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包子的白头约

第七十八章 山村猎人
老兵油子和老书记离开高原河家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关帝庙。
关帝庙里。已经有几十个人坐在哪里。现任高书记的儿子高玉宝正在讲话：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兄弟姐妹。我们在坐的都和高原河利益相关。现在高原河碰到一个大麻烦。我们必须帮他一把。不能让城里来的流氓剁了他的脚筋。大家也知道。高原河为什么得罪阳贵飞。他是多管闲事吗？不是。在坐的各位。谁也保证不了自己将来不得罪贪官污吏。谁也保证不了自己不得罪流氓阿飞。如果高原河的脚筋被宝庆来的流氓剁了。下一个被剁脚筋的就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在坐的各位。我们必须团结起来。要让那些城里来的许老馆知道。我们山里人是不好欺侮的。
一个年纪大点的男子担心地问：我听说那些城里流氓连警察都敢杀。手中有刀有枪。我们用什么对付他们？
高玉宝神情不乱地说：大家见过打野猪吗？几个城里流氓。到我们南山村来。人生地不熟。就象几条野猪。我不要你们冲锋陷阵。我也不要你们和野猪拼刺刀。我只需要你们分成三个小组。在离野猪一百多米的安全地方呐喊几声。打几面铜锣。将死了人时上祭的三眼铳和六眼铳都拿出来放几响。动静越大越好！
在坐的有些人参加过文革时期的武斗。有些人参加过宗族械斗。
每个男子心中都有有兽性和血性的。特定的环境下。兽性和血性激发出来。懦夫都可以变成勇士。
一个老人说：高玉宝。这不是打大阵吗？好。就用这方法打回城里流氓。我和老书记他们一起打过野猪。你们负责将野猪惊散。我和老兵油子几个猎人埋伏在他桥边。外地人找不到小路。回中和铺只会走马路。只要将两个宝庆许老馆乱枪打死在桥下。以后就再也没有流氓敢到南山村来闹事。
高玉宝说：人命关天。如果高原河真的被剁了脚筋。一定要把凶手消灭！如果高原河没有受伤。将他们打伤。让他们天天找阳贵飞要医药费。让那些贪官污吏请神容易送神难。让那些贪官污吏以后不敢找许老馆对付老百姓！

就在高玉宝和张山红他们在关帝庙里商量打大阵时。两个凶名远扬的宝庆许老馆在两个县城混混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和乡。
税务所的副所长阳贵飞学着电影里大姐大的样子。请来两个中铺的本地流氓。在中和乡一家名不起眼的饭店做了一桌酒。给城里来的许老馆接风洗尘。桌上。城里的流氓和乡下的流氓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半夜时分。阳贵飞的弟弟租来一辆拖拉机。一个城里许老馆吐着酒气对阳贵飞说：阳大姐。一起去看看热闹么？你学学我们是怎样对付乡巴佬的。
阳贵飞想起那天跪在高原河身前的样子。不加思索地上了拖拉机。
两个中和铺的流氓。两个县城的混混。再加上两个从宝庆来的专门剁手筋剁脚筋的杀手。对付一个南山村的土包子还不是小菜一碟？阳贵飞坐在拖拉机上。想着高原河血淋淋的样子。

拖拉机开到南山村小学门口。那时的小学没有铁制的大门。也没有保安。
拖拉机司机不敢远离拖拉机。看着六个流氓和阳贵飞两姐弟朝高原河的家走去。
中和铺的两个混混走在最前面。白天时他俩来踩过点。县城的两个走在中和乡的混混后面。两个宝庆来的流氓又走在县城后混混的后面。阳贵飞走在最后面。
最前面的两个混混拿着两根钢管。县城的两个混混拿着两把砍刀。宝庆来的一个拿着把刺刀。另一个人手里拿着匕首。腰间还有把火枪。
八个人八个手电筒。八个人有六个人是第一次到南山村来。有六个手电筒的光东晃西晃。给平静的山村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离高原河的家还有二十米。高原河家中那三只狗就警觉地叫了起来。张山红家那条狗经常吃骨头。膘肥腿壮，叫声特别宏亮。
领头的宝庆许老馆对县城的两个混混说：你们俩个。去堵后门。一个中和铺的混混便带着两个县城的流氓走到房子后面。

