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小说: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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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之后叶秀枝生日的夜晚,陈继良终于回到李家畈。在叶校长家吃完饭后,陈叶秀枝帮陈继良拎着一个行李包,她想要再帮他拿一个,陈继良却不许,连说,还好,我拿得了拿得了。叶秀枝就快步走在前面,先开了学校大门,走进他的房间,搁下行李,她摸着桌上的洋火……当地人称火柴叫洋火,擦着火点了煤油灯,屋里一时亮堂起来。
她又接着点了另一盏灯,端着出了房间,用手护着灯罩口,怕风吹熄,到门外一侧的一间偏房去烧水,那里是厨房和杂物间。她想着,陈继良这几天舟车劳顿,应该想早点洗了休息的。
叶秀枝前两天就将水缸里原来的水兜干,冲洗干净,重新帮他挑满了水。厨房的当中是两口锅的老式灶台。她给灶里生着火,兜了一瓢水涮洗了锅,拿瓢兜到一个木桶里,再重新上了大半锅的干净水,这些水够他洗脸、泡脚的,甚至想简单擦洗一下小澡也够。
她生了火,坐在灶口向里添柴火。农村的老土灶,一般有两口锅共一个灶堂,一口锅是炒菜用的,另一边是煮饭、烧水用的,煮饭烧水的锅不太见油。有的还在两口圆锅角安装烟囱管的部位布置一口烧水的圆铁罐,能更多利用炉火的热力。陈继良的灶正是这样的,叶秀枝就将这个铁罐也装上水,她想,陈继良很讲卫生,这一段时间没条件洗澡,今天应该是要洗澡的。
灶里的火苗舔着锅底,火光将叶秀枝的脸蛋映得红亮,一条黑辫子垂在脸边,将她勾勒得像画中的女子一样。
水烧热了,她忽然想起,需要将烧过的柴火炭置办一个铁火炉,放到陈继良的屋里,屋里太冷。再找两个玻璃瓶子装热水,摆进继良床上的被絮里,夜晚天还是很冷,他需要这些。
于是,在陈继良在清理他带回来的东西时,她就张罗着把这些一一落实了,顺便把继良床上的被絮叠好,两个热水瓶都在脚下,又将被子折回头,免得他半夜蹬开受凉。女孩子温柔地照顾起人来,简直无微不至。
她忙呼一阵,重新坐在灶堂前。大概是厨房恢复温暖了,竟然墙角就有一只还未死的昆虫开始鸣叫。
一开始是一只虫子躲在墙角的砖缝里,在颤声的吱----吱----,接着就有另一只墙边堆的草垛里的,也加入了合奏,叫声却像是“美呀美呀”的声音。声音清细而脆亮,反衬得夜晚安静,温柔如水。
陈继良进来,看呆了几秒。
他手里拿着东西,又是一袋大白兔奶糖,还有两个巴掌宽的方块纸盒子,一起放在叶秀枝面前的灶台上。
陈继良撕开奶糖的塑料袋口,从中取出一粒糖,剥开糖纸,递给灶前秀枝的嘴边说,“给你家的一包怕你爸妈舍不得给你吃,拿它走了亲戚,就单独再给你准备了一包,你尝尝,蛮好吃的。”
乳白的糖粒裹着一层薄膜糖衣含到嘴里,糖衣入口即化。一股浓浓的奶香和甜丝丝的味道慢慢融化开。
糖粒开始是硬的,但过一会儿就由外及里,慢慢的软了,稀了,融入口水,轻轻一咬,黏牙。
叶秀枝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甜的东西,感觉美妙无比。
她慢慢咀嚼,轻咬,糖块与唾液交融。慢慢地,融化的更多,糖汁滑溜地流下喉,无需吞咽就顺腔而下,奶香沁入心脾。真好吃!
她向灶里添了一把火,又起身自己动手剥开一个,放进了嘴,见陈继良看着她笑,又有些羞态,笑着娇憨地说:“好吃,我第一次吃这种糖呢。”
继良也笑着看她,说:“听老上海人说,三颗大白兔能化成一杯奶呢。”
他的眼神带着火花,盯得叶秀枝有些不好意思。
“这盒子是什么?”秀枝拿起纸方盒子问。
“香皂。”
“香皂?”叶秀枝对这名词好奇,似乎听说过,但绝对陌生。
“对呀,跟肥皂一样,能去污,但主要是洗头洗脸,它香香的、滑滑的。冬天用了,脸上也不会太干、太皲。我表弟跑远洋,从国外带回来几块,我带了三块回来,给你两块洗头发用。其实国内也有,我在上海家也用,只是这种国外的质量更好些。”
“你只带三块,给我一块就行了。这上面还是外国字呢?不知道是英文还是什么文字,看不懂。”叶秀枝边说边拆开盒子。
“应该英文吧,好像是品牌名字。”陈继良看了一下,答道,“叫强生么,不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嗯,真的香呢!形状也好看,圆弧边的,真好看,都舍不得用。”
“我是觉得香皂泡洗后的泡沫多,洗的头发也好梳,很顺,你的头发厚,两个大辫子又长,用它正好。再说,我要谢谢你经常帮我。回家前,我床上的被絮床单,还有衣裳都是你帮我洗的,要不然,我没打算……真要谢你呢!”
