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海(小说)

楼主:杜凯然 字数:7447字 评论数:2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一)

船过南中国海了,天空昏暗了下来。我爬上船头的甲板,点燃了一支烟。

水天交接处的云仿佛连绵的雪山,山顶还残留着白昼的阳光,而云朵庞大的躯体已经淹没在更加深远的星空里了。我有些莫名的不安。海风的腥味和船体散发出来的机油味儿异常的浓烈,伴随着金属生锈的气息,我感觉到甲板内部断裂的声音。

白昼的喧嚣已经过去,甲板上不见了人影。探照灯不时射向海面,几只海鸟盘旋在船头,小心翼翼地降落,随后收起翅膀。如往常一样,它们要在甲板上过夜,除了不时动一下翅膀,整夜都安静不语,一直要等到第二天黎明才会继续迁徙的旅程。
海上的白昼和黑夜如隔世的画面。我不再去想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河内,上船时的情景我早已忘记,也许这是一艘没有起点的船。

偶尔经过一些岛屿,当地的渔民会驾着小船靠近我们,卖给船员和旅行者一些水果和蔬菜。时间允许的话,我还会上岛走一走他们的集市。我感觉这艘船在海上流浪了无数个世纪。

月亮在云海中出没,轻风拂浪,万籁俱寂,大海与星空让我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世界,那是消失了的世界。一只海鸟掠过深夜的水面,高声鸣叫了几声,淹没在夜色里。轮机正在轰鸣,但是眼前的画面依然宁静,刚才的海鸟又飞了回来。

海洋有时能带来近于绝望的美丽,她仿佛会带走一切。当你说爱她的时候,你心里会涌现出恨,也许包含着恨的爱才更真实。

我对于大海只感到恐惧和神奇。我不敢说爱,更不说恨。我对她一无所知。从前的生活已被海水稀释。现在我得忍受拥挤潮湿的船舱和晚上令人无法入睡的闷热。可是,这并不妨碍我迷恋这艘船。

船身轻微抖动了一下。虽然极其轻微,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俯视船栏下的海水,只看到茫茫一片深绿色。星空深处的乌云遮盖了月光,乌云的边缘镶嵌了一道银白。船漂浮在海洋与星空之间,无依无靠。

一点光亮从海水深处缓缓升起,棋子一般大小,萤火虫似的,若即若离地依附在水下的船舷上。仔细看时,它漂向了远方。过了片刻又渐渐漂回来,反复了很多次,最后漂远了。我等了很久,它没有再回来。我猜想一定是某种会发光的鱼类或者水母。

夏夜海洋的空气里仿佛游动着无数的生物,就像海底的珊瑚虫。一座城市的地铁站口卖艺的年轻人抱着吉他,随手弹着旋律,唱着他自己写的歌。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位街头艺术家在给一位女孩儿画肖像。这些画面出现在我的感觉里,另一条街口躲着乞讨的老人和孩子。更多的画面,埋葬在了海洋的深处。

就在我要回船舱的时候,一声巨响声振动了脚下的甲板,我回过头看到远方的海面上一个庞然大物冲出了水面,悬停在半空中,白浪如绝壁而来,我站立了片刻,拼命抓住脚下的一条钢缆大声呼救,绝望闪过心头。钢缆擦破了我的手,可是我当时没有感觉。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到达越南之后过了很久手心的伤口才愈合。船体剧烈地摇摆了几下,瞬间又平静如初。我极力镇静下来,再看那物体时,觉得它并没有多么巨大。看不清它的轮廓,只感觉到一团柔和的光影。此刻海天一色,星垂万顷。刚才的一切仿佛梦境。

透过光影,旅客中那位年迈的母亲总是凝望着自己痴呆的儿子,他们白天坐在甲板上。人们投来复杂的目光,目光之外是无可奈何的大海,那孩子很喜欢喝可乐,也喜欢海风的气息。
我抬起头,一只海鸟从远处飞向了更远处,消失在天边低低的白云下。
我听到了歌声,飘忽不清,街头那个年轻的歌手还在弹着吉他。他的歌声让这世界变得朦胧。我感到一阵眩晕。天空突然改变了颜色,刚才的深紫色的夜空被幽深的黑色替代,

星光亮得让人害怕。向远方望去,景物倏忽变换,光彩炫目。片刻之间,船舷外唯见星光沉静如亘古的雪原,大海消失了!

