偶有几人面露厌恶之意。待得要进入茂林之时,众人纷纷拉紧缰绳、放慢速度,而那公子却似道疾风般闯入林中,转瞬失去了踪影。


方才那呼唤的青年立即道:“你们各自玩耍去。我去找找阿直,以免他莽撞出事。”


众人便各自散去,留下两人自愿陪这青年。几人且行且看,见林中萧瑟一片,毫无半点阿直与野兽的踪迹,惟有耳边刮着的无形风。


一面容略显稚嫩的少年抬头望了望天,不禁微微撅起嘴来,一甩马鞭,没好气道:“这天气,连个鬼都没得打!早知听我娘的,不随沈哥出来任性。家里有吃有喝,总比在这山头里连口水也喝不到的好!”


两人早也习惯他多抱怨,青年只微笑不语,而他身旁的高挑公子则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沉吟一阵,那年少自觉尴尬,挠挠鼻子,又牵起话头:“话说,为何每次出来都不见允和哥?这个月,算上这回,咱们已有四回来这猎场。允和哥就算忙,也不见得日日都忙吧?难不成他娶了沈哥,没几日便腻了味儿、后悔了?”


那青年旁边的高挑公子终于忍不住飞了这年少一眼,慢悠悠道:“总是你话多。允和若在此处,再忙也先撕烂你这破嘴。”


那年少不忿地努努嘴,又道:“允和哥才不似你这般凶残!难怪就算他癖好特殊,娶沈哥都不娶你!”


高挑公子气结道:“你!”


青年忙道:“好了好了,”转向那年少道,“小仲,不许胡说你二哥和允和。”


三人便不说话,继续走了一段,只听那青年忽低低地道:“确实有些异常。”


两人一听,顿时眼露精光,不由得竖起耳朵凑过头来。


青年见二人这般好奇,忙道:“不好说,不好说。”他见二人纷纷泄气,便道:“你们多少也知道个中缘由。阿直和允和,本就是陛下强许的亲事。两个男子,总少不了惹人非议。若是两厢情愿也就罢了,阿直的心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高挑公子闻言,便沉默不语,可那年少又不依不舍追问道:“啊?什么?沈哥还心有所属吗?那允和哥岂不是……”


青年忙道:“好了,别说了。”


三人便又安静前行,可气氛却变得有些沉重。直到行到一处溪水处,三人下马休息。那叫小仲的少年终于有一处玩耍,不知不觉间便沿着溪水走远了。那青年与高挑公子跟在他身后牵马慢行,这时两人看见小仲停下脚步,捡起溪边几块石子,打起了水漂。


那高挑公子忽然感慨道:“大将军在前线保家卫国,才有我等在此处为了些儿女情长整日来这山野闲晃,呵!”


他一声冷笑,最终化作嘴边一声无声长叹。


那青年便宽慰道:“建之,人人都有身不由己。”


那公子道:“我并非怪罪阿直什么。他一心追逐大将军,如今却被一道圣命困在允和的府邸,他的苦楚并不比我少。”


青年道:“你与阿直,均是有傲骨之人,大将军亦是如此。可从古至今,被压低了头的人有多少?真如大将军那般自在遨游的人又有多少?与其愤然于世道、于皇命,倒不若韬光养晦。”


“是不错!”那公子的声调蓦然拔高了不少,“韬光养晦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我最怕,是分不清沉沦,日久便无法自主。”


那青年忽然笑道:“你最近怎和阿直越发相似了?难不成你也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情?”


那公子慨然道:“我只是不想成为第二个阿直。”


青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我无法说些什么,若是你以后真有难处,来找我便可。”


那公子斜了他一眼,道:“找你去打猎?”


两人说罢,便纷纷大笑起来。远处的小仲听见二人的笑声,却忽站起身来,继而回头冲着二人叫道:“二哥、少明哥!沈哥在那里!”


两人赶上前来时,沈衍直正骑马走过小溪,翻身下马,此时他的神情已缓和了许多,一双眼眸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沉敛,面带歉意地避过三人的视线,低声道:“对不住大家。”


徐建之连忙给他垫起台阶:“阿直总是见外。你去了这么久,怎还两手空空?看来成了亲,武艺也荒废了。”


沈衍直还未说话,小仲便呛声道:“哥,你还说别人!你不也两手空空么?方才我还看你在那儿捡石头玩,真丢人!”


沈衍直见这兄弟俩如往日一般斗嘴玩闹,仿佛昨日重现,近日来的郁气瞬间消散了大半。这大气一出,忽觉头重脚轻,四下无处着力,微微眩晕间已往后跌撞了两步,脊背直撞在马背上才稳住了手脚。徐家兄弟正在吵闹,不曾发现他的异样,而崔少明却立即发现他面有异样,忙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阿直,你有何不适?”


沈衍直的脸色已有些发白,双腿也阵阵发软,顿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轻轻按下崔少明的手,微笑道:“怕是刚刚骑得太快,现在腿有些发软,坐一会儿便好。”


几人便连忙扶他到一旁的山石上坐下。一行人来得匆忙,而沈衍直又是临时起意,因而并未带上坐具。好在几人并未什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崔少明陪着沈衍直坐在石上,徐家兄弟干脆席地而坐。徐建之取出酒囊,几人分饮了几口,顿时身上又有了暖意。


四人沿着溪水走走歇歇,竟也走了大半时辰,还未走到溪水源头,便停下抓了几只野兔,徐建之甚至脱了鞋袜下河捉鱼。崔少明见沈衍直站在溪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拨弄着手里的柴火,道:“阿直,你别下去,过来烤一烤火。”


沈衍直一边应着好,一边听着徐建之叫着“好大一条!”,转眼也去了鞋袜踏入水中。崔少明一边摇首,一边盯着小仲生火,不一会儿便听那边传来两人的笑声与哗哗不规律的水声。


此时阴云消散,露出身后那金黄的日光,照在几人休息的草地上。沈衍直与徐建之拨起的水花飞跃成七彩珍珠,倾洒而下,没入草中又没了踪迹。而沈徐二人虽是衣发尽湿,但抚掌大笑,阴霾不再,玩兴过后,便背靠背坐在岸上打理仪容,宛如幼时一般。


几人兴味正浓之际,对面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定睛一看,便见几人纵马远远而来。为首一人,身姿挺拔,于马上亦稳如平地,神情模样,顿使崔徐二人心中咯噔一跳。就听小仲脱口叫道:“大将军?”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望向沈衍直时,便见他直直盯着前方,双眸发亮,双拳微微握紧。可待来人近了,崔徐二人却都松了一口气,小仲也兴奋地挥手叫道:“允和哥!在这里!”


二人再看沈衍直时,他便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匆匆拾起地上的衣物,一声不吭地走向一旁的马匹。


来人还能是谁?便是几人口中沈衍直的夫婿、当今陛下的亲亲外甥、清平长公主的独子--祁允和是也。这陛下的亲外甥,自然也是仪表堂堂,平日里往那儿一站,也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又早早被陛下赐了爵位,正是这辈子顺风顺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正如三人见他纵马而来,眉间微锁、目光微挑、薄唇微抿、头颅微扬,那叫一个神情倨傲,一看便是个不好得罪的主。而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衍直身旁的朋友自然不太喜欢这个面目冷峻、头衔特长的贵公子,惟有小仲却与他意外亲近。


等祁允和下得马来,小仲叫着允和哥,而崔徐二人却行了礼,叫了声“祁小王爷”,远远站在一旁。祁允和只来得及与他们颔首示意,加上他那冷若冰霜的神情,顿让三人生出了“带坏沈衍直都是我的错”的念头。


眼见沈衍直要上马,祁允和抱着个包袱,匆匆赶上前来,叠声叫道:“衍直,等一等!衍直!”


可两人之间隔着溪流,祁允和一下停住了脚步,可这时沈衍直一翻身上马,眼看就要策马而去。三人便见他低头看了眼溪水,着着鞋袜一脚迈入水中。眼看那金丝银绸就这般泡在水中,徐建之都忍不住心疼地啧了两声。


沈衍直见他涉水而来,亦是一惊,不自觉叫道:“别过来!”


祁允和急忙停住脚步,就这般站在水中,不进不退。此时沈衍直坐在马上,祁允和站在溪里,两岸边分别站着沈衍直的朋友与祁允和的仆从。沈衍直顿觉颜面尽失,怒视着祁允和,低声怒斥道:“快回去!”


祁允和却丝毫不见方才的倨傲之情,只托着手里的包袱,双眸一亮一亮地望着马上的沈衍直,轻声道:“今日风大,你出来得匆忙。把衣裳拿去,我马上就回去。”


沈衍直却咽不下这口恶气,半晌也不曾答话,坐在马上把头别向一旁。他不说话,崔徐几人便慢慢挪上前来,崔少明先道:“小王爷,您先上来。您要给衍直东西,也得上来再给他呀。”


徐建之又道:“阿直,你快下来。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小王爷给你送来,你还不快换上?”


哪知,祁允和瞟了崔少明一眼,不动;沈衍直回头看了徐建之一眼,也不动。


崔少明&徐建之:……


几人僵持之时,忽听前方有说笑声传来。两人一听有人来了,立即一个拽下沈衍直,一个拉上祁允和,刚刚站稳脚步,就听远处有人叫道:“崔兄!原来你们在这里!”


众人集合之后,几人以为沈衍直起码会装装样子,哪知他的神情愈发冷峻,几人围在一处烤火,他便一声不吭,还与祁允和隔出好大一段距离。小仲见两人之间有好大空位,顿时一叠脚,坐在两人之间,竟还说了声:“好宽敞啊!”


徐建之:“缺心眼儿。”




csr122017-04-25 12:35: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2.


日头渐斜时,围场的温度渐降,一阵寒风吹来时,坐在两人间的小仲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往火堆里靠了靠,感叹道:“好冷啊!”


众人还未说话,哪知一言不发、闷声加柴火的允和忽然说了声:“是啊,天冷了。”说着,他便拿过一旁的包袱,拿出一件宽大的披风。


小仲正心怀感激,转身接住披风,哪知祁允和站起身来,带起披风,眼睁睁地把这件丝滑温暖的披风从小仲的手间抽走,转而盖在了沈衍直身上。


正在发愣的沈衍直忽然背上一沉,他一惊之下,转头时祁允和已安静走开,又从容落座。火堆旁的众人扶额的扶额,转移视线的转移视线,惟有徐建之冲着小仲招了招怜悯之手,笑眯眯道:“来,到哥这儿来。”


眼看日落西沉,众人便纵马归家,犹是此时,沈衍直依旧神情恍惚地与崔徐三人并排行走,他似乎真当寒冷,身上紧紧裹着祁允和送来的披风,也不曾置气脱下。而允和就在几人身后随行,时走时停,也不敢追得太近。


崔少明虽觉允和孤傲,但如今见他着实可怜,不禁策马到沈衍直身旁,看了眼身后的允和,悄声道:“你就是与他斗气,也不必斗给旁人来看。如今你与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般折他的颜面,又有何益处?”


沈衍直本来苍白的脸色在那个“夫妻”之后蓦然涨红了几分,他似是强压这一股怒气,眼眶渐渐圆睁,嘴角抽动了几下,恨声道:“哼!夫妻?就是我把他当夫,他也从未将我做妻!”


崔少明奇道:“这是从何说起?”