高原河那晚没有脱衣睡觉。他听到狗叫得特别厉害就起了床。
中和乡那个混混拿起钢管砸高原河的大门。大门的木板用了几十年。一砸就碎了。里面加固的木条左一条右一条的。
高原河从窗口大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强盗？敢砸我的大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马上回头、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带头的宝庆流氓掏出腰间的火枪。对准那条最大的叫得最凶的狗就是一枪。张山红家的狗立时倒下了。另两只狗吓得落荒而逃。躲到屋角里怒吼。
几个流氓对破烂大门又是砸又是踢。门倒了。砸在受了伤的还没气绝的狗身上。几个流氓进了屋。为首的宝庆流氓挥舞着火枪说：高原河。我不要你的命。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剁你的脚筋！你乘乘出来。就可少受点苦！不然的话。我不仅剁你的脚筋。还要砍了你的手指。叫你以后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听到高原河家里的火枪声的张山红飞快地跑到屋后的山上。将一面铜锣打得砰砰乱响。口中象杀猪似的大喊：起火了！大家一齐来救火！
中和乡那个本地流氓见识过宗族械斗。拿钢管的手有点发抖了。担心地对庆许老馆说：大哥。形势不对头。人家早有准备了。我们撤吧。
在门外看热闹的阳贵飞却说：你们怕什么？几个乡巴佬而已。就是来几个救火的土包子又怎样？你们有刀有枪。难道还怕几个拿锄头扁担的乡巴佬 不成？
领头的没有说话。掏出火药袋给火枪装火药上钢珠。
钢珠还未装好。高原河却从房门的一个小洞里伸出一个喷雾器的笼头。朝几个进了他房子的流氓喷出了一团汽油。
宝庆流氓的火枪还未装好钢珠。高原河又扔出一个燃着的打火机。火苗一见汽油。三个流氓身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拿火枪的流氓最惨。他身上带有火药。火药全然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
大火人扔了火枪扔了匕首。疯狂逃出了高原河的房子
高原河的房子原先是个造纸做坊。屋前有四个小水池。四个用石灰水浸造纸原料的四四方方的水池。差不多两米深的水池。
三个着了火的流氓不顾一切地跳进水池里。 那是阴历二月。水很冷。
高原河背着喷雾器走出家门时。喷雾器还喷着一米多长的火苗。
阳贵飞的身上没有着火。看见高原河向她走来。吓得三魂丢了两魂。一边喊救命一边拉着她的弟弟也跳进水池里。
屋后的三个流氓听到阳贵飞喊救命的声音。连忙跑到前面。
却只见屋后屋左屋右三个方向亮起了几十个火把。不知多少面铜锣发出急促的声音。不知多少响铳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声音。不知多少人呐喊：打土匪！抓强盗！
塘中有个流氓想爬上岸。高原河手中的火焰喷射器立即对那个个喷去。
三个未落水的流氓中那两个县城来的扔了手中的砍刀。趁远处的人群还未合围。沿着马路落荒而逃。也不管掉到塘中的阳贵飞的死活了。
中和乡那个混混扔了铁棒。跪到高原河面前说：高原河。我们俩个本地人只不过带了下路。罪不至死。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以后我们俩给你牵马抬轿。跟你混饭吃！
高原河冷冷 地说：好。你拉你同伙上来。从关帝庙那方向走！
中和乡那个混混立即趴到水池边。拉住他那个同伙的手。将同伙水淋淋地拖了上来。两个人不要命地朝关帝庙的方向跑去。
水中的阳贵飞也想从水池爬出来。七八只打过猎的狗却围了上来。几十个人也围了上来。有几个人品中嚷嚷; 高原河。你受伤了么？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们每个人砸两块石头。砸死这几个狗杂种1！
不知谁朝水中砸了两块石头。几条狗便跳进水里。将水中的人象咬野猪一样乱咬起来。宝庆来的那个想剁高原河的脚筋的家伙抓住水池边的一把枯草说：高原河。你有勇有谋。佩服！佩服！我从没想过要你的性命。你也饶我一命好不好？
高原河关了喷雾器的开关。要命的火焰立即熄了。高原河冷冷地说：只要你们俩再也不到南山村来撒野。我饶你俩一命。但你们打死了我朋友的猎狗。怎么赔？
掉在另一个水池里的阳贵飞连忙说：我赔！我赔！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这女人太歹毒！别放过她！先打断她的腿再说！再朝她脸上沷瓶硫酸！
阳贵飞吓得尿了裤子。她绝望地说：高原河。我并不想打断夏日烈的腿、是我老弟他们下手太重了！喷她的硫酸也只想吓吓她。只喷在她的被子上。没有喷她的脸上。高原河。我错了。你饶我一命吧。
高原河又冷冷地说：既然如此。你上来吧。你老弟看样子很凶的。就让这几条狗教育教育他吧！
阳贵飞爬上岸时。没人拉她。有人还朝他背上砸了两颗不大不小的石头。
六七条狗在水中围住那个据说县城里很有名气的混混。咬得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公子哥们哇哇大叫。受不了的时候便说：高原河。饶我一命吧。这件事我不是罪魁祸首。我姐夫才是真正的罪人。他仗着在银行里工作欺男霸女。他才该死！你找他算账吧、我以后拜你做大哥。年年进贡。岁岁烧香！
高原河又是冷冷地说：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决不缺席！告诉你那个狗屁姐夫.牢房的门已经朝他打开了。去自首吧！
出来混迟早会还的。很多人只是说说。却不知这是真理。

第七十九章 唐经理
高原河允许池塘中的四个人爬上岸时。四个人都冻得直打哆嗦。阳贵飞的弟弟手被狗咬了几口。尽管穿着衣服的地方伤不重。可手掌上的伤被冷水一浸。火辣辣地痛。被烧伤的两个宝庆流氓爬上岸上既不敢坐也不敢走。强忍着疼痛面对几十个人的怒火。
阳贵飞可怜巴巴地对高原河说：高原河。我冻得死。借身衣服给我穿啰

高原河还没回答。身边的张山红晃动着明晃晃的杀猪刀说：你是福大量大的国家干部。我们是乡巴佬。我们山里人哪里有你们干部穿的衣服！别做梦了！
阳贵飞低三下四地对高原河说：高原河。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做大事的人。宰相肚里能撐船。别和我一个妇道 人家一般见识好不好！你看我这全身水流流的样子。太丑了。高原河。就把你的衣服借身给我穿吧。
高原河面无表情地说：红姐。带她进去换身衣服吧。别到我奶奶放棺材的那间房里去。那里有套野猪的机关。
张三红惊牙地说：高原河，最毒妇人心。这家伙打断了夏日烈的腿。这千刀砍万刀刮的沷妇还想剁你的脚筋。冻死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借衣服给她穿？
高原河换上的眉兹目秀的脸色对张山红说：红姐。杀人犯被砍头的时候都要吃顿饱饭呢。这是基本人权。这个女人是很恶毒。但她已经放下了武器。我也不能在公共场合侮辱她的人格。
高原河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字字如箭射进阳贵飞的心里。阳贵飞跟着张山红走进高原河的房子换衣。进屋的那一瞬间用极复杂的眼光看了高原河好几眼。

阳贵飞换衣的时候。听到屋外响起了她丈夫唐经理的声音。
唐经理带着乡政府的三个治安队员走到高原河屋前的坪地上。几十双眼睛马上瞪上了他。浑身湿透的两个宝庆流氓看见治安队员戴着的红袖章脸上就有了喜色。至少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了。阳贵飞的弟弟立时站起来挥舞着被狗咬伤的手。