惊诧之余,感觉脚下的甲板云雾氤氲。

大海缩成了一个棋盘,上面经纬相交,陆地围绕在棋盘的四周,平铺在船头的甲板上。

棋盘上蓝绿的波光闪烁,上面飘荡着一层层稀薄变幻的深浅不一的烟云。以手轻拂,随风聚散,如梦似幻。海中群岛,大如绿豆,小如菜籽,晶莹仿佛翡翠, 粒粒可数。

我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摸遍了其他的口袋,烟吸完了。曾经在郊外一处废弃的建筑里,几个人围坐在火炉旁边低头吸着烟,火上烤着两只偷来的鸡。外面是漫天的飞雪和远处城市的屋顶。有人在谈论着一艘要去越南的船。

我低头望去,棋盘的左侧纵贯着安第斯山脉,主峰上覆盖着积雪,如一本脊背向上而立的褐色书籍。乱云白雾在山谷间弥散,几只军舰鸟正在顺着山谷滑翔。非洲大陆亦如桌面般大小,金字塔与狮身人面像依稀可辨。尼罗河蜿蜒曲折宛若一条白色的丝线,偶尔闪动一下银色的光芒。右手边伸展着亚欧大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就像一个站立的松塔。北欧已经快接近船舷了,有些模糊。全世界铺展在船头的甲板上。船外包围着宇宙的深邃。
那团光影落在了我的对面。

我听到大副又在骂一个水手,两个人好像都喝醉了,他们在互相对骂。
此刻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这样的场景仿佛多次出现在我的心里。仿佛存在于我写过的一个童年的故事里。

光影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我能在心里感觉到它的压力。

“请教一局。”

我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棋子。光影仿佛笑了。笑声在我心里张扬,这加深了我的反感,刚才的事情我还没有忘记。

一颗彗星经天而来,在我们的上空盘旋一周,停留在高空之上,随即直落天元之位。瞬间光华四射,随即收敛。华丽的光焰里,那位母亲的目光又浮现在我的面前;所有徘徊在街头的眼神、角落里挣扎的灵魂;还有一排排扫向女人和孩子的子弹,无数的画面疯狂地重叠。

再看那棋子,色如琉璃,隐约的色彩还在浮动,拾取在指尖,温润如玉,而沉重异常。放于棋盘,随波上下,轻如海藻。

船体好像出现了机油泄漏,那气息让我难以呼吸。这艘船不是破旧可以形容的,不是的,她不是破旧,而是破碎。她随时都会解体。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她是由各种沉船的碎片随时拼凑而成的。有的碎片来自战争期间沉没的潜艇;有的来自被炸沉的巨型巡洋舰;有的来自北欧维京人的海盗船残骸;有的来自遇难的豪华客轮。。。。。。一层薄薄的油漆竟然掩盖了所有的一切。

月球如一个肥皂泡,颤抖着照耀在棋盘之上,从船的左舷飘向右舷。在我的右手边,出现了一个茶杯。里面除了月光,空空如也。

“月色代茶亦清雅。”光影的声音又在我脑海里出现。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去你妈的!”

我回忆起那些黑色的日子,心情坏到了极点。

我问光影:“你是谁?我想看看你的脸。”

光影聚敛了一下,感觉它又笑了,四周的压力仿佛在说:“闭目凝神,即可看到。”

我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感到了光影的失望,它的声音又在我心里出现:

“不自知者不可观人,确是至理!”

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一只老鼠出现在剑桥上,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是船上唯一的老鼠,更是这艘船最大的秘密。

现在这艘船承载着世界在太空里行驶,轮机的噪声更加刺耳。

我们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回到棋盘。该我走棋了,依然没有棋子,我向远处的巴黎埃菲尔铁塔伸出手去,把铁塔夹在指间,轻轻地放在棋盘右下角的星位上。铁塔随海流浮动,并不沉没。

那只老鼠的名字叫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他不经常出现,就连大副,二副和水手长、轮机长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光影思考了片刻,又一颗彗星盘旋而过,然后垂直而下,落在它左下的星位上。几手过后,我动用了金字塔、富士山、自由女神像和耶路撒冷圣殿。

我每走一步棋都会被棋子吸引,我想起一些故事,那是多少往事累积起来的负累!

