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杨过的抉择——浪子回头金不换
大军临行前，忽必烈询问刘整道：“镇国上将军此番攻宋，定当建立不世之功。但襄樊乃是天下皆知的军事重镇，吕文德镇守此地数十年，他与爱卿名气不相上下，不知爱卿将用何计取下襄阳？”刘整笑道：“弱宋的军事防御，也就依仗这个黑炭团罢了！此人有勇有谋，倒是一员猛将，可惜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是以难成大器。我军此次南下，绝不能跟他正面硬碰，应以智取为主，将吕家军困死于襄阳城。陛下可遣使向吕文德行贿，请求在襄阳城外设置榷场，以掩护微臣的军事行动。吕文德贪恋财物，必被利诱中计。”忽必烈连连点头，当即委任大商人潘韧作为使者，携带大量财物先往鄂州。
吕文德樵夫出身，面黑如炭，治下兵士经年耕田樵猎，累日演练，一个个浑似黑炭，被戏称为“黑炭军”，他们个个忠勇奋发，努力杀敌，屡有胜绩。后来又经郭靖传授武学兵法，威力大增，被蒙古兵视为劲敌，见了就相互告诫道：“黑炭军来了！”吕文德深深以此为傲。
潘韧到鄂州拜见京湖制置使吕文德，奉上大量金银珠宝人参貂皮，恭敬道：“宋国有将军镇守边关，大蒙古国十分敬服，愿从此和平共处。特令在下前来恳请大将军，允许在鹿门山设置榷场，令南北商人互市，以通有无。”潘韧带来的大宗财物，别的倒也罢了，当中偏偏有一条华美罕见的玉带，玉质白润，多层透雕，层层有景，处处有物。吕文德一见之下，立刻爱不释手。
潘韧见吕文德喜爱玉带，内心窃喜，庆幸事成一半了。果不其然，吕文德笑道：“设榷场是好事，赵官家必定允可的。潘先生远道而来，请容许本官略具酒水，为潘先生接风。”潘韧大喜道：“那就多谢大将军款待了！”遂在鄂州住下。
吕文德向朝廷上奏一表：“榷场成，我之利也，且可因以通和好。”当时南宋富庶，占据商贸强势地位，宋蒙之间曾在颍州、涟水军、光化军三地建立榷场，后来因为李璮叛乱，宋廷趁机派夏贵出兵，夺回了不少被蒙古占据的城池，忽必烈一怒之下，勒令罢免南边互市。但此举对南宋影响甚小，对蒙古影响却很大，因为得不到重要物资，蒙古街市一度萧条破败。自从蒙哥死于攻宋战场，蒙古已经多年没有南下骚扰，吕文德认为忽必烈不会再起干戈，两国正好趁此化为玉帛。况且对方不过希望多设一处榷场，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上奏朝廷之后，宋度宗、贾似道欣然批示允可。
蒙古征南大帅阿术率领五万大军南下，虽未攻打襄阳，却沿途攻掠宋国州郡，俘民八万以服劳役，京西一路处处闻哭声。丐帮弟子向郭靖、黄蓉报信，两人皆心中一凛：“鞑子终于又来了！”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郭靖急忙到大帅府求见吕文焕，边向里走边朗声道：“吕大人，鞑子再次南下，军情告急，当即刻调兵遣将守卫襄阳！”吕文焕露出迷惑又焦灼的神情，道：“郭大侠少安毋躁。本官刚刚接到朝廷的敕令，同意在鹿门山设置榷场，郭大侠所闻军情，兴许是蒙古商人的动静罢了。”他虽这般说，心里也自犹疑不定。郭靖摇头道：“此事绝不可信。若蒙古人只打算通市，为何要沿途掳我大宋子民？况且襄阳乃是军事重镇，蒙古王廷派来大军屯驻，定然不怀好意。”吕文焕点头道：“郭大侠所言极是。本官立刻修书一封，送往鄂州，请兄长警惕鞑子的别有用心。”郭靖这才稍稍宽怀。
当是时，吕文焕虽在襄阳军中任职，但真正的襄阳守将是程大元，他暂且无权调兵遣将，只好向兄长吕文德——京湖防线的最高长官报信。吕文焕提笔写道：“家兄勋鉴：尝闻我朝置榷，期互通有无，结双边之好。北狄南下屯兵，襄樊狼烟四起，其亡宋贼心不死，蔽之以通好，阴相与谋夺京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兄素慧眼如炬，窥破贼人奸谋，何难之有？望兄奏朝撤榷，当此关头，万乞听之！六弟文焕敬禀。”吕文焕命人连夜将书信送往鄂州。
亲兵抵达鄂州府衙，将书信呈递给吕文德倚重的亲吏陈文彬。吕文德与吕文焕不同，大字不识几个，因此文书往来都仰仗身边谋士，陈文彬尤其受到吕文德看重。当下陈文彬把书信看了，笑道：“蒙哥大汗都死了，蒙古人还敢再来打吗？这才太平了几年，吕将军就想着擢军功受提拔了。若吕大帅见了信，定然要疑心劳碌，一家子骨肉兄弟，这是何苦来！”于是私自把信藏匿扣押。
吕文焕连修两封书信，皆石沉大海，着急又毫无办法。郭靖、黄蓉不断派出丐帮弟子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禀都是蒙古人真的开设榷场，老老实实做货物交易。夫妻两人纵然疑心有诈，却也拿不出真凭实据。
杨过夫妇携女儿回到古墓庄园，不久郭芙再次怀孕，隔年为杨过生下长子，令杨过欣喜若狂。他如今已是四十有二，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笑叹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郭芙躺在床上养神，听了他的话，睁开眼向他笑道：“书都没念几句，还做公卿呢！”杨过不以为然道：“我虽没读几天书，难道我的儿子也不读书？”郭芙笑着点头道：“好，不错，但愿他肯读书。”杨过谑笑道：“想我杨家祖上的平生之志，不过是在边庭上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到头来，还要被一班掉书袋的文官当猪狗使唤。我儿倒不如直接去读书挣功名，把那一班文官都比下去。”郭芙笑岔了气，捂着肚腹呻吟不止。
杨过夫妇在古墓庄园中过了几年太平日子，郭芙接连生了两个男孩。幼子生下时不足月，夜里爱哭闹，郭芙为此受了不少苦，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个坏孩子，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杨过一如既往体贴妻子，减了郭芙不少怨艾。
春暖花开的时节，杨过陪着三个儿女在园子里玩耍，给孩子们讲述自己幼时在桃花岛上的故事。他怀抱幼子，脖子上骑着长子，大女儿牵着袖子，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杨朝华捏着杨过的空袖子，心中十分可怜父亲，问道：“爹爹，你的手臂是怎生断的？”杨过笑道：“有个人和爹爹吵架拌嘴，不小心砍的。”杨朝华心疼父亲，嘀咕道：“等我长大了，去砍那恶人一刀，替爹爹报仇。”杨过忙道：“万万使不得！”杨朝华昂首道：“为什么使不得？眼下我虽武功低微，将来定要砍还那恶人一剑！”郭芙刚巧走出来送衣服，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骂道：“小孩儿家胡说八道！”杨朝华不服气，撅嘴道：“一报还一报，爹爹的手不能白白断掉。”郭芙瞪她一眼，气呼呼道：“那你要来砍我一剑么？你爹爹这条手臂是我砍断的。”杨朝华吃了一惊，回头望着父亲，杨过一脸尴尬。杨朝华此时方隐约体会到，长辈的世界复杂到难以索解。
杨过号称“西狂”，为爱子取名也是狂到极处，两个儿子分别叫作杨破天、杨鼎天。消息传到岳父耳中，郭靖认为太过，心头不悦，责备道：“孩儿的名字太不像样了，叫人听了笑话。”黄蓉素来护短，劝道：“过儿是孩子的父亲，对孩子期望高，你由得他便了，何苦为了个名字闹别扭！我们的外孙，将来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有什么不好？”郭靖想了想，这才算了。
吕文德樵夫出身，面黑如炭，治下兵士经年耕田樵猎，累日演练，一个个浑似黑炭，被戏称为“黑炭军”，他们个个忠勇奋发，努力杀敌，屡有胜绩。后来又经郭靖传授武学兵法，威力大增，被蒙古兵视为劲敌，见了就相互告诫道：“黑炭军来了！”吕文德深深以此为傲。
潘韧到鄂州拜见京湖制置使吕文德，奉上大量金银珠宝人参貂皮，恭敬道：“宋国有将军镇守边关，大蒙古国十分敬服，愿从此和平共处。特令在下前来恳请大将军，允许在鹿门山设置榷场，令南北商人互市，以通有无。”潘韧带来的大宗财物，别的倒也罢了，当中偏偏有一条华美罕见的玉带，玉质白润，多层透雕，层层有景，处处有物。吕文德一见之下，立刻爱不释手。
潘韧见吕文德喜爱玉带，内心窃喜，庆幸事成一半了。果不其然，吕文德笑道：“设榷场是好事，赵官家必定允可的。潘先生远道而来，请容许本官略具酒水，为潘先生接风。”潘韧大喜道：“那就多谢大将军款待了！”遂在鄂州住下。
吕文德向朝廷上奏一表：“榷场成，我之利也，且可因以通和好。”当时南宋富庶，占据商贸强势地位，宋蒙之间曾在颍州、涟水军、光化军三地建立榷场，后来因为李璮叛乱，宋廷趁机派夏贵出兵，夺回了不少被蒙古占据的城池，忽必烈一怒之下，勒令罢免南边互市。但此举对南宋影响甚小，对蒙古影响却很大，因为得不到重要物资，蒙古街市一度萧条破败。自从蒙哥死于攻宋战场，蒙古已经多年没有南下骚扰，吕文德认为忽必烈不会再起干戈，两国正好趁此化为玉帛。况且对方不过希望多设一处榷场，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上奏朝廷之后，宋度宗、贾似道欣然批示允可。
蒙古征南大帅阿术率领五万大军南下，虽未攻打襄阳，却沿途攻掠宋国州郡，俘民八万以服劳役，京西一路处处闻哭声。丐帮弟子向郭靖、黄蓉报信，两人皆心中一凛：“鞑子终于又来了！”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郭靖急忙到大帅府求见吕文焕，边向里走边朗声道：“吕大人，鞑子再次南下，军情告急，当即刻调兵遣将守卫襄阳！”吕文焕露出迷惑又焦灼的神情，道：“郭大侠少安毋躁。本官刚刚接到朝廷的敕令，同意在鹿门山设置榷场，郭大侠所闻军情，兴许是蒙古商人的动静罢了。”他虽这般说，心里也自犹疑不定。郭靖摇头道：“此事绝不可信。若蒙古人只打算通市，为何要沿途掳我大宋子民？况且襄阳乃是军事重镇，蒙古王廷派来大军屯驻，定然不怀好意。”吕文焕点头道：“郭大侠所言极是。本官立刻修书一封，送往鄂州，请兄长警惕鞑子的别有用心。”郭靖这才稍稍宽怀。
当是时，吕文焕虽在襄阳军中任职，但真正的襄阳守将是程大元，他暂且无权调兵遣将，只好向兄长吕文德——京湖防线的最高长官报信。吕文焕提笔写道：“家兄勋鉴：尝闻我朝置榷，期互通有无，结双边之好。北狄南下屯兵，襄樊狼烟四起，其亡宋贼心不死，蔽之以通好，阴相与谋夺京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兄素慧眼如炬，窥破贼人奸谋，何难之有？望兄奏朝撤榷，当此关头，万乞听之！六弟文焕敬禀。”吕文焕命人连夜将书信送往鄂州。