三十多岁的唐经理没有理睬他的内弟。而是走近高原河。一边伸出手想和高原河握手一边说：高老板。干得漂亮。我老婆在家里称王称霸。在单位目中无人。从来没有人教训过他。高老板。你出手再重点就好了。让她知道这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高原河一手抓住喷雾器的开关。一手抓着喷雾器的摇柄。他没有理睬唐经理。却对治安家的副队长说：副队长。您来得好及时。如果我真的被宝庆来的许老錧剁了脚筋。你们治安队的人也会这么及时出现吗？
副队长避开高原河的眼光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一个小小的副队长。很多事有心无力。我们接到人报案。说南山村发生大规模械斗。所以特地来制止。如果我们不制止。如果我们不把埋伏在桥头山里的四个猎人喊回家。只怕县城来的那两个流氓早就见了阎王了。高原河。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沾上人血。一个人手上沾上人血。就很难洗净了。

几十双眼睛望着高原河。高原河不怒而威地说：做大事的人是不怕鲜血的。杀一个人是个杀人犯。杀一万个人就成了将军。下次如果还有狗胆包天的人想剁我的脚筋。我决不手软！我一定让他看看阎王爷是什么样子！
唐经理讨好地对高原河说：好。象个做大事的人！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我们俩口子栽在你手里。口服心服。只要你放我们一马。不去管夏日烈的闲事。我们俩一在银行。一个在税务。我们一定帮你把砖厂办得红红火火。
高原河却毫不领情地说：唐经理。你能封住我的口。你能封住记者的口吗？你能封住夏日烈几千同学的口吗？你还是识时务一点去投案自首吧。争取从宽处理！
唐经理将脸差点贴到高原河脸上。咬牙切齿地恐吓说：高原河。哪个不让我过好日子。我就让谁日子不好过。如果我进了班房。我第一个检举揭发你。揭发你去年对县长夫人耍流氓！揭发你将县长夫人拉进医院的护士更衣室！你仔细想想。这个新闻远比我睡个大学生重要！是可以哄动全县的！
高原河的眼神乱了一下。马上平静地说：你说的好。警察问我的时候我也坦白从宽。我就说是我们俩个人一起犯的事。你是主犯。我是从犯。你是惯犯。我是初犯。我顶多判个三五年就可以回家。你呢。你可以好好想想。这个世界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太多了！捧起石头砸自己脚 的人也太多了！你不怕死就胡说八道吧！
唐经理理屈词穷地退了下来。

阳贵飞穿好衣服出来时。唐经理低头哈腰地迎了去。刚一开口。阳贵飞甩手就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骂：姓唐的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你这个畜生造成的！我再也不想见你这个畜生！
唐经理诺诺唯唯退到一边。
阳贵飞经过高原河身边时说：高原河。我去自首。这身衣服，我叫我妈洗干净了给你送来。高原河。我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也是心地善良。是这个冰冷的社会让无知的我们戴上了红卫兵的帽子。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让我们的双手沾上了鲜血。风水轮流转。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象夏日烈一样无依无靠。高原河。你在一生中最美的年龄碰上了最好的时代。你们这个时代。没有人骗你们揪斗老干部。没有人骗你们殴打臭老九。没有人骗你们知识越多越反动！也没有人骗你们打死牛鬼蛇神。甚至没有人骗你们喊万岁。好好珍惜吧。我希望坐牢出来后。我还能见到你.
高原河没有回答。他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阳贵飞走的时候。治安队的人没有给她上手铐。
两个宝庆来的许老馆却一个一副手铐。也没人给他们换衣服。两个受伤的家伙一拐拐地离开南山村时。心想。时代不一样了。流氓不是到每一个地方都能横行的。听说西方国家的黑社会的人都在洗白自己。夜郎国的流氓是不是也都该转型了？

第八十章 燕归来
听说。这个世界。有阴有阳。有先进有落后。有民主有独裁。有君子有流氓。
大部份的人也只是听说而已。他们分不清阴与阳。也分不清先进和落后。也分不清君子和流氓。
夜郎国五千年的历史。其实是一部愚弄老百姓的历史。
随便哪个王朝。老百姓只要能吃饱饭就会喊万岁。就是吃不饱饭的时候。也有人逼着百姓喊万岁。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不要喊万岁的年代。
是一个年轻人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年代。

夏日烈的弟弟夏日良跟着他的母亲走进南山村的地盘时。高原河正在和他的父老乡亲们抬电线杆。八个人抬着一根电杆在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走。一个老汉拿着焊烟筒在一旁喊劳动号子：齐用力哟，嘿着！加把油哟。嘿着！人心齐哟，嘿着！泰山移哟，嘿着！。。。。。。
几个看热闹的没读书的六七岁的小孩子模仿着大人抬电杆的样子在马路上做游戏。一个小家伙学着喊劳动号子：牛费力哟，嘿着！费牛力哟，嘿着！。。。。。

夏日烈的母亲手中提着一只鸡。她是来感谢高原河的。她听说高原河要去黑龙河淘金。而且要喊三十人年轻人去干活。她的儿子夏日良刚刑满回来。为了生存。必须找份活干。在八十年代。很多的农村汉子都窝在家里。靠锄头扁担混日子。一个刚从劳改场回来的人。找份活干很不容易。
夏日良比高原河大两岁。身躯也比高原河高大。他看到高原河抬电杆时有点吃力的样子走上去拍了拍高原河肩上的杠子说：你歇会。我替你抬一程吧。
高原河也不推辞。将杠子让给了夏日良。他到一边远远地看着。
有人说。考察一个人。和他吃顿饭就知道了。也有人说。打一场牌就知道了。一个人的本性。在吃饭和打牌的时候会自然的流露出来。
真正干过重体力活的人。要考察一个人。只要和那个人干一天活。就能了解的一清二楚。偷懒 的。狡诈的。贪婪的。凶残的。再能装再能骗再能演的人也装不了一天。能装一天的人肯定是个可怕的绝顶高手。