光影的棋艺在我之上,我感到了压力,前景黯淡。我的思绪渐渐离开了棋盘,头脑里一片空白。我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微笑,在长久地凝视中,不觉打了一个哈欠,我用手去捂嘴,一道火焰已然飞入口中,还没来得及有所感觉,火焰就直接进入了腹中,随即轰然爆裂,我成为了碎片。

我看到了那位母亲领着她痴呆的儿子走出舱门去上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前亮着一盏幽暗的灯。儿子进去了,她在外面等他。现在,我的眼中还能看到他们。可是心里,我想到了死。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我两次被死亡凝视,这让我感到了荒谬。

真的就这么死了吗?感觉所有的往事似深海中的鱼群,遥远、陌生、无迹可寻。它们早已脱离我而存在,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许早已消失。现在看来它们是那么奇怪。没有逻辑也没有任何理由,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这是在哪里呀?

卫生间外面的母亲还在甲板上等待,灯光染黄了她的头发,蝎形星云正缓慢地从船底升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我恢复知觉时,光影还在对面,我的衣衫已经全都湿透,几处地方撕破,我刚才一定是极力挣扎过。

甲板上没有人了,老鼠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也不见了踪影。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只老鼠就是船长。

“棋子错飞,抱歉。”光影的声音从我心里传来。我站起身。

我对它叫喊:“你是个王八蛋!你个王八蛋!”

我骂了很久,光影仿佛没有听见。我有些累了。它的声音再次扫过甲板。

“碌碌终生! 一事无成!”

此时,我的眼前只有一枰沧海,半盏月色。

在心灵遥远的角落,我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一个瘸腿的残疾女孩儿一歪一斜地走在我的前面,我那时还没有上船,也没有去越南的打算。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跟着我走出好几条街。这是我路过的一座小城。蓝天白云下,种着望不到尽头的西红柿。太阳蒸发出大地的苦涩,这气息让我感到安全。

乡间泥泞的小路荒草丛生,一朵无名的小野花开在不远处,一只蜜蜂正在试探着要落在上面。回视这半盘棋局,星辰浮于碧海,人类建筑与山峰错落期间。北极冰山与南极大陆都在我的眼前,非洲与欧亚大陆上空浮着朵朵白云。美洲大陆则是月光轻盈,山川寂静。

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渐渐地,我挽回了局面,开始确立了优势。现在连非洲的乞力马扎罗雪山也在我的棋盘之上了。

一阵疲惫突然袭来,伴随着说不清的茫然。我不知道自己何以有这样的感觉,疲惫令我安静。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很快就要到达越南了,就在到达的前一天晚上,船长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在他的船长室与我谈话:

“我们就要到达越南了。阿力克谢,希望你为我办一件事情。”

阿利克谢是船长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给我起的名字。
那天靠岸前下达了船长的命令,所有旅客和船员一律在清化下船,带上所有行李物品。
当天晚上,这艘空船在无人驾驶的状态下驶出了港口,在距离越南清化海岸一百七十海里的海面上沉没了。

只有我知道,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船长已经在那天晚上和我谈话之后在他的房间里死去了。临别的时候船长给了我他的航海日志(记录截止日期为2013年8月11日15点37分)、一架六分仪、一支单筒白金望远镜、一枚捷克陨石戒指、一部写着他名字的拉丁语《圣经》、还有给那位母亲的一笔钱。钱是装在鲨鱼皮手提箱里的,到达河内后我匿名把钱款交给了那位母亲。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了,我现在还不得而知。现在的我面对着一团光影,面对着甲板上的山川大地,心中充满了茫然。

“我要走了。”光影对我说。

“我要走了。”它似乎在自言自语。

“还没有下完!”我说。

“我们会下完的。”这是它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当时还无法告诉它,我会在河内的街头继续给人画像。我还会做很多我现在不知道的事情。此刻,棋局上所有棋子都变化为星光,瞬间烟水迷离,渐向两侧船舷散去,甲板上的世界仿佛水一样流进了星空里。随着一声轰响,我们的船落入了海水里,随即又浮出水面,
我们又在大海之上了。