陈继良眼前浮起那天两人一起洗被单、床单的情景。
139715978402022-04-08 15:08: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mcdlmj 2022-04-09 05:5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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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715978402022-04-09 08:55: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要放寒假回上海前,陈继良与叶秀枝聊天,那时李姐和叶校长都在上课,而他们是课间休息,回到办公室拿下一节的教案,就聊了几句。
陈继良憧憬着回家,说,要是放假前哪天休息,碰上个大晴天就好了,我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他用喊口号的语气,接着笑笑,接着说,铺的盖的厚衣服都洗掉,过完年回来就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喽。
那时的学校只周日休息,而农村生产队是不固定哪天休息的,休不休息看天,天气晴好就劳动,刮风下雨就休息,农民严格说就没休息,从来就靠天吃饭。
此后的一个星期天,一早起了薄雾,陈继良还在睡懒觉,却被叶秀枝敲窗叫醒了,叫他起床洗东西。
原来,她已从家里背来了大木盆、搓衣板和捶洗衣物的棒槌。陈继良起床的当头,她已在厨房开始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另一口锅热了陈继良扣在锅边的剩饭剩菜。陈继良忙洗漱,快速吃了不多的半碗早饭。
陈继良担心叶秀枝没吃早饭,问她吃了吗?她说吃了,他怕她是客气,就假作自己没吃饱,回正屋拿出他柜子里的铁饼干盒,打开铁皮盖,里面有一条饼干,已拆了包装,吃了几片,还剩大半包。这饼干是他遇到就多买几包,回家放到铁盒里密封的,既密封也妨老鼠。饼干的口味感觉与上海家里吃的差些,却在镇里算是最好的,这一种不太容易买到,他自己也不舍得多吃。
他拿出剩下的半包饼干,快步到这边厨房,拿出一块自己边吃着边装作要喝水,把剩下的都递给叶秀枝,说,你拿着,我去倒点热水。这香香的饼干她就接了,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分着吃。陈继良故意做出水烫的样子,吃得慢,边吃边喝,说,还好,还是脆的哈。叶秀枝回应说,是,蛮好吃的。
陈继良知道,在乡村这算奢侈品了。我自己也是能吃饱饭,就不会吃饼干呢,这是防备着压压饿的呀。
虽然他是让着她多吃的,但半包饼干终究没一会就分吃完了。
之后,她手脚麻利地在他屋里拆出被套,捞起他的床单和衣物走向湖边,让他扛大木盆。路上,她对陈继良说,我们一家人都起来了,你还睡。知道你有换洗的不着急,但冬天太阳落山早,不知明天啥天气,万一到放假都是连阴雨,晒干不了也不是事。所以,我想今天抓紧洗了今天晒干就好。
那天,虽说洗的是陈继良的东西,但他却完全沦为打下手的,反而叶秀枝累得够戗。他在农村独立生活了近一年,洗洗涮涮他也会,但没她洗得干净,用得了巧劲,手脚也没她麻利,因此她抢了主动权,他也就乐得帮忙。
农村洗衣物普遍用的是泡过的皂角或过滤灶堂里的草木灰,只有农村条件好的家庭洗衣服才用得起散装的冰碱或者肥皂,但这两样要到镇上花钱买,日常是都不舍得用的。皂角树在农村其实并不常见,有的村有一两棵,有的并没有,因此往往皂角荚还没成熟就被人们抢摘了,一般家里没多少储存。于是更常见的是,家家户户用草木灰过滤的水来洗衣服。在木盆上架一个筲箕,筲箕上铺上一层细密的秸杆草或细布,起过滤作用,从灶堂取出凉了的草木灰撒在草或布上,用干净的开水冲淋草木灰。这滤出的水含有碱性成分,就可以清洗衣物了,甚至于许多农村人也用这个洗头发。
当然,泡皂角和滤草木灰水都有些麻烦,如果衣物不太脏,不太油的话,农妇一般的洗法就是直接在塘边的洗衣石上用棒槌捶打,反复击打、挤压和揉搓,再浣洗,污垢基本能够带走,也就凑合算洗得干净了。
陈继良日常洗衣物用的是肥皂。
他是大上海来的,父母是干部,在家中排行老四,而且上面的三个姐姐或出嫁或工作了,都对远处的他很照顾。他生活在穷苦的农村却从不缺衣少粮,家人会隔一段时间向他汇钱,他也没抽烟、喝酒和赌博等费钱的嗜好,钱够他花。他上街时,就会买肥皂块储备,街上的店有时缺货。
那时,中国经济落后,物资短缺,城市里买啥都要凭票,供应紧张时买块肥皂也是要票的,优先供应城市。而且许多票的量是按家庭的人数、年龄、性别发的。每月领票,这是当时城市吃商品粮居民的生活待遇。商品粮和保证供应的平价生活物资票证,是城乡差别之一。
乡村广大的农民一般是不发票证的,啥都靠自己,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他全部自给自足或买卖交换,这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小农经济。国家没能力供给,城市只能限量供应,农村就更不保障。因此,农民到城镇赶集买卖时无需票证,只要有钱有货可以随便买。但是,农村的商品是有限的,而更有限的是人民币。
陈继良的妈妈心疼儿子,经常写信叮嘱他搞好个人卫生,怕他被臭虫、跳蚤叮咬,更怕他染上头虱或阴虱,甚或患有疥疮,股癣、皮癣啥的。这种情况,在农村很普遍,尤其是不讲究个人卫生的男人,太常见了。又怕他在农村吃不惯、或者饿着,就自己和发动女儿们给他寄钱,嘱他上街买零食、肉鱼吃。想着,在物质上让他尽量宽裕,一人在外,不能太为难他。
因此,他手头算宽裕,休息时偶尔起个早床,是镇上热集的日子就会上街,除了买些书报、洗漱用品之类,也偶尔买些鸡鸭肉鱼、猪头蹄髈、豆腐千张之类的好菜回来,多是交给周家英做,自己去解馋。当地双日为热集,周边百姓都来,买卖兴隆,货品也多,单日则为冷集。
在当地村民看来,陈继良的日常生活,可是优越到豪华、奢侈的程度。
139715978402022-04-09 17:58:0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例如,他穿的衣服全都是合身的成品服装。他有好多套穿不完的绿军装,自己也偶尔买白衬衫、夹克、中山装之类的。他的衣服多,肘部磨花了、袖口破了什么的也懒得补,往往七、八成新就不穿了。
这样的衣服,他送给叶秀材几件。叶秀材起先是讲客气,也讲面子,觉得你穿旧的送我,是看不起我还是怎的?后来,见他有的衣服成色不错就送了人,还是听他说与他关系并不要好的村民。有一次,乘两人聊得投机,他就问,继良,你穿的多的干部服还有没合我身的?