高原河接过夏日烈母亲手中的鸡走在马路上。前面是抬电杆的人。高原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夏大叔身体不好。这鸡还是拿回去炖给夏大叔吃。先运砖厂吃中饭。
夏日烈的母亲说：轻重礼。长短棍。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呢。我家夏日烈火要不是你帮忙。只怕连书都读不成了。
高原河正想说什么。却见三辆单车追了上来。领头的是王家燕。
三个骑单车的人下了车。跟着高原河推着单车走。
王家燕一边推着单车走路一边介绍说：高原河。这位美女是我们中和乡百姓银行新来的周经理。这位是在百姓银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专管放贷的贺主任。
高原河连忙热情地和两位领导握手。
周经理没有嫌弃高原河手上抬电杆时的灰尘。笑着说：高原河。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还有映象吗？
高原河说：你是周县长的千金吧。年纪轻轻就当银行经理了。年轻有为。以后还要请周经理多多关照。
周经理淡淡一笑说：不敢当。我只不过凭父母的能力找了份工作。混了份工作而已。高老板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呢。年纪轻轻就办了家砖厂。还要到黑龙河去淘金。高老板。我们可以说是老相识了。你可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象我们这种基层银行。拉存款是最重要的工作。我希望高老板砖厂的钱存到我们银行来。
高原河哈哈一笑说：这是小事。我砖厂在你们银行设个专门账户。那些工人们的工资都可以存你们银行。以后砖厂资金周砖困难的时候。还希望周经理多多扶持。
周经理也笑着说：我一个月工资一百多。我个人的贷款权限是两千块。如果高老板少个一千两千的周转资金。尽管开口。高老板。现在国家搞经济建设是重点。哪儿都缺资金。象我们这种基层银行。最重要的是吸纳存款支援上级银行。我不仅希望高老板的钱存在我们银行。我还希望你帮我一把。将马丁香马中福那些大老板的存款也拉一部份到我们银行来。对于银行内的工作人员来说。谁能拿到大额存款才是真正的工作能力。
高原河看了一下手表。砖厂的人快吃中饭了。高原河说：这事从长计议吧。这个世上的人都是互惠互利的。有机会我和马老板他们说说。先去砖厂吃中饭。如果周经理能让 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那我一定能帮周经理高升一步。
周经理说：好。咱们一言为定。

王家燕把周经理和贺主任请来南山村的目的。是要贷款。而且别人没有经济能力做担保。别人也不愿意给她做担保。只有高原河有能力也愿意给她做担保。
周经理到南山村的主要目的，是想见识一下高原河砖厂的样子。想了解一下高原河怎样由一个读不起书的少年变成一个万元户。
周经理和贺主任在高原河陪同下在砖厂转了一圈。听到到很多笑声。那些笑声可不是装出来的。
几十个工人中午休息，有说有笑走进食堂准备吃饭时。张山红开着拖拉机进了砖厂。拖拉机上还坐着马丁香。
听到马丁香的声音。高原河连忙迎了上去说：丁香姐。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马丁香看到王家燕和周经理站在一起的样子。脸上就有了一丝不快。从拖拉机上下来时故做轻松地说：我也想去黑龙河淘金。我准备跟张山红学开拖拉机。
高原河说：吃了饭再学吧。认识一下。这位是我们中和乡百姓银行的周经理。这位是贺主任。
周经理和马丁香握手的时候。发觉马丁香的手上布满老茧。心想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子。怎么就成了万元户呢？

第八十一章 退路
砖厂的中饭。是普通的饭菜。三菜一汤。几十个工人吃得晶晶有味。有人还喝起了烧酒。有说有笑的环境显出一团和气。
银行的俩位领导看在眼里。对高原河也多了一份欣赏。这个十七岁虚岁十八岁的农村青年办成这么一家砖厂。的确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厨房的宋大娘干活很麻利。一会儿的工夫就给两位银行领导炒上四菜一汤。
王家燕本想陪银行领导吃顿饭。看到马丁香脸上的不高兴。拿着高原河签字盖章的担保贷款文件回自家代销点去了。离开砖厂时用艾怨的眼光看了高原河一眼。
马丁香象女主人一样招呼老班长张山红和两位银银行领导吃饭。满怀热情地给领导敬酒。
一番虚伪的热情过后。高原河小心地问马丁香：丁香。怎么你突然也想去黑龙河淘金了？听说那片土地上到处是蚊子。吃饭时都要戴着防蚊子的纱罩。草地上还有很多草鞭子虫。咬人一口后就可能得森林脑炎。
马丁香诡秘地一笑说：我听说那里金子多。在河里打小盆的一天都可以搞上一克两克。有些罗刹国的美女都到北大荒淘金的地方卖身。一克金一次。我怕你到了那个棒打孢子瓢舀鱼的地方把我忘了。
高原河说：你在家开店。一年能挣几千块。干吗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受那份苦？淘金的事。就象在赌宝。要是亏了怎么办？你要为自己想条退路。
马丁香说：退路？你给我谋条退路好不好？我娘家的那个小店我不能开了。我三哥三嫂要开。我三哥三嫂想和人在九龙山办两个氰化池淘金。我听你说氰化物是剧毒的东西。怕污染水源。怕对不起子孙后代。便反对他修氰化池。挡了他的财路。我三嫂便恨我恨得要死。嫁出去的女。沷出去的水。我也不好和他们挣那个小店。高原河。你说， 我除了和你动去淘金。我另外还能做什么？
高原河没想到几天时间没去雷塘村。雷塘村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真的是因为多管闲事说氰化物会污染环境让马丁香失去了个一年能挣几千块钱的小店。那这是怎样的罪过？高原河奥恼万分的说：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失去了谋生的商店。
马丁香说：说对不起有用吗？以后别多管闲事！象夏日烈那样读不起书的闲事你少管！你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象王家燕贷款的事你也少管！你全部身家才多少钱？她已经借了你两万一千块了。她不能凭着你们在关帝庙有句什么狗屁诺言就榨干你的每一滴血！