亲兵抵达鄂州府衙，将书信呈递给吕文德倚重的亲吏陈文彬。吕文德与吕文焕不同，大字不识几个，因此文书往来都仰仗身边谋士，陈文彬尤其受到吕文德看重。当下陈文彬把书信看了，笑道：“蒙哥大汗都死了，蒙古人还敢再来打吗？这才太平了几年，吕将军就想着擢军功受提拔了。若吕大帅见了信，定然要疑心劳碌，一家子骨肉兄弟，这是何苦来！”于是私自把信藏匿扣押。
吕文焕连修两封书信，皆石沉大海，着急又毫无办法。郭靖、黄蓉不断派出丐帮弟子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禀都是蒙古人真的开设榷场，老老实实做货物交易。夫妻两人纵然疑心有诈，却也拿不出真凭实据。
杨过夫妇携女儿回到古墓庄园，不久郭芙再次怀孕，隔年为杨过生下长子，令杨过欣喜若狂。他如今已是四十有二，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笑叹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郭芙躺在床上养神，听了他的话，睁开眼向他笑道：“书都没念几句，还做公卿呢！”杨过不以为然道：“我虽没读几天书，难道我的儿子也不读书？”郭芙笑着点头道：“好，不错，但愿他肯读书。”杨过谑笑道：“想我杨家祖上的平生之志，不过是在边庭上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到头来，还要被一班掉书袋的文官当猪狗使唤。我儿倒不如直接去读书挣功名，把那一班文官都比下去。”郭芙笑岔了气，捂着肚腹呻吟不止。
杨过夫妇在古墓庄园中过了几年太平日子，郭芙接连生了两个男孩。幼子生下时不足月，夜里爱哭闹，郭芙为此受了不少苦，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个坏孩子，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杨过一如既往体贴妻子，减了郭芙不少怨艾。
春暖花开的时节，杨过陪着三个儿女在园子里玩耍，给孩子们讲述自己幼时在桃花岛上的故事。他怀抱幼子，脖子上骑着长子，大女儿牵着袖子，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杨朝华捏着杨过的空袖子，心中十分可怜父亲，问道：“爹爹，你的手臂是怎生断的？”杨过笑道：“有个人和爹爹吵架拌嘴，不小心砍的。”杨朝华心疼父亲，嘀咕道：“等我长大了，去砍那恶人一刀，替爹爹报仇。”杨过忙道：“万万使不得！”杨朝华昂首道：“为什么使不得？眼下我虽武功低微，将来定要砍还那恶人一剑！”郭芙刚巧走出来送衣服，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骂道：“小孩儿家胡说八道！”杨朝华不服气，撅嘴道：“一报还一报，爹爹的手不能白白断掉。”郭芙瞪她一眼，气呼呼道：“那你要来砍我一剑么？你爹爹这条手臂是我砍断的。”杨朝华吃了一惊，回头望着父亲，杨过一脸尴尬。杨朝华此时方隐约体会到，长辈的世界复杂到难以索解。
杨过号称“西狂”，为爱子取名也是狂到极处，两个儿子分别叫作杨破天、杨鼎天。消息传到岳父耳中，郭靖认为太过，心头不悦，责备道：“孩儿的名字太不像样了，叫人听了笑话。”黄蓉素来护短，劝道：“过儿是孩子的父亲，对孩子期望高，你由得他便了，何苦为了个名字闹别扭！我们的外孙，将来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有什么不好？”郭靖想了想，这才算了。
黄蓉道：“倒是榷场的事，才是眼下顶要紧的。方才我听回报，蒙古人已经在鹿门山的榷场外修堡筑垒，又要在白鹤城增筑。我的眼皮一直跳，心里慌慌的。”右手掌不禁抚上了心口。郭靖大惊失色，道：“此话当真？”黄蓉攒眉道：“如今丐帮打探消息，竟然耳不聪眼不明，迟了这么久，气得我处罚了好几个人！”郭靖攥拳往桌子上重重一捶，怒道：“吕大帅的头脑里到底在想什么？”黄蓉握住他的手，连忙道：“靖哥哥，你先别急。想是吕大帅给人一时蒙蔽了，他苦心经营襄阳三十多年，总不会想要拱手送给蒙古人。”郭靖沉声道：“我亲自去一趟鄂州！”跟着迭声叫下人备马。
原来榷场建立不久，蒙古人再次派了潘韧来做说客，请求在襄阳外围筑造土墙，理由是南蛮子不可信，担心大宗货物在交易之前被盗走。吕文德不悦道：“说我们没有诚信，为何又主动跟我们做生意？此时再加条件，岂不是得寸进尺！”潘韧见事情要糟，忙道：“吕大帅，襄阳多年兵荒马乱，盗贼蜂起，蒙古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吕文德还是不肯同意。
陈文彬低声道：“大帅，蒙古人愿意开设榷场，是对两国都有好处的事，现今盗贼猖獗，若不允许他们护卫货物，他们怎么还肯开设榷场呢？朝廷已经批复允可，此时再起变卦，显得尤为可笑了。”吕文德微微点头，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这个无理要求。他宽慰自己，就算蒙古人要修堡筑垒，充其量不过小队人马，又怎能撼动兵精粮足的襄阳呢？除此之外，吕文德不能不给潘韧面子。潘韧虽只是个商人，却是往来于南宋和蒙古之间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吕文德上任以来，京湖御前诸军的马匹全由潘韧从北方走私贩运而来，功劳不可谓不大。
郭靖骑快马到了鄂州，直冲大帅府而去，不少亲兵都与郭靖熟识，无人加以盘查阻拦，甚至早有人先一步跑去告知了吕文德。吕文德命人将郭靖请进前厅，微笑道：“郭大侠从襄阳赶来，有什么要紧事？”郭靖劈头就道：“蒙古人在鹿门山修筑军营！”吕文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在桌旁大剌剌坐下，示意郭靖同坐。
郭靖不肯就坐，背剪双手道：“吕大帅，蒙古对大宋虎视眈眈，绝不能相信他们会轻易罢手。令弟送来两封信劝告，大帅全不放在心上么？”吕文德听了此话，微感惊讶道：“吕六有送信给我，怎么我全然不知？”他急忙把军中幕宾都叫来，询问书信的事。陈文彬一拍额头，笑道：“该死，属下给忘了！信在我这里呢。”吕文焕的两封信，此时方到了吕文德手里。
吕文德命人把信念出来，他愈听神色愈凝重，末了叹息道：“误国家者，我也！”郭靖走上一步，道：“蒙古人在鹿门山私驻军营，已经大违置榷本意，吕大帅千万不能置之不理！”吕文德犹自不信，但仍然点头道：“本官会请潘先生代为前去查看。”郭靖皱眉道：“鹿门山地处襄阳府内，吕大帅身为一方统帅，缘何不派一队人马正大光明地前去查看？”陈文彬插口道：“先前已同蒙古人做了条文，鹿门山榷场由公推出的牙官主理，不受两国官府制辖。证据确凿之前，吕大帅不能公然派兵马过去。潘先生是商人，多年来周旋于两国间游刃有余，这事由他出面再好不过。”郭靖连声冷笑，心知这是南宋有意忍让。
沉默许久后，郭靖忽道：“蒙古人既然在鹿门山修筑堡垒，想来也不会放过万山。吕大人不妨再派人到万山瞧瞧，蒙古人也许偷偷在那里有所行动。”吕文德微微一怔，迟疑道：“蒙古人不可能如此大胆，城内外早晚有樵夫上山打柴，大张旗鼓修筑攻防，早该有风声传出。”郭靖冷冷道：“有没有这回事，大帅派人去看看，就一切水落石出了。”吕文德半信半疑，道：“那好，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到万山巡查。”
襄阳的东西南三面环山，城东南三十里处为鹿门山，城西是万山，城西南是楚山，城南七里处为岘山。万山和鹿门山濒临汉水，可以直接扼守汉江，名将高达任襄阳知府时，曾奏请在诸峰筑城，以拱卫襄阳，然而并没成功。蒙古人一旦在鹿门山和万山设防，襄阳东西两侧的汉水出口尽被扼制，就好似一个人被掐住了脖子。
原来榷场建立不久，蒙古人再次派了潘韧来做说客，请求在襄阳外围筑造土墙，理由是南蛮子不可信，担心大宗货物在交易之前被盗走。吕文德不悦道：“说我们没有诚信，为何又主动跟我们做生意？此时再加条件，岂不是得寸进尺！”潘韧见事情要糟，忙道：“吕大帅，襄阳多年兵荒马乱，盗贼蜂起，蒙古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吕文德还是不肯同意。
陈文彬低声道：“大帅，蒙古人愿意开设榷场，是对两国都有好处的事，现今盗贼猖獗，若不允许他们护卫货物，他们怎么还肯开设榷场呢？朝廷已经批复允可，此时再起变卦，显得尤为可笑了。”吕文德微微点头，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这个无理要求。他宽慰自己，就算蒙古人要修堡筑垒，充其量不过小队人马，又怎能撼动兵精粮足的襄阳呢？除此之外，吕文德不能不给潘韧面子。潘韧虽只是个商人，却是往来于南宋和蒙古之间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吕文德上任以来，京湖御前诸军的马匹全由潘韧从北方走私贩运而来，功劳不可谓不大。
郭靖骑快马到了鄂州，直冲大帅府而去，不少亲兵都与郭靖熟识，无人加以盘查阻拦，甚至早有人先一步跑去告知了吕文德。吕文德命人将郭靖请进前厅，微笑道：“郭大侠从襄阳赶来，有什么要紧事？”郭靖劈头就道：“蒙古人在鹿门山修筑军营！”吕文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在桌旁大剌剌坐下，示意郭靖同坐。
郭靖不肯就坐，背剪双手道：“吕大帅，蒙古对大宋虎视眈眈，绝不能相信他们会轻易罢手。令弟送来两封信劝告，大帅全不放在心上么？”吕文德听了此话，微感惊讶道：“吕六有送信给我，怎么我全然不知？”他急忙把军中幕宾都叫来，询问书信的事。陈文彬一拍额头，笑道：“该死，属下给忘了！信在我这里呢。”吕文焕的两封信，此时方到了吕文德手里。
吕文德命人把信念出来，他愈听神色愈凝重，末了叹息道：“误国家者，我也！”郭靖走上一步，道：“蒙古人在鹿门山私驻军营，已经大违置榷本意，吕大帅千万不能置之不理！”吕文德犹自不信，但仍然点头道：“本官会请潘先生代为前去查看。”郭靖皱眉道：“鹿门山地处襄阳府内，吕大帅身为一方统帅，缘何不派一队人马正大光明地前去查看？”陈文彬插口道：“先前已同蒙古人做了条文，鹿门山榷场由公推出的牙官主理，不受两国官府制辖。证据确凿之前，吕大帅不能公然派兵马过去。潘先生是商人，多年来周旋于两国间游刃有余，这事由他出面再好不过。”郭靖连声冷笑，心知这是南宋有意忍让。