沈衍直几乎咬牙切齿,“他要娶我,只是因为我!算罢!不说了!”转而又对崔少明恨恨道,“若是你真要劝我与他做一生一世的夫妻,要我认这皇命,那你我间的兄弟义气,便也不要作数!”


崔少明忙拽住他紧握缰绳的手,急道:“说什么胡话!这一码归一码!你若对他有气,也不必对我撒,更不要对不相识的撒!你不怕折了面子,我们哥儿几个自然也不怕!只是你生些不明不白的糊涂气,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沈衍直便瞪圆了眼睛望着他,片刻后,才慢慢松开握紧缰绳的手,紧紧抿着唇,不时抽动着嘴角,努力隐忍着什么。崔少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望了眼身后不时眺望的允和,转头对沈衍直道:“允和虽生性孤傲,但终究不是什么恶人。他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沈衍直微红着眼眶,抬头远眺,只觉那寒风一阵阵刮过眼角,冰凉彻骨。


“没有。”


崔少明又道:“那他对你可好?”


沈衍直感受着身上的温暖,又低低答道:“好……”


崔少明轻轻颔首,又道:“那他可曾强迫你何事?”


哪知此话一出,沈衍直本已渐渐平静的面色再起波澜,他蓦然低下头去,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牙关紧咬,额边青筋暴起。


崔少明叫道:“阿直……”


沈衍直惨白着脸,忽道:“你别再说了……”说着,竟以手捂脸,弯下脊背,浑身剧烈发颤。崔少明便停下马来,徐家兄弟也先后停住脚步。


一片安静的风中,惟有沈衍直极力压抑的哭泣声。


崔少明转过身去,允和也停在原地,渐斜的夕阳照得他面容不清。


沈衍直一行人回到城中,便各自散去,惟有崔徐三人不曾离去,而崔少明更是坚持要送二人回府。祁允和面上并不在意,但这回却选择与沈衍直并肩行走,崔少明也识趣地随在后头。几人同行不久,一直神情恍惚的沈衍直却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条道走去。


允和急追上去,三人眼见他伸手欲抓住沈衍直的胳膊,却又生生缩了回去,叫了一声“衍直”,便回头面无表情地对三人道:“我陪他走一走,诸位路上小心!”


小仲还忙不迭道:“允和哥陪沈哥慢走哈!”硬是被他二哥拽了好几下袖子。


徐建之见崔少明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沈衍直离去的方向,便在崔少明耳边轻声道:“别看了。”


崔少明回头看了他一眼,拉起缰绳,策马慢行:“好!不看了!你不肯听我的,阿直也不肯听。罢了罢了!”


徐建之笑道:“好!我听!明儿我就找个山出家去!看破红尘,不嗔不痴!开心了吧?”


小仲叫道:“好哇好哇!快去快去!”


这边你来我往,好不开怀,而沈衍直这头却死气沉沉,静得连掉片树叶也觉扎耳。允和已经看出沈衍直打算去他父亲沈庭清的府邸,几番犹豫,终究纵马上前,一双俊眸晶晶发亮,卖力笑道:“你要去爹爹府上吗?要不要我派人先去府上通报一声,好让爹爹做好准备?我也好久不见爹爹,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去,对吧衍直?”


正嗒嗒慢行的沈衍直忽然猛拉缰绳,刹住脚步,目眺远方,头也不回地道:“那是我的爹爹,祁王爷不必这般亲热,沈家受之不起。我沈家不比王府尊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粗鲁得紧,王爷多担待了。”


说罢,又起步离去,丝毫不给允和面子。允和停在原地,半晌不曾追去,只微微低着头,之前满脸堆笑的神情已然散去,只剩一脸愁容,继而,竟还微微瘪起了嘴。之后,他仍是准备简单购置些礼物,可天色已晚,时间紧迫,路人便见沈衍直一人走在前头,祁小王爷骑马走在后头,时不时指点着随从在路边摊里挑水果、买点心。


大包小包地捧到了沈家门口,沈衍直却毫不留情道:“我一个人进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祁允和面如冰霜、内心泣血地坐在马上等着、等着、等着……直到天色已黑,沈家有人出来挂灯笼,一对上门外祁允和冰冻的目光,“哐啷”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竹竿,一溜烟跑进屋去。


一阵寒风吹过……祁允和脸上的冰霜仿佛又结厚了一层。


一会儿后,沈家上下乌压压出来了一片,走在前头的是一脸愠色的沈庭清。而沈衍直与沈庭清长得十分相似,沈庭清此时也不过四十多岁,加上灯火昏暗,因而在祁小王爷眼里,那场面简直就是沈衍直从家里带了一帮人剑拔弩张地准备出来揍他,吓得他心下咯噔一跳,双腿一阵发软,弱弱叫道:“那个……阿直啊……”


就听“沈衍直”道:“对不住了小王爷,臣下管教无方,让小王爷受了委屈,还请小王爷立刻进府。衍直,还不快请小王爷下马!”


祁允和定睛一看,这才看见沈庭清身后低头站着的沈衍直。他哪敢劳动沈衍直大驾,一个翻身跳下马来,看见沈庭清还猛地有点双腿发软,差点没给跪下去,只敢弱弱道:“爹爹,您、您别凶阿直……”说着,还拿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不停瞅着沈衍直。


沈庭清却怒道:“老臣管教无方,这逆子竟让小王爷在沈家门口吹风受冻,还一声不吭。你与小王爷这门亲事,再有百般个不愿意,如今木已成舟,难道你躲回家里,就能解决此事?我看你这不肖子,调度无方,目无尊长,哪日要真铸成大错,得罪了陛下与长公主……”他转身对祁允和道,“小王爷,你不必顾及老夫,只管将他休掉,老夫就当再管教一番这不肖子!”


祁允和只觉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而看那沈庭清顶着与沈衍直差不多的面容,一口一个老夫,心中又觉十分好笑,竟没听出沈庭清是在当着他的面教导沈衍直如何正确地让祁允和休掉自己。


沈庭清说到动情之处,竟就要动手教训沈衍直,一个巴掌高高抬起,吓得祁允和冲上前来,“啪”的一声脆响,那五指径直掠过沈衍直的脸颊,重重给了祁允和一下,扇得他眼冒金星,扑通一下软倒在地。


沈庭清还叫道:“哎呀小王爷,老夫教训我家儿子,你凑什么热闹?”说得沈衍直在只能在一旁低头憋笑,连大气都不敢出。要知当初圣上钦赐婚约,要将沈衍直嫁给祁允和时,沈庭清便气得在书房里破口大骂,险些没把挂在书房里、圣上御赐的“清白世家”牌匾给骂得掉下来。


老沈又急又气,圣旨下来的当天就进宫面圣,左试右探道:“陛下,您难道不知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么?”


陛下说:“寡人知道。”


老沈又说:“那您知不知道清平公主也只有一个儿子呢?”


陛下又说:“朕自然知道。”


老沈气急败坏,反问道:“那陛下有何不知的?”


这陛下却道:“朕唯一不知便是沈衍直的另一个生父究竟是何人?”


沈庭清哑口无言,坐在家中好几天不说话,过了月余,便将儿子送上了花轿,可心里却对皇家颇有不满,用他在书房的话来说,那就是“强抢民子”。可他心念如此,又不愿在沈衍直面前透露,终究皇命不可违,万一他与允和日久生情,也许能幸福快乐。但今日沈衍直突然回到家中,一声不吭坐下,还未说话便痛哭出声。沈庭清素来宠着他的宝贝儿子,便出门给了允和一记下马威。




csr122017-04-25 12:46: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3.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底关起门来是一家人。沈庭清将这小王爷请进门来,略备薄酒,先让两人吃完断头饭,再慢慢审也不迟。席间沈衍直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一直低着头惨白着脸,手心攥得紧紧的。允和更是吃不下饭,偷偷瞧了沈衍直好几眼,见他不声不响,小王爷的脸色冰冻得比沈衍直还难看。


而沈庭清看着两人这架势,倒真一下分不出是哪个更惨,伸手摸了摸儿子的手背,竟是比冰块儿还冷。他还未开口,沈衍直的眉间便皱作一团,嘎吱一声推开椅子快步跑出门去。沈庭清也没来得及回头,允和也跟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沈庭清自然不去和他抢功,吩咐下人取来热茶、巾帕,慢腾腾走到门边,就见昏暗光下,允和正轻轻抚着沈衍直的脊背,而沈衍直正扶着栏杆呕得厉害。见此场景,沈庭清蓦然眉梢一动,不由地目光下移,心绪一阵澎湃。


允和扶沈衍直进来时,沈衍直亦是极力抗拒,虽然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但脚步犹然虚浮,仍用力推开允和,晃晃悠悠地自己走进屋来。沈庭清走到他身旁,将手心覆在沈衍直汗湿的额上,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微带笑脸,对满脸紧张的允和道:“小王爷,能否烦请你找位大夫来?我先在这儿照顾衍直。”


允和二话不说,连连点头,看了沈衍直一眼,便急匆匆跑出门去。待他走远后,沈衍直捂着巾帕静静不语,沈庭清轻轻揉着他的额角,似是漫不经心道:“儿啊,你可是如你父亲一般,要替祁家延续血脉了?”


沈衍直猛然挺起身来,脸上的巾帕顿时摔落在地,鼻翼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沈庭清拉过椅子,坐到他身旁,继续抚着沈衍直的背,又温声道:“儿啊,这是多久的事情了?莫怕,有你爹在这儿,你有什么不痛快,尽管说出来。是不是那祁小王爷对你不好?”


沈衍直复又低着头,一声不吭,仿若不曾听到他说的话。沈庭清又摸摸他的发顶,低声叹道:“是爹没保护好你。你要怪,就怪爹无法替你扛下这皇命……”


沈衍直极力克制的颤抖似乎又明显了几分,他平复了许久许久,沈庭清也一直安静陪伴,仿佛那千言万语,都已化作那幽幽烛光,无声无息,却默然为之照亮。直到沈衍直能稳稳地控制自己的声音,他才低声说道:“爹……我和祁王爷,什么都不曾发生……”


沈庭清惊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沈衍直深深吸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巾帕,不紧不慢道:“我只是受了凉,有些不适。祁王爷,他待我很好,我进王府半年……”他顿了顿,避开沈庭清的视线,将巾帕浸入脸盆中,不停揉搓着,“他从未强迫我什么。他还说有朝一日,倘若真当得不到我的心,便与我和离。祁王爷说话算话,定然、不会违背诺言。”


沈庭清听他一番言语,甚是冷静,因而心事也放下大半,却不知沈衍直匆匆低头,擦掉眼中大颗热泪。


可沈庭清终究心有疑惑,又道:“这半年,难道你们二人真当不曾发生什么?允和也不曾碰过你?”


沈衍直转过身来,低垂着眸子,重重点了头,直到沈庭清说“好罢”,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的牙关紧咬得几乎松动。


等允和急匆匆把大夫拽到沈府时,沈衍直已经在屋里歇下了。沈庭清也说衍直并无大碍,便遣人将大夫送了回去。允和也不知如何是好,傻愣愣地在一旁站着,直到沈庭清笑眯眯地将他牵到屋里,让人盛了碗加了仨荷包蛋的热汤面上来,祁允和还傻兮兮地叫了声:“爹?”