叶继良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他俩身材差异不大,说我回去看看。就回去特意找了件成色新的,送了来,说只袖口磨得有点花了,这件你试试看合身啵?
当然合身,叶秀材说,嗯,可以的。周家英也说好看,叶秀枝夸他哥说,穿上像个部队干部呢。
之后,叶材就坦然接受陈继良送的衣服。但换秀时太旧的,陈继良也不会给他。他送给别的村民,他们也都高兴。
一次课后,他叫来几个同学到他宿舍拿旧衣服。他记不清两天前清好的旧衣服是几件,但来了5个同学,而旧衣服只有4件。一人给了一件,最后进门的同学就空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忙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较新的军装上衣给了他。那个同学次日上学,背了一大捆的柴火来报答他。他说他爸很喜欢那件绿军装,说那是一件四个口袋的干部服,农村少见呢。
村里人日常都穿粗布衣裳,年轻人能穿一件绿军装,戴一顶军帽,足可招摇过市了。那时的裁缝匠能做出像样的军装、中山装,尤其以做四个口袋的男式军装是重要的本领。农民惜物,口头有一句朴素的话,说“爱惜衣裳有衣穿,爱惜粮食有饭吃”。虽说开源大于节流,但在开源无门时,节流就是最大的真理。他们穿旧的衣裳是要缝缝补补了再穿的,而做农活的人又特别废衣服,袖口、肘头、膝盖等处磨破的多,往往补丁摞补丁。实在不能穿了也不舍得丢,会拆剪了做鞋子、做抹布。
周围全都是这样打扮的人,陈继良的穿着自然就鹤立鸡群,特别醒目。他穿着光鲜,加之皮肤白净、身材高挑,举止文雅,在农村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了。
除了外在形象,他的生活品质更让人羡慕。例如,他上厕所大便从来都是用纸擦屁股的,买回成捆的一刀刀的粗草纸,或者用废旧书报的纸,这东西他多。而当时农村的更多人,除了极少数村干部或家中有文化人的有一些废旧书报外,都用的是竹木片、草把子、土疙瘩之类。往往就地取材,有一点圆润或柔软的东西,只要不太尖锐、不划伤皮肤都可拿来擦屁股。
陈继良也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为大伙儿拉屎擦屁股的事,他动过脑筋,请教过人。他了解到在纸没有大量普及前,先人们曾用过“厕筹”这个玩意。他特意查了书,那是削出来的薄竹片或木片,一头瘦长便于手执,另一头则宽而薄,边缘打磨得圆润,但又要刚柔相济,有一定的强度和韧性,这就是古人擦屁股的神器了。此地竹木多,有条件为家里人一人做一个,为每人作个标记,插在厕所的土坯砖缝里,各人插固定的位置,就可重复使用了。
他大力推广这个想法,叶校长也支持,发动学生们课后作手工活儿,为家人削厕筹,并写上家人的名字。先锋小学的这一作法迅速在当地几所小学、中学间推广,厕筹就在几个乡镇风靡一时,好几年后还有人在用。
这事在那一带的农村广为流传,的确解决了一大生活难题。某镇一个文化站的人就把这事写成了文章寄给地区报社,地区日报为此刊登出一个豆腐块的新闻,还配了图。据说,这事差一点被县文化馆的人记入《县志》。只是领导审稿时觉得堂堂《县志》记录这事,似与天天宣传的日新月异的社会主义大好形势相悖离,才作罢。领导说,我们的时代是伟大的、欣欣向荣的,古人早已有的擦屁股的玩意儿,我们捡起来推广使用,有它的现实意义,但堂皇地记录在册就没必要了吧?否则后代人看到会怎么想呢?