沉默许久后，郭靖忽道：“蒙古人既然在鹿门山修筑堡垒，想来也不会放过万山。吕大人不妨再派人到万山瞧瞧，蒙古人也许偷偷在那里有所行动。”吕文德微微一怔，迟疑道：“蒙古人不可能如此大胆，城内外早晚有樵夫上山打柴，大张旗鼓修筑攻防，早该有风声传出。”郭靖冷冷道：“有没有这回事，大帅派人去看看，就一切水落石出了。”吕文德半信半疑，道：“那好，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到万山巡查。”
襄阳的东西南三面环山，城东南三十里处为鹿门山，城西是万山，城西南是楚山，城南七里处为岘山。万山和鹿门山濒临汉水，可以直接扼守汉江，名将高达任襄阳知府时，曾奏请在诸峰筑城，以拱卫襄阳，然而并没成功。蒙古人一旦在鹿门山和万山设防，襄阳东西两侧的汉水出口尽被扼制，就好似一个人被掐住了脖子。
今天下了班，我特地去了一趟图书馆，把金庸新修版的总序拍了下来。
这篇总序发布于2002年，金庸在序中特意提到陈墨，赞他“功力深厚兼认真其事，我深为拜嘉”，也提到自己曾与陈墨有过官司，不过已经结束了纠纷。
据我所知，陈墨曾以脂砚斋点评《红楼梦》的形式点评金庸小说，也就是上全文，再附上点评。这样的形式触犯了金庸的版权，所以两人打了官司。陈墨虽然输了官司，但却因为点评得当受到金庸肯定，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千禧之年，金庸动笔修书，还特意与陈墨通信，和他讨论书中的修改细节，非常尊重他的意见。
陈墨早在1998年就提出了神雕暗线，点明杨过爱郭芙。如果暗线是无稽之谈，金庸何以专说陈墨等三人的理解到位，而称其他人的点评与原意相去甚远？
金庸在《神雕侠侣》的后记中有这么一段话：“《神雕》企图通过杨过这个角色，抒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礼法习俗都是暂时性的，但当其存在之时，却有巨大的社会力量。师生不能结婚的观念，在现代人心目中当然根本不存在，然而在郭靖、杨过时代却是天经地义。然则我们今日认为天经地义的许许多多规矩习俗，数百年后是不是也大有可能被人认为毫无意义呢？”
到底是什么世间礼法束缚了杨过？大家看了之后，肯定被后面提到的杨龙师生恋给引导了，直接得出杨过反礼教反的是师生不能结合的传统。甚至由此迁怒郭靖黄蓉，认定他们拆散了有情人，罪不容恕，最终引起了吹黑骂战。
但实际上，请认真想一想，郭靖和黄蓉真的拼尽全力拆散杨龙了吗？纵观《神雕》一书，真正对杨过好的，只有郭靖了，只有他发自内心关心他的一切。但杨过是郭靖的世侄，不是亲生儿子，虽然郭靖很器重他，但他真的要娶师父，郭靖也是无可奈何的。杨龙两人都是孤儿，要真的想在一起，直接躲到深山里就是了，古墓都是现成的。而且杨过在重阳宫和小龙女直接拜了堂，又有谁说什么了？
既然阻碍师生恋的障碍很容易消除，那么杨过越来越偏激激烈的个性是怎么来的？束缚他心灵和行为的世间礼法到底是什么？
根本就不是靖蓉反对杨龙结合，而是“恩义”的负担。中国自古以来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报恩，将被千夫所指。杨过敢反师叛教，敢辜负婚约，作天作地什么都敢，就是不敢不报恩！
他这一生被小龙女的恩义束缚，不能走上功成名就的康庄大道，不能娶心爱的郭芙，要不是小龙女中途消失了16年，他连神雕侠都做不成。杨过对郭襄另眼相看，不是没道理的，只有她拿着金针，求他放过自己，把他从心灵的十字架上解脱了下来。
本篇同人文不是故意要惊世骇俗，也不是哗众取宠，而是经过楼主的深思熟虑，把《神雕》和《倚天》两部书反复对比的结果。楼主第一次尝试写武侠小说，还要照顾到书中的各种细节，已经竭尽所能了，也很累，只因为非常惋惜杨过和郭芙这一对本该是天作之合却因为种种误会错过的有情人，也深深被南宋末年华夏民族的气节所震撼，才下定决心动笔完成它。
金庸似乎很喜欢写这类“最爱的永远得不到此生咫尺天涯爱恨两难销”的故事，但从《倚天》的细节推敲，他对杨过和郭芙没有这么残忍，给了他们一个相守的结局。
各位可以指出我作品的缺陷，有道理的我会虚心接受。
这篇总序发布于2002年，金庸在序中特意提到陈墨，赞他“功力深厚兼认真其事，我深为拜嘉”，也提到自己曾与陈墨有过官司，不过已经结束了纠纷。
据我所知，陈墨曾以脂砚斋点评《红楼梦》的形式点评金庸小说，也就是上全文，再附上点评。这样的形式触犯了金庸的版权，所以两人打了官司。陈墨虽然输了官司，但却因为点评得当受到金庸肯定，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千禧之年，金庸动笔修书，还特意与陈墨通信，和他讨论书中的修改细节，非常尊重他的意见。
陈墨早在1998年就提出了神雕暗线，点明杨过爱郭芙。如果暗线是无稽之谈，金庸何以专说陈墨等三人的理解到位，而称其他人的点评与原意相去甚远？
金庸在《神雕侠侣》的后记中有这么一段话：“《神雕》企图通过杨过这个角色，抒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礼法习俗都是暂时性的，但当其存在之时，却有巨大的社会力量。师生不能结婚的观念，在现代人心目中当然根本不存在，然而在郭靖、杨过时代却是天经地义。然则我们今日认为天经地义的许许多多规矩习俗，数百年后是不是也大有可能被人认为毫无意义呢？”
到底是什么世间礼法束缚了杨过？大家看了之后，肯定被后面提到的杨龙师生恋给引导了，直接得出杨过反礼教反的是师生不能结合的传统。甚至由此迁怒郭靖黄蓉，认定他们拆散了有情人，罪不容恕，最终引起了吹黑骂战。
但实际上，请认真想一想，郭靖和黄蓉真的拼尽全力拆散杨龙了吗？纵观《神雕》一书，真正对杨过好的，只有郭靖了，只有他发自内心关心他的一切。但杨过是郭靖的世侄，不是亲生儿子，虽然郭靖很器重他，但他真的要娶师父，郭靖也是无可奈何的。杨龙两人都是孤儿，要真的想在一起，直接躲到深山里就是了，古墓都是现成的。而且杨过在重阳宫和小龙女直接拜了堂，又有谁说什么了？
既然阻碍师生恋的障碍很容易消除，那么杨过越来越偏激激烈的个性是怎么来的？束缚他心灵和行为的世间礼法到底是什么？
根本就不是靖蓉反对杨龙结合，而是“恩义”的负担。中国自古以来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报恩，将被千夫所指。杨过敢反师叛教，敢辜负婚约，作天作地什么都敢，就是不敢不报恩！
他这一生被小龙女的恩义束缚，不能走上功成名就的康庄大道，不能娶心爱的郭芙，要不是小龙女中途消失了16年，他连神雕侠都做不成。杨过对郭襄另眼相看，不是没道理的，只有她拿着金针，求他放过自己，把他从心灵的十字架上解脱了下来。
本篇同人文不是故意要惊世骇俗，也不是哗众取宠，而是经过楼主的深思熟虑，把《神雕》和《倚天》两部书反复对比的结果。楼主第一次尝试写武侠小说，还要照顾到书中的各种细节，已经竭尽所能了，也很累，只因为非常惋惜杨过和郭芙这一对本该是天作之合却因为种种误会错过的有情人，也深深被南宋末年华夏民族的气节所震撼，才下定决心动笔完成它。
金庸似乎很喜欢写这类“最爱的永远得不到此生咫尺天涯爱恨两难销”的故事，但从《倚天》的细节推敲，他对杨过和郭芙没有这么残忍，给了他们一个相守的结局。
各位可以指出我作品的缺陷，有道理的我会虚心接受。
突然想到个点。
郭芙一直和杨过赌气，可能未必知道他真心爱自己，但应该知道杨过对自己有意思。杨过公然拒婚，说要娶姑姑，和小龙女在重阳宫拜堂，但又拼了命救自己，一救再救，联想到当初他来大胜关跟自己开玩笑……那么，大小姐很可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想轻薄我，让我主动投怀送抱，却不打算负责任，我将来怨都没地方怨去！
所以，她才觉得杨过屡次三番救自己，未必安着什么好心。直到救了耶律齐，方才认识到杨过真的大仁大义，道歉了，却意外收获杨过的表白。
郭芙一直和杨过赌气，可能未必知道他真心爱自己，但应该知道杨过对自己有意思。杨过公然拒婚，说要娶姑姑，和小龙女在重阳宫拜堂，但又拼了命救自己，一救再救，联想到当初他来大胜关跟自己开玩笑……那么，大小姐很可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想轻薄我，让我主动投怀送抱，却不打算负责任，我将来怨都没地方怨去！
所以，她才觉得杨过屡次三番救自己，未必安着什么好心。直到救了耶律齐，方才认识到杨过真的大仁大义，道歉了，却意外收获杨过的表白。
前几天讨论杨过被恩义束缚的问题，让我突然想起莫泊桑写的一个小故事——《珍珠小姐》。在这里打个小广告，楼主最喜欢莫泊桑的短篇小说了，其次是张爱玲的中篇小说，长篇看的最多的是《红楼梦》和金庸武侠，余者杂七杂八看过不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这些令我过几年还愿意翻出来看看的书，除了文字语言优美外，他们的作品皆直指人性。
《珍珠小姐》起始于文中的“我”到亲戚家中过三五朝王节，玩一个选国王的游戏，往年国王都会被伯父抽中，伯父也总是选择伯母做王后，但这一年，国王被男主人公抽中了，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选谁做王后。“我”立刻敏感觉察到，这是大人们在有意不着痕迹地撮合一段姻缘，因为亲戚家有两位表妹，用书中的话来说，那就像“在两滴水中选一滴更喜欢的一样”，简而言之，“我”对两个表妹没有特殊的男女之情。他如果选了其中一位当皇后，那么日后将成为大人为他订婚的借口。在这危急的时刻，“我”灵机一动，把手里的国王信物递给了珍珠小姐。
珍珠小姐是个寄居在伯父家的老姑娘，“我”的机智令伯父惊讶又钦佩。“我”不知道珍珠小姐的身世，因为这次选王后事件，“我”对她的存在起了好奇心，晚餐后打桌球的间隙，“我”问起伯父她的事。
原来珍珠小姐是一个弃婴。在四五十年前的三五朝王节，大门忽然响起狗吠，他们出门一看，有条狗拴在婴儿篮旁边，里面有个刚满月的女婴。女婴身旁附了一张字条和一万法郎，请求这家好心人照顾孩子。他们猜测这是一个富贵人家的私生女，看他们一家善良，选中了他们做孩子的养父母。伯父的母亲收养了女孩，把一万法郎存起来，将来当作她的嫁资。珍珠小姐成长为一位美丽优雅的女性，她的一万法郎也变成三万法郎的巨款。身边不乏众多追求者，但她谁也不肯嫁。伯父在六年后，与早已订婚的表妹结婚，珍珠小姐变得很忧郁。母亲死后，珍珠小姐就跟着伯父一家生活了。