沈庭清:“吃!”


祁允和从善如流,彬彬有礼地吃了起来,犹是他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也不曾吃,仍是放不下仪态,卷着袖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沈庭清又道:“小王爷,等你吃完,还烦请你将另一碗送到衍直屋里去。”


允和听罢,连连点头,一看碗里的面,又看了看衍直冒着热气的面,顿时一撸袖子呼呼吃了起来。直吃得满头大汗,双唇通红,三两下见了碗底,又匆匆擦了擦热汗,端起面边走边道:“爹爹,我给衍直送去。”


沈庭清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允和的背影,轻轻叹道:“也不知是不是饿死鬼投成痴情种……”


祁允和由下人引路,火急火燎地赶到沈衍直门前,推开房门却发现没了沈衍直的踪迹,这才知道沈衍直一人去了花园的小湖边。祁允和追到湖边,便见沈衍直一人孤单站在岸边,只穿着白日的轻薄衣裳,微凉的风吹过湖面,粼粼的波光仿若细碎银粉,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祁允和细听了一阵,才听出那不是水声,而是沈衍直的哭声。那哭声原本极度压抑,而后断断续续,再到后来,沈衍直忽然弯腰下去,祁允和便听到那被捂在面庞间的、凄凉痛苦的哭声。


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哭声,却次次心疼不已,可明知对方苦痛不堪,却也偏偏不肯放手。今早,他已与沈衍直撕破了脸,如今没脸没皮,却给了他走上前去的勇气。


沈衍直听到脚步声,猛然转过头来,在看到祁允和的瞬间,他脸上的惊恐立刻变成了无比的愤怒与仇恨。


祁允和还未说话,沈衍直便发了疯似的大叫着:“滚开!***开--”


今早,祁小王爷照例与沈衍直相敬如宾地一同用早膳,席间,祁小王爷也照例往王妃碗里偷偷夹了翡翠饺。他本以为沈衍直会照例忽略他的心意,没想到沈衍直意外夹起吃了一口。这翡翠饺中肉香甜美,肉馅更是用上好鱼肉所制,因而通体晶莹,犹如翡翠。可就是这一口,蓦然让沈衍直变了脸色。他似乎极为不适,匆匆吐掉鱼肉后,仍是眉头紧皱,紧接着便干呕了出来。


祁小王爷急忙叫人前来侍候,抚着沈衍直脊背时,他忽然神来一笔,问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沈衍直顿时把一身冷汗吓了回去,急声喝道:“怎么可能!”随即他眼神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待祁王爷要扶他起来时,他抓住祁允和的衣袖,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祁允和无法作答,匆匆遣了人下去,而沈衍直又逼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祁允和自是招架不住沈衍直,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沈衍直这才知道,他自嫁入王府,一直不曾与祁允和圆房。而清平长公主得知此事,便派身旁嬷嬷教导允和,吩咐下人每晚在沈衍直的吃食中放入使人昏睡的药物。而沈衍直吃过饭后,总是昏昏沉沉,很快入睡,这时祁允和再进屋来。


沈衍直细想起来,自己饭后昏沉一事已有月余,而祁允和之前对他一直规规矩矩,只有这月余才不时伸手伸脚来触碰他。沈衍直得知此事,眦目欲裂,几乎气绝,他本以为允和是正人君子,两人的婚事也是陛下乱点鸳鸯,本是二人身不由己,如今却是成了他一人羊入虎口!


而允和这般一问,更是沈衍直气急攻心,他便也口不择言:“你口口声声说你偏爱男子,故而陛下乱点鸳鸯。可你若百般不愿,为何不去求陛下退了这门亲事!如今又用这般卑劣手段,可见你本就心怀邪念,无耻!”


允和也慌了手脚,又被他骂得心寒,因而呛声道:“你既嫁了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可你心里还记挂着别人,不许我碰你分毫!我本在我为夫应为之事,你若有不满,干脆今日都说出来!”


衍直道:“好啊!既然如此,我便全说出来!我沈衍直今日在这屋檐下由你欺凌侮辱,便是因为我一家性命握在你手上、你我之婚约是陛下钦赐的婚事!从前我体谅你敢作敢当,如今我以你为耻!从今往后,就算我爱尽天下男儿,也绝瞧不起你!”


允和勃然怒道:“爱尽天下男儿?你爱的就是大将军一人!”


沈衍直浑身一震,竟然一时语塞,哑口半日,双眼通红,才咬牙切齿道:“如果是大将军,他定不会像你这般以下流手段、趁人之危!”


允和道:“好啊!我不是大将军,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要不是你能孕子,你以为舅舅会让我娶你吗!”


此话一出,便是无可回头,沈衍直在屋里呆坐了一上午,而允和也悔了再悔,日后他再会想起此事,只庆幸当初二人手无寸铁,不然必酿成大错。




csr122017-04-25 12:48: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4.


第二日清晨沈庭清看见那碗结成一块的面从沈衍直屋里出来,便知这两人仍未消停。他也本以为儿子会要求再住几日,还在心中打量着劝和的主意,怎知衍直吃过早饭,便说要随允和回府。允和自是喜不自胜,然而沈庭清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直对他不住安慰劝告,甚至多有暗示,要他别做出什么傻事。沈衍直一一应诺,却不肯坐允和安排的马车,径直上了马,回头与父亲告别,便从容离去。


允和生怕再招惹他,只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旁,忐忑了半路,沈衍直忽然一转马头,吓得允和失声叫道:“衍直!”


沈衍直一惊,稳了稳身下的坐骑,微微睨着允和,坦然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去药铺抓味药来。你别跟来。”


允和正要道“回府再细看”,可沈衍直已策马而去,进了不远处的药铺。允和不敢造次,只敢在路边等候,不用半晌,沈衍直便提着一包药出来,策马行到众人面前,轻轻环视一周,道:“走。”


允和的手下本有几人想动,可被沈衍直这么一看,顿时六神无主,纷纷望向允和。允和厌烦地摇了摇头,急急追上沈衍直。他本就因为这些局外人的献策而被沈衍直厌恶,如今若要他再去事事追究,只会让沈衍直心寒。而沈衍直若真当有孕,以允和对他的了解,他也必做不出什么狠心事。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王府,沈衍直便让下人下去熬药,依旧对允和不理不睬,自顾自回到房中休息。允和极想见他,可偏偏找不到由头,只得在厨房边上晃悠着,等着药材熬好,亲自给沈衍直送去。等得他口也干了,神也乏了,这药才总算熬好放在他手心里。临走前允和又要了许多冰糖蜜饯。下人们见这小王爷紧皱着眉头,目光犀利地审视过每一颗冰糖,再一一放入碟中,霎时厨房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每当小王爷对着一颗糖目露深思之时,厨房的七舅姥爷们都感觉自己手里的菜刀在隐隐地震动。


好容易看着允和出了厨房,厨房里的大爷擦了把脸道:“好家伙!看那动作,还以为要俺在糖上雕个花给王妃送去!”


允和进到屋里时,沈衍直正卧在榻上休息,他正要走近,沈衍直却猛然睁开眼来,眼中满是警惕。允和便又慢慢退开,让出身后桌上的药碗,远远站在一旁。沈衍直盯着那药碗,慢慢站起身来,步伐僵硬地朝着桌边走去。允和偷偷望着他的脸色,见他神情疲惫,目光却异常坚毅,不由觉得有几分蹊跷。


沈衍直坐到桌旁,却没有立即动作,沉吟半晌,却忽地道:“太苦。”


允和一愣,指指一旁的冰糖,道:“先吃一颗糖?”


沈衍直别过头去捂住脸庞,有气无力道:“太烫。替我吹凉吧。”


允和直以为自己错听,愣了好一阵,才走上前去,手心微微发颤地拾起小勺,神情严肃地搅动着碗里的药汁。沈衍直慢慢抬眼看他,见他无比认真,心中又是一阵冷笑,口中却温声道:“我的手脚软得厉害,你喂我喝吧。”


允和受宠若惊,小心舀起一勺,谨慎吹凉,这才喂入沈衍直口中。见他薄唇微动,允和的心头便似有只小爪,在轻轻挠动。直到喝下大半药汁,几乎见底,沈衍直才避过头去。允和将冰糖递与他,他却也不受,别过头不知在酝酿什么。


允和便要收拾离开,却不料沈衍直叫道:“祁王爷,你坐下来,我问你一句话。”


允和转过身来,见他依旧不曾抬头看向自己,便默默坐下,不时拿一双晶亮的眼睛瞟向沈衍直。便见他转过身来,双手交错,指尖轻轻摩挲,眼光却始终不曾落在允和身上,道:“祁王爷,你可记得,新婚之夜,你应承过我一件事情。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曾应承我,若是你我二人在一年之内,毫无结果,便可和离,是也不是?”


允和顿时面露苦涩,却只能轻轻颔首。


沈衍直亦满意地微微点头,嘴边微微带笑,又道:“我本以为这‘毫无结果’仅限于我的内心,可如今看来,祁王爷还另有所指。”


祁允和顺着他的动作看去,便见他把左手慢慢下移,最后轻轻放在腹上。沈衍直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又慢慢抬头盯着允和,不紧不慢道:“不知祁王爷是否误会了什么,以为、我这里有了结果--便会认我这该死的命!”


他倏然加紧的语调让允和心中一紧,沈衍直慢慢靠上前来,紧紧盯着他慌乱闪烁的眸子,字字诛心:“我今日便告诉你,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不单我的心不会有,身子也不会有!如若你要强占去我的躯体,那么、便只有一个结果!”


他转头望向那空空如也的药碗,抬起手腕、指尖轻拨碗沿,玉瓷白碗于托盘上“咣咣”晃动。祁允和心下一跳,看向沈衍直的眼睛,见他目如寒雪,顿时一阵冷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让他头皮发麻。他复又看向那碗药汁,那碗由他亲自送来、亲手喂着沈衍直喝下的药汁。


祁允和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无尽的寒意从身体莫名的角落发出,他甚至不敢看向沈衍直的眼睛--那双他曾经以为总浸着一汪春水、望着大将军时温柔得一塌糊涂的眼睛。他甚至连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有身体的轻颤才能表达他此时的惶恐与懊悔。


可偏偏这时,沈衍直抓起他手心冰冷、轻颤不止的手,慢慢靠近沈衍直的身体。


低低沉沉的语调传来:“你想、摸一摸吗……”


就在这刹那间,祁允和似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他从椅上摔下,径直跪倒在地,浑身不停抽搐,宛如一滩烂泥,只有被沈衍直抓住的手依旧高高地悬着。沈衍直便死死抓住他的手,面色发白地端坐在椅上,嘴边噙着一抹可怕的笑意。


祁允和紧紧低着头,涨红了脸色想要发出声来,却觉那扼着自己的手腕的手正掐在自己颈上。过了良久良久,他才能抬起头来,望向沈衍直的眼里已不是往日的怯懦与迷恋。


“我不信……”他涨红了脖颈,“你是这样的人!”


沈衍直却冷冷笑道:“我当初也不信,你会是这样的人。”


祁允和悔恨颔首道:“是我失信于你……可是、虎毒不食子……”


沈衍直面无表情,抛开他的手去,冷声道:“既然如此,你我已再无瓜葛,你大可现在便与我和离。”


岂料祁允和沉吟半晌,忽然道:“不行……”


沈衍直怒声喝道:“为何不可!祁允和,你究竟有哪一句算话!”