高原河没有回答马丁香的话。而是给两位银行领导敬酒后问：两位领导。象我丁香姐这情况。没有了养家糊口的小商店。以后做点什么事在这个世界谋生呢？
贺主任打着官腔说：马老板已经发了大财了。还说什么谋生？我估计你的家产至少有十多二十万吧。将钱存在我们银行。只吃利息就能过上好日子。用不着四海奔波去挣钱了。我们一个月工资都只有百把块钱呢。
马丁香将头低了下去。在桌下将高原河踩了一脚说：坐吃山空。家财万贯不如朝进一文。年纪轻轻就靠吃利息过日子和寄生虫有什么区别？高原河。你不是读书多么？你怎么就想不起给我谋只饭碗？
高原河说：开砖厂的时候我就想过。要是今年发了点财。我想在中和乡开一家店。专卖钢筋水泥。现在最高领导人说过。和平和发展是世界的主要潮流。我们国家要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这对我们普通百姓来说。是难得的脱贫至富的历史机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中和乡的人大多数人会照上电灯。大多数人会住上红砖楼房。现在中和乡没有一家卖水泥钢筋的商店。只要把这个店开起来。一定有点前途。
马丁香还没有说话。周经理有点不相信的说：高原河。我真怀疑你的年龄。我真怀疑你的学历。我好呆也在宝庆财会学校读过三年中专。好呆也看过一些经济学方面的书。我看不出中和乡有哪些事是生财之道。你说卖钢筋水泥能赚钱。还真有点道理。你这么聪明。指点我们这些一个月拿百把块钱死工资的人一下。我们怎么投资变成万元户？
高原河胸有成竹地说：周经理。象你们这种有权的人。没有比发财更容易的事了。
周经理说：该不是叫我们贪污受贿，违法犯罪吧。毁了自己前程的方法。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高原河喝了口酒说：我丁香姐到你们银行存一笔钱后。我请她给我做担保。只要你能在银 行给我贷款五万元。明年我就能让你变成万元户？
周经理还是不信地问马丁香：马丁香女士。你有能力给高原河做五万元贷款的担保吗？你可以在我们银行存上十万块钱吗？
马丁香居然点点头说：可以。半个月之类。我可以存十万块钱到你们银行。以后我如果真开了家卖钢筋水泥的商店。需要资金周转时。还希望两们领导多多支持！

高原河和马丁香有了开店卖钢筋水泥的计划。马上付诸行动。
看着高原河和马丁香骑着摩托车离开南山村的背影。贺主任对周经理说：周经理，你说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为什么是地主份子的后代？难道是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么？这高原河二十岁都没有。就成了万元户。将来会不会成为百万富翁？会不会成为新时代的资本家？如果这片土地上又出现大富翁大地主。那几十年的革命是不是革错了？
周经理说：做好我们自己的本职工作吧。政治上的事。不该由普通百姓来考虑的。如果社会主义让老百姓永远生活在贫穷落后没有电灯的世界。无数先烈的血便是白流了。我觉得他们俩给我上了一课。他们已经在给自己谋退路。好多当干部的。只知道拼命的往上爬。并不知道给自己留条退路。
贺主任说：这两个人做事还很周到的。有进有退。中和乡如果这样的人才多几个。那该多好。
周经理却想。世界上的人才。哪个时代都有。大多被社会埋没了。如果高原河不有碰上马丁香那个有钱的寡妇。他能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吗？如果高原河不是碰上了改
革开放的好时代。如果这个社会还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高原河能有这样的马就吗？象他的父母。就是做梦也不敢开砖厂吧。
夜郎国的历史。就是一批又一批人升官发财的历史。老百姓的血泪。没有人记载。也没有人在乎。很多人升官发财后不留后路。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家破人亡。高原河能逃脱历史上有钱人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吗？

第八十二章 从前的碉堡
高原河和马丁香骑着摩托在中和铺找房子。
想开店。要租适合的房子太难了。
特别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老百姓刚吃上饱饭。还没有多余的钱改造房子。就连中和铺这种乡政府所在地。除了乡政府税务所工商所银行这些国家单位是红砖房子。老百姓大都住的是木料房和土砖房。房顶上有瓦不漏雨的就是好房子。好多人家十多口人挤在几十平方的房子里。有些农民家的那间堂屋里打着两三个灶。有些人家一间房里摆着两三张床。
高原河和马丁香在中和铺街转了一个下午。没找到如意的房子。
第二天。高原河和马丁香又在中和铺转悠。田半仙俩口子看见了他们。特地招呼他们进屋坐坐。
田半仙的房子。是中和乡最独特的房子。
别人家的房子。不是土砖房就是木料房。条件好的家庭是红砖瓦房。
田半仙家的房子。是石头砌成的。三间不足十平房的小房子上盖着的是稻草。
高原河忍不住问田半仙：田大叔。为什么您家的房子是石头砌的？
田半仙掏出一袋 旱烟，摸摸索索卷上一根说：你奶奶没跟你说过？我住的这块地方。从前是你奶奶娘家的产业。你奶奶的父亲刘八成是中和乡最大的地主。我住的这三间房的位置。解放前是一个三层的碉堡。上面两层是青砖砌的。下面一层是石头砌的。解放的时候。大地主的小儿子和几个乡丁据不投降。还打死了一个解放军战士。解放军调来重炮。几炮就将碉堡轰平了。青砖后来搬去修了乡政府大楼。石头上沾了太多的血。没人要。我爸做过大地主的管家。家里的房子被贫下中农分了后没地主住。不得已在这里用砌碉堡的石头盖了这三间房容身。。。。。
高原河坐在一根笨重的小凳子上。长叹一声说：我奶奶从不跟我们说她娘家的事。她的娘家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她已经有几十年没回过娘家了。田大叔。我听说我奶奶有两个弟弟。有个弟弟还当过保长。那个人怎就也没了？
田半仙说：你说刘保长？刘保长算个人物呢。民国三十四年走日本。一队日本鬼子打芷江机场从我们中和乡路过。听说刘保长家是中和乡最大的地主。便杀进了刘家大院。将刘家大院的男女老少杀了个干干净净。将刘家大院的钱财抢了个干干净净。将刘家大院的房子烧了个干干净净。刘保长和十多个乡丁守在碉堡里。打死了三个日本鬼子。还打死了日本鬼子一匹马。日本鬼子用炮一轰。将碉堡的上面两层都炸飞了。十多个人粉身碎骨。分不清谁是谁。。。。。。
马丁香忍不住说：田大叔。这里打死过那么多人。你不怕吗？
口半仙叹了气说：怕又怎样？哪里是我容身的地方？这世界的鬼虽然凶恶。可他们不曾伤我半分。这世界上的人表面文明。他们却弄瞎了我的眼睛。与其和那些满脑子阶级斗争的毫无人性的人在一起。我还不如和鬼住在一起。
高原河说：田大叔。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好好过现在的日子吧。田大叔。你屋前这块空坪地蛮宽的。我和马丁香在这片空地上打个棚子卖 钢筋水泥好不好？
田半仙的老婆说：卖钢筋水泥？好！高原河。只要你以后帮我们照顾一下那个在读书的女儿。我们两个老家伙拼尽全力都要帮你一把。
田半仙说：打什么棚子。干脆盖栋新房吧。我算命几十年。认了四百多个寄崽。四百多个寄崽每年都会来看我这个寄父。每人都会给我拿点钱。这几年我挣的钱决不会比那些做木匠做砖匠的少。高原河。我有八千多块钱了。足够盖一栋红砖瓦房。少了钱的话我可以和我的那些寄崽借。每个借十块都可以借到几千块。你给我设计一下。我把钱都交给你。马上给我盖新房！
高原河到空坪地上走了一转。脑袋飞快地运转。
他捡来一些砖头石块。在地上摆房子基础的图形。他摆出一个五个门面配合里面的三间石头房子成为一个四合院的力形。田半仙蹲下将那个图形摸了又摸。开心极了。