“我”当时是个年轻气盛的青年，听完这番话，马上说：“伯父，您一直爱的是珍珠小姐。”伯父愕然。“我”接着说：“您让订了婚的表妹等了六年，难道不足以说明您心里有另外一个人吗？多么可惜，珍珠小姐心里也是爱你的！”伯父当时已经年过半百，竟然哭到不能自已。“我”胆大妄为，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对珍珠小姐说：“伯父他一直爱着您，他刚才为辜负了您的一番情意而哭了。”珍珠小姐当即晕过去，惹得全家一阵忙乱。
“我”趁乱离开伯父家，心里却很高兴：“就算他们此生没有机会再在一起，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一刹那的眼神交汇，也抵得过多年的相思之苦了。”
这位小爷真是能找事，惹得平静的一家子起波澜，兴许是为了向包办婚姻发起反抗？但各位可以想象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的震撼吗？珍珠小姐多年无望的等待，终于换来了一声安慰。让我不禁怀疑：爱情也许真的是一个人的事？
莫泊桑称霸短篇小说界，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他的笔下充满了对小人物的同情，常常令人感动到流泪。大概只有心怀悲悯的作家，写出人心的百转千回，才能够永恒吧！
《珍珠小姐》起始于文中的“我”到亲戚家中过三五朝王节，玩一个选国王的游戏，往年国王都会被伯父抽中，伯父也总是选择伯母做王后，但这一年，国王被男主人公抽中了，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选谁做王后。“我”立刻敏感觉察到，这是大人们在有意不着痕迹地撮合一段姻缘，因为亲戚家有两位表妹，用书中的话来说，那就像“在两滴水中选一滴更喜欢的一样”，简而言之，“我”对两个表妹没有特殊的男女之情。他如果选了其中一位当皇后，那么日后将成为大人为他订婚的借口。在这危急的时刻，“我”灵机一动，把手里的国王信物递给了珍珠小姐。
珍珠小姐是个寄居在伯父家的老姑娘，“我”的机智令伯父惊讶又钦佩。“我”不知道珍珠小姐的身世，因为这次选王后事件，“我”对她的存在起了好奇心，晚餐后打桌球的间隙，“我”问起伯父她的事。
原来珍珠小姐是一个弃婴。在四五十年前的三五朝王节，大门忽然响起狗吠，他们出门一看，有条狗拴在婴儿篮旁边，里面有个刚满月的女婴。女婴身旁附了一张字条和一万法郎，请求这家好心人照顾孩子。他们猜测这是一个富贵人家的私生女，看他们一家善良，选中了他们做孩子的养父母。伯父的母亲收养了女孩，把一万法郎存起来，将来当作她的嫁资。珍珠小姐成长为一位美丽优雅的女性，她的一万法郎也变成三万法郎的巨款。身边不乏众多追求者，但她谁也不肯嫁。伯父在六年后，与早已订婚的表妹结婚，珍珠小姐变得很忧郁。母亲死后，珍珠小姐就跟着伯父一家生活了。
“我”当时是个年轻气盛的青年，听完这番话，马上说：“伯父，您一直爱的是珍珠小姐。”伯父愕然。“我”接着说：“您让订了婚的表妹等了六年，难道不足以说明您心里有另外一个人吗？多么可惜，珍珠小姐心里也是爱你的！”伯父当时已经年过半百，竟然哭到不能自已。“我”胆大妄为，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对珍珠小姐说：“伯父他一直爱着您，他刚才为辜负了您的一番情意而哭了。”珍珠小姐当即晕过去，惹得全家一阵忙乱。
“我”趁乱离开伯父家，心里却很高兴：“就算他们此生没有机会再在一起，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一刹那的眼神交汇，也抵得过多年的相思之苦了。”
这位小爷真是能找事，惹得平静的一家子起波澜，兴许是为了向包办婚姻发起反抗？但各位可以想象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的震撼吗？珍珠小姐多年无望的等待，终于换来了一声安慰。让我不禁怀疑：爱情也许真的是一个人的事？
莫泊桑称霸短篇小说界，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他的笔下充满了对小人物的同情，常常令人感动到流泪。大概只有心怀悲悯的作家，写出人心的百转千回，才能够永恒吧！
今日突发奇想，与网友分享《珍珠小姐》，与过芙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法国版青梅竹马的故事。
本篇讲述了珍珠小姐和尚塔尔先生之间有缘无份、若有似无的感情，出自法国大作家莫泊桑之手。莫泊桑号称短篇小说之王，连他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莫泊桑对短篇小说的驾驭能力无人可以比拟。
因为我读书的时光很久远了，所以有些细节已经模糊，在上一文有好多纰漏，请大家见谅。
无论古今中外，爱情的模样大抵相似，让我们来看看法国人如何诠释“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吧！
本篇讲述了珍珠小姐和尚塔尔先生之间有缘无份、若有似无的感情，出自法国大作家莫泊桑之手。莫泊桑号称短篇小说之王，连他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莫泊桑对短篇小说的驾驭能力无人可以比拟。
因为我读书的时光很久远了，所以有些细节已经模糊，在上一文有好多纰漏，请大家见谅。
无论古今中外，爱情的模样大抵相似，让我们来看看法国人如何诠释“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吧！
珍珠小姐（上）
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产生如此古怪的想法，居然想到选珍珠小姐做王后!
我每年都去我的老朋友尚塔尔家里去过三王来朝节。他和我父亲交情深厚，当我还在幼年时，我父亲就常常领我上他家去。后来我始终保持这个习惯，我相信，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世上还有尚塔尔家的人，我肯定会把这个习惯保持下去。
尚塔尔家的生活方式也非常特别，他们虽然住在巴黎，却和住在格拉斯、依佛多或穆公桥一样。
他们在天文台旁有一所带小花园的房子。他们在那里很少出来行动。对于真正的巴黎，他们一无所知。他们离巴黎非常遥远，不过，他们偶尔也出门，到巴黎去做一次长途旅行。照他们家里的，是尚塔尔太太办粮草去了。下面就是办粮草的情形。
珍珠小姐保管衣柜的钥匙(因为衣柜是由主妇亲自掌管的)。她通知白糖快完了，罐头食品也已经吃完了，咖啡也剩得没多少了。
尚塔尔太太接到这个警告，赶紧把存货清查一遍，记在小本上。她记下许多数字，先计算女子长时间，再长时间地与珍珠小姐商量。最后她们终于取得一致意见。确定了白糖、李子干、咖啡、果酱、罐头蚕豆、罐头龙虾、咸鱼或熏鱼等等，每样东西需要添购的三个月之数量。
接着，她们定好采购的日期，坐马车，过桥到新市区一家大食品杂货店去。
尚塔尔太太和珍珠小姐一块儿充满神秘地进行这趟旅行，她们要到吃晚饭时才一路颠着回来。虽然兴奋不已，但是他们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
对尚塔尔一家人来说，塞纳河对岸的那一部分巴黎都属于新市区，在那边住着的人怪里怪气，大喊大叫，不正派，白日游手好闲，晚上寻欢作乐，把钱朝窗外扔。但有时他们也带两位年轻小姐，到歌剧院或法兰西剧院去看看戏，这些戏都是尚塔尔先生在看过报纸后推荐的。
两位小姐今年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七岁，太有教养，以至使人觉得如同两个好看的布娃娃，引不起人们的注意。我从未产生过注意或追求这两位尚塔尔小姐的念头。她们给人的感觉太纯洁，简直叫人连话都不敢和她们说，甚至向她们鞠个躬，也怕会冒犯了她们。
她们的父亲，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很有学问，直爽，和蔼，不过他最喜欢的是悠闲、安恬和宁静的生活。他的生活方式把他的家庭弄得如同一潭死水。他爱谈心，精神非常敏感，又很脆弱。因为小事儿他也会激动，烦恼，痛苦。
尚塔尔家也有朋友，不过不多，都是和他家邻近几家邻居。每年他们也和住在远方的亲戚走动两三次。
我每逢八月十五日(八月十五日是拿破仑的生日)和三王来朝节都要去他们家吃晚饭。这成了我应尽的义务。
八月十五日，他们还邀请上几个朋友，不过在三王来朝节那天，我则是惟一的客人。
所以，和往年一样，那年我又去尚塔尔家吃晚饭，过三王来朝节。
我跟尚塔尔先生、尚塔尔太太和珍珠小姐拥抱，向路易丝小姐和波利娜小姐鞠躬。他们向我打听各种各样的事情、新闻、政局、一般人对东京事件的看法以及我们那些议员的消息。尚塔尔太太长得胖胖的，她的每一个想法给我的感觉都如同石板一样，是正方形的。她经常用“瞧吧，肯定不会有好结果。”这句话来结束一切对政治问题的争论。尚塔尔太太无论说的是什么，在我心里只具有这个形状：正方形，四角对称的挺大的正方形。
我们和以往一样坐下来吃饭，吃完后，却没有说过什么值得一提的话题。
在吃餐后点心时，仆人端上了三王来朝饼。以往每年都是尚塔尔先生当国王。他每回都在他的那份饼里找到那粒豆子，而且每次都选尚塔尔太太做王后。因此，当我这次咬到饼里的东西时，我吓了一跳。我把这东西从嘴里取出看，原来是个比蚕豆稍小的瓷人。我惊奇地叫了一声：“啊!”尚塔尔先生拍着手，嚷道：“是加斯东。是加斯东。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所有的人齐声喊道：“国王万岁!”尚塔尔又说：“此时该选王后啦。”
我更加惊慌失措了。此时许多的念头，许多的推测掠过我的脑海。他们是要我挑两位小姐中的一位吗?这是一个让我说出喜欢哪一位的手段?这是两位小姐的父母在促成一件可能成功的婚姻的手段?路易丝小姐和波利娜小姐的端庄拘谨的态度使我感到无法言表地胆怯。从她们中间选一位，在我看来如同从两滴水中选一滴一样困难。再说，我心里非常害怕在这种事情上冒险，到最后会不由自主地慢慢被人糊里糊涂地领到结婚的道路上去。
可我突然灵机一动，把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瓷人递给了珍珠小姐。大家都很惊异，接着他们毫无疑问对我的细心和谨慎感到了钦佩，因为他们疯狂地拍起手来，大声喊着：“王后万岁!王后万岁!”
