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八我认识的有钱人，观“买香奈儿的人没洗衣机”帖子有感

兰总没抬头，搅着碗里的汤，道：“好象是严肃找了中介租出去了，Amy也不可能留下，走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我俩都安静地吃着晚餐。
“你下午要跟我说什么，是后天聚餐的事情吗？”好一会儿，兰总突然抬头问道。
我不死心地瞥了一眼手机，这才放下筷子，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大致地向兰总讲述了一遍。
兰总表情逐渐凝重，却没有打断我，一直到我说完，她仿佛才想起自己在进餐，可似乎已然没有味口，将碗推向了一边。
她懊恼地捋了捋头发：“光睿这阵子……我以为他真的在戒了，至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看起来一切正常。”说着兰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果然这样的正常才是不正常的。”
我拿起手机，神经质地点亮，复又熄屏：“梓棋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我真的挺担心。”
“是我不该又把她扯进来……，不过，任勇跟了远哥很久，做事情还是有他的一套，还是再等等吧。”兰总看了看四周，说：“这里挺气闷的，出去走走。”
出了小店，兰总往不远处的写字楼走去，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走了一阵，她抬手指向最高的一栋楼，说：“你看，那栋楼的17层，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毕业礼物。”
我震惊地看向她所指的那栋高楼，在余晖下，那圆柱型的大厦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真的吗？我爸送我的毕业礼物是一锅排骨汤。”说完，我自己先笑了起来。

兰总也笑，复又敛起了笑容，说：“今天是林婉的生日。”看我吃惊地转头看她，便继续说道：“以前我俩在国外相依为命，无论谁生日的时候，我们都会想方设法地给置办一桌中餐，那时候吃顿馄饨都是奢侈的，当时我们就发誓，以后回国了，生日宴一定要是最中国、最传统、最地道的中餐菜。”
说着她又指向那栋玻璃房子的方向，说道：“林婉求着严肃给她置办了那间咖啡教室，就是为了和我那层写字楼呼应，说是能离得近点儿，可惜后来我开办了索恩……”说着兰总又有些出神。
我也没说话，只等她静静地回忆，没一会儿，兰总叹了口气，转向我道：“我父亲当时购买这里的写字楼时，跟我说过一句话：‘希望你能站得够高，等你站到了一定的高度，世界就是平的’，当时我还不太理解这句话，现在……但愿不算晚。”她伸手揽着我的肩，示意我边走边说：“现在我把这句话转赠给你，共勉。”
我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响起，我抬手一看，正是任勇打来的，我连忙接通，并按了免提。
“任总！”我急切地对着手机喊道。
“找到小陶了。”任勇的声音里满是烦躁：“还有姓林的。”
“他们还好吧？”我连忙问道。
“还行吧。”似乎任勇不想细说，他只是简洁地嘱咐我：“我一会儿安排人照看他们，你别挂心了，早点休息，现在也不是你能操心得了的。”
我的心一沉，对着手机嗯了几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兰总抓着我胳膊的手猛然一紧，却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挂了任勇的电话，我转头去看兰总，暮霭里她脸色灰败，眼睛却仍是明亮。
“这事确实象任勇说的，你能做得太少。”她轻轻抚平我的衣袖，又道：“后天的宴请我也去，虽然现在我负责的是家里的纺织厂，但毕竟仍是索恩的股东，建筑商会的准副会长召唤，还是要应邀出席。”她的笑容里竟然有种绝诀：“你帮杜总多费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诚恳地回应她。
“希望我们都能占得更高，希望……世界能够更平坦一些。”

各位猫草，今天下午一直在施工现场待着，晚饭就约了同事出去吃，谁知一吃吃到了晚上9点，上个w市的著名菜肴吧。
哪里知道我这花了钱，还没有落着好，两个男同事喝酒尽了兴，就开始交心，结果因为三观不合，我们直接争执起来了。
我也挺讨厌自己较真的个性，深更半夜气得半死跑回家，呆坐了半天，最后自己跟自己做心理建设: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别人说了个笑话，却是你的人生，你能跟别人置气吗？不能，你只能怪你自己，是你自己把生活过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摊手)。
怎么办呢？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就算是个笑话，也得继续。
抱歉今天没有更新，只能说……生活就是这么操蛋，愿大家都不被打败。