高原河一边引导田半仙摸房子模型一边说：中间那间是客厅。客厅五米长四米宽客厅两边是主卧室。最左边的那间十米长四米宽的卖钢筋水泥。右边十米长四米宽分成三间房。都做卧室。我和丁香只租你这间卖钢筋的和一间主卧室。每年房租八百好不好？
田半仙说：一生能住上这种红砖瓦房。还有房子出租衣食无忧。我以前所有吃的苦都值！好。就这么干。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明天就动工！马上给我运石灰和红砖来！

一旦决定盖房。高原河马上显示出了他的办事能力。
他找来一张纸和一只笔。几分钟就写了份建房申请。将申请交到田半仙手中说：田大叔。申请要你们生产队每个户主签名盖章。这件事必须你自己去做。今天下午和晚上一定要做好。别的村里有人要盖新房必须请生产队的户主和村干部喝顿酒才可以动工。你是残疾人。做酒不容易。给每个户主和村干部买包一块钱的过滤嘴香烟。给十块钱的签字画押钱。其它的事我来做。
田半仙马上叫他老婆牵着他拿着申请去生产队找人签字盖章了。
高原河骑上摩托，和马丁香一道先回南山村找张山红。要张山红帮他运一拖拉机石灰，再马上去九龙山木场买一拖拉机杉木做门框窗框。
紧接着找到抬电杆的夏日良。要他到田半仙的家门前的空地上挖一个洗石灰的池子。再帮田半仙家拉上电灯。
紧接着高原河载着马丁香又去找他的师傅郑白银。郑师傅主修的雷塘村小学已完工。验收合格。学生们已经到了新学校读书。但账还没有结。郑师傅那天正在犁田。上半年修房子的比较少。因为雨天比较多。郑师傅那个建筑队的人大都在责任田里干活。一听到高原河又承包到了工夫。纷纷和高原河称兄道弟要请他去喝酒。

高原河自然是没有时间去喝酒的。他把马丁香送回雷塘村。看到马丁香的父母时。马丁香的父母对他的眼光有点异样。再也没有从前的热情。在老一代人的眼中。女儿和儿子还是有区别的。哪怕女儿再孝顺再有钱。女儿也不能和儿子一样有一样的份量。那个时候很多老人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马中福听说马丁香要在中和乡开一家钢筋水泥专卖店。将高原河盯了好久说：高原河。有点眼光。有点能力。我妹妹没有看错你！我正愁着怎样给我妹找份工作。钢筋水泥都是笨重的商品。得有个男子汉装车下车。你就别去黑龙河了。就在家里帮丁香卖钢筋怎么样？
高原河还没有回答。马丁香却抢着说：哥。您到黑龙河去淘金。人生地不熟。没有几个可靠的得力的助手怎么行？我能经营好雷塘村的商店。自然也有能力经营好中和铺的钢筋水泥店！装车下车的搬运工随时找得到！我希望将来高原河和您一样有出息。
马中福点点头说：好。再过十天半月。黑龙河的冻土就解冻了。就可以去打清眼。就该去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抓紧时间。盖好那栋房就准备动身去黑龙河。你和我去村里把修小学教学楼的账结了。来日方长。你和我家老三也要搞好关系。
高原河只有点头称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是没有主见的。只有随波逐流。

第八十三章 夏日良
在夜郞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几千年来。从没改变。
田半仙盖房的消息。很快传遍中和铺。
有些人心中很不是滋味。那么多四肢发达眼晴光明的人盖不起房。这瞎子居然要盖红砖房了。叫中和铺那些搞了几十年阶级斗争的人心中什么味道都有、

天亮时分。正是卯时。吉时。
高原河早早地用摩托车搭着他的师傅郑白银到了田半仙家门前。
田半仙早准备了三牲酒礼香火蜡烛。盖房动工之前。要请砖匠师傅请神淹煞。
小女孩田中玉听到声音。早早地起了床。手舞足蹈地对高原河说：高大哥。是你给我家盖房？你学砖匠了？
高原河摸了摸田中玉的手说：我学砖匠半年了。为了生活。不得不辍学。你以后要好好读书。象我哥一样考大学！-
小女孩子懂事地点点头。

郑白银师傅点燃蜡烛和香纸。一手持刀一手抓鸡口中念念有词。口中念的东西可是砖匠师全傅们口口相传下来的东西。念完之后。顺手一刀。郑师傅提着脖子上冒血的滴血的鸡围着宅基地走了一圈。
高原河点燃一串鞭炮。
这种盖房的开工仪式。不知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即使文化大革命那种扫尽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有人盖房时还是偷偷举行这样的仪式。