139715978402022-04-09 17:58:4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叶秀枝在与他接触中,还发现他其他的许多优点,而这些优点对于她而言是有感染力,或者说是诱惑力的。
比如他生活习惯好,特别讲卫生,他不但不抽烟、不喝酒,而且早晚两次洗脸、刷牙,使用当时农村少见的叫牙刷、牙膏的东西。叶秀枝还看到,他晚上睡觉上床前有洗脚的习惯,洗澡、换衣服也勤。叶秀枝还看到,他甚至比农村的许多女人都讲究,几乎每天换洗内裤和袜子。
受他的影响,叶秀枝也从镇上买回了牙膏、牙刷,带动家人每天早晚两次刷牙、漱口。他们家三人每天早晚刷牙时口含白沫,让偶尔进屋看到的人吃惊,以为他们家生病中毒了。
李家畈湾子里有两户单身汉,叶秀枝几乎从来没见他们洗晒过被絮,他们的屋她进去过,那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能多腌臜就多腌臜的,日常吃饭的桌子上一层腻垢,而陈继良说来也是单身,却明显不同。
此外,叶秀枝还觉得陈继良的性格文静而随和,谈吐显出他儒雅的文化修养,与农村的大老粗们相比可谓超凡脱俗。陈继良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高级世界,与叶秀枝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和维度。
总之,李家畈村唯一的知青自带放大功能,赢得了土生土长的学校同事叶秀枝的爱慕!

叶秀枝和陈继良抱着衣服、木盆,带了肥皂来到小学边的湖塘。
那时农村的水塘在数九寒天时结的冰可以站人,真正“三九四九冰上走”,小孩子在湖塘上溜冰很常见。多年后,气候变暖,叶秀枝即使是在最冷的时节回到老家,再也见不到农村娃在湖塘面滑冰的的景像,至多是沿湖边有一圈浅浅的透明薄冰。
湖塘边的洗衣石正结了一圈厚厚的冰,陈继良用棒槌敲开的一片,现出水来。叶秀枝忙碌起来,她的一双手在洗了一盆又一大盆的衣物后,冻得通红,嘴里哈出吞云吐雾般的热气,幸好她还提前烧了不少热水。她早已脱了外套和棉袄,毛衣的袖子挽了起来,用力地揉搓、槌打、洗涮,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胸前两团乳房随着洗衣服的动作上下颤动。
叶秀枝主洗,他主涮,两人有了分工和协作。涮了两遍,干净了,两人再一起用力扭,像拧麻花似的把床单、被套和大件衣物里的水扭干。叶秀枝回家取来让她妈周家英早饭时特意留下的米汤,将扭干的床单被套放到米汤盆里,把床单被套都浆了。再次扭干后,陈继良就用桶推拎到学校的操场,他寻来两个晒衣的架子,牵系了麻绳,将它们晾起来,而衣服他就用衣架挂在向阳的窗棂上。
农村人冬天有将洗好的衣物、床单浆一遍的习惯。大概是浆过的衣物、被套更挺刮耐用不说,还更密实保暖吧,陈继良是这么琢磨的。但琢磨的对不对,他并不知道。
洗得差不多,太阳升高了,湖上的冰慢慢都化了,升起一层雾霭。
139715978402022-04-09 18:00: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mcdlmj 2022-04-10 09: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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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715978402022-04-10 17:24:0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叶秀枝直起腰来,双手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捶着腰眼儿,说好呀。两人一人分几块,比试起来。
石片和瓦片从两人手上平斜着划飞出去,在湖面上“嗖”地跳弹一下,溅起水花,又跃起跳弹几下,间隔越来越短,最终石片、瓦片陷落远处,无声地沉入湖底,也有少数飞得远的,跳到对岸湖边的薄冰上搁着,在冰面上滑溜很远。

叶秀枝从小在农村长大,对打水漂不陌生,她比陈继良打得远,湖面上荡漾着她银铃般的笑声。陈继良佯装不服气,又去捡来一把石片瓦片,两人又比,再次输了。
听到她的笑声,陈继良看到叶秀枝脸上浮出苹果一般的红润,那一刻看她心境荡漾,生出一丝醉意。她的左脸嘴角有一处小酒窝,像盛满了诱人的酒呢!她的脸色白里透红,是她持续几小时劳作和晒了太阳之后现出的诱人肤色。这种红润是从她皮肤底处升起的美丽血色,与粗大、油亮的两条辫子和乌黑头发浑然一起,构成一种原始的、茂盛的女性青春之美,让陈继良不由得心动。
终于洗完了,她回到学校,又把他床上把盖的、垫的棉花絮子和那絮子下面铺的稻草都捞出来,放在从教室抬出的课桌上晒了。她说,隔几天晒晒可以消毒,免得长虫。这一点,与陈继良的妈妈所说的一样。
看到叶秀枝麻利的动作,对他说话的神情,一个熟悉的形象突然冒出来,他觉得她的侧面有点像自己的妈,他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爱和体贴。
陈继良虽然在过去有过与女孩接触的经历,高中时收到过两个女孩主动写给他的纸条,一张是约他明天放学去公园,另一张写周日去看电影。他收到纸条后,内心澎湃而表情平静,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家悄悄问二姐。二姐笑着问他对那女孩有没意思,他红了脸说没,二姐就出点子说,那你就回张条子,说对不起,我没空。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异性萌发了爱慕。
那一刻,陈继良觉得她就是值得娶回家的好媳妇儿,但他不知道怎么说。
中午,他俩一起在她家有说有笑吃了饭。下午,她又来帮他一起收叠,铺床,给被絮套上干净的被面。那天晚上,陈继良躺在温暖而泡松的棉被里,闻着阳光的味道,一时兴奋,胡思乱想。眼前叶秀枝胸前的两团曲线没来由地在他眼前晃动,不由得让他摩挲起自己身下那根越来越像棒槌的家伙。
在喘着粗气,喷薄而出的那一刻后,他决定从上海回来一定要说他喜欢她!