回到家里，将一天的疲惫洗去，我躺在床上给梓棋发微信，写了删、删了写，折腾了很久只发了一句话：和我联系，很担心你。
拿着手机发呆，白天的种种在脑子里萦绕，最后我想起了和兰总说的话，忍不住细细地将自己的人生捋了一遍：我的人生最高点是什么时候？
良久之后，我竟然没能回想出来什么值得娇傲的过去，我曾经把顺利结束学业、找到挚爱当成我的成就，可……算吗？我有因为大学文凭、男朋友而看到更广袤的世界吗？没有，反而是工作，工作让我认识到更多的人、见到更多的事，我学到了更多的知识，了解到更宽广的天地，我不想停下来，我还想……不，是我还可以前进，还有更高的地方等着我，我还想看到更多！
手机突然提示有信息，我急忙点开，却不是梓棋，而是承俊。
“吱吱吱，有没有睡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芝芝”变成了“吱吱”，又衍生出“小老鼠”、“ cheese”之类的。
“没有啊，你呢？大律师，加完班了？”我开心地回复他，并发了个“暗中观察”的表情。
“在回家的路上，想你。”后面是一溜条的心形。
我忍不住嘴角上翘，给他发了个勾动的手指。
刚刚发送出去没一会儿，承俊竟然打来电话，我赶紧接了起来。
“你不要勾引我。”他在那头声音低沉得能听到喘气声。
“我哪有……”说着我却忍不住将空调被拉到下巴，将自己和手机都盖了起来。
他在那头叹了口气：“要不是明天要开庭，我现在就想去找你。”
我小声地笑，说：“要不是你明天要开庭，我现在就想要你来找我。”
“你……不要得意啊。”他在那头咬牙切齿。
我笑得更开心了。
“芝芝。”他突然认真地叫我，问道：“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嗯？”我放开了空调被，感觉自己听得不真切。

“饯行宴”当天，我起了个大早，将头发细致地挽了起来，穿上了新买的阔腿西裤和裁剪得当的衬衫，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魏芝，你是一个有目标的人，从今天起，你的每一分钟都不容浪费，都是为了站在更高的地方而努力，时时保持最好的状态！
我握拳放到面前，却又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好傻，忍不住笑起来，拿起包，穿上高跟鞋，深吸一口气，出门上班！
下午我早早地抵达了酒店，检查了宴会厅的布置，悬挂了横幅，将出行的企业家及邀请的领导、同行大佬们的名牌一一放好，又将酒水、饮料分配到各桌。
我安排顾德在门口和酒店的迎宾站在一起，又叮嘱他：“先把包包放到车里，再贴好前后两个车贴，然后固定好旗子。”我一边说，一边指着堆成小山的物件，统一配备的背包里装满 了提示手册、对讲机、急救药品等等，我不放心地强调：“一共四样，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放心吧。”顾德无奈地笑道：“一个背包，两个车贴，一个车旗，记住了。”说着他将我往酒店里面推。
我又反复确认宴会厅门口的签到墙，上面间或地贴着小号的车贴，上书“志远自驾车队，世界在脚下”，而“志远”二字的斜上方标注了“而心近”三个字，这是我提报的计划书里杜致远最喜欢的部分，车队定名为“志远”。
我后退了两步，让同行的女同事站到墙前，确保拍照光线合适，再检查了同事负责留影的单反，以及给莅临客人的胸花都是可以立即使用的，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刚想坐下来，顾德便打来电话，说是有客人来了。
这么早？我急急地站起身来整理仪容，起身去迎接。