光影悄然升起,越过船舷,再次悬于海天之间。海面如昼,群鸟惊飞。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船长再次出现于剑桥上,他抛给我一支雪茄,我点燃雪茄,手有些微微发抖,我震撼于海洋的壮丽,也感到了手心伤口的疼痛。极远处的小岛上亮着一两盏灯光。当年曾经爬上城市的高岗,在深夜里俯瞰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许多年过去了,那些灯光去了哪里?现在的光影之海照亮了从前所有的细节,那些早已淡忘的往事,在这片海上流连。它神秘地预示着未来,可是我无法读懂这样的文字。

我向剑桥望去,船长没有离开,仿佛是光影的一部分,早在青春骚动的内心深处,我已经预感到他的存在。我现在还不知道他陪不了我多久了。我熟悉长长的公路和人的欲望。
在漫长的流浪途中,我知道生活比想象的更丑恶,我结识了亚历山大•尼古拉•彼得洛维奇船长,我见到了光影之海。在破碎的时光里,我会挣扎着超越人的极限而生存。这是非人的折磨,可是也有着极大的乐趣。所有的美丽在我眼里都戴着面具。相对于舞台,更有价值的是后台。光影渐渐消失了。海洋也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耳中只能听到浪涛的撞击声。手里的雪茄已经熄灭,我再次把它点燃。船长还在那里。我望着他,他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了。我还没有感觉,他也会死去,我会在未来如海的阳光里,怎样的怀念他。

(二)

2013年8月10日的上午,在北方的一座城市里,我把一点儿钱存到了银行卡里。银行在繁华的街上。导游举着小旗引领着一大群游客走过,人们四处照相,踏碎了阳光。阳光的碎片在脚边飞舞,如蝴蝶扇动着翅膀。一切都好像是舞台的布景。

回到家打开电脑,显示屏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后看到了海浪和一条破旧的轮船。这个画面一闪而过,一切又都正常了。

我坐下来,开始在网上与一个叫“药到命除”的陌生棋友下棋。刚才银行里人很多,一位白衣女子手里拿着一个比她还大的汉堡,坐在我旁边开始吃那个汉堡。我觉得她非常的可爱,下棋的时候我都会笑起来。

这盘棋我输得很惨。“药到命除”打出几个字:“给你推荐几本书。”他提到了吴清源、武宫正树和石田芳夫。“药到命除”下线了。这时有人敲门,我听着这声音。几乎没有人来我这里。

每天我守在医院的氧气站,负责给各楼层推送氧气瓶,然后把空氧气瓶推回来。这是一栋破旧的二层老楼,以前是病房,现在早就废弃了。由于它位于医院前门和后门之间,每天人来人往,车辆的出入频繁。

我几乎没有走出过这个城市,除了几个同事之外,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去书店买到了“药到命除”推荐给我的书。武宫正树让我想到了川端康成。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武宫正树的布局总想起《雪国》开头的情节。氧气站的门前不分昼夜总有人在匆匆走过,有时救护车接连而至。喧嚣的人海里伸展着无边的寂静。

(三)

时光如水流逝。我现在还不知道许多年以后我会从喀什进入中亚细亚草原,然后从土耳其渡海进入希腊雅典。

一天夜里,从医院完工回来,回到家。今晚网上有棋赛,我想先休息一会儿。我住的是简易的出租房,墙壁很薄,能听到邻居家看电视的声音,也能听到他们高声地说话。与氧气站一样,这里也是破旧的二层楼,只是它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大院子,一百年前这是一座私宅,现在早已拥挤不堪,摇摇欲坠。

窗外狭窄的街道上烟雾四起,从街头到街尾摆着几处烤羊肉串儿的地摊儿。几乎每天都要摆到天亮。躺在床上,望着天棚的丝丝裂缝,被雨水浸湿的地方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灰色污迹,仿佛是蜘蛛网一样装饰在天棚上,图案天然质朴。路灯把杨树的影子映在对面的墙上,轻轻地推动着墙壁。我没有开灯,我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天棚也不同于往日了。院子里收废品的年轻夫妻的孩子们在互相打闹,窗外吃羊肉串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谈话的声音和摊主偶尔的呼喊声不时地传来。树影和人声互相纠缠着时远时近。