珍珠小姐却非常慌张，急得全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不行……不行……不行……别选我……我求你……别选我……我求你……”
此时我才第一次详细地察看珍珠小姐，心里琢磨她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此前我从未注意过珍珠小姐。
她仅仅是尚塔尔家的一份子。但是，如何会成为尚塔尔家的一份子?又是什么身份呢?她个子瘦长，尽力要做到不惹人注意，可又是个关键的人。他们待她也算亲切。我猛地想起了许多以往始终没留心的差别!尚塔尔太太喊她：“珍珠。”两位姑娘喊她：“珍珠小姐。”尚塔尔呢，只称呼她一声：“小姐”，不过语气比她们都尊重。
我于是仔细打量她。她四十岁，并不老，但扮得很土气。在她身上有着一种被她细细掩盖起来的纯朴自然的风韵，说真的，这是个多么古怪的人啊!她的头发式样怪里怪气，梳成许多老气的、滑稽的小卷卷。宽阔开朗的前额上横有两道深深的皱纹，那是长时期忧愁留下来的痕迹；另外还可以看见一双那么羞涩、含蓄、谦逊、温柔的蓝色大眼睛，在里面充满了少女的惊讶、年轻人的敏感，也充满了往日的哀愁，使这双眼睛变得愈发温柔，依然具有光彩。
整个面部表情是优雅的、庄重的；这是一张没有受过人生中的种种劳累和激情折磨、蹂躏而自行憔悴的脸。
多么漂亮的嘴!多么漂亮的牙齿啊!不过她甚至好像连笑都不敢笑呢!
我拿她跟尚塔尔太太比较了一下!没错!她比尚塔尔太太好，好一百倍，比她加更优雅、高贵、端庄。
我的观察使自己感到了惊讶。我举起了香槟酒的酒杯，说了一番措词微妙的恭维话，向王后敬酒。随后，她的嘴唇轻轻沾了下酒，大家都喊起来：“王后喝啦!王后喝啦!”她脸涨得通红，连呛了好几下。大家都笑了，但是我看得出，尚塔尔全家人都很爱她。
晚饭吃完，尚塔尔就带上我去一边打弹子，一边抽烟。这天晚上，弹子房里甚至还生了火。我的老朋友拿起他的弹子棒，用白粉擦了擦，然后说：
“开球，我的孩子!”
我开了球，可是，我心里总是想着珍珠小姐，所以冒失地突然问了一句：
“请问，珍珠小姐是您的亲戚吗?”
他感到非常惊讶，停下打球来看着我。
“怎么，你不知道珍珠小姐的身世?”
“不知道。”
“你爸爸没有告诉你?”
“没有。”
“咦，真奇怪!这可不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呀!”
他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
“今天是三王来朝节，你却问起这件事，简直奇怪极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听好。四十一年前的今天，三王来朝节。我们那时住在鲁依——勒托尔的城墙上。但是有必要先得跟你谈谈那所房子，你才可以了解清楚。鲁依城修建在一个俯视着一片草地的山岗上。我们在那里有一所房子和一片被城墙托在半空的空中花园。所以，房子是在城里的街上，而花园却俯视着那片平原。这座花园还有个出口通往田野上，从修在城墙里面的暗梯下去，到头是一扇便门，门前横着一条大路，门上吊着一只大钟，乡里人送东西来，为了免于绕大弯子，总要从这扇门出入的。
“那一年的三王来朝节，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雪，简直就像到了世界末日。
“那时我们一家人都住在那里，人数很多，有我的父亲母亲、舅舅舅母，还有我的两个哥哥和四个表妹。这四个表妹都是很漂亮的是小女孩，我娶的小女孩中最小的一个。现在这些人中只有三个健在：我的妻子和我，另一个是住在马赛的大姨子。我那年十五岁，因为我今年已五十六岁了。
“我们就要庆祝三王来朝节，每个人都十分高兴。大伙儿在客厅里等着吃晚饭，突然我的大哥雅克说：‘有一条狗在平原上叫了有十来分钟，它肯定是迷路了。’
“还没等他说完，花园里的那口钟就响了。父亲吩咐仆人去看看。仆人回来说，他没看见什么。但是狗还在不停地叫，而且它的声音一直是老地方。
“我们坐下来吃饭，不过心里却有点儿紧张。直到上烤肉的时候，都安然无事。可是后来，那口钟忽然连响了三下，钟声震得我们打颤。我们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怖。
“我母亲最后说：‘奇怪，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打钟。巴蒂斯特，让那位先生跟你一同去吧。’
“我舅舅弗朗索瓦站了起来。他长得如同个大力士，对自己的力气感到非常自豪，而且胆子奇大。我父亲对他说：‘带上一支枪。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舅舅只拿了一根手杖，马上跟那个仆人出去了。
“舅舅出去的时间有一个小时。最后他面带怒色地回来，骂道：‘他妈的，什么也没有，准是谁在开玩笑!那条该死的狗还在离墙一百米的地方叫。我如果带了枪，肯定会给它一枪，让它叫不成。’
“我们又重新吃饭，每个人都惊恐不安。显然，这件事没有完，还会有新的情况发生，那口钟还会响。
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产生如此古怪的想法，居然想到选珍珠小姐做王后!
我每年都去我的老朋友尚塔尔家里去过三王来朝节。他和我父亲交情深厚，当我还在幼年时，我父亲就常常领我上他家去。后来我始终保持这个习惯，我相信，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世上还有尚塔尔家的人，我肯定会把这个习惯保持下去。
尚塔尔家的生活方式也非常特别，他们虽然住在巴黎，却和住在格拉斯、依佛多或穆公桥一样。
他们在天文台旁有一所带小花园的房子。他们在那里很少出来行动。对于真正的巴黎，他们一无所知。他们离巴黎非常遥远，不过，他们偶尔也出门，到巴黎去做一次长途旅行。照他们家里的，是尚塔尔太太办粮草去了。下面就是办粮草的情形。
珍珠小姐保管衣柜的钥匙(因为衣柜是由主妇亲自掌管的)。她通知白糖快完了，罐头食品也已经吃完了，咖啡也剩得没多少了。
尚塔尔太太接到这个警告，赶紧把存货清查一遍，记在小本上。她记下许多数字，先计算女子长时间，再长时间地与珍珠小姐商量。最后她们终于取得一致意见。确定了白糖、李子干、咖啡、果酱、罐头蚕豆、罐头龙虾、咸鱼或熏鱼等等，每样东西需要添购的三个月之数量。
接着，她们定好采购的日期，坐马车，过桥到新市区一家大食品杂货店去。
尚塔尔太太和珍珠小姐一块儿充满神秘地进行这趟旅行，她们要到吃晚饭时才一路颠着回来。虽然兴奋不已，但是他们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
对尚塔尔一家人来说，塞纳河对岸的那一部分巴黎都属于新市区，在那边住着的人怪里怪气，大喊大叫，不正派，白日游手好闲，晚上寻欢作乐，把钱朝窗外扔。但有时他们也带两位年轻小姐，到歌剧院或法兰西剧院去看看戏，这些戏都是尚塔尔先生在看过报纸后推荐的。
两位小姐今年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七岁，太有教养，以至使人觉得如同两个好看的布娃娃，引不起人们的注意。我从未产生过注意或追求这两位尚塔尔小姐的念头。她们给人的感觉太纯洁，简直叫人连话都不敢和她们说，甚至向她们鞠个躬，也怕会冒犯了她们。
她们的父亲，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很有学问，直爽，和蔼，不过他最喜欢的是悠闲、安恬和宁静的生活。他的生活方式把他的家庭弄得如同一潭死水。他爱谈心，精神非常敏感，又很脆弱。因为小事儿他也会激动，烦恼，痛苦。
尚塔尔家也有朋友，不过不多，都是和他家邻近几家邻居。每年他们也和住在远方的亲戚走动两三次。
我每逢八月十五日(八月十五日是拿破仑的生日)和三王来朝节都要去他们家吃晚饭。这成了我应尽的义务。
八月十五日，他们还邀请上几个朋友，不过在三王来朝节那天，我则是惟一的客人。
所以，和往年一样，那年我又去尚塔尔家吃晚饭，过三王来朝节。
我跟尚塔尔先生、尚塔尔太太和珍珠小姐拥抱，向路易丝小姐和波利娜小姐鞠躬。他们向我打听各种各样的事情、新闻、政局、一般人对东京事件的看法以及我们那些议员的消息。尚塔尔太太长得胖胖的，她的每一个想法给我的感觉都如同石板一样，是正方形的。她经常用“瞧吧，肯定不会有好结果。”这句话来结束一切对政治问题的争论。尚塔尔太太无论说的是什么，在我心里只具有这个形状：正方形，四角对称的挺大的正方形。
我们和以往一样坐下来吃饭，吃完后，却没有说过什么值得一提的话题。
在吃餐后点心时，仆人端上了三王来朝饼。以往每年都是尚塔尔先生当国王。他每回都在他的那份饼里找到那粒豆子，而且每次都选尚塔尔太太做王后。因此，当我这次咬到饼里的东西时，我吓了一跳。我把这东西从嘴里取出看，原来是个比蚕豆稍小的瓷人。我惊奇地叫了一声：“啊!”尚塔尔先生拍着手，嚷道：“是加斯东。是加斯东。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所有的人齐声喊道：“国王万岁!”尚塔尔又说：“此时该选王后啦。”
我更加惊慌失措了。此时许多的念头，许多的推测掠过我的脑海。他们是要我挑两位小姐中的一位吗?这是一个让我说出喜欢哪一位的手段?这是两位小姐的父母在促成一件可能成功的婚姻的手段?路易丝小姐和波利娜小姐的端庄拘谨的态度使我感到无法言表地胆怯。从她们中间选一位，在我看来如同从两滴水中选一滴一样困难。再说，我心里非常害怕在这种事情上冒险，到最后会不由自主地慢慢被人糊里糊涂地领到结婚的道路上去。
可我突然灵机一动，把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瓷人递给了珍珠小姐。大家都很惊异，接着他们毫无疑问对我的细心和谨慎感到了钦佩，因为他们疯狂地拍起手来，大声喊着：“王后万岁!王后万岁!”
珍珠小姐却非常慌张，急得全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不行……不行……不行……别选我……我求你……别选我……我求你……”
此时我才第一次详细地察看珍珠小姐，心里琢磨她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此前我从未注意过珍珠小姐。
她仅仅是尚塔尔家的一份子。但是，如何会成为尚塔尔家的一份子?又是什么身份呢?她个子瘦长，尽力要做到不惹人注意，可又是个关键的人。他们待她也算亲切。我猛地想起了许多以往始终没留心的差别!尚塔尔太太喊她：“珍珠。”两位姑娘喊她：“珍珠小姐。”尚塔尔呢，只称呼她一声：“小姐”，不过语气比她们都尊重。
我于是仔细打量她。她四十岁，并不老，但扮得很土气。在她身上有着一种被她细细掩盖起来的纯朴自然的风韵，说真的，这是个多么古怪的人啊!她的头发式样怪里怪气，梳成许多老气的、滑稽的小卷卷。宽阔开朗的前额上横有两道深深的皱纹，那是长时期忧愁留下来的痕迹；另外还可以看见一双那么羞涩、含蓄、谦逊、温柔的蓝色大眼睛，在里面充满了少女的惊讶、年轻人的敏感，也充满了往日的哀愁，使这双眼睛变得愈发温柔，依然具有光彩。
整个面部表情是优雅的、庄重的；这是一张没有受过人生中的种种劳累和激情折磨、蹂躏而自行憔悴的脸。
多么漂亮的嘴!多么漂亮的牙齿啊!不过她甚至好像连笑都不敢笑呢!