或许很早前我就隐约意识到杜致远在业内的影响力，但从来没有这样直观地感受到，尚未到约好的时间，客人便一波接一波地早早抵达，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惊喜地和已到的熟人打招呼，惊讶对方也在出游之列，又三三两两地返回签到墙前合影，不断地变换着握手、拥抱或者揽肩的动作，以便多拍几张照片。
不时有人拉住我上下端详：“你就是小魏吧？不错不错啊，这次活动准备得不错。”
我不停地微弯下腰来说：“谢谢！谢谢！都是杜总指导得好，希望领导您多提意见。”
再看手机，我有些紧张了，每张桌子都到了不少的客人，而兰总一个小时前就发来信息说已经和杜致远一起出发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到？
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是顾德发来的：“我好象看到老板在停车场和人吵架，你快来啊！”
吵架？和人起了争执吗？我急得不得了，赶紧叫了同事来帮我看着，便匆忙地去找顾德。
顾德见到我，赶紧迎了上来，指着不远处的车道：“看！老板不知道和谁在吵架呢，我……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敢过去。”
我眼尖地看到副驾驶上的兰总，而杜致远已经从驾驶室出来了，正大声地朝车里说着什么。
“我去看看，你别管了，还有一些自驾的成员没来，你别疏忽了。”我示意顾德回到工作岗位，便急急地往车那边走去。
还隔着一辆车，我就听到杜致远风雷一般的声音：“你他妈的就是脑子有问题！他们一家人都有病你看不出来？！你还给我折进去一个人，你是不是欠他们林家的？啊？！又出钱又出力的，你欠！我可不欠！”
兰总似乎也很激动地回了一句什么，因为她在车里，实在是听不太清楚，但却惹得杜致远更加光火。
“放你妈的屁！原则！原则！你这也有原则，那也有原则，你那些破原则到底有他妈什么用？！”杜致远的声音高亢得引起路人的侧目。
见不远处保安已经朝这里走来，我向前迈了一步，确又立刻觉得不妥，我飞快地掏出手机来，

拨打杜致远的电话，心里却不停地跟自己说：镇定！镇定！一定要非常镇定、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没一会儿，电话里和车那边同时响起杜致远的怒吼：“喂？！”
我顿了两秒，才用缓慢的语速道：“杜总，客人已经到了大半，而且省厅的领导也到了。”
不知是我的态度，还是“领导”二字影响了他，就听电话里的声音小了不少：“你跟他们说一声儿，我马上到。”
“杜总，您先进来吧，我去找兰总。”我只好继续假装自己在宴会厅里。
“知道了。”杜致远说罢，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静静地等待杜致远离开，谁知他突然绕到了车后，吓了我一跳。
明显的杜致远也楞了一下，却没做声，只是象没看见我似的，打开了后背厢，拿了一条香烟出来，便关上车门，向酒店走去。
我尴尬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副驾驶窗边，轻轻敲了敲玻璃。
兰总抬头见是我，便抬手用纸巾按了按眼睛，将车窗打开来，道：“没事，我马上过去。”
只是这么一眼，我便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没事，没事，我陪着你吧。”
我随即默默转身，在一旁等她平复情绪。
天气实在太热，好在车子正好停在阴影里，我看了看手机，心里有点焦急。
一抬头，见不远处一个服务生过来了，手里端着托盘，走到近前，服务生欠身看了看车号，对我说：“小姐，这是您的车吧？刚才有位先生让我送些冰块过来。”
冰块？我马上意识到是杜致远让他送来的，赶紧道谢，将托盘接了过来。
兰总正在补妆，见我递过冰块和毛巾，只是叹了口气，便认命地接了过去。
我坐到了后座，听兰总塞着鼻子说道：“小陶和光睿的情况不是很好。”
听到这句，我好一会儿才问道：“……很严重吗？”
“已经安排了私人护理。”兰总用力地抽着气道。
见她回避了我的问题，我觉得心脏猛地掉下了深渊，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接着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兰总放下包着冰块的毛巾，清了清喉咙说：“等几天吧，我通知你。”