祁允和却低低道:“现在我与你和离,舅舅定要追查。一旦他查清此事,你的罪责难逃。我不与你和离,便是为了保你性命!”


沈衍直听完此话,顿时气急攻心,一脚踹开祁允和,抓起桌上的药碗食盘砸在地上。祁允和已心如死灰,却还好心劝慰道:“你别生气,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待你身子好了,我便向陛下启奏,准我二人和离。”


沈衍直却喝骂道:“陛下若听你的,当初为何还要你我二人结合!若陛下真听你的,你去求他准我去找大将军,你肯不肯!”


这一句,顿时踩到允和痛点。


“又是大将军、哪里都是大将军!大将军有的,我也有!甚至比他好上千倍万倍,为何你眼里只有大将军,却容不下我!”


沈衍直听了,轻轻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有的,真是你的吗?”


允和一时愣住。


沈衍直又道:“你有的,陛下一句话便可夺走!没有了陛下与长公主,你又是什么!而大将军他一无所有,如今他的一切荣宠,都是他双手挣来!如你这般衔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又懂何为来之不易?我追随大将军,可以与他驰骋沙场,而与你,却只能被困在这一角屋檐下苟延残喘!家国兴亡之时,大将军在奋勇杀敌、而你又在哪里?”


祁允和无法反驳,只得认命地道:“我再如何,也抵不过你的大将军……我就是个废物……”


沈衍直不再说话,站在一旁睥睨着他,任由祁允和颓唐跪在地上。二人沉寂良久,祁允和才从地上起来,说了声“你多保重”,便跌跌撞撞走出屋去。沈衍直听他未走出几步,便传来扑通一声,还有下人的叫声,恐怕是出门便昏倒在地。


随即沈衍直的贴身侍从进来,说是王爷吩咐,要好生照顾王妃,还请了大夫进来。沈衍直看着一地狼藉,颓然松下肩膀,道:“我没事,不必看了。若是王爷问起,便说王妃已无碍。”


下人们便收拾了屋子退出屋去。沈衍直走到榻上躺下,呆呆地望着帐顶,想着他终于让祁允和与他一刀两断,明明轻松之余,想起祁允和的模样,却蓦然有些不忍。


他终究,不是一个狠心之人。




csr122017-04-25 14:55: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感觉虐太早了 大家对他还没啥感情 可不我管 如下图

csr122017-04-25 14:56: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最近晚上都在浪 明天晚上再更

csr122017-04-27 15:28: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5.


沈衍直在房中足足待了两日,第三日才出门来,哪知推开房门,正见允和自回廊走来。两人目光接触,沈衍直顿觉允和的神情有些异样,他不似往日那般双目放光,也未有畏惧懦弱之情,反而双目沉静、面容沉寂,便如他平日看旁人一般,眼中似结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冰霜,其中仅剩疏离冷漠。


沈衍直不由心下一沉--他早已习惯为允和捧高,如今这一摔,甚至可说粉身碎骨,心下说不出的百般滋味。


祁允和十分冷静从容,移开视线,淡淡道:“给王妃加一件衣裳。”


下人应诺,替沈衍直加上披风。沈衍直便定定看着允和,祁允和亦淡淡回眸,那眼神虽比平日看旁人时少了几分高傲,可也将二人之间疏离出几条江河之远。之后,允和道了声“不打扰王妃”,便转身离去。沈衍直也转身走向王府小湖旁,可一番心事,早已被这凉风吹皱。


之后月余时间,允和都在早晨来看过沈衍直一眼便离去,也不多加言语。沈衍直自得其乐,不时与人外出玩乐,或在后院练一练生疏的武艺,一月下来,倒是将剑锋磨砺得愈发凛冽。而他心中也愈发冷静欢喜,大将军在外捷报连连,而允和对他也早已死心,他只期盼着有一日要登上那城门,迎接他的银甲将军神勇凯旋的场景。


落过几阵雨后,天气便彻底冷了下来,加之连绵了几天雨雪,皇城已进入了寂静的冬季。一日雪天,允和忽然匆匆出门,这时沈衍直仍在睡梦之中。等他醒来用过早饭,来到前厅时,祁允和已风尘仆仆地赶回。


沈衍直本以为他仍会如往常般疏离避过,却不想他这回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待沈衍直目露疑惑时,他又将头避过,眼中说不出的迷茫忧虑。可他不做声,沈衍直也不想提起话题,正要走开时,允和忽然叫道:“衍直,昨夜有军情传回京中。”


沈衍直脚步一顿,倏然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他。


“如何?是大将军凯旋了吗?”


祁允和见他满是欣喜期待,不由顿了顿,慢慢垂下了眸。沈衍直顿时心口狂跳,本要走上前去,又顿住步伐,疑惑地笑了声:“这是何意?”


祁允和抿了抿唇,缓缓抬首看他,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缓慢:“大将军他……他可能……”


“嗯?什么?”


听到沈衍直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地温软柔和,祁允和渐渐有些无法直对着他的双眼。他避开了沈衍直的目光,神情变得凝重不堪,而后者的笑容也随着他的变化僵硬在嘴边。


“大将军他可能……回不来了……”


沈衍直一顿,继而忽轻笑了一声,愣愣盯着允和,笑道:“回不来了?那他去哪儿?允和……”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双眼似乎钉在祁允和身上,极度渴望着他做出戏弄的神情。


可祁允和仍是避开他的注视,又说了声:“大将军,再也回不来了。”


便听沈衍直呼吸一滞,良久良久不曾说话,允和便抬头看他,低低唤了声:“衍直……”


不想沈衍直忽然抬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扇得祁允和猝不及防,连连跌了两步,继而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就见他双眼通红,额边青筋暴起,怒声喝骂道:“你以为这样骗我,我便会甘心屈服于你!我不会再受你摆布!我去找大将军!”说罢,他就要冲出门去,被祁允和抓过肩膀,重重按在椅上。


“沈衍直!”祁允和盯着那双通红泛泪的眼睛,再度缓下自己满腔的怒火,“战事失利,我方大营被毁,大将军、或俘或死。具体事情我们还不清楚,再等两日!两日后一定还有消息送来!”


沈衍直这才稍稍恢复神智,可又道:“我去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祁允和又强行按住他的身体,急声道:“现在风大雪大,你去找他也要半月路程。万一一来一回,大将军已经回来、你们二人错过了该怎么办?你且听我的,安心等候两日,到时再作打算!”


沈衍直只能惶惶然道:“好、好……”热泪已止不住地淌下。


之后两日,沈衍直日日守在厅前,夜间也挑灯不熄,熬得神形俱伤,日夜期盼大将军的消息。可两日过去,毫无音讯,祁允和便又再安慰他两日,直到七日、八日,半月过去,这日沈衍直从前厅回来,走到廊边,忽然大咳不止,直咳得撕心裂肺、双目泪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喷在院中阶前,人则倒地不醒,高烧了数日才恢复过来。


可他醒来以后,始终神情萎靡、怏怏不乐,身体尚未痊愈,便日日到酒楼买醉。人说大将军身死,各家酒肆歌坊关门歇业,可这门却被祁王妃一一敲开。举国哀悼之际,祁王妃凭一人之力便养活了各家酒肆。


此戏言一出,传到皇宫内院,顿时让皇帝勃然大怒,禁足祁王妃一月,罚了祁王府三月饷银,说是主上失德,下属无能。而祁王妃也是唯一一个因坊间风评而被关禁足的皇室宗亲,可见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怒。


新年之际,皇宫一片凄冷,皇帝这回失了大半兵力,又折损了大将军这枚良将,痛心疾首,卧病数日,连新年家宴也免去了。整个皇城亦是凄凄惨惨,人人关门谢客,年味儿里尽是风凉,街上放炮仗的不见几串,烧纸钱的火盆倒是一点连着一点,似条火龙轻轻俯卧街面。只有除夕深夜里,不知谁家放起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的响声盖过风雪呼声,才使人们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深冬夜里,寂静幽暗的街道中忽然响起一人嬉笑酒醉之声--“喝!我们再喝!去那边!往、往满溢酒楼去!老子有的是钱,竟还买不到瓶酒喝!荒谬!荒谬!”


偶有人家从楼上开窗下望,便见昏暗街道上,两人搀扶着一人步伐凌乱,不停叫嚷的便是中间那人,三人在街上“之”行霸道,中间那公子又吵嚷了大半条街,少不得遭人唾骂。哪知他被人辱骂后,还癫狂大笑,揽住左右二人,笑道:“建明,少之,他竟敢骂我!他这般有本事,怎不去上战场、替大将军骂退敌军?啊?你们说啊?哈哈哈哈哈……”


徐建之猛地一下推开沈衍直,沉声喝道:“你有完没完!”


沈衍直醉眼朦胧地盯着他,似要说话,却打了个酒嗝,痴痴地笑了起来。眼看徐建之又要作势,崔少明忙按住他的肩膀,劝道:“他只是喝多了,你别与他计较。”


徐建之却瞪着沈衍直骂道:“我今日不是要与他计较,我是要骂醒他!你看看他这副鬼样,整日花天酒地、烂醉如泥,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


沈衍直痴痴笑道:“好啊!没有人模样,那我便去做鬼,做个孤魂野鬼,岂不逍遥、嗝!自在?”


徐建之啐了声脏,动手就要往沈衍直的脸上招呼去。崔少明拦住一拳,可他扶着沈衍直碍手碍脚,徐建之又是人高马大,出手极快,一击不中,第二拳便给了沈衍直脸颊重重一击。沈衍直闷哼一声,可还醉得厉害,一口啐掉嘴里的血,就要与徐建之动起手来。得亏了崔少明死死抱住,才没让他冲上前去。


“你他娘也敢打我!”


徐建之道:“我今天就替你娘好好教训你!”


这时沈衍直挣开崔少明的怀抱,与徐建之扭打在一起。崔少明拦不住二人,冲上前去白白挨了几拳,一片混乱之中,砰砰一阵乱响,到后来也不知谁打着谁。沈徐二人仰躺在地,气喘如牛,崔少明上前把二人拉起,也累得气喘吁吁。


徐建之揉了揉发青的额头,斜了背对着自己的沈衍直一眼,啐道:“娘的,力气这么大,怎不从军去!在这儿哭爹喊娘,不是好汉!”


沈衍直憋了半晌,没憋出话来,反而“哇”地一声,到一旁吐了个精光。崔少明急忙上前照看,又转头对徐建之催促道:“建之!来帮我一把!”


徐建之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站起身来把吐得不省人事的沈衍直扶起来。这会儿沈衍直是彻底醉了,只能歪着头,迷迷糊糊地叫着“大将军”,身子软得似滩烂泥。


崔少明耐心替他擦嘴掸雪,而徐建之则偏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嘀咕了声:“德行!”