我拿她跟尚塔尔太太比较了一下!没错!她比尚塔尔太太好，好一百倍，比她加更优雅、高贵、端庄。
我的观察使自己感到了惊讶。我举起了香槟酒的酒杯，说了一番措词微妙的恭维话，向王后敬酒。随后，她的嘴唇轻轻沾了下酒，大家都喊起来：“王后喝啦!王后喝啦!”她脸涨得通红，连呛了好几下。大家都笑了，但是我看得出，尚塔尔全家人都很爱她。
晚饭吃完，尚塔尔就带上我去一边打弹子，一边抽烟。这天晚上，弹子房里甚至还生了火。我的老朋友拿起他的弹子棒，用白粉擦了擦，然后说：
“开球，我的孩子!”
我开了球，可是，我心里总是想着珍珠小姐，所以冒失地突然问了一句：
“请问，珍珠小姐是您的亲戚吗?”
他感到非常惊讶，停下打球来看着我。
“怎么，你不知道珍珠小姐的身世?”
“不知道。”
“你爸爸没有告诉你?”
“没有。”
“咦，真奇怪!这可不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呀!”
他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
“今天是三王来朝节，你却问起这件事，简直奇怪极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听好。四十一年前的今天，三王来朝节。我们那时住在鲁依——勒托尔的城墙上。但是有必要先得跟你谈谈那所房子，你才可以了解清楚。鲁依城修建在一个俯视着一片草地的山岗上。我们在那里有一所房子和一片被城墙托在半空的空中花园。所以，房子是在城里的街上，而花园却俯视着那片平原。这座花园还有个出口通往田野上，从修在城墙里面的暗梯下去，到头是一扇便门，门前横着一条大路，门上吊着一只大钟，乡里人送东西来，为了免于绕大弯子，总要从这扇门出入的。
“那一年的三王来朝节，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雪，简直就像到了世界末日。
“那时我们一家人都住在那里，人数很多，有我的父亲母亲、舅舅舅母，还有我的两个哥哥和四个表妹。这四个表妹都是很漂亮的是小女孩，我娶的小女孩中最小的一个。现在这些人中只有三个健在：我的妻子和我，另一个是住在马赛的大姨子。我那年十五岁，因为我今年已五十六岁了。
“我们就要庆祝三王来朝节，每个人都十分高兴。大伙儿在客厅里等着吃晚饭，突然我的大哥雅克说：‘有一条狗在平原上叫了有十来分钟，它肯定是迷路了。’
“还没等他说完，花园里的那口钟就响了。父亲吩咐仆人去看看。仆人回来说，他没看见什么。但是狗还在不停地叫，而且它的声音一直是老地方。
“我们坐下来吃饭，不过心里却有点儿紧张。直到上烤肉的时候，都安然无事。可是后来，那口钟忽然连响了三下，钟声震得我们打颤。我们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怖。
“我母亲最后说：‘奇怪，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打钟。巴蒂斯特，让那位先生跟你一同去吧。’
“我舅舅弗朗索瓦站了起来。他长得如同个大力士，对自己的力气感到非常自豪，而且胆子奇大。我父亲对他说：‘带上一支枪。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舅舅只拿了一根手杖，马上跟那个仆人出去了。
“舅舅出去的时间有一个小时。最后他面带怒色地回来，骂道：‘他妈的，什么也没有，准是谁在开玩笑!那条该死的狗还在离墙一百米的地方叫。我如果带了枪，肯定会给它一枪，让它叫不成。’
“我们又重新吃饭，每个人都惊恐不安。显然，这件事没有完，还会有新的情况发生，那口钟还会响。
珍珠小姐（下）
“在切三王来朝饼时，钟又响了。所有男子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父亲虽然很沉着，行动不大方便(他自从骑马摔断腿之后，一直拖着脚步走路)，但是他对大家说，他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一定要去。我的一个十八岁、一个二十岁的两个哥哥，他们都跑去取了他们的枪。我拿出了一支气枪，也准备参加这次行动。
“队伍很快出发了。父亲、舅舅和提着一盏灯的巴蒂斯特走在前面。哥哥雅克和保尔跟着他们；我也不顾母亲的劝告，跟在后面。
“雪下得非常紧，十步以外就一片模糊了。可是那盏灯在我们面前投下了一条明亮的灯光。
“我听到朝着平原的那扇门开了，随后舅舅又大骂：‘妈的，他又走了!一旦看见他这个**种的影子，我就不会让他跑掉。’
“突然我舅舅说：‘听，那狗又开始叫啦。我过去让它领教一下我的枪法。只有这个办法才管用。’
“我父亲说：‘最好先去看看这个条不幸的狗，它由于饿了才叫。这个可怜的东西在求救。走!’
“我们开始向前走。
“我们越往前走，狗的叫声也越发清楚响亮。我的舅舅叫道：‘在那里!’我们都停下来观察。
“等我追上别人以后，才看清楚了。这是一条牧羊犬。它一动不动，而且也不叫了。它在那里看着我们。
“我舅舅说：‘真奇怪，它既不朝前走，也不向后退。我真想打它一枪。’
“我父亲态度坚决地说：‘不，该把它捉住。’
“这时，我哥哥雅克说：‘那里不仅有一条狗，旁边还有一件东西呢。’
“狗背后确实有一件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我们开始小心地向前走。
“那条狗看见我们走过来了就坐在地上。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凶恶，似乎还因为自己终于把我们叫来了，而感到高兴。
“我父亲径直朝它走去，摸了摸它。狗舔舔我父亲的双手。这时我们才发觉它是被拴在一辆小车的车轮上。小车整个儿用三层羊毛毯裹住。我们小心地揭开毯子，巴蒂斯特把灯举在车门，发现里面有一个睡了的婴儿。
“我们惊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父亲第一个镇静下来，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因此他说：‘可怜的弃儿，你属于我们了!’他让我哥雅克在前面推着这个意外的收获。
“我父亲又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个私生子，可怜的母亲想到了抛弃婴儿，于是就在这个三王来朝节的晚上来叫我们的门。’
“他在黑夜里向着四周使劲喊了四遍：‘我们已经把他收留了。’他接着把手放在了舅舅的肩膀上，说：‘弗朗索瓦，你如果朝狗开枪，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舅舅没有吱声，但他默默地在黑暗中认真地画了一个十字，他这个人虽然爱说大话，可信教却非常虔诚。
“狗已经解开，它跟着我们。
“哎呀，我们回去的情形，就更有意思了!首先，我们把这辆车子从城墙里的梯级抬上去，就费了半天的劲。可最终还是抬上去了，我们一直把它推到前厅里。
“妈妈既高兴，又惊慌，样子多么奇怪啊!最终我们把睡得很熟的孩子从车上抱出来。她是一个落地也许只有六个星期的女婴。我们在她的襁褓里找到了一万法郎，爸爸为她存起来，准备给她将来当嫁资。这不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是哪个贵族和城里小户人家的姑娘生的……不然是……我们做了许多推测，但真实情况却不知道……丝毫也不知道……即使那条狗也没有人见过。无论如何，到我们家门口打了三次钟的这个男人，或者说，这女人至少了解我的父母，才会这样选中他们。
“这就是珍珠小姐如何来到尚塔尔家的经过。
“但是，我们叫她珍珠小姐，还是以后的的事。最初给她起的名字叫：‘玛丽?西蒙娜?克莱尔’，‘克莱尔’算是她的姓。
“我们抱着婴儿回到饭厅里去的情形更是有趣至极。她已经醒了，用那双呆滞迷离的蓝眼睛看着四周的人和灯光。
“我们又一次重新围着桌子坐下来分饼。我当了国王，而且和你刚才一样，选了珍珠小姐作王后。但是，那一天她丝毫也不知道别人向她表示敬意。
“孩子就这样被收留在家里抚养。她长大了，一晃许多年就过去了。她善良、温柔、和顺，大家都喜欢她，如果我母亲不从中拦阻，不知我们会把她惯成什么样子。
“我母亲阶级观念和地位观念很重。她像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待小克莱尔，但同时她又要求我们之间的距离要分明，地位必须要确定。
“所以，这孩子刚懂事，我母亲就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让这个小姑娘心里清楚，对尚塔尔家的人来说，她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养女，是一个外姓人。
“克莱尔依靠罕见的智力和惊人的本领，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并且她明白应该如何接受和保持已定的地位，态度是那么有分寸，那么庄重，那么温顺，甚至连我父亲都被她感动得流泪。
“这个温柔可爱的小家伙，她满怀热情的感情和略带羞怯的忠诚，也打动了我的母亲，她渐渐开始叫她：‘我的女儿。’有时，这个小姑娘做了厚道、体贴人的事情，我母亲就把眼镜推到额头上——这是她内心激动的表示——一遍遍地说：‘这孩子真是一颗珍珠，一颗纯正的珍珠啊!’从那时以后，她的名字就变成了珍珠小姐，时至今日我们还如此称呼她。”
尚塔尔先生已经默不作声了，坐在弹子台上，我背后倚着墙，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了讲述：“上帝啊，她十八岁时多么漂亮……多么优雅……多么完美……啊!漂亮……漂亮……而又善良……高尚……而又迷人的姑娘啊!……她有一双……一双碧蓝的眼睛……清澈……明亮……这样的眼睛我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他又停住了。我问：“那她为什么不结婚呢?”
他回答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不愿意。她有三万法郎的嫁资，而且求婚的人非常多……她不愿意!在那段时期里她似乎很忧郁。也就是在那时，我娶了我的表妹小夏洛特，她已等我六年了。”
我凝望着尚塔尔先生，好像明白了他的思想，好像看清了藏在那些高尚、正直、无可指责的心灵中的一出既平凡而又残酷的悲剧，看清了一个既没有表白过、也未被探索过的心灵，这样的心灵是无人了解的，即便那些为了它们而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的牺牲者也无法了解。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突然冒失地说：
“尚塔尔先生，您本应该娶她呀?”
他全身猛地一颤，说：“我?娶谁?”
“娶珍珠小姐呀。”
“为什么呢?”
“因为您对她的爱要超过对您表妹的爱。”
那双异样的、瞪得圆圆的、有些惊恐的眼睛看了我片刻后，他就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爱她?……为什么?谁告诉你的?……”
“不用人告诉，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了她，你拖延了那么久才娶等了您六年的表妹。”
他放下弹子，以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惊慌地手足无措，全身冒汗。突然，楼梯口传来了尚塔尔太太的声音：“你们的烟抽完了吧?”