掩煞之后。高原河和郑白银开始放样。放样就是在宅基地上用石灰划出宅基地的基础图形。师徒俩放出最前面的第一根石灰线后 。高原河给郑白银替上一根烟说“师傅。帮我考察一个人。让他跟你做几天工夫。
郑师傅说：你是我最优秀的徒弟。你的眼光比我还要强。什么人值得你考察呢？
高原河一边干活一边说：这人叫夏日良。三年前他姐考上大学。没钱读书。偷了人家一条牛。判了三年。坐了二十六个月牢。早几天才出来。我不知道这两年多时间，他在监狱里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有人说监狱是座免费的大学。好人进去关几年。也会变成精通犯罪技术的人。师傅。请你带他做几天小工。看看他有没有沾上监狱里那些老犯人的坏毛病。如果他的心还未变黑。如果他想凭力气挣钱。过阵子我带他去黑龙河淘金。他姐还要读一年半大学。没有钱寸步难行。

郑师傅抽了口烟说：我们做手艺的人。最怕的是徒弟手脚不干净。最怕的是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我替你看看这个人吧。高原河。我总觉得你心太善良了一点。这个世界。有可能好心没好报。你会因为一份好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高原河说：麻烦就麻烦吧。没有哪个人是一帆风顺的。

郑师傅考察夏日良的第一天。一丝异样也没有。夏日良如果不是剃过关头。头发还很浅。根本看不出他坐过牢的痕迹。高原河有意无意和他比赛挖地基的的土方。夏日良在三二0劳改农场挖了两年多煤炭。什么吃苦耐劳的活都干过。挖土方更是小菜一牒。重活粗活。高原河居然不是他的对手。
第二天担河里的卵石和沙子给基础灌浆。都是重活。最重的活是到百多米外的四都河里担沙子和卵石。那个时候盖房。没有人卖沙子和碎石。河中有的是沙子和卵石。盖房的人都是自己到河中去挑。
高原河每担卵石和沙子都在一百三十斤以上。上午挑了五十多担。十午也挑了五十多担。散工的时候张三红都有点心痛地说：高原河。你干吗这样卖力?你一个当包工头的。重要的是管理。用不着这样流汗！
高原河说;我只有扎扎实实做几天工夫。才知道要给别人开多少工钱。我只有每样活都干几天。才会知道如何管理。
张山红坐在拖拉机上。看着高原河干活的样子。心想。这个世道。很多人有钱了就再也不肯干粗活重活。象高原河这样成了万元户还样样活肯干的男子有几个？

夏日良和高原河还 有几个人从河里挑着卵石横过马路时。一辆客车从省道上经过。一个人从客车上伸出脑袋说：良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告诉兄弟们一声？
言语不多的夏日良对车上称兄道弟的人说：我现在不想浪迹江湖。也不想和人称兄道弟。我只想学门手艺。我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兄弟们忘了我吧。

第三天。中午休息时。三个人找到了工地上。那三个人都有和夏日良一样的头发。都有在劳改场呆过的痕迹。
据说。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友谊。只有两类人有。一类是一块上过战场的战友。一类是一块坐过牢的狱友。
夏日良的三个狱友请他去喝酒。夏日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三个狱友离开时。一个领头的人说：良哥。谢谢你在三二0农场对我的关照。良哥。你要金盆洗手。我们不反对。可该找回来的要找回来。该要回来的一定要讨回来。你和夏日烈在六都乡淘了一个暑假的金。工钱一分也没拿到。如果你拿到了工资。也不会去牵那个贼村长的牛。也不会有三年牢狱之灾。我们一定要去找那个贼村长。我们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夏日良目送狱友离去。如同一座雕像。
这个世界。有几个人能讨回公道？