两人便扶着他朝着祁王府邸走去,走着走着,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嚓嚓的马蹄踏雪声,两人极目望去,而那骑马的忽然加速奔来。这时沈衍直微微醒来,一片朦胧之间,便见一人面容不清但身形伟岸,策马而如履平地,宛若黑夜间一道疾风魅影。


沈衍直蓦然双目一亮,顿时挣扎向前,推开二人扶持,怔怔望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骑士。


崔徐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背后一凉,却听沈衍直轻声唤道:“大将军……”


烈马急停,呼哧喘气,这时天边半盏月光恰照亮来人的身形,而他的面目却依然掩盖在兜帽之下,如魅似幻、如影还真。


沈衍直步伐踉跄地走了几步,眼中满满是泪,喉间不住哽咽。眼前几阵白雾迷蒙之后,他蓦然展开笑颜,如若破云之月,双眸星光闪烁,哽咽叫道:“大将军……你来接我了吗……”


来人一动不动,可兜帽边发颤散开的白雾暴露了他的情绪。


崔徐二人目不转睛,见骑士下马来,走到沈衍直面前,两人还未看清他的脸,沈衍直便倒在那人怀中。两人急急上前,正见那人摘下兜帽,不禁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csr122017-04-28 12:54: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csr122017-04-29 01:40: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告诉你们一个开心的消息:他们离分了

csr122017-04-29 11:33: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6.


便听来人冷冰冰道:“我带他回去。”语气之冷,仿佛一道雪水从两人耳中灌入,冻得二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崔少明上前一步叫道:“小王爷……”


来人只微微一抬眼睫,眼中满是不快,甚至两手收紧,抱紧了怀中的沈衍直。


崔少明忙赔笑道:“我并非阻你带阿直回去。我只想说,阿直只是心中郁闷,需要有处排解,说的话做的事,或许并非他本意。小王爷大人大量,莫要怪罪于他……”


他说这话时,徐建之暗自不住给他打眼色,而祁允和的神情也是一沉再沉,听他连唤“阿直”,眉角还抽搐了许多下。可崔少明不过出自好意,不愿沈衍直受无端之苦。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听祁允和扔下四字“我比你懂”,便抱着沈衍直扬长而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徐建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亦转身离去,崔少明忙叫道:“建之,你往哪儿去!”


徐建之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回家睡觉!明早参军去!”


祁允和抱着沈衍直从马上下来,一路走进王府,一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替沈衍直沐浴。他再推开房门,绕到屏风之后,沈衍直正被伺候着洗浴。他这时醉意正浓,泡在水中左颠右倒,被两人小心搀扶着,方坐得安稳,而一身白皙肌肤,此刻微微泛红,映着朦胧灯光,仿若美玉晶莹剔透。


祁允和不由春心萌动、神魂颠倒,遣了众人下去,上前托住沈衍直温热浸湿的肩膀,而后者几乎醉得不省人事,头颅正斜斜地歪倒在他手臂上,呼吸平和均匀。可祁允和就这般托住他,丝毫不敢有其他动作,甚至连眼睛也不敢乱瞟,只敢盯着沈衍直细长黑亮的睫毛。


这时,沈衍直忽然眼皮微动,睁开眼来,祁允和顿时心跳如鼓,双耳骤然发热,赶紧松开双手。哪知沈衍直直视着他,双目晶亮,嘴角微斜,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


祁允和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就见沈衍直伸出双手,捧住他发烫的脸颊,微微仰首,吻在允和唇上。允和睁大眼睛,愣愣看着沈衍直白皙的肌肤,任由沈衍直亲吻。而那柔软的触碰,似半星火花,骤然点燃了祁允和心中那把将熄未熄的火种,如那屏外火烛,耀眼明亮。


清晨的祁王府,应是宁静之处,往常众人皆在厨房客厅打扫、或在后院洗衣劈柴,而此刻众奴仆一应跪在祁王妃门外,个个心惊胆战,只敢以眼神交流,连大气也不敢出。安静得连只鸟也不敢出声的祁王府里,陡然响起一声瓷器摔裂之声。祁王妃的卧室中,小王爷祁允和正躺在一地碎瓷片里,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而祁王妃沈衍直赤脚站在一地碎瓷片里,衣衫未整,用他那把磨砺得可斩破风尘的宝剑指着祁允和的脖子。


两人对峙,一言不语,沈衍直的眼神却似血仇厮杀一般,而祁允和则是从开始的震惊渐渐变作愤恨凄凉。他如今,已全然明白了,就算大将军再也不回来,就算他得到了沈衍直的身体、用皇权禁锢沈衍直的身份,沈衍直也再不会多看他一眼。沈衍直心中的大将军,也无法被抹去,因为他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死得连尸身也找不回来。


没人再能玷污他,没人再能遗忘他,他被永永远远地活在了沈衍直心中,成为那道触不可及而圣洁无双的白月光,而祁允和此生注定要被笼罩在这月光的阴影下。


谁让他是那拆散燕侣的恶人?他硬要切断沈衍直的思慕,沈衍直便斩断他的相思,两不相欠,罪有应得。世人之苦,贪恋始之,自傲兴之。他迷恋沈衍直对大将军的思恋,将沈衍直的厌恶作先苦后甜,现在只见一片黑暗。至于他的皇帝舅舅,顺水推舟,却不知水恶浪急,如今覆舟沉船、呜呼哀哉。而沈衍直呢,也不远矣。


“我受够了,”祁允和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剑锋,“我们和离吧。”


沈衍直的剑锋忽然开始轻轻发颤。


“好啊……”


如从炼狱解脱。


挥手一笔,沈衍直一声轻叱,头也不回,急驰而去。祁允和看着桌上那份属于自己的和离书,慢慢收拢。他身旁的贴身侍从道:“殿下,要告知陛下与长公主吗?”


祁允和冷冷睨了他一眼,道:“此事不许外传!我自会禀明陛下。若是多嘴,便不要再来见我!”


侍从连声应诺。祁允和又道:“若是有人问起沈衍直,你自知如何作答。”


侍从听他直呼其名,便知二人已然决裂,便道:“属下会吩咐下去,沈公子是回家看望沈大人,不日便会归来。”


祁允和不再说话。


沈衍直在家中躺了两日,始终房门紧闭,不吃不喝。到了第二日夜里,沈庭清干脆叫人将门撞开,由家仆扶着摇摇欲坠的破门,进门点完蜡烛就是对沈衍直一顿臭骂。怎知沈衍直不声不响,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纸卷,哗地一声抖开,亮在沈庭清面前。


沈庭清就着烛光眯了眯眼睛,就见上头写着大大的“和离书”三字,不由大吃一惊道:“儿啊,你们这是?”


沈衍直只冷冷道:“从此以后,我与祁允和再无瓜葛。”


沈庭清道:“长公主和陛下可知此事?”


沈衍直直白道:“不知道。”


沈庭清闻言顿时细思起来,在房里走了两步,忽地道:“衍直,爹看你这婚是离不了。”


沈衍直一愣,竟说不出话来。沈庭清道:“若是陛下知情,便是你违抗圣命;若是陛下不知,你终有一日要回祁王府去。而我看那允和,将你视若珍宝,他为保你周全,只有两种做法。”


沈庭清走到沈衍直床边坐下,语重心长:“一、他对陛下表明,是他对你兴趣已失,要与你和离;二、他毫无动作,等你想清楚这缘由,便自己乖乖回去。若允和对你仍不死心,你便只能再回王府。”


此话一出,沈衍直顿时三魂七魄散了干净,四肢渐渐发冷,只觉头重脚轻,顿时扑倒在榻上。沈庭清擦去他额上冷汗,轻声安慰道:“儿啊,我看那小王爷是真心对你好。你为何如此执着?”


沈衍直呆愣片刻,神情渐渐缓和,忽地道:“他已然对我死心。”


沈庭清目露疑惑,便见沈衍直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自己,神色冷静异常:“因为我告诉他,我打掉了他的孩子。”


几日后,崔少明与徐家两兄弟来沈衍直家中拜访。小仲跑进院来,看见沈衍直正在院中折梅枝,顿时欢呼叫道:“沈哥!沈哥!我们来看你啦!”


沈衍直回过头来,小仲已奔至他面前,而崔徐二人跟在身后。


不等沈衍直开口,小仲又道:“沈哥!你让我们好找!我本去允和哥家找你,他却说你回家来看沈伯父了。我们又急忙赶来这里。哎、沈哥!你知道吗?我哥要去从军啦!哈哈!他现在可威风啦!”


徐建之沉声叫道:“徐、仲、之!你闭嘴行不行!没人要听你说话!”


小仲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又对沈衍直道:“沈哥,我来帮你吧!”


沈衍直笑道:“好!”便将梅枝放入他怀中,走到崔徐二人面前,道,“你们来了。”


徐建之从鼻子里哼了声,下一刻肋下便被崔少明捅了一手肘,听崔少明对沈衍直关切道:“阿直,你最近又清减不少。”


沈衍直淡淡一笑,对徐建之道:“建之,你真要去参军吗?”


徐建之依旧要死不死拿鼻子看他,漫不经心道:“是啊。我没命享福,只能靠从军养活自己咯。”


沈衍直也不理会,只垂眸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徐建之的肩膀,道:“保重。”


徐建之斜了他一眼,道:“‘苟富贵,勿相忘。’我自是不会忘你的。”


沈衍直笑道:“好,日后就多仰仗建之兄了。”


徐建之望了他一眼,见他比日前的确消瘦不少,便道:“小子,回去和允和好生过日子。你出来多久了?又闹脾气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沈衍直顿时脸色一沉,崔少明忙道:“阿直,你知道他的脾气。等到了军中,少不得被长官训。多骂几回就听话了!”


沈衍直却道:“现在军中,还有谁能骂你?”


此话一出,三人霎时沉默,各自轻叹一声。这时徐建之冲着小仲叫道:“徐仲之!你悠着点!别把沈伯父的花给摘光了!”


小仲应声道:“哎呀烦死了!你怎不嫁人去!整天唧唧歪歪,没个趣味!”


徐建之作势冲上前去,吓得小仲“哇”地一声连忙逃之夭夭。


两月多过去,寒冬渐散,积雪消融,眼看要到草长莺飞之时,祁允和果真未找来,沈衍直便一直不曾回去,不时与友人外出游玩,跋山涉水,或偶尔与崔少明和小仲去探望在军营中训练的徐建之,听徐建之“训斥”他们“整日游手好闲,不知保家卫国,荒度青春,国之殇也”。小仲好久不见了兄长,反而对他愈发服帖,哥前哥后,给他送来吃食玩物,临走时还掉起泪来。


这日他与崔少明小仲离别,回家时已是傍晚,路上行人匆匆,皆是赶着归家。他骑着骏马,踽踽独行,天边晚霞殷红似血,照得他目眩神迷。明明是熟悉的街道与景色,沈衍直却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几十年的漫漫人生,难道都要在与祁允和的对峙中度过吗?甚至将来被柴米油盐磨去棱角,对大将军的热情也消失殆尽,便顺从祁允和、守在那四角天空之中?


不!他猛然心口一紧,一股痛苦无力感袭遍全身。他不愿做允和的奴隶,不愿就这般屈服强权。他要去找祁允和,让他将他们和离的事情告知天下,使自己从“祁王妃”的牢笼里挣脱出来!


沈衍直当即掉转马头,直冲祁王府奔去,趁着日落前赶到王府门口,却被告知祁允和已进宫面圣。沈衍直不知他去做什么,可心中却隐隐兴奋起来,恐怕今夜便能解脱。他准备离去时,一奴仆忽然道:“王妃,要小的伺候您用膳吗?”


沈衍直皱了皱眉,奇道:“这不是还未到用膳的时候吗?”