139715978402022-04-10 17:26:1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这是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恰好她一人送他回来,正是他苦盼的机会,是他这段时朝思暮想所设想的场景!
陈继良将另一块香皂也拿起,递给秀枝,嗫嚅地说:“这两块不一样呢。”
叶秀枝本能地伸一只手接了,却没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狐疑地望着他。不想此时陈继良的另一只也乘势握了上来,双手将叶秀枝接香皂的手握住。
叶秀枝的手是温暖的,而他大概是从外进屋不久的原因,双手发凉。叶秀枝有些懵,而他更大胆,又索性松了手,张开双臂把叶秀枝拥抱入怀。
这下,叶秀枝更迷糊了,试着挣脱一下,陈继良搂得更紧,就由他抱着。
陈继良语气激动:“秀枝,其实我妈想让我留在上海,是我自己要来的。他们怕我一人在这里受苦,说给我在上海找个工作问题不大,大不了是临时工。可我,我想你,我天天都想你,我喜欢你!”
叶秀枝皱起了眉,“但,但我订了亲了呀!”
“订了亲怕什么?关键看你自己喜不喜欢,现在是新时代,恋爱自由,你只说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这个——”叶秀枝显然是在思考,而陈继良没有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
“嗯,你俩比——算是,你吧。”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那个刘乡长的儿子,他俩没什么接触,也就没什么感情。
叶秀枝感觉自己的脸色发红作烫,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头上似的,有些晕眩,心口也砰砰地跳。这感觉像春节时她和爸爸走亲戚,被表哥劝着喝了两杯酒那次一样,区别在于这次的感觉有一丝甜蜜,而上次是晕眩结合惶恐、惧怕。
“那不就成了?!” 陈继良高兴了,一嘴亲到叶秀枝的脸上。
139715978402022-04-10 17:27:0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此时叶秀枝的脸火烫,陈继良的嘴唇没有离开,而是找到了她温暖而湿润的嘴唇。
他俩从嘴唇的触碰、试探,到心潮澎湃,舌缠颈绕,贴身紧拥,相互感觉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陈继良的手伸进了秀枝的衣服,秀枝扭着抗拒,陈继良知道自己的手是凉的,停止了进一步动作,但也没有退出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腰,继续亲吻着。
不一会,陈继良的手捂暖和了,还是大胆地摸到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双乳。那时农村的女人还没流行戴文胸,女人内衣就真的是一件内里穿的小衣服,一般是小背心或者布兜兜,女孩子们也羞于“挺胸作人”。陈继良轻揉慢抚,慢慢感觉似乎她的双胸更饱满了,她的呼吸也热促起来。
叶秀枝忽然挣脱了,后退了一步,说:“我要回去了,不然妈一会儿要找过来喊我的。”
陈继良知道她说的不假,眼神还是炽热。
而她拿了香皂、奶糖转身要走,陈继良喊住她,“等一下,我还有一个东西给你。”于是转身到房里拿了来,是一个圆铁盒装的百雀羚的雪花膏。
这东西叶秀枝只在去城关时,在百货店隔着玻璃看到过,并没用过。那时,有条件的家庭冬天为防手脸皴裂一般会用“蚌壳油”,是用海边蛤蜊的壳装着,膏体稠硬如凝结的猪油一般。当地人没见过蛤蜊,看它形状像湖塘里的小蚌,就叫它“蚌壳油”。
叶秀枝接过百雀羚,这是她第一次将雪花膏拿到手上细看。只见扁扁的蓝铁皮圆盒上面绘画了几只彩色的鸟,打开盖子,里面是银色的箔纸,揭开箔纸,里面就是乳白色的细腻的,比“蚌壳油”稀些的膏体,一股淡雅甜香的气味弥漫入鼻。相比蚌壳油,雪花膏偏水性,更细腻,香味也透出高级。
她微微皱起眉,说:“谢谢你,可是你送我香皂,又有雪花膏,我爸妈看到了怎么说?”
“这个——?你说是你让我帮你带的。说你听别人说或从画报上看到,想试试,跟我聊天时提到了,并没有让我买,是我主动从上海跟你带了过来。”陈继良一时间自己说乱了。
“可是,这得多少钱?得十几块吧?我没那多钱,我怎么说?”
“应该要不了这么多吧,我估计。”陈继良摸着头,整理了思路,接着说:“你说你听别人说的,跟我聊天时无意说到了,问我上海应该有吧?并没有要我买的意思。是我回家看到家里有好些,就自作主张跟你带来了。这也是实情,并不是我买的,是我妈和姐给的,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就说,是我当生日礼物送给你的,怎么会跟你要钱?这样,你爸妈就不会怪你了吧?”