我打开门，冲她喊道：“是的，太太，我们这就下去。”
然后我又走到尚塔尔先生面前，握住他的双肘，说：“尚塔尔先生，我亲爱的尚塔尔，请听我说，您太太在叫您。我们应该下去了，冷静一下。”
他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我就下去……可怜的姑娘……我这就下去……请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下去。”
他用那块用来擦石板上粉末的破布，仔仔细细地擦着脸，后来脸露出来，一半白，一半红，额头、鼻子、双颊和下巴涂满了白粉，眼睛红肿，里面噙着眼泪。
我把他拉到他的卧房里，小声对他说：“请原谅我，尚塔尔先生，原谅我使您伤心……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希望你能够理解……”
他握着我的手，说：“是的……是的……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
于是他就把脸浸在脸盆里。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我觉得他还是无法见人，但我猛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对他说：“你只用说眼睛落入了一粒砂子，就能够在大家面前掩盖住哭了。”
他果然用手绢揉着眼睛下去。大家都非常着急，每个人都想找到那粒砂子，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走到珍珠小姐身旁，看着她。正如刚才看了到尚塔尔先生的灵魂深处一样，我似乎也看到了她的内心，仿佛这个女人的一生全都展现在我眼前。但我同时却又想知道她以前是否也爱他，是否也忍受过长期的、剧烈的痛苦，忍受过那既无人看出、也无人知道或猜到、可是夜里却在屋子里发泄出来的痛苦。我看着她，隔着有花边高领的上衣。我能够看出她的心在跳动，我问自己：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会不会每天晚上流着眼泪伏在枕头上呻吟，会不会哭得全身颤抖。
我小声对她说：“您要是看见尚塔尔先生刚才如何痛哭，肯定会可怜他。”
她全身哆嗦了一下，说：“怎么，他哭过?”
“对，他哭过!”
“为什么哭?”
她似乎很激动。我回答：
“为了您。”
“为了我?”
“是的。他向我告诉，他当初是如何爱您。他娶了如今这位妻子，而没娶您，是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她苍白的脸似乎稍微拉长了，一直睁着的宁静的眼睛闭上，她从椅子上滑下去，轻轻地、慢慢地倒在地板上。
我叫道：“快来人!珍珠小姐昏过去了。”
尚塔尔太太和她的女儿奔过来，在她们忙成一团的时候，我乘机溜了出去。
我迈开大步朝前走去，心猛地跳着，感到既后悔，又抱歉。不过，我偶尔也感到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做的好像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必须要做的事。
我问自己：“我今天从起，他们是否会感到比以前轻松了?或许在即将来临的春天的某个晚上，洒落在草丛上的月光会打动他们的心弦，他们相互挨近，紧紧握手，去共同回忆隐藏在心中的残酷的痛苦。也许这短短的一握会激起一阵他们从未有过的颤栗，使他们尝到那种稍纵即逝的、神圣的陶醉滋味，这样的陶醉，这种疯狂在一刹那间给予情人们的幸福，比其他的人一生中得到的还要多呢!”
“在切三王来朝饼时，钟又响了。所有男子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父亲虽然很沉着，行动不大方便(他自从骑马摔断腿之后，一直拖着脚步走路)，但是他对大家说，他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一定要去。我的一个十八岁、一个二十岁的两个哥哥，他们都跑去取了他们的枪。我拿出了一支气枪，也准备参加这次行动。
“队伍很快出发了。父亲、舅舅和提着一盏灯的巴蒂斯特走在前面。哥哥雅克和保尔跟着他们；我也不顾母亲的劝告，跟在后面。
“雪下得非常紧，十步以外就一片模糊了。可是那盏灯在我们面前投下了一条明亮的灯光。
“我听到朝着平原的那扇门开了，随后舅舅又大骂：‘妈的，他又走了!一旦看见他这个**种的影子，我就不会让他跑掉。’
“突然我舅舅说：‘听，那狗又开始叫啦。我过去让它领教一下我的枪法。只有这个办法才管用。’
“我父亲说：‘最好先去看看这个条不幸的狗，它由于饿了才叫。这个可怜的东西在求救。走!’
“我们开始向前走。
“我们越往前走，狗的叫声也越发清楚响亮。我的舅舅叫道：‘在那里!’我们都停下来观察。
“等我追上别人以后，才看清楚了。这是一条牧羊犬。它一动不动，而且也不叫了。它在那里看着我们。
“我舅舅说：‘真奇怪，它既不朝前走，也不向后退。我真想打它一枪。’
“我父亲态度坚决地说：‘不，该把它捉住。’
“这时，我哥哥雅克说：‘那里不仅有一条狗，旁边还有一件东西呢。’
“狗背后确实有一件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我们开始小心地向前走。
“那条狗看见我们走过来了就坐在地上。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凶恶，似乎还因为自己终于把我们叫来了，而感到高兴。
“我父亲径直朝它走去，摸了摸它。狗舔舔我父亲的双手。这时我们才发觉它是被拴在一辆小车的车轮上。小车整个儿用三层羊毛毯裹住。我们小心地揭开毯子，巴蒂斯特把灯举在车门，发现里面有一个睡了的婴儿。
“我们惊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父亲第一个镇静下来，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因此他说：‘可怜的弃儿，你属于我们了!’他让我哥雅克在前面推着这个意外的收获。
“我父亲又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个私生子，可怜的母亲想到了抛弃婴儿，于是就在这个三王来朝节的晚上来叫我们的门。’
“他在黑夜里向着四周使劲喊了四遍：‘我们已经把他收留了。’他接着把手放在了舅舅的肩膀上，说：‘弗朗索瓦，你如果朝狗开枪，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舅舅没有吱声，但他默默地在黑暗中认真地画了一个十字，他这个人虽然爱说大话，可信教却非常虔诚。
“狗已经解开，它跟着我们。
“哎呀，我们回去的情形，就更有意思了!首先，我们把这辆车子从城墙里的梯级抬上去，就费了半天的劲。可最终还是抬上去了，我们一直把它推到前厅里。
“妈妈既高兴，又惊慌，样子多么奇怪啊!最终我们把睡得很熟的孩子从车上抱出来。她是一个落地也许只有六个星期的女婴。我们在她的襁褓里找到了一万法郎，爸爸为她存起来，准备给她将来当嫁资。这不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是哪个贵族和城里小户人家的姑娘生的……不然是……我们做了许多推测，但真实情况却不知道……丝毫也不知道……即使那条狗也没有人见过。无论如何，到我们家门口打了三次钟的这个男人，或者说，这女人至少了解我的父母，才会这样选中他们。
“这就是珍珠小姐如何来到尚塔尔家的经过。
“但是，我们叫她珍珠小姐，还是以后的的事。最初给她起的名字叫：‘玛丽?西蒙娜?克莱尔’，‘克莱尔’算是她的姓。
“我们抱着婴儿回到饭厅里去的情形更是有趣至极。她已经醒了，用那双呆滞迷离的蓝眼睛看着四周的人和灯光。
“我们又一次重新围着桌子坐下来分饼。我当了国王，而且和你刚才一样，选了珍珠小姐作王后。但是，那一天她丝毫也不知道别人向她表示敬意。
“孩子就这样被收留在家里抚养。她长大了，一晃许多年就过去了。她善良、温柔、和顺，大家都喜欢她，如果我母亲不从中拦阻，不知我们会把她惯成什么样子。
“我母亲阶级观念和地位观念很重。她像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待小克莱尔，但同时她又要求我们之间的距离要分明，地位必须要确定。
“所以，这孩子刚懂事，我母亲就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让这个小姑娘心里清楚，对尚塔尔家的人来说，她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养女，是一个外姓人。
“克莱尔依靠罕见的智力和惊人的本领，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并且她明白应该如何接受和保持已定的地位，态度是那么有分寸，那么庄重，那么温顺，甚至连我父亲都被她感动得流泪。
“这个温柔可爱的小家伙，她满怀热情的感情和略带羞怯的忠诚，也打动了我的母亲，她渐渐开始叫她：‘我的女儿。’有时，这个小姑娘做了厚道、体贴人的事情，我母亲就把眼镜推到额头上——这是她内心激动的表示——一遍遍地说：‘这孩子真是一颗珍珠，一颗纯正的珍珠啊!’从那时以后，她的名字就变成了珍珠小姐，时至今日我们还如此称呼她。”
尚塔尔先生已经默不作声了，坐在弹子台上，我背后倚着墙，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了讲述：“上帝啊，她十八岁时多么漂亮……多么优雅……多么完美……啊!漂亮……漂亮……而又善良……高尚……而又迷人的姑娘啊!……她有一双……一双碧蓝的眼睛……清澈……明亮……这样的眼睛我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他又停住了。我问：“那她为什么不结婚呢?”
他回答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不愿意。她有三万法郎的嫁资，而且求婚的人非常多……她不愿意!在那段时期里她似乎很忧郁。也就是在那时，我娶了我的表妹小夏洛特，她已等我六年了。”
我凝望着尚塔尔先生，好像明白了他的思想，好像看清了藏在那些高尚、正直、无可指责的心灵中的一出既平凡而又残酷的悲剧，看清了一个既没有表白过、也未被探索过的心灵，这样的心灵是无人了解的，即便那些为了它们而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的牺牲者也无法了解。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突然冒失地说：
“尚塔尔先生，您本应该娶她呀?”
他全身猛地一颤，说：“我?娶谁?”
“娶珍珠小姐呀。”
“为什么呢?”
“因为您对她的爱要超过对您表妹的爱。”
那双异样的、瞪得圆圆的、有些惊恐的眼睛看了我片刻后，他就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爱她?……为什么?谁告诉你的?……”
“不用人告诉，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了她，你拖延了那么久才娶等了您六年的表妹。”
他放下弹子，以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惊慌地手足无措，全身冒汗。突然，楼梯口传来了尚塔尔太太的声音：“你们的烟抽完了吧?”
我打开门，冲她喊道：“是的，太太，我们这就下去。”
然后我又走到尚塔尔先生面前，握住他的双肘，说：“尚塔尔先生，我亲爱的尚塔尔，请听我说，您太太在叫您。我们应该下去了，冷静一下。”
他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我就下去……可怜的姑娘……我这就下去……请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下去。”
他用那块用来擦石板上粉末的破布，仔仔细细地擦着脸，后来脸露出来，一半白，一半红，额头、鼻子、双颊和下巴涂满了白粉，眼睛红肿，里面噙着眼泪。
我把他拉到他的卧房里，小声对他说：“请原谅我，尚塔尔先生，原谅我使您伤心……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希望你能够理解……”
他握着我的手，说：“是的……是的……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
于是他就把脸浸在脸盆里。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我觉得他还是无法见人，但我猛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对他说：“你只用说眼睛落入了一粒砂子，就能够在大家面前掩盖住哭了。”
他果然用手绢揉着眼睛下去。大家都非常着急，每个人都想找到那粒砂子，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走到珍珠小姐身旁，看着她。正如刚才看了到尚塔尔先生的灵魂深处一样，我似乎也看到了她的内心，仿佛这个女人的一生全都展现在我眼前。但我同时却又想知道她以前是否也爱他，是否也忍受过长期的、剧烈的痛苦，忍受过那既无人看出、也无人知道或猜到、可是夜里却在屋子里发泄出来的痛苦。我看着她，隔着有花边高领的上衣。我能够看出她的心在跳动，我问自己：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会不会每天晚上流着眼泪伏在枕头上呻吟，会不会哭得全身颤抖。
我小声对她说：“您要是看见尚塔尔先生刚才如何痛哭，肯定会可怜他。”
她全身哆嗦了一下，说：“怎么，他哭过?”