那奴仆道:“自您归家以后,王爷每日都吩咐厨房做您喜欢的菜,只等着哪日王妃回来,便能立即备上您喜欢的菜肴。王爷还吩咐我们下人,若是您回来时王爷不在,便先请您用膳;若王妃还要回家,也请先吃过再走,不能让您饿着。”


沈衍直听这一席话,忽然说不出话来,蓦然想起大婚之时允和紧紧相握的、汗湿的手,与他那日跪在自己面前发颤的脊背。沈衍直猛然转身跑走,不顾下人们连声呼唤,奔至门口跳上马背急驰而去。


他忽然明白,他恨的并不是允和,而是强加于身的那段婚姻与那势不可挡的皇权--可他不能心软,一旦低头,便是生生世世的牢笼。




csr122017-04-29 14:26: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沙发 没人 我要闹了!

csr122017-04-29 15:20: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7.


沈衍直回到家中,还未踏入门厅,便见父亲沈庭清自厅中走出,面色凝重、步伐匆匆。


“儿啊,”沈庭清走到他面前,目露怜爱之意,理了理沈衍直衣襟上的褶皱,道,“陛下宣旨,要你进宫面圣。你说那小王爷是不是……”


沈衍直微微思索,道:“爹你别担心,我去随机应变即可。”


沈庭清心中忧虑,又道:“要不要爹陪你去?不可不可,”他摇手道,“若是我与你一同去,陛下定以为我也是知情人。你们二人的事情,还是大事化小的好。到了陛下面前,察言观色,切莫急着抢话,遇事皆要沉着冷静,知道了吗?”


沈衍直点点头。沈庭清又道:“擦把脸再去,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说罢牵过沈衍直的手,将他带进屋来。


沈衍直看着父亲略显疲惫的背影,忽然眼中发酸,紧握住沈庭清的手,喉间哽咽道:“爹,是孩儿不好……连累你替我操心……”


沈庭清转过身来,眼中微光闪烁,抚了抚儿子被晚风吹乱的发丝,轻声安慰道:“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不替你操心,还能替谁操心?”


沈衍直悲伤地垂下头去,又听沈父道:“你若是知道父亲真替你操心,你便看开一些。这皇权在上,谁也无法阻拦。爹虽不愿你委曲,也不想你有性命之忧。儿啊,人在屋檐下,有哪一个不低头?你若不愿低着个头,还能有本事掀了这屋檐?爹看你不仅没这本事,也没这坏心眼。你这命到底如何解,爹想不明白,也没法替你想明白。爹能做的,就是给你留着那间屋子,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即便你日后真不做‘祁王妃’了,还是这府里的‘沈大公子’、我沈庭清的宝贝儿子。”


沈衍直听罢,只能暗自垂眸落泪,坐下休息了好一阵,才眼眶红红地出门去。随宣旨侍从离去后,他还回头张望了许多次,只见父亲的身影在金橙夕阳下愈发渺小,沈衍直的心情反而前所未有地畅快起来。


进宫面圣时,沈衍直一直心怀忐忑,不知这陛下是要拿他问罪,还是要拿他二人问罪。一路且行且思,很快到了陛下的书房,推门进去,身后房门轻轻拢住,沈衍直这才看到里面的情形:此时天色已黑,书房内四处燃起烛火与熏香,可这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龙涎清香,今日却隐约让人嗅出一股紧张的气息。书房内,皇帝坐在案后,慢慢翻阅着一本奏折,使沈衍直看不出他的情绪,可比起一年前,这陛下似乎苍老许多,虽然与沈衍直的父亲年纪相仿,此时也依旧精神奕奕,但鬓边都生出许多白发。长公主坐在皇帝右下的椅上,看见沈衍直进来便抬起头一脸焦急望来,而长公主面前地上跪着一人,虽是跪姿,但却上身笔直挺拔,沈衍直只消一眼,便认出那是祁允和。


沈衍直慢慢走上前去,给皇帝和长公主行了礼。长公主手中的巾帕已卷得皱巴巴的,见沈衍直走上来,急急就要说话,可回眸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书案后的皇帝放下笔去,抬起手来,对沈衍直和蔼一笑,道:“衍直来了,先坐下。”


沈衍直便领命坐下,看了看地上的祁允和,又抬头望向陛下。见这陛下依旧含笑晏晏,似乎并无问罪之意,沈衍直暂时按下疑惑,又看了祁允和一眼,并不着急说话。


只听那陛下慢悠悠道:“衍直最近都在哪里?”


沈衍直答道:“父亲身体欠安,我回家服侍了父亲几日。”


这陛下笑了笑,又道:“朕怎么听说,你已回家两月有余,还是与允和大吵了一架、负气而走?”


他说完这话,长公主也目露焦急,看看允和,又望着沈衍直。


沈衍直又不紧不慢道:“我回家两月,确有此事,这是我与允和商量过后,允和体谅我父孤苦,便准我回家两月。而负气出走一事,是无中生有。陛下知道,我二人皆为男儿,平日说话不似女儿家宛转,我与允和直来直去,性情相交。只怕有人惊异于两男子之情,编造了些口舌,作闲谈之趣,也不知如何传到了陛下耳中。”


长公主听罢这话,立即长舒了一口气,轻轻颔首,心疼地望了望地上的祁允和。可那陛下却轻轻一笑,道:“不愧是沈庭清的好儿子。那便是朕偏听了。”


沈衍直忙道:“陛下日理万机,本不应为儿女私情所烦心。是臣下治家不严,无端生了口舌之祸,陛下切莫怪罪允和。”


那陛下摆摆手道:“何罪之有?朕只是忧心,你二人成亲将满一年,至今尚无子嗣。即便我这当舅舅的不着急,长公主亦十分着急。”


长公主只是点头。沈衍直见陛下和长公主皆对他的私事了如指掌,不禁心中不快,也不知究竟是谁泄露他父子二人间最大的秘密。只怕是这陛下道听途说,又恰逢允和透露喜好一事,便替二人牵起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红线。而现下听皇帝的口气,便知允和未曾将二人矛盾全盘托出,可若是仅因负气而走,陛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只怕允和已提和离之事,但未提及缘由。沈衍直再要隐瞒,恐怕罪责都要由允和承担。


沈衍直当即下定决心,做出一副心神慌乱之态,紧紧垂着头不说话。


皇帝看了眼长公主,两人神情顿从方才的和蔼轻松变作严厉紧张,便听长公主轻声道:“你们,可曾有子?”


沈衍直见祁允和面不改色,慢慢审视着他的神情,另一边轻轻颔首。长公主顿时六神无主,只敢看向皇帝,皇帝便追问道:“那这孩子现下何处?”


沈衍直正要说话,祁允和忽然转头瞪了他一眼,恰被皇帝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便听陛下怒斥道:“允和!你看他做什么!”


祁允和冷冷道:“没什么。”


皇帝抬手一指沈衍直,道:“你说!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沈衍直也顿时慌了,他不知祁允和为何眼带凶恶,更被皇帝的气势所吓,将准备好的说辞支支吾吾道:“我、父亲说,我的体质本不宜孕子,加上初期胎像不稳,不甚摔了一跤。孩子、没有了……”


怎知他说完这话后,祁允和便闭起眼睛轻轻松了口气,沈衍直正在疑惑,却听皇帝沉声道:“衍直,你说的可是真话?”


沈衍直双目微睁,一时不敢答话。皇帝见他不答,又柔声道:“好孩子,朕会替你做主。若真不是你的过错,朕定会明断,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沈衍直对现下情况糊涂得紧,又未曾与祁允和对好口供,想着平日沈父教他兵家之道,虚虚实实,半真半假,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与祁允和肩并肩。


皇帝与长公主见他忽然下跪,皆是一惊,皇帝更是从椅上站起,双手撑在书案上,俯身下来,对沈衍直缓声道:“衍直,你这是做什么?”


沈衍直便道:“陛下,允和平日对我很好,吃穿用度处处考虑周到。可我志不在此,也无法再对他有何感情。至于子嗣,我也有推卸不开的责任。可既然我们二人之间毫无深情,何必连累子孙受苦?长公主殿下只有允和一子,我亦是家中独子,我不愿再让我们二人间留下不清不楚的羁绊。都是洒脱男儿,不如都好聚好散。”


这话说完,长公主在一旁暗暗落泪,而皇帝沉寂片刻,低声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胸襟,现在还替允和开脱。沈庭清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起来吧。”他复又转向允和,目露责备,呵斥道,“允和听到没有!你这位发妻,大度得体、心胸开阔,反观你自己,不学无术、喜新厌旧,丢尽皇家的脸面!”


祁允和依旧不说话,沈衍直却愈发疑惑,从头到尾,只听陛下训斥允和,全然避开二人和离之事,甚至有越走越远的势头。沈衍直困惑间,长公主忽然站起身来,双目含泪,对皇帝哭诉道:“陛下方才听到了!沈衍直自己说的,是他摔了一跤!这并不是允和的过错啊!”


皇帝已经缓和的神情骤然再添怒火,指着祁允和道:“他自己亲口承认,还有什么话说?难不成,这还是他编的谎话?”


长公主一时语塞,看了祁允和一眼,又低声哀求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便小事化了了吧!你罚允和,那便是罚我啊……”


可这陛下却重重叹了口气道:“皇姐,都是你平日宠坏了他!‘家丑不可外扬’,你懂得这个道理,他们便不懂得?若是沈庭清有一日得知真相,你让朕如何向他交代!”


长公主急得耳根发红,眼中泪水盈盈,看看允和,又望向一脸迷茫的沈衍直。沈衍直就见她忽然抬手,扇了祁允和一耳光,尖声斥道:“孽子!我如何就生了你这个孽子!”


沈衍直惊讶无比,只能僵硬坐在椅上,见祁允和面色沉寂,似何事也不曾发生过,而那一巴掌,都似并非打在他的脸上。可沈衍直看得出来,长公主这一巴掌,是替陛下罚的允和。她素来心疼自己儿子,舍不得让旁人打,便只能自己动手。


这番争吵过后,皇帝疲惫地揉揉眉角,亦不愿追究道:“天色已晚,你们二人暂且在宫中住下。”说着,他忽然指着地上的祁允和,恶狠狠地瞪着他,命令道:“你!明早带着衍直去你岳丈府上,赔礼道歉!之后再回宫来,等过几日,再回你的王府去!听到没有!”


祁允和双手撑地,十分狼狈地从地上慢慢爬起,待站稳之后,又行了礼,道了声:“是。”转身便要一瘸一拐地离开。


皇帝又怒叱道:“允和!带上你的发妻!”


祁允和便停下脚步,转身走到沈衍直面前,看也不看沈衍直惊疑的目光,一把抓过他的手牵着他走出书房大门。两人刚刚出门,便听皇帝骂道:“混账!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祁允和未走出几步路,便松开了沈衍直的手。两人一路无话,沈衍直跟在祁允和身后,不停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难不成允和把一切罪责揽到他一人身上?可他又说了什么,才让陛下与长公主二人如此气恼?