叶秀枝听到他提到自己的生日,心里一股暖流涌起,他记得我的生日,他是特意今天赶回来么?她不好意思问。对他生日礼物的说法,她觉得应该说得通,就点了点头,将东西装进棉袄的荷包里,走到门边。陈继良低声喊住她,温柔地笑着说:“秀枝,祝生日快乐!”
叶秀枝的生日,是年前两人聊天时无意说到的,不想陈继良记得。叶秀枝两眼一热,感觉到湿润,怕被他看到,说了声“谢谢”,开门快步走了。
139715978402022-04-10 17:28:3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两个月后,周家英家来了一个女亲戚。她把周家英叫到一旁,悄悄说,在离云台镇更远的一个集镇上,她看到过叶秀枝,她跟一个小伙子在一起逛街买东西。那个小伙子看着像城里人,戴眼镜,个子瘦高,文质彬彬的,反正不是农村人打扮,他们还手牵着手呢!
周家英自己也觉得秀枝这孩子这段时间不太正常,好像跟陈继良越来越亲近,天天带他回家吃饭,晚上还主动去他宿舍,给他洗衣物不说,说话的态度也很亲昵。吃饭时,还跟他碗里夹菜,对他比对她爸和哥哥还亲。
次日,周家英把她拉进里屋,一番盘问,叶秀枝知道瞒不住,害羞地承认了。
周家英早前对孩子是有嘱咐的,不能随便让男人欺负,占了便宜,就忙问:“你们俩没什么吧?”
叶秀枝不解地反问:“什么叫没什么呀?”
“我说是,你们没睡在一起,没那个吧?”周家英挑明了。
“怎么会?看你说的!”叶秀枝脸红到脖子,羞涩异常,佯装娇怒。
“那就好,这事我要跟你爸商量。你爸没同意,你们不准谈朋友,要谈也只准说说话,不能让他上你的身。”
叶秀枝听的不太明白,但见过公鸡踩母鸡、公猪趴母猪的事,更有那两狗屁股相连,围观的村民哄笑着驱打不散的情节,就点点头。
周家英知道这是大事,女儿跟知青谈起恋爱,她跟刘乡长家该怎么办?退亲么?这事必须跟叶校长商量。
叶秀枝从小生得白净、清秀而又乖巧。那时代没有明星和神仙姐姐,她就是远近乡民心目中的小明星,是许多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们眼中的神仙妹妹。对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人们总是善良地多一些祝福,而她正是云台乡老少乡亲们心目中公认的能过上好日子的女孩。
139715978402022-04-10 17:30:3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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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715978402022-04-11 17:22: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叶秀枝严格来说是已说了亲,有“准男友”的人。
起因是,叶校长举家搬来后没两年,她过十岁办了几桌酒席,也请了乡镇的刘副乡长和他老婆,他俩拎了两瓶酒,随了五元钱分子钱来恭喜。照理,以他们的身份来了就是给面子,是不应当拿礼物或者送红包的。但是刘乡长的老婆早就相中了模样俏丽而又伶俐聪明的叶秀枝,她是带丈夫来看相的。她娘家在先锋大队,对叶校长和他家的姑娘早有耳闻,已见过几次。
刘乡长夫妇都是远近闻名的能干人,他老婆尤其精明。他俩回家后商量好了,决定托请人去叶校长家上门提亲,说合的对象是刘乡长家的老二刘正松,刘正松比叶秀枝大两岁。请的媒人是先锋大队队长的老婆,她上门了两次,送去了刘正松的生辰八字条,也讨回了叶秀枝的生辰八字。按当地风俗,能讨回女孩子的生辰八字表明对方家是不拒绝的。刘家按老规矩,请有名的彭瞎子到家算了两人的八字,正般配相合。
文化革命时期的农村虽然破了四旧,砸了许多庙,当地算命的旧俗却还保留。只是从街镇上公开摆摊变为私下邀请,上门服务。大约算命不只是封建迷信,也是贫穷落后和动荡时期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和安慰吧。日子过得那么苦,总得给人留个盼头啊,认命也要知道命里有什么吧?这是一片有着深厚需求的土壤。
刘正松那年还在县城一中读书。一中是当地名校,他在班上第一批入了团,也是红卫兵小将,人们都说他将来大有出息。听了大队书记老婆作的介绍,叶校长并未拒绝,但也没有当面同意,而是客气而含蓄地表示,容我找机会看看这个孩子,了解一下。
过些日子,叶校长乘到县里开会学习的时候,到一中去了一趟,找了熟悉的教师对那个孩子做些打听,也在那人的指点下远远看那孩子几眼,知那孩子长得健康、周正。
回来后,周家英找时机跟大队长的老婆说:“孩子们都还小,两家保持来往吧,等孩子们大些,都工作了,两人想谈朋友,我们做父母的再看他们的缘分。”
她这样说,算是原则同意这门亲事,做女儿家的,要有一份矜持和自重。她的话也为各自留了退路,以免万一将来有变化。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往往定了孩子的终身。