宴会厅内酒兴高至，杜致远带着我游走在酒桌之间，不时地将我介绍给各桌的客人。
“小杜啊！如果不是你，我这西行的梦想可能永远地埋在了心里。”一个两鬓微白的男子用力地和杜致远碰了一杯，力气大得似乎要将手里精致的白酒杯撞碎。
我认得他是W市著名建设公司的一位副总，姓彭，和杜致远一起任这次自驾游车队的队长。
在杜致远的催促下，我敬了彭总一杯，只将酒在嘴里含了片刻，便用手里的纸巾假做擦拭嘴角，将口中那一小口酒吐在了纸巾里，这是杜致远刚才教的法子。
我用手中的分酒器将杜、彭二人的酒杯满上，他们却只是揽着对方的肩小声说着话。
“这个科技公司我也只是听到了点风声，具体的，我们路上慢慢聊。”杜致远说着，拍了拍彭总的肩头。
对方笑得了然于胸：“真是混知识份子的圈子的啊。”彭总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兰总：“听说你这个妹妹还是个海归，搞了个环保公司是不是要上市啊，有什么好项目只管跟我说。”说到这儿，彭总指了指主桌的客人，将声音压得极低，附在杜致远耳朵边说了几句。
杜致远眼睛陡得亮了，直起身来，又和彭总干了一杯，笑得春风得意。
跟着杜致远转了大半圈，不少来客都是W市的重量级企业领导人，杜致远或多或少、有意无意地提到了一个科技项目，尤其是本市著名钢材国贸的一位领导，硬是拉着杜致远低声交流了好久。
“小魏！小魏！”
我连忙回头看去，见兰总在向我招手，便对杜致远打了个招呼，快步地跑了过去。
“小魏，还记得甘总吗？”兰总指着面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对我说道。
这位被兰总称呼为甘总的男子，十分面熟，我不由分说地放下分酒器，先伸手去与他交握，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

“甘总您好，我是小魏。”
“魏助理你好啊，这是工作操劳？比印象里瘦了不少啊。”甘总笑得憨厚。
今年以来，因为工作原因，我确实是瘦了不少，听到甘总这样说，心里除了开心，还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位甘总不正是在索恩公司时，想要合作，却最终无缘的绿力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吗？还记得那时唐凯为了争取与绿力的合作，专程陪同兰总去了绿力集团在本市的总部，却最终因为垫资金额巨大而失之交臂，当时唐凯因此还和兰总有了嫌隙。
我抬起手里的酒杯，对甘总说：“您真是好记性啊，绿力的领导太厉害了，我敬您啊。”
甘总也拿起酒杯来，说：“你这不也记得我吗？虽然在索恩没有合作成功，恒远却是我们的老搭档了，魏助理以后常来常往啊。”说罢轻碰我的酒杯。
一杯过后，兰总笑着说：“绿力最近高歌猛近啊，看来小风小浪的只能给你们助力，听说今年要投资高科技项目了？”
甘总连连点头，道：“现在是大数据时代，我们这种传统行业很怕落后啊。”说着笑了起来。
今天晚上似乎大家不约而同地在谈着高科技，间或能听到“云”、“人工智能”、“物联网”等词汇，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科技行业云集于此，根本不会认为是传统行业的大佬们在这里推杯换盏。
我转头去看兰总，她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沮丧与失落，整个人都透着知性与乐观，与20分钟前判若两人。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正笑呵呵地看着我，只是看了一眼他胖得几乎看不见的脖子，我就喊出了声：“罗总！好久不见！”
“小姑娘还记得我啊！”罗总小小的眼睛笑得快要消失在脸上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欠了索恩的钱不还，拿E市的项目来抵债，还想把自己的小兄弟介绍给我做男朋友，心里想着，我嘴上却说：“罗总不仅生意做得好，人也特别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怎么可能不记得您呐。”

“哎哟，这小嘴甜的。”罗总一把揽住我的肩，强烈的酒气扑到了我的脸上：“来来来，跟哥哥喝一杯。”
我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动作，左手抓住他搭在我肩上的手，一个矮身，从他臂下躲了出来，便去拿分酒器，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不是嘴甜，是实话实说，来，我敬您一杯。”说着我扬起自己手里的酒杯。
说话间抬头，却见罗总已经眯起了眼睛，脸色阴沉，略带踉跄地逼近了一步，边用鼻孔喷着气，边道：“怎么？是我老罗吃你豆腐了？还是你的肩膀是镀金的？做什么鬼样子，给谁看啊？”最后一嗓子突然拔高，惹得周围的目光全射向这边。
我被突然的变故吓到，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不及细想，我就条件反射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罗总，您误会了，我这是想给您倒酒。”我微弓着腰，陪着笑脸：“是我动作太粗鲁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话音没落，罗总就扬起了手里的酒杯，辛辣的白酒骤然泼到我脸上，就听他破口骂道：“误会个XX误会！我误会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每天往老子床上爬的女人多的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象个东西？！”
我听得不真切，因为白酒溅入眼睛的一瞬间，我开始疯狂地流泪，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身边有人在劝说，有人拉着我的手，声音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我却说不出话来，我的尴尬、羞耻、无助和眼泪一样决堤，大脑里只有嗡嗡的回响。