祁允和一路熟稔,来到自己的寝殿。他幼时深得陛下宠爱,皇帝还特地在宫中辟出一处作为允和的宫殿。但允和在此处居住的次数屈指可数,通常来到宫中便是睡在自家舅舅的床上。等到后来长大,虽常来宫中,晚上却定会回到长公主府上,可直到成年封爵,皇宫里却依旧保留着这处寝殿,可见陛下对其荣宠。这更使沈衍直疑惑,祁允和究竟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两人味同嚼蜡地吃过晚饭,始终无言。沐浴之后,沈衍直坐在榻边,目光始终紧紧地盯在坐在桌前、正用热毛巾敷脸的祁允和身上。而祁允和依旧背对着他,不曾与他交流。


眼看着更深露重,困意阵阵袭来,祁允和终于放下凉透的巾帕,站起来身来。沈衍直猛然一激灵,转头避开祁允和的目光。祁允和慢慢走来,走到他身旁,弯腰下来。


沈衍直转过头来正要说话,却见他抱过一床被褥,转身铺到地上,躺上去卷过半床,背对着沈衍直躺下。沈衍直一句话噎在喉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呆坐了一阵,才慢慢躺到榻上,拉过被褥,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他这下睡意全无,脑中满是疑惑与忧虑,这时祁允和忽低低沉沉地道:“我会想办法和离,你别担心。”


沈衍直盯着帐顶,喉结微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早晨,沈庭清正在院里慢悠悠地打着太极,这时有人来报,祁小王爷正在厅中等候。沈庭清紧赶慢赶地来到厅前,就见一人一脸冰霜地坐在堂上。沈庭清一愣,心中一阵迟疑,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这人似极了祁允和,可又偏偏不像祁允和。就见那人站起身来,依旧神情冰冷,不温不火地叫了声:“沈伯父。”


沈庭清心道:“没听说长公主有对双生子呀!这人的神情冰冷倨傲的,半点也不像我那呆呆愣愣的小儿婿。”


他心下疑惑,又腆着脸笑了笑,道:“允和?是出了何事?为何称我为‘伯父’了?”


便见这“假允和”目光坚毅,口气冰冷道:“我要与沈衍直和离。”




csr122017-05-01 12:38: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沙发

csr122017-05-01 12:39: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唉 爱我的人越来越少了 日更都没有人了555

csr122017-05-01 13:58: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8.


沈庭清心道:“第一种。”面上故作惊疑道,“我的小王爷,这可开不得玩笑啊!你与衍直的婚约,是陛下钦点,可不是你要离便能离的!再说就算衍直真想离,你可有什么法子替他逃脱罪责?”


哪知祁允和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不是沈衍直要离,而是我要离。”


沈庭清此刻却不说他是开玩笑这般的话语,反而静静待他说来。祁允和便道:“沈大人一直不愿沈衍直嫁入王府,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沈庭清头回见他如此爽快,不由爽然一笑。祁允和移开视线,不为所动,十分冷静地继续说道:“我与沈衍直,性情不合,最初苦于皇命,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我对他,兴趣已失,更不想让一个男子替我延续子嗣。每日见到他,心中愈加厌烦,故而我日日外出游玩,希望借此排解心情,也是为了避开沈衍直。偶尔碰上,两人同桌吃饭,亦是食难下咽。我一个小王爷,从小受万般荣宠,不愿这般委屈自己。”


沈庭清愈发觉得好笑,同时心中又觉酸楚,恐怕平日里沈衍直便是这般对待祁允和。他不由轻轻叹息,又道:“还有呢?”


祁允和眉间微皱,见他毫不动怒,反而对自己目露怜悯,不由心下忐忑,又道:“还有,去年沈衍直意外得子,我不愿此子出生,玷污我祖上名声,便给他一碗堕胎药,亲手让他堕胎。如今我把此事告知陛下,只愿与他干净和离,怎知他惺惺作态,在陛下面前替我求情,不知卑贱!还请沈大人劝他,早日签下这和离书,与我一刀两断,早日放我自由。”


沈庭清听完这一席话,愣愣瞪圆了眼睛,捧起茶杯喝了口茶,轻轻颔首道:“你这确实、狼心狗肺啊。”


祁允和道:“怎么?沈大人以为我说的假话?”


不料沈庭清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掸了掸衣袖,道:“小王爷,以我这做父亲的对衍直的了解,你若敢对他做出这等事情,只怕你现在已被他大卸八块。”


祁允和一愣。沈庭清又道:“不瞒你说,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唯一有个坏脾气。也是我从小教育不当,不教他‘舍己为人’,偏偏教他‘睚眦必报’。唉,说来,也都是老朽的错。”


祁允和啜喏了一下嘴唇,说不出话来。沈庭清问道:“你在陛下面前,也是这番说辞?”


祁允和愣愣点了头,只听沈庭清叹道:“唉,何苦?你为他这般,又是何苦?苦了你这好孩子。”


祁允和却仍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便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沈庭清见他还在替沈衍直隐瞒,便道:“你对衍直的好,老夫都看在眼里,可你为何突然要与他和离?”


祁允和忽然低下头去,紧紧闭着嘴,犹豫了好一阵,才缓缓道:“他在我身边得不到快乐,不如让他归去。”说罢便不再言语。


沈庭清细细思索了一番,试探道:“你可是在意衍直执意落胎一事?”


祁允和低声惊叹道:“您知道了!”


沈庭清顿时叫道:“唉!我这傻儿子,也是聪明过了头!竟想出这种法子来对付你!”


祁允和微红着眼眶,握紧双拳:“我只是料不到,他是这般狠心之人。”


沈庭清一听便乐了,笑了好一阵,才道:“小王爷啊小王爷,这果然天生绝配,也就是你能被我家衍直骗得一愣一愣。”


祁允和顿时抬起头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沈庭清笑道:“傻孩子!他说你便信么?他看的什么大夫、吃的什么药、又是什么脉象,这你都一一查过吗?”


见祁允和哑口无言,沈庭清理理衣摆,直摆手道:“终究是太年轻,涉世未深,对衍直又毫无防备。他自小便爱耍小聪明,也不知是像了谁。小的时候,将一片树叶放在人小姑娘头上,说有毛虫爬上她头发。那小姑娘不信,他便领人家去河边照一照,那水纹波动,小姑娘又是先入为主,竟真将那绿叶看作毛虫,吓得花容失色,大哭不止。后来我们将树叶取下,这姑娘惊吓过度,直说是毛虫已爬进她的头发里,如何也不肯相信。他倒好,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毛虫,往人家眼前一亮,说已拿下来了,吓得那姑娘又哭一回。你说说,他是不是从小便是个坏小子?”


祁允和握紧了扶手,良久不曾言语,直到被沈庭清送出门来,神情还有些恍惚。沈庭清还好心好意地嘱托道:“即使你对他好,有些事情也要亲自验证一番。不然他恃宠而骄,骄易生厌、生轻心。这人一旦轻心,便会越矩,长存敬畏,方得长久。夫妻之情,亦是如此。”


祁允和受教后,恭敬一揖:“允和受教了。”


沈庭清满意地点点头,道:“那日后莫要冷脸叫伯父了。这一回尚可,两次三次可受不了!”


祁允和微微一笑,脆脆叫了声:“爹!”


祁允和回到宫中,殿中正远远传来皇帝的笑声。祁允和眉头紧皱,面露不快,唤来内侍道:“陛下为何在此处?”


侍从道:“早晨陛下来看小王爷和小王妃,见您将小王妃一人留在寝殿,还大发雷霆了好一阵。后来小王妃陪陛下下棋,陛下这才心情转好。”


祁允和这才面色稍缓:“知道了。”他走进殿去,正听沈衍直道:“陛下,您真要下在这里?”又听皇帝道:“嗯,就……等等。”


沈衍直道:“不可悔棋!”


皇帝此时显然心有懊悔,可碍于面子,只得道:“不悔不悔!”眼睁睁看着沈衍直吃掉他右下大片江山,这放在平日,他定不在意,可偏偏经过沈衍直提醒,不由觉得痛上加痛。沈衍直洋洋自得之际,忽听皇帝啧叹一声:“衍直啊衍直,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毛病可要改改。”


沈衍直以为他是说笑,便道:“陛下可是心疼了?”


皇帝笑道:“朕明白你们年轻气盛,输赢心重。不单求赢,还要人家心服口服。可你顺风顺水是一时,改日风水轮转,对方睚眦必报,你便也以命相搏?”


沈衍直顿时沉默。皇帝落下一子,又道:“你若真当在乎输赢,要赢就要彻底,若斩草不除根,祸患不浅。”


沈衍直执棋不定,道:“只是游戏,何必当真?”


皇帝轻轻笑道:“你既要赢,于你而言,便不是儿戏。”


沈衍直放下棋子,立即道:“陛下,我并无冒犯之意。”


皇帝只顾盯着棋盘,随意摇手道:“朕并无此意,你这下一子,要落在何处?”


沈衍直看着这棋,却有些无法下手。这时祁允和走进来,行礼道:“参见陛下。”


皇帝见祁允和回来,轻轻瞟他一眼,两指执棋,在盘面轻轻敲动,漫不经心道:“允和回来了?你去你岳父家中登门道歉,怎不知带上你的发妻?”


祁允和看了沈衍直一眼,道:“那时衍直还在睡觉,我不愿打扰他。”


沈衍直垂眸不语。皇帝听了,点着头笑了笑,将棋子放在手心里慢慢把玩着,忽地道:“允和啊,快来替你的王妃看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允和领命走上前来,略看了眼棋盘,道:“衍直的棋路与我不同,我看不懂,也下不了。”


皇帝顿时朗声大笑,指指允和道:“你啊你,就是这样不避讳。难不成朕要你来,是真要你教他赢棋?”


允和不禁面露疑惑。皇帝见他一窍不通,便道:“罢了,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们夫妻二人好生商量,看这局棋究竟要如何下。”


允和与沈衍直便一同送了皇帝出去,两人转身回来,沈衍直端起桌上一杯没有烟气的茶水大口灌了下去。祁允和不知他还被困在方才皇帝的一席话里,只看见他不顾茶水冰冷,想要出声劝阻却又生生忍下。


只见沈衍直慢慢转过身来,直直望着祁允和,轻声道:“小王爷,你答应我的事情,何时能够兑现?”


祁允和见他还想着和离一事,不由心生酸楚,惨声道:“你真这般厌恶我吗?”


沈衍直却道:“你是个好人……此事是陛下钦点,我并不会怪罪于你。”


祁允和低低求道:“你真当没有办法爱我吗?即使一点点也好!”


沈衍直凄惨笑道:“若我能分你一点,我现在也不必这般痛苦。小王爷,我这般狠心无情,你又为何迷恋于我?我这种人,任性自私,哪里值得你对我好?”


怎知祁允和幽幽地道:“我知道那时你根本不曾有孕。”


沈衍直顿时语塞,盯着祁允和试图辩解,可最终避开他的视线沉默不语。


“我去问过那家的大夫,恰好就是那晚我请来那一位。他对沈府一事印象深刻,卖出的每一个药方都记录在册。那天早上你去看病,只是开了些发汗的药,而你却演了一出好戏骗我!沈衍直,你骗得我好苦!”他走上前来,抓住沈衍直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怒声道,“你既然没有孩子,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来骗我!你为了不让我碰你,昭示你的决心,就把自己装成这般无情无义。你就不怕我恨你一辈子?”


沈衍直却慢慢仰起头颅,目有厉色,毫不示弱道:“我只怕大将军嫌弃我脏污的身体!被你碰过的身体!”