“对，他哭过!”
“为什么哭?”
她似乎很激动。我回答：
“为了您。”
“为了我?”
“是的。他向我告诉，他当初是如何爱您。他娶了如今这位妻子，而没娶您，是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她苍白的脸似乎稍微拉长了，一直睁着的宁静的眼睛闭上，她从椅子上滑下去，轻轻地、慢慢地倒在地板上。
我叫道：“快来人!珍珠小姐昏过去了。”
尚塔尔太太和她的女儿奔过来，在她们忙成一团的时候，我乘机溜了出去。
我迈开大步朝前走去，心猛地跳着，感到既后悔，又抱歉。不过，我偶尔也感到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做的好像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必须要做的事。
我问自己：“我今天从起，他们是否会感到比以前轻松了?或许在即将来临的春天的某个晚上，洒落在草丛上的月光会打动他们的心弦，他们相互挨近，紧紧握手，去共同回忆隐藏在心中的残酷的痛苦。也许这短短的一握会激起一阵他们从未有过的颤栗，使他们尝到那种稍纵即逝的、神圣的陶醉滋味，这样的陶醉，这种疯狂在一刹那间给予情人们的幸福，比其他的人一生中得到的还要多呢!”
张爱玲名作《红玫瑰与白玫瑰》赏析
封建男子对女性的认知，不外乎“妻妾婢妓尼”这五大类——妻持家，妾生育，婢使唤，妓享乐，尼姑则是另一个次元的生物了，心如死灰，供奉神明，有的朝代尼姑甚至兼职为妓。这五大类女性泾渭分明，互相之间不可逾越。
张爱玲笔下的男性角色，不是身体有残疾，就是心理有残疾，或身体心理双重残疾，相比之下，拼命读书、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佟振保，算是难得一见的正面形象了。佟振保生活在文化碰撞的年代，虽然接受了先进文明的熏陶，但他心目中对女性的认识，依然逃不开封建时代的偏见。
佟振保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站在世界的窗口，见多识广，有着非同寻常的“自由”，似乎生来就该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至少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有绝对的权势。男人通过控制女性来表达自己的权力，所以，佟振保要完完全全掌控他自己的女人。
佟振保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巴黎的妓女，妓女本该是供享乐的，但他根本没从她身上得到快乐，她的心不在焉，自始至终没把他当一回事儿，让佟振保感到屈辱。
佟振保的初恋女友叫玫瑰，是个身份高贵的混血儿，佟振保未见得有多爱她，但玫瑰因为好胜心倒是动了真感情，在离别之前要献身于他。佟振保像个高尚的男人一样拒绝了玫瑰，他要维持住君子的形象，为纯洁的初恋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娶玫瑰，所以他不能毁坏她的清白，他的良心担不起这责任。
佟振保学成归国，遇见了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朋友之妻王娇蕊。王娇蕊是南洋华侨，家境优越，魅力非凡，把男人对她的殷勤当作乐趣。佟振保深深迷醉于王娇蕊的热情勾引之中，打破了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君子形象。说真的，佟振保为了王娇蕊着实破了好多例，爱得也非常投入，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她。在佟振保的心底，王娇蕊这类不守妇道的女人，只能当情妇。
但王娇蕊却把两人的爱情当了真，写信给丈夫离婚，要和佟振保在一起。佟振保闻讯吓跑了，路上出了车祸，住进了医院，王娇蕊赶来照顾他，佟振保的母亲也千里迢迢来到上海。佟振保的老母亲代表社会规则向他施加无形的压力，再加上佟振保本身的意愿，他和王娇蕊分了手，从此再无瓜葛。
佟振保伤复之后，佟母作为社会规范的一面再次发挥作用——逼迫他结婚。佟振保想来想去，结婚是必须的，这个人不一定是爱的人，不一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必须身家清白，配得上自己。遵循这个标准，他选择了孟烟鹂，这个羞怯白皙、安分守己、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大家闺秀。
孟烟鹂无才无德，缺乏情趣，佟振保的婚姻不快乐，他瞧不起自己的妻子，也不尊重她。孟烟鹂得不到佟振保的欢心，在长期的压抑中越来越不自信，任何事都做不好，就算佟振保在外面寻花问柳，她也不敢说什么。照说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偏偏佟振保再次遇到了王娇蕊。
王娇蕊以一个中年俗艳妇人的面目出现，但却独立能干，带着儿子去看牙医，十足的贤妻良母。佟振保在心里对比了旧情人和妻子，结论是：“就算王娇蕊的老，他也妒忌。”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明显，王娇蕊是他心中永不褪色的朱砂痣，哪怕她老了，也是完美的，比无才无能的孟烟鹂强上一万倍。
佟振保沉浸在追悔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紧接着的第二次打击就来了，他发现孟烟鹂和裁缝偷情。佟振保感到荒谬和不可思议：只会勾引男人的情妇王娇蕊变成贤妻良母，清白无辜的妻子孟烟鹂成了偷情的淫妇！巨大的反差令他喘不过气，他按照传统去定义妻子和情人，为什么她们偏偏不按照他心中的既定规则行事呢？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佟振保困惑不解，为自己所做出的牺牲不值，他拼尽全力出人头地，不惜牺牲爱情和婚姻来维系社会地位，他以为做上了主人，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只是社会规则的奴隶而已。他被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狠狠玩弄了，为此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日复一日和厌烦不爱的人厮守。这才是他自暴自弃的根源。
随着佟振保自我毁灭，好好的家撑不下去了，往日最无用的孟烟鹂竟然勇敢起来，前后替他遮掩打点，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来劝谏佟振保，原来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有着独立的思想和能量。“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是生死关头，深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爱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事已至此，往事不可追，孟烟鹂虽然不是心头那个人，但却是在他沉沦时唯一与他荣辱与共的人。佟振保看着妻子的绣花鞋，叹了口气，决定再次做个好人。
故事其实没有多大波澜，几万字就描绘了佟振保从少年到中年的爱与婚姻。张爱玲用这篇小说狠狠地嘲讽了封建男权对女性的机械定义，人性向来复杂多变，哪是能够轻易窥伺拆解的？把女人简单归类于“妻妾婢妓尼”，本是一件极不公平的事。
封建男子对女性的认知，不外乎“妻妾婢妓尼”这五大类——妻持家，妾生育，婢使唤，妓享乐，尼姑则是另一个次元的生物了，心如死灰，供奉神明，有的朝代尼姑甚至兼职为妓。这五大类女性泾渭分明，互相之间不可逾越。
张爱玲笔下的男性角色，不是身体有残疾，就是心理有残疾，或身体心理双重残疾，相比之下，拼命读书、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佟振保，算是难得一见的正面形象了。佟振保生活在文化碰撞的年代，虽然接受了先进文明的熏陶，但他心目中对女性的认识，依然逃不开封建时代的偏见。
佟振保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站在世界的窗口，见多识广，有着非同寻常的“自由”，似乎生来就该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至少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有绝对的权势。男人通过控制女性来表达自己的权力，所以，佟振保要完完全全掌控他自己的女人。
佟振保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巴黎的妓女，妓女本该是供享乐的，但他根本没从她身上得到快乐，她的心不在焉，自始至终没把他当一回事儿，让佟振保感到屈辱。
佟振保的初恋女友叫玫瑰，是个身份高贵的混血儿，佟振保未见得有多爱她，但玫瑰因为好胜心倒是动了真感情，在离别之前要献身于他。佟振保像个高尚的男人一样拒绝了玫瑰，他要维持住君子的形象，为纯洁的初恋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娶玫瑰，所以他不能毁坏她的清白，他的良心担不起这责任。
佟振保学成归国，遇见了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朋友之妻王娇蕊。王娇蕊是南洋华侨，家境优越，魅力非凡，把男人对她的殷勤当作乐趣。佟振保深深迷醉于王娇蕊的热情勾引之中，打破了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君子形象。说真的，佟振保为了王娇蕊着实破了好多例，爱得也非常投入，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她。在佟振保的心底，王娇蕊这类不守妇道的女人，只能当情妇。
但王娇蕊却把两人的爱情当了真，写信给丈夫离婚，要和佟振保在一起。佟振保闻讯吓跑了，路上出了车祸，住进了医院，王娇蕊赶来照顾他，佟振保的母亲也千里迢迢来到上海。佟振保的老母亲代表社会规则向他施加无形的压力，再加上佟振保本身的意愿，他和王娇蕊分了手，从此再无瓜葛。
佟振保伤复之后，佟母作为社会规范的一面再次发挥作用——逼迫他结婚。佟振保想来想去，结婚是必须的，这个人不一定是爱的人，不一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必须身家清白，配得上自己。遵循这个标准，他选择了孟烟鹂，这个羞怯白皙、安分守己、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大家闺秀。
孟烟鹂无才无德，缺乏情趣，佟振保的婚姻不快乐，他瞧不起自己的妻子，也不尊重她。孟烟鹂得不到佟振保的欢心，在长期的压抑中越来越不自信，任何事都做不好，就算佟振保在外面寻花问柳，她也不敢说什么。照说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偏偏佟振保再次遇到了王娇蕊。
王娇蕊以一个中年俗艳妇人的面目出现，但却独立能干，带着儿子去看牙医，十足的贤妻良母。佟振保在心里对比了旧情人和妻子，结论是：“就算王娇蕊的老，他也妒忌。”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明显，王娇蕊是他心中永不褪色的朱砂痣，哪怕她老了，也是完美的，比无才无能的孟烟鹂强上一万倍。
佟振保沉浸在追悔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紧接着的第二次打击就来了，他发现孟烟鹂和裁缝偷情。佟振保感到荒谬和不可思议：只会勾引男人的情妇王娇蕊变成贤妻良母，清白无辜的妻子孟烟鹂成了偷情的淫妇！巨大的反差令他喘不过气，他按照传统去定义妻子和情人，为什么她们偏偏不按照他心中的既定规则行事呢？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佟振保困惑不解，为自己所做出的牺牲不值，他拼尽全力出人头地，不惜牺牲爱情和婚姻来维系社会地位，他以为做上了主人，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只是社会规则的奴隶而已。他被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狠狠玩弄了，为此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日复一日和厌烦不爱的人厮守。这才是他自暴自弃的根源。
随着佟振保自我毁灭，好好的家撑不下去了，往日最无用的孟烟鹂竟然勇敢起来，前后替他遮掩打点，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来劝谏佟振保，原来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有着独立的思想和能量。“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是生死关头，深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爱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事已至此，往事不可追，孟烟鹂虽然不是心头那个人，但却是在他沉沦时唯一与他荣辱与共的人。佟振保看着妻子的绣花鞋，叹了口气，决定再次做个好人。
故事其实没有多大波澜，几万字就描绘了佟振保从少年到中年的爱与婚姻。张爱玲用这篇小说狠狠地嘲讽了封建男权对女性的机械定义，人性向来复杂多变，哪是能够轻易窥伺拆解的？把女人简单归类于“妻妾婢妓尼”，本是一件极不公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