139715978402022-04-11 17:27:4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刘乡长家的老二与叶校长的姑娘定了亲,两个孩子很般配呢,将来都会出息,都享好福哟。不几日,这消息在方圆几十里传开,成为佳话。
此后,每到春节,刘正松都会被他妈带着到李家畈来,给未来的老丈人叶校长家拜年。刘乡长本人多年并不出面,毕竟他是乡长,到未确定的小学校长家亲家拜年未免屈尊。当然,这一年刚过的春节期间也一样,刘正松和他娘初五来过。
他娘儿俩来了,叶秀枝就被她娘故意留在厨房,不让她出门疯逗玩耍,也尽量少到堂屋抛头露面,以显矜持和尊贵。周家英一次在他们来了在厨房烧饭时跟女儿说,要是过去大户人家,你俩面都见不着呢,你得在大院里,那能见着未过门的小伙哟?往往两人到结婚时揭了盖头,才知道对方长啥样呢。叶秀枝就越加红了脸说,妈你真封建。正因每次刘家人来,家里加强对她的束缚和管教,让她对刘家小伙并没太好的印象。
刘正松在他娘的支使下,乘到厨房帮忙端菜、洗手的机会几次偷偷看过秀枝姑娘,两个孩子心知肚明,却都不好意思说话,躲闪着对方的目光。刘正松觉得这女孩子容貌白净秀丽,又听说她聪慧能干,模样比自己班上的许多女孩子都漂亮,就对她心生好感,一心以为她是自己将来的媳妇了。
139715978402022-04-11 17:28:2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周家英把叶秀枝与陈继良的事跟叶校长说了。
叶校长每日跟他俩在一起,早已看出端倪,也有猜疑,只是不好说破。
现在妻子问他的意见,他就把想好的主义说了出来:“这不只是两个孩子的事,是三个家庭的事。一要看陈继良是否是真心谈恋爱,是否愿意扎根农村,留在这里娶了叶秀枝?或者,他娶她后带回上海,户口转到上海,这应该是不太容易。第二个更关键的是,要知道他父母的态度,他们对陈继良的将来是怎样打算的?陈继良家里对这问题没有一个确切的态度,两人就不要来往,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两个问题先确定了,我们才好跟刘乡长家说。千万莫有风言风语传到刘家,不然秀枝将来怎么做人?你叫姑娘这段时间离继良远点吧。”
叶校长与女儿、陈继良分别谈了话,而陈继良的说法是,他是真心爱秀枝,已跟父母写了信要他们支持。此时,他已不再隐瞒,表明自己的爸爸就是当地出生的革命干部,他老家就在几十里外的山区里,他爸对这片土地是熟悉的,有感情,应该会支持他。
叶家人虽然明白了他插队这里的原因,却对他是否真地能娶叶秀枝将信将疑,就背后劝叶秀枝,让她保持冷静,要先看陈家的态度。
139715978402022-04-11 17:30:0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再说上海陈继良的家里。
他寒假在家时,与父母姐姐们谈天,他妈了解到儿子跟学校的校长一家人关系挺好。他妈知道孩子文静、不喜结交人的性格,他能搞好与校长的关系是好事情,至少让他不成天吃那“汗滴禾下土”的苦。
他返程后,他妈与女儿们谈起继良的事。从女儿们口中,了解到校长家的女儿是继良的女同事,他俩的关系非常亲密。尤其是与儿子关系好的二女儿说,她感觉陈继良好像是很喜欢那女同事的。敏感的继良妈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难道他与一个农村姑娘好上了?
她并没有让孩子长期留在革命老区的打算,更不可能让他在农村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她就这一个独儿子,在上海更有前途,怎舍得让他在农村吃苦呢?再说,上海是特大城市,严格控制外来人口,将姑娘调来上海颇废周章,何必多找麻烦呢?
而且,她作为城市长大的人,又是讲究医务工作者,她对老公一身农民的坏习惯早就不耐烦,比如晚上不刷牙、大小便冲洗的不干净等等。尤其是他老家隔偶尔来的穷亲戚,看病、借钱,一来住上几天,有的随口吐痰、吸烟随地丢烟头等等,烦不胜烦。她跟同学们比,觉得嫁给一个农村出身的人多了太多麻烦,哪会再娶一个农村的媳妇进门?
儿子上班半个月后,他爸拿回他寄来的 ,除了问候的话,说是喜欢上校长的女儿,想与她确定关系,请父母近期来有空来一趟等等。
这封信引发轩然大波,他爸妈好几天争吵不休。他爸的态度好像有点支持他的意思,认为既然是孩子的选择,问清楚是有必要的,但不要急着反对,即便他没有考虑的长远,也要先尊重再沟通。
他爸的态度招来他妈急风暴雨般的各种埋怨和数落:
“怎么可能让继良在偏僻的山区过生活呢?他在那里多一天我都不放心,还要娶妻生子?!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在农村能有什么发展?将来是当小学校长还是当生产队长?就算是你表弟那样的乡长又怎样?到头了吧,你觉得好吗?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你提着脑袋干革命,好不容易进城穿上了皮鞋,当上管理几千人的厂长、干部,改变了你们陈家的命运,怎么让继良又改回去呢?你想过没,他要是在那里结了婚,你的孙子一出生就是农民,是种田的命,你陈家又重新当了农民?你问问你们老家人,哪个不想跳出‘农’门,你这不是毁了后代子孙的前程么?”