“老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劈开了混沌的一切，是杜致远。
罗总仍是不停地在咒骂着，于是杜致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罗！！！”语气里带着威胁、不奈和压抑。
有人拉住我的手，让我站直了：“魏芝，没事吗？走，我带你去冲一下眼睛。”兰总焦急引着我往前走。
我抓住兰总的手，跟着她离开，听见杜致远的声音越来越远：“怎么，喝上头了？你是要唱大戏啊……”
高档酒店的洗手间里，门扉厚重，兰总只得先放开我，才能推开门。
洗手池前，我直接将脸伸到水龙头下冲着眼睛，兰总在一旁，不知是在给谁打电话，焦急地询问白酒会不会灼伤眼睛。
“怎么样？还好吧？”挂了电话，兰总转向我，见我站直了身体焦急地问道：“你眨一下眼睛，看看有没有异物感，或者是灼痛的感觉？”
我渐渐看清镜子里的自己，也能看到金色的镜框和大理石的台面，但却仍是不停地流着泪。
“能看清吗？”兰总向镜子里的我挥着手，又转头对我说：“算了，直接去医院吧，万一影响了视力就不好了。”
她伸手来扶住我的手臂，我连忙反手里抓她：“别，兰总，我……我觉得不用医院。”
“没事的，去开点眼药水，就怕酒精烧伤了眼角膜。”她严肃地说道。
我却仍是紧张：“不用，真的不用！我没什么很严重的感觉……兰总，我……”见她停下了推扶我的动作，看向我的眼睛，便说：“我可不可以先走啊，今天，我想回家。”现在，我只想找个阴暗的地方躲起来，不见任何人。

兰总怔了一下，声音温柔了下来：“可以，当然可以，你今天受累了。”
我觉得鼻子酸得难受，好在眼泪一直没有停下来，我只好扶住眉头，将自己的眼睛藏在阴影里，塞着鼻子道：“就是……那个……帐还没有结，还有东西要带回去……”
兰总拉了我一把，示意我边走边说：“这些你别管了，好好回去，休息一下，还是坚持用清水冲洗眼睛，万一有什么不适，就给我打电话。”
上了的士，我催促兰总快点回去，只有杜致远一个人在场，有什么事，连个知会的人都没有。
兰总叮嘱了好半天，又拍下了出租车车号，这才跟我挥手道别。
可惜我的定力还没有修炼好，车子刚一离开，便捂住脸，痛哭失声。
小时候，总是希望快点长大，觉得似乎长大了，人生就可以自己作主了，可以买想买的糖果，看自己喜欢的课外书，回到家先看电视再写作业，不和讨厌的亲戚说话……，事实上，长大后，愿望也跟着长大了，我们想要上万的包包，想和永远不会出现在生活里的人恋爱，希望别人可以理解自己，想要学会去相信他人，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只是过了一天，杜致远便打来了电话。

“杜总！”接起电话的同时，我从床上坐直。
“眼睛好点没？”杜致远的声音不带波澜。
我无意识地将左手握成拳：“没什么大碍，谢谢杜总。”
“你看是不是今天过来，明天早上我就出发了，我把公司的事跟你交待一下。”看似问句，却全然没有给我回缓的余地。
早已养成的职业习惯，让我还没细想便如条件反射般地应道：“好的。”
“那我等你。”说着电话便挂断了。
我缓缓地放下手，怔怔地看手中的手机，心里涌起一阵悲凉，我很想尖叫着说“不”、说“我好累”、“你们都走开”……，可……终究，我还是我，我只是我。
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猛地打在我脸上，让我站立不稳，几十个小时只是缩在这间阴沉的出租屋里，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迟早是要面对的，干脆去做个了断，我用力地挺了挺胸，却听到骨头发出细碎的声响。
上了地铁，不是高峰时间，有不少的空座，眼看着快要到站，我忽然觉得自己太过颓丧，急急地拿出镜子，给自己涂点口红。
没顾得上回应办公室里顾德的招呼声，我快步地向总经办走去，期望除了杜致远，不要再面对任何人。