祁允和瞪圆了双眼,鼻翼因为愤怒快速扇动着,气息又急又重,可盯着沈衍直的、愤怒而心痛的眼神却岿然不动,一直盯得沈衍直避开他的眼睛,冷声喝道:“放开!”


祁允和却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拽出殿去,沈衍直叫道:“祁允和!你要作甚!”


祁允和回头瞪着他,咬牙切齿:“我要带你去大将军的灵位前,让他知道你已是我的发妻!”


沈衍直心肺欲裂,一把甩开祁允和的手,胸膛起伏不停。


祁允和还不罢休:“走啊!”


沈衍直一动不动,仰着头瞪着他,呼吸急促,到后来,竟生生落下一滴泪来。祁允和避开他通红的眼睛,走到一旁,忽然抬脚踢翻了凳子,低声咒骂道:“阴魂不散!”


在他咒骂之时,沈衍直忽然面露痛楚,随即伸手捂住小腹,低下头急急呼吸了好一阵,腹中抽痛才慢慢平缓下去。


祁允和和沈衍直吵架一事很快传到皇帝和长公主耳中。两位老人忧心忡忡,尤其长公主,已为此事担忧得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这会儿她又听闻二人争吵,心下沉痛,哭泣了好一阵,忽然道:“当时便不该由允和任性,如今娶了尊佛回来,骂也骂不得,说也说不得,这肚子还不争气。陛下,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和离了罢!就让允和再娶一个又何妨?长痛不如短痛!”


皇帝亦愁眉紧锁,却不肯轻易答应长公主的请求,只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今日让他离了又娶,明日这孩子生厌了,难道又要再离?”


长公主嘤嘤哭道:“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不等他说和离,咱们允和便一辈子守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么!他可是陛下的亲外甥啊!”


皇帝却勃然怒道:“那沈衍直,也是沈庭清的亲生儿子!再如何,也不至于像你一般把允和惯成这样!允和此生若真当无子,那也是他自己造的孽!朕就是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给他,他不安分守己、见一个爱一个,这祁王府便永无宁日!”


两人争吵过后,允和便不知去了哪里,沈衍直独自一人用了午膳。他胃口欠佳,身上又莫名疲惫,只吃了几口便命人撤掉碗筷,在小榻上躺了一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见大将军衣锦还乡,而自己站在城楼上望他。沈衍直兴奋至极,这时忽见大将军抬起头来,竟是祁允和的面孔。他顿时惊慌失措,慌慌张张要往城楼下跑,不料一片漆黑,脚下踩空,扑通滚下楼梯。


沈衍直顿时呼吸一滞,睁眼清醒过来,摸了摸额头,竟满头大汗。他闭着眼叹了口气,感觉手脚发软、浑身燥热,便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冷茶,不顾冰寒,尽数灌下,直冻得背上隐约瑟瑟发寒,额上热汗已冷,才回到榻上躺下,不久又是呼吸平稳。可他很快被腹中阵阵抽痛叫醒过来,沈衍直再度醒来,身上已满是冷汗,肚腹一阵一阵坠着发疼。他四肢无力,坐起身时不由稍稍用了些力可就在这时,腿间忽然一热,小腹也似极力一拧,剧烈抽痛起来。沈衍直霎时面色发白,背后渗出一身冷汗,撑坐在榻边一动不动,稍稍大口呼吸,都觉有更多热流涌出。


他正要蓄起力气叫人,却听外头叫道:“长公主驾到!”


沈衍直不知如何是好,急急想要起身来,却是腿脚发软,还未站稳,便猛地扑倒在地,恰好扑在刚刚进来的长公主面前。




csr122017-05-02 13:23: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9.


长公主亦是大惊失色,急声叫着:“快!快扶王妃起来!”身旁婢子便匆匆跑上前扶起沈衍直。哪知他人高马大,几个婢子又是瘦小纤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未将沈衍直扶起,反而还累他险些再摔一回。


正当几人手忙脚乱之时,祁允和却从外面进来。他一进门,只见长公主焦急吩咐着婢女“快些快些”,而沈衍直正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不说,连手都在发颤。祁允和顿时心下一跳,跻身上前,大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长公主顿时哑口,正要辩解,祁允和已上前推开婢子,将沈衍直护在怀中。见他冷汗连连,神情痛苦不堪,祁允和心疼不已,回头冲着长公主怒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我现在还未和他和离,他还是我的明媒正娶的妻子!您便这样迫不及待要对他动手,好再娶一个儿媳吗!”


长公主百口莫辩,微微涨红了脸,着急说着:“娘什么也没做啊!是他、他自己摔着的!娘好歹是堂堂长公主,好端端推他做什么!”


哪知祁允和厉声道:“我说您推他了吗!您急着承认什么!”


长公主说不过他,急得泪珠也要掉出,她自小受先帝太后宠爱,长大后又被丈夫捧在掌心,丧夫后又有皇帝替她撑腰,一身荣宠数十年,从未受过什么委屈。而她只有允和一子,更是将疼爱尽数灌注。可谓一生之中,从未有人对她抬高声音说话,何况此人还是她最最宠爱的儿子,竟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长公主本就不善与人争辩,说起话来也都是满纸斯文,这一口口气全往肚子里咽下,竟生生站在一旁捂面痛哭。而祁允和一心只着急沈衍直,见他已垂着头失去意识,不禁急声叫道:“来人啊!请太医来!快请太医来!”


沈衍直可不知他这一摔,给他日后摔出许多个大麻烦来。首先第一个大麻烦,便是他睁开眼来,就听允和道:“我不与他和离……是!我改变主意了,不离了!”沈衍直本就失了大量气血,听他这一闹,不禁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一口气赶不上来,眼前又黑了过去。


等到他再度醒来,周围已烛光幽幽,而沈庭清正守在他的床边。沈衍直低低叫了声“爹”,沈庭清便应着声,拂去他额边的细发,关切道:“儿啊,你感觉如何?肚子还疼不疼了?”


沈衍直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吐出个若有若无的“不”字来。沈庭清拍拍他的手背,叹声道:“儿啊,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都怀了两月有余的身孕了,竟还丝毫不知!”


此话一出,沈衍直顿时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肚腹,双眸不住发颤,喉间顿时哽咽起来,哑声叫着:“爹……你别骗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沈庭清宽慰道:“儿啊,木已成舟。你把小王爷骗得这样苦,就算还他一个心愿吧!我看允和,着实对你很好!他下午为了你的事情,还与长公主大吵一架,那可是最疼他的长公主啊,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人来。允和那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沈衍直绝望地闭上眼,顿时眼中落下一滴清泪。这时祁允和从门外进来,见沈衍直已经清醒,不由十分高兴,正要说话,却忽然眼神一变。就见沈衍直扑身而起,好险被沈庭清拦住,指着允和大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祁允和愣在当场,面上笑容一点点融化,满心欢喜尽数化作当头一棒。


沈庭清急声道:“衍直!你说的什么胡话!”


沈衍直通红着双眼对沈庭清哭道:“他听从长公主唆使,叫人在饮食里下了迷卝药,每日趁我昏睡,便对我行苟且之事!爹!你替我杀了他!你替我杀了他啊!”


沈庭清震惊之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允和,只见允和慢慢低头,他心中顿时明了,按住沈衍直的身体,强作安抚道:“衍直!此事万万不可外传!你受的委屈,爹会替你讨回,你自己的面子,也不能轻易失了!明白了吗!”


沈衍直痛哭不止,抓住沈庭清的袖角急急哽咽,沈庭清摸摸他的发顶,又道:“爹去见一回陛下,你先把脸擦了,等爹回来。累了便睡上一觉,爹很快回来找你。”


沈衍直将脸擦尽,握着巾帕斜斜卧在榻上,眼中还不时淌出滚烫泪珠。眼见父亲与祁允和一同离去,他独自一人伤怀不已,不知为何想起了大将军,又是热泪簌簌而下。等到夜半,窗外隐隐传来闷闷的春雷声,沈衍直睁开眼来,双眼发肿得厉害,以手遮光适应了许久,就见一人靠在桌边歇息。


沈衍直爬起身来,取下悬在一旁的宝剑,慢慢抽开利剑,灯光辉映在允和眼上,他睁开眼来,便见沈衍直举着剑对着自己。


祁允和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也不抬头,只望着那剑锋,声音微哑道:“你要打我、骂我甚至杀我,我都不会还手。只是你杀了我以后,你爹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


沈衍直冷冷道:“那我便到黄泉,再杀你一回。”


祁允和道:“好,那你动手吧。”


沈衍直的剑在祁允和胸前举了许久,剑锋却毫不颤抖。窗外电闪阵阵,片刻后雷声隐隐,这时风雨加急,一扇未关紧的门窗骤然破开。沈衍直手上一颤,剑尖锋利无比,竟就没入祁允和胸口。祁允和闷哼一声,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沈衍直。沈衍直大惊之下,又猛然将剑拔出,恰被进门来的沈庭清与长公主看在眼里。


长公主一声尖叫,慌张跑上前来,护着祁允和的伤口大声痛哭起来。而沈衍直扔掉长剑,走到沈庭清身旁,暗中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哀求道:“爹……回家吧、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呆着、回家吧、带我回家吧……求你了……求你了……”


风携春雨、伴雷声穿行巷道阡陌之时,沈府的马车也在夜路上疾奔。沈衍直伏在他父亲脚边,双手冰冷发颤,而沈庭清抚着儿子的发顶,渐渐陷入回忆的沉思之中。


当年那雨夜里,他如往常一般进入自己的房门,却见地上印着一条水渍。他抬起头来,同时耳边传来剑锋破风之声,只见举剑那人浑身透湿,下巴上不住滴着水珠。他低头指了指高高隆起的肚子,不顾沈庭清瞪圆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道:“儿子、你的。”


他似乎觉得这还不够震撼,沈庭清的神情还不够震惊,又补了句:“会动了。”


沈庭清几乎要跪倒在地,冲着喉间凉飕飕的剑锋,感觉对方还有话要说,便不敢主动领死。


那人拿剑锋轻轻挑了挑沈庭清的下巴,道:“负责。”


沈庭清忙道:“好、好……”


那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要放下长剑,可又倏然举起,道:“我今天,过生日。”


沈庭清哆嗦着:“那、那贵庚啊?”


那人皱了皱眉,思索了一阵,继而道:“过完十七。”


沈庭清:……


那人放下剑后,低头看了看肚子,又对沈庭清道:“肚子,又痛了。要出来了吗?”


沈庭清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给跪了。


等他痛了一夜加上一天,第二日夜里生下个大胖小子后,沈庭清问他想吃什么,他便只说了三个字--“长寿面。”后来沈庭清才知道,他生日那日回到他十年未归的家里,家人正在为他同日不同年出生的弟弟办生日宴。他说想吃一口长寿面,他父亲却问他肚子怎么了,他老实答了,便被人请出了家门,之后一路纵马来到了沈庭清家里。


沈庭清知道,沈衍直的脾气和那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会说、一个不语,但这两人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与人,都不会轻易放手。




csr122017-05-03 15:07: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你们都讨厌小衍衍 我要抱走他

csr122017-05-04 09:13: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哈哈 有一百粉丝了诶 晚上更新吧

csr122017-05-05 10:37: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
沙发

csr122017-05-05 14:38:00 发布在 心字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