一席话,说得老陈不吱声。在外,他是厂长,她不得不给他面子,在家她是家长,他吞声忍气。
“总之,”他妈说,“快给他写信,说我们不同意,要不你去把他接回来!我不会让他在农村成家,也不接受他娶农村媳妇!”
她一次再一次的,在类似的讲话结束时,都有节奏地扬起手,做斩钉截铁的下劈状,并呼唤:“你让儿子快!回!来!”
家里连着天天吵,声声“快!回!来!”的呼唤和斩钉截铁的手势,让陈厂长再不敢回家。下班一进门,他的头就隐隐钻裂般地疼。他按老婆的想法写好信寄出去后,又招集女儿、女婿们回家开家庭会议,又打电话给云台乡的表弟杨书记,商议怎么劝回陈继良。
139715978402022-04-12 17:32:2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中午、晚上,叶校长来请几位去他家吃饭,他们都拒绝了,说已带了菜和干粮来,不必劳神。果然,书记的老婆在自己张罗做饭、热菜,他们的确是从家里带了做熟的菜来。
周家英在家精心准备了菜肴,特意托人骑自行车到镇上割了肉、买了鱼和千张豆腐,切好配好,只等客人来了好下锅。然而,她连他们几人的面都没见上。
入夜后,叶校长又来说陈继良宿舍的条件差,只一个床铺,知道陈继良没有多的铺盖、被子让客人睡,说自己家里客床都铺好了,都是新铺干净的,请大家过去。他们的回复是挤一挤,我们想多说说话。
叶校长知道多说无益,反而自伤尊严,尴尬地笑笑说:“那好那好,你们聊,你们聊。”转身沉脸离开了。
139715978402022-04-12 17:37:1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此为 113楼,补上,否则情节跳动太大。


然而,私下的恋爱一旦公开,就如纸包住的火烧到外面会烧得更旺一样,两人的接触反而更多、更大胆了。
终于,某天的下午他们越过了红线,两人水乳融在一起。
欢爱中,陈继良看到叶秀枝初时忍耐疼痛的表情,以及床单上一块嫣红的玫瑰花样的血迹,那血迹意味着什么他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就暗暗发誓言要对她一辈子好,不愧对她。
浓情蜜意、血气方刚的姑娘小伙初尝欢爱后,更加如胶似漆,两人此后常想着创造独处的机会。那年月,结婚成年人讲的黄段子、开的荤玩笑,以及结婚前母亲对女儿的悄悄教导,是学习性知识的“唯二”途径。而这些普及知识的途径远离他俩,他们也就不知什么叫避孕和计划生育。
139715978402022-04-13 08:43:1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这是 115楼 缺少这一节情节对不上。

过了半个月,他接到儿子的回信,他态度坚决地说爱上那个姑娘,说你们父母不同意他就干脆不回来了,呆在当地做老师挺好,老少边穷地区的教育事业正需要他这样的人,等等。
这下,陈继良的妈更急了。
继良他妈不再演讲了,而改成了对他爸哭诉。往往说着说着,就一边抹鼻涕眼泪,一边唠叨:“你是管两千人的县团级领导,我是医生,都是国家干部,却连孩子都管不住呀,这不是让人笑话嘛,啊?让你陈家的独苗又混回了农村,你舍得吗,啊?!你自己也说,老家有人穷得一年穿不上一件新衣裳,半年吃不了一次肉呀!儿子是你弄过去的,你想办法给我弄回来!”
139715978402022-04-13 08:45:0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115楼 续


又过半个月,鄂北的这个小乡镇里来了一个上海女子,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这是陈继良最亲近的二姐和他的小外甥,此行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接陈继良回去。
二姐先去了亲戚杨书记家,第二天上午由书记开一辆绿吉普车和婶娘陪同,四人一起来到先锋小学。叶校长和叶秀枝、陈继良几人都在上课。杨书记到一间教室找到叶校长。叶校长当然认识书记,见书记亲自来了,一惊。杨书记也不多言语,说有事要找陈继良谈,请立即通知他到办公室来。不再有多的言语,态度冰冷。
陈继良正在校外一块割了庄稼的田里上体育课,带着一班四五年级的红小兵们用木棍制的红缨枪去扎秸杆做的稻草人,那稻草人是他花了两天功夫捆扎的。稻草人胸前的纸条写着“林彪”两个字。一队队的孩子端着假红缨松奋力向前刺去,旁边站的同学整齐有力地喊着“打倒林彪打倒孔老二”,又唱《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的歌曲。
陈继良被校长急匆匆带到学校办公室,没想到姐姐、叔叔几人不请自来,看他们的脸色,知道来者不善,一时无语。
不便在办公室说话,陈继良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宿舍。
表叔、婶娘、姐姐轮番上阵,对他做起了劝说工作。任凭他们怎么说,继良只犟着说我在信里都写了,不想回去。再说,他就低头不言语。
叶秀枝上完课,听爸沉着脸说陈家来亲戚了,她脸有喜色地说:“那我去看看,给他们烧点开水。”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要去,叶校长喊住了,语气悲凉地说,“你就别去了,恐怕人家不是来说好事的。”
一瞬间,叶秀枝像是被霜打了,或像田地里被拔出遗弃在太阳下的杂草一样,蔫了。
139715978402022-04-13 08:46: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这之后,大家再看前面的116楼,故事才能接上
139715978402022-04-13 08:47:32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