“进来。”
伴随着应门声，我已然走进了办公室，坐在办公桌面后的杜致远先是瞥了我一眼，随后猛地抬头看我。
“你怎么跟个鬼一样？”他带着七分惊讶、三分不耐烦说道。
“啊？”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只伸手假做搔头，想要挡住他的目光：“我……”
“你这两天怎么过的？”还没等我回答，他又问：“不是说你和我们合作的周律师那个徒弟在谈恋爱吗？那小伙子没管管你？”
想起昨天和承俊的交流，我感觉心脏猛地被人捏住了，感觉全身都在抽痛，只得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杜致远叹了口气，指了指我身边的椅子：“坐。”
我拉了椅子坐下来，同时吸了口气，开口道：“杜总……”
“先听我说。”杜致远带着些许粗鲁打断了我，他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皱着眉，表情凝重，道：“这次我出去半个月，公司里你要把大梁挑起来。”
刚听这一句，我眼睛都大了，抬头直直地看向杜致远。
他冲我伸出手，又厌烦地收回，用手指捏了捏鼻梁：“你来恒远也有大半年了，制度你重新整理了一遍，对公司的大小事务你也都了解，小陶请假之后，公司的数据你也都在跟进，所以生产流程、各部门的管理范畴，你也都清楚，我签批的文件都是你上传下达的，关于经营方面的疑点、关键，你应该也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我。
虽然他突然说让我“挑大梁”，把我吓得不轻，但经过他这一番整理，公司的各项事务，确实如他所说，我都知晓，只得惶恐而慌乱地点了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公司运作和平时一样。”他接着说道：“所有到总经办的文件，你和老王签过了，就可以执行了，但是超过十万的金额，以及重大和异常事件，你给我打电话，明白吗？”杜致远的声音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可是……”我想挣扎一下，这不是我来公司的目的啊。
“啧！”杜致远发出厌恶的声音，让我飞快地垂下眼睛，他扯过一边文件袋，手指不耐烦地在上面敲打着：“老王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自从上次彻查了他分管的大小事务，似乎是回到了兢兢业业的状态，但其实毫无斗志，各项工作都在推诿，所以你要面临的问题很多，半个月不长，但要是解决不了问题，日子也不短。”
他带着压迫感的语气，让我又抬起头来，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看看你这萎靡的样子！”他终于吼了一声，不待我反应，就叩了叩桌子：“小姐，醒醒！上班了！多大点事，你跟大难临头一样，老罗那点破事算个球！要这点事都能让你要死不活的，你还能干吗？是感觉自尊受到伤害了？自尊是什么？自尊就是个屁！”他将手边的文件袋猛地滑向我：“拿去，专治自尊受伤！”说着挥手象赶苍蝇一样，道：“去把老王叫来，跟你们俩再一起说一下。”
被他一顿抢白，我槽都咬紧了，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拿站那份文件袋站了起来，起来得太猛了，以至于椅子差点倒了。

我踩着愤恨的步伐走出总经办，往王百生的副总办去，手里胡乱撕扯着文件袋上的棉线，是离职单？还是职务调整通知？虽然早已习惯了杜致远，以及整个恒远的粗暴、无礼，但我似乎是到达了极限，是的，以前的我也许表现得毫无自尊、十分软弱，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我并不是除了恒远，就端不起饭碗了，你杜致远就算是我的老板，也不能……
我呆立在副总经理的办公室门前，不敢相信地盯着从文件袋里抽出的那张纸。
这是一张薪资调整单，姓名一栏赫然写着“魏芝”二字，而“调整后工资”那栏的数字，让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聚不了焦。
将文件袋夹在腋下，我用右手食指点着数字一个个地数，个、十、百、千、万，万！过万了！我茫然地抬头，脑子里所有的嘈杂都消退了，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的薪资……过万了……