我看着天棚,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我没有见过大海,可是我感受到了海浪在遥远的地方冲击着海滩。一点光亮透过上面的缝隙悬停在了天棚下。随着海浪声与窗外孩子们的打闹声,还有窗外树影的搅动,那一点微光扩散为一片云烟,云烟里星光闪动。此刻超然的宁静,我听到远处江边人们洗衣服的声音,听到一个小女孩在街口央求她的母亲给她买一个冰淇淋。 我看到了大熊星座、仙后星座、玫瑰星云、南十字星座。。。。。在天棚下,银河灿烂,星云缓缓升腾。明灭的星光里,我分辨出半盘棋局,这盘棋没有黑白子之分,都以星光为棋子,浑然一体。可是双方的布局非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心里。

楼下的一群人在叫嚷着要啤酒,老板随即答应了一声。星空里一颗星闪耀了几下。

对方下了一子!我盯着星光棋盘,想出了一步棋,随即在那个位置上也有一颗星闪烁了一下!过了片刻,另一颗星在这苍茫的星空里也闪烁了一下!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在与我对弈!

院子里,收废品的夫妻正在教训自己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哭了。孩子的哭声时断时续。我注视着星空里的棋局,开始的时候我占有优势,可是也就在瞬间,我感到了威胁,我开始逐渐被对方赶上,最后我只以一目半的微弱优势险胜。

在这浑然一体的星空里,有一盘棋,永远留在了看不见的宇宙深处。海浪的声音更加遥远,星空也愈加深邃。透过星空,我依然清晰地看到我的天棚。窗外的人声和车声还在不时地响起,忽远忽近。我看到一个陌生的人,他在给人画像,他还在一处处无名小城里下棋。他的样子仿佛在哪里见过,他是那么熟悉,他在一条船上,他与一团光影在沧海棋盘上下棋。他在骂光影。沧海棋盘和整个世界都在那艘船的船头甲板上。他们只下了半盘,光影离去了。他在凝望一片光影之海。那是一艘多么破旧的船啊!它航行在光影里,远处的海面隐藏在无边的黑暗里。

窗外一辆摩托驶过,放着一首DJ舞曲,摩托的引擎和音响渐渐在街角消失。光影之海把我的视线引向了天空,就像宇宙中的第一缕光,被时光漂白,沉淀成初春的积雪。踩下去,轻微的断裂声传送到千万年以前。

船上的他是那么熟悉!我仿佛在看自己的脸!仿佛就是我自己!可是我没有见过大海!
窗外吃羊肉串的客人打了起来,好像围了许多人。有人劝架,又恢复了平静。

星云开始消散,我看着它们一点儿一点儿消散,直到完全消失。我在床上又躺了片刻,然后起来洗脸,坐在电脑前,打开电脑,登陆对弈平台。

我要比赛了。刚才的对局还残留着一丝记忆。我的对手叫“飞过银河系”。对方开始的时候占优,后来我觉得他的水平与我相差不大。中盘过后,局势开始不同了。我知道自己遇见了劲敌,对方一直在不慌不忙地追赶着我,我有时得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才能走出一步。最后我仅以一目半险胜。这时我想起,这盘棋是沧海棋局和星空棋局的重现!刚想到这里,“飞过银河系”就消失了。

(四)

我不知道许多年以后我会来到威尼斯水城;
我不知道光影沉寂在谁的灵魂里。
它如旷野上飘来的闪电,不经意间照亮远处的飞鸟。
我行走在银河系的边缘。我在低矮的小店里点了一碗面条。
我无力安慰那个拿着核磁共振片子在墙角哭泣的女人。
我坐在麦当劳里等待大雨过去。

我想知道那艘船去了哪里。
我想知道那个棋手与光影是谁。
遗憾的是
有些人,如此遥远。
有些事,永远没有答案。

2021年4月10日修改。
杜凯然2021-04-10 13:22:18 发布在 红袖天涯


杜凯然2021-04-10 19:36:13 发布在 红袖天涯
吉祥天母保佑我所有认识的好朋友。。愿你们都平安。。我用这个帖子祝福你们。。但愿你们能看到。。吉祥如意。。
杜凯然2021-04-10 19:39:59 发布在 红袖天涯


别的我就不说了。。Blessed be you ...
杜凯然2021-04-10 19:46:51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这个帖子我的好友就别留言了。。我以后不来了。。祝大家都好。。
杜凯然2021-04-10 20:03:09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认识你们我非常高兴。。It is time to say see you later...
杜凯然2021-04-10 20:03:53 发布在 红袖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