和王百生坐在杜致远的办公桌前，我看到杜致远的嘴巴在动，却感觉自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王百生毕恭毕敬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
我感觉脑子里十分忙乱，象是喝多了功能饮料一般地飞快处理着信息：想给爸妈打电话，要不要去买点什么奖励自己？晚上吃顿好的吧，约同学去唱歌？还要和谁分享加薪的喜悦？
“魏芝还年轻，我们要多培养年轻人，给年轻人机会。”杜致远突然提到我的名字。
我猛地回了神，一旁的王百生点头如捣蒜。
“行了，你去忙吧。”杜致远露出乏味的表情。
看着王百生走出去，我没敢动，抬眼去看杜致远。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表情玩味，这才开口，道：“看来钱不但治好了你受伤的自尊，还包治百病啊。”
我来不及细想，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知道怎么应答。
好在杜致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知道钱有什么好处吗？”他拿了根烟点上，侧过大班椅，跷起二郎腿。
我没接话，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问我。
他吐出烟雾，说：“钱可以给你自由，就象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想骑车去西藏，但我在上初中的时候，曾经从家里骑车去墨山，来回差不多四十公里吧，结果回去的时候，我骑不动了，被同去的孩子落下很远，我身无分文，又不能丢掉自行车，那时不象现在，过了晚上八点，路上连个鬼也没有，我吓得一边流泪一边大声唱歌，腿都麻木了，还是机械地蹬着车。”他深吸了一口烟，盯着虚无的的方向：“等我回到家时，我家人都急疯了，虽然我已经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了，但还是挨了一顿打。”说罢他轻笑了一声。
杜致远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他的过去，甚至是在应酬的时候，他也不象别的男人，喜欢谈论自己的过往，我只在索恩时，听到他跟兰总回忆过去。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的感觉，我要是有钱就好了，有钱在口袋里，我也许还是会拼命地骑车回家，但我知道我还有另一个选择，我能坐车，如果有这个选择，我可以努力得更安心、更洒脱，钱可以给我选择的自由。”他说着转过头来，眯着眼看向我：“我说的，你懂吗？”
我赶紧点头：“嗯，我懂。”
他却不屑地笑了：“你不懂，你现在还不够懂。”
我没反驳他，我不会反驳我的老板，更不会反驳给我过万月薪的老板，于是我只是做了个深呼吸。
“你去忙吧。”他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不再看我。
我应了一声，起身将洽谈椅推进大班台。
就在我要走出总经办时，杜致远突然又喊我：“魏芝。”我回头看他，就听他说道：“记住你现在的心情，拿到工资的时候，花个痛快，能挣又能花，你会享受到两倍的快乐。”

幸福不幸福，我并不知道，毕竟还没有拿到工资，但我一定是勇敢了，下班后，我一个人去了W市最繁华的街道，走进了最奢华的商场，曾经我在这里为兰总买过LV的包，在那之前，我没有进来逛过，而在那之后，我也没再踏足过。
柜姐望着我笑，让我随意看看，我虽然仍是有些拘谨，但还是有些害羞地请她把那只可爱的草编包拿给我看。
包包虽然是草编的，价格却跟草根一点关系都没有，彩条的带子制成了提手，品牌字母十分圆润地被绣在包身上，另一面的品牌标签被印在一小块白色皮革上，可爱得很。
我把包包还给柜姐，很坦然地告诉她我现在买不起，柜姐笑着说没有关系，可以看看其他的，总会有一天可以买得起的。
走出专柜，我什么也没买，但心里感觉特别地满，我隐约可以感觉到杜致远所说的，包包就在那里，我知道，如果我想要，它就可以是我的。
我并不想回去，而是去了一楼的一家饮品店，我点了一杯饮料，48块，说贵不贵，但却不便宜，以往的我是不会喝的，我甚至有些嗤之以鼻，非常有名的连锁饮品店，这样的饮料不过是一半的价格，为什么我要喝这里的？我又不傻。
我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旁的抱枕，看着来往的人流，发现这里的客人真好看，并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是随性、舒适，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牵着一个头发挽成丸子的姑娘走了过去，笑得很是温柔。
嗯，戴眼镜的男孩子真的有种特别的帅气。

那日，我从“饯行宴”上仓惶地逃回住所，接到我的电话，承俊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当我打开门，看到承俊焦急的脸上挂满了汗水的时候，不顾他汗湿的衬衣，一头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良久，我才从抽噎中缓过神来，原来全情投入地哭泣时，人的脑子会是一片空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只想哭个爽快。
我觉得自己累得要死，想挣扎着去洗把脸，承俊却没松开手，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我说出来更象是赌气。
“是我的错，你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是我的错。”承俊的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抚摸。
我感觉自己又想流泪，拼命地将眼泪赶了回去，用力地回拥他：“没事，我好多了，你不要这样想，工作上总会有些委屈。”
承俊却突然松了手，他扶着我的肩平视我：“我宁可你没这么坚强，我更希望你依赖我一些，而不是给自己不公正的际遇找理由。”
我茫然地看着他：“我坚强吗？我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啊。”
“你……”他叹了口气，把我的手抓在他的手心里：“你啊，杜致远让你去应酬这些事情，你可以拒绝的，你不用怕啊，如果因为你不愿意参加这些活动，杜致远给你小鞋穿，你可以直接辞职，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安排好一切？什么意思？但我顾不上这个问题，连忙解释道：“今天的这场宴会，一直是我在组织，我去是应该的啊。”
“芝芝，你真的太单纯了。”承俊的眼里全是心疼：“你做事从来都是全力以赴，但并不是努力就会有好结果，你要看看环境，就象你说的，今天宴会列席的全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参加，就象是一只羊掉进了狼窝，不出事才怪。”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怪怪的：“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啊，我各项准备都做好了，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到了最后杜致远安排别人去赴宴，我反而会觉得不公平，我更希望这些列席的老总可以知道打电话给他们的魏芝，就是我啊。”

“这些人知不知道你，有什么重要的？”承俊带着震惊和不解看着我。
有什么重要的？我一时语塞，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些都是资源，以后也是人脉啊。”
“傻瓜。”承俊恨铁不成钢的笑了：“要你去积攒什么人脉啊，你老公我堂堂一个律师，客户里多的是关系和人脉，至于让你这么辛苦吗？你就好好地当我老婆就好了，健健康康地、开开心心地最重要。”说着，他微偏过头，吻在我的唇上。
承俊的吻仍是如平日里一样的轻甜，只是刚一触到，我便沉沦了进去，脑子里又混沌了起来。
随着这个吻的深入，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放在我后背的手，不安分地伸入我的衣内，急切地想要摆脱内衣的阻挠。
“魏芝，和我住在一起吧，我家给我准备的房子就在市中心。”承俊一边亲吻我的耳垂，一边轻声地说着，声音象是一根羽毛，在我心头搔动：“我已经让我爸给你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以后你在家等我就好了……”
我突然清醒了，将手撑在他胸前：“你说什么？什么工作？”
承俊刚刚点燃的火苗正吞噬他的思想，不由分说地拨开我的手，将我推倒在床上：“一会儿细说，芝芝……”
我更加用力地怼住他的双肩：“齐承俊！你说什么工作？！”
承俊皱起眉，一支手支住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直到确定了我是认真的，这才吐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我让我爸在中粮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本打算过两天再跟你说的。”他烦躁的将额前的头发抚向脑后。
“为什么？你问都没问过我……”我有些激动地问他。
“为什么？！”承俊打断我反问道：“难道上次你被认作任勇的女朋友，还不够吗？今天被人当场泼一脸的酒，还不够吗？你给杜致远打这个工，一天到晚的加班，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还要继续在恒远待下去吗？！”
他突然地质问让我措手不及，我以为上次的误会已经解开了，没想到他仍然耿耿于怀，我试图说服他：“可是你总要跟我说一声啊，工作确实有不如意的地方，你不也经常被委托人和案子折腾得不行吗？可你还是……”
“那是因为这是我的事业，是我一生为之奋斗的战场，而你那只是一份工作，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你去中粮，工资或许没有现在高，但轻松啊，到时候我们住在一起，所有的开销都由我来承担，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的工资留给自己零花就好了。”承俊说着伸手来揽我：“这次我让我爸帮忙，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你带去见见我爸妈，每天听我说起你，他们催得一天比一天紧。”

听到最后一句，我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承俊前面说的内容我都忽略了，要见他父母了吗？
俯在他怀里，我不再挣扎，心跳都加快了，刚才的委屈、耻辱全都藏了起来，只剩下了紧张和茫然，我们认识已经快三年了，确认关系却只有大半年，现在就要去见他父母吗？
承俊说的话，我不是不心动，我一万次地幻想过在W市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和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但现在，我迟疑了……
那晚承俊没有留给我细想的机会，象往常一样，他很快就让我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我沉浸在他的呼吸里、他的声音里、他皮肤的触感里，在越来越深的夜里，忘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