第八十四章 刑场
田半仙的房子砌到半个人高的那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刑场上午时三刻要枪毙犯人。
警察局早下了通告的。治安队的人天刚亮就到刑场布置警戒线。
离田半仙房子不远处的两条小河相汇的地方。两条小河夹着一片连放牛娃都不愿去放牛的荒滩。那便是中和乡的刑场。
这个刑场历史悠久。大清朝时便做过刑场。那时是砍头。没有人记过数。这个刑场砍过多少颗头。
民国时也是刑场。那时是枪毙。也没有人记过数。民国时这刑场枪毙过多少人。
夜郎国成立后不久。这里是主要刑场。土改时候。上面要求村村见红。每个村至少要枪毙一个地富反坏。高原河的爷爷就是那个年代枪毙在这个刑场里。
早饭后。马路上便走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人。
那天中和铺没有赶集。人们陆陆续续赶到两条小河相汇的地方。就是看个热闹。看个枪毙人的热闹。
看热闹的人大都是兴高彩烈的。但钱大有高兴不起来。他是治安队员。知道刑场上枪毙两个人。一个杀人犯是他哥哥。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田半仙老婆给高原河替上一个斗笠说：高原河。歇会吧。那么多人去看热闹。你不去看么？听说枪毙人的刑场上的弹壳可以压邪。有些人失眠多梦怕鬼。家里有个那样的弹壳就什么都不怕了。
高原河戴上斗笠继续砌砖说：杀人有什么好看的。我爷爷枪毙在那里。我经过那个地方就心里不舒服。还是干活吧。盖好你的房子。我就要去黑龙河淘金了。
砖匠们和小工们便继续干活。但干活的速度慢了下来。大多数的人忍不住一边做事一边朝刑场的方向张望。
刑场周边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戴斗笠的打雨伞的黑压压的一大片。比平时中和铺赶集的人还多。少说有几千人。
看热闹的。不仅有中和乡的人。附近几十里的人都有。
那个时候大部份的村庄没有电灯。来个补锅的都有很多人看热闹。刑场上杀人。官府为了打击违法犯罪，就是希望老百姓去看热闹。杀一敬百。
十二点的时候。刑场上开来了两辆拖拉机。每辆拖拉机上有副棺材。几十个警察和治安队员没有半点表情。几千个看热闹的群众嘻嘻哈哈。只有几个死刑犯的家属脸上有些悲伤。但在刑场上又不敢哭泣。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人有点特别。那人是六都乡红花村的史小林村长。六都乡有三个扒灰村长。三个贼村长。还有三个色村长。史小林是三个贼村长中的优秀代表。他读过高中。写过很多的政治标语。所以写得一手好字。他还喜欢古懂。他和红卫兵破四旧的时候。看到好一点的东西便偷偷拿回家藏起来。当了村长后这毛病不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
有回史村长加入了乡政府的计划生育工作队。到白田村抓怀孕的妇女去流产引产。史小林抓孕妇不积极。到别人家里就东翻西翻。看有没有什么古董。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好多老人家中都有点古董的。大部份是分的地主富农家的浮财。小部份也来源不明。
那回史小林村长到白田村抓孕妇流产引产。看见有个孕妇家中有顶虎头帽。虎头帽上有十八个手指大的银罗汉。顺手牵羊。史小林村长将那顶虎头帽蔵进怀里。
白田村的村长是钱大有的父亲钱爱国。这个扒灰村长也是称霸一方的人。哪里容得他史小林到白田村撒野。听说史小林偷人家的古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十多个人的面就给史小林两记响亮的耳光。当场就将那顶虎头帽搜了出来。也正是那一天起。红花村的堂堂 的村长就有了六都乡第一贼村长的名号。
史小林可不是宰相。他没有能行船的肚量。听说钱爱国的儿子成了杀人犯。听说钱爱国的儿子钱大富这日午时三刻开刀问斩。心中特别高兴。特地从六都乡坐车到中和乡来看枪毙犯人的热闹。心中忍不住快活地想：钱爱国。你也有今天！
很多幸灾乐祸的人往往高兴不了多久。自己身上便也有灾祸降临。
史小林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拼命往前挤。想到刑场上检粒弹壳之类的吉祥物。他最想检的是监斩官的那只朱笔。那只勾犯人名字的朱笔有好多爱好收蔵的人出得起大价钱。
午时三刻。监斩官验明了犯人的正身。两个平日里耀武扬威做威做福的死刑犯此时都尿了裤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几个警察将两个死刑犯押到两条小河相汇的地方。对着河水跪下。
枪响了。两个死刑犯倒下。手脚 乱动。补了几枪。两个活人就变成了两具尸体。
几千人的注意力都集中有死刑犯和警察身上。枪响的时候。人群中却有人发出哎哟的惨叫声。接着又有人喊：救命！救命！
大伙回头一看。看热闹的史小林倒在地上喊救命。左腹部被人插上了一把短刀。

在夜郎国。是个熟人社会。大伙看见史小林中刀倒在地上。怕受牵连。纷纷后退。只敢远远地张望。
行刑队的人尸体照了相后。一溜烟乘车跑了。没有人理睬史小林的死活。
死刑犯的家属将死者换上新衣蒙上白布。装进棺材。哭哭啼啼的发动拖拉机回家。也没有人理睬倒在地上的史小林。
中了刀的史小林神智还很清楚。他没有将那把刀拔出来。他听说过将刀拔出来就会死得快。会大出血。他躺在地上只是大声喊：救命！救命！我是六都乡红花村的村长！救我有重谢！
听到有重谢两个字。两个戴红色袖章的治安队员们走近了受伤的史小林。手忙脚乱地将史小林抬到中和乡医院。
中和乡医院的医生看到伤者腹部的刀柄。吓得连连摇手说：我们乡医院。连简单的输氧设备都没有更没有输血设备。这种伤必须马上做手术！必须马上送县人民医院！越快越好！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和乡很落后。乡长骑单车上班下班。医院只能治伤风感冒拉肚子之类的小毛病。交通也很落后。有时一两个小时都没有客车路过。有辆客车路过也是挤满了人。一个受伤的人根本挤不上车。至于救护车。宝庆府都没有。何况大多数乡村没有电灯的乡下。
治安队员还是蛮负责的。听说受伤的人是村长。听说有重谢。一个治安队员马上说：送人民医院去！马上送。我们乡只有高原河有摩托车。叫他送！不送也得送！
正在砌墙的的高原河听到六都乡红花村的贼村长被人捅了的消息。居然没有惊牙。只是有点狐疑的看了做小工的汗水打湿了衣背的夏日良一眼。
冰冷的世界。有很多事。并不想做。但不得不做。
高原河没有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放下砖刀就走。
这个世界。没有人想进监狱。可夏日良这样只想给他姐姐挣点学费的人却进了监狱 。这个世界也没有人想进刑场 。可贼村长却想进刑场看别人的热闹。可谁也没想到有人居然在刑场上行凶。行凶的人怎么不干净利落呢？多捅几刀。将这个排名第一的贼村长彻底除名。人世间便少一恶魔。莫非行凶的人是把刑场当成审判场。给贼村长一刀并不想要他的生命？让贼村长从今后夹紧尾巴做人？
好多的事情。只有天知道。

第八十五章 万能血
高原河看到贼村长左腹部的那短刀柄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点担心地说：这伤这么重。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你们可别怪我。我可负不起人命关天的责任！
治安队员说：要你送就送！你不送就是见死不救！就是犯法！
高原河将摩托车掉头。他看过急救方面的书。知道这种伤最易出现失血性休克。他对扶史小林坐摩托车的治安队员说：你坐后面抱紧受伤的人。还要不停地和他说话。免得他休克不省人事！别让刀柄碰到我的腰！
戴红袖章的治安队员坐在后面。一只手抓信摩托车的后架。右手抱着伤者的腰。伤者一手抱着高原河的腰。一手捏住受伤的皮肤我刀免得刀再进去损害内脏。
车开动后治安队员狠狠地问：挨刀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受伤的人啰啰嗦嗦地说：我叫史小林。
治安队员问：你这个野心家。罗刹国以前的最高领袖叫史大林。你为什么叫史小林？
年轻时当过红卫兵的史小林见惯了文字狱。见惯了指鹿为马的政治阴谋。听到问他为什么叫史小林。立即害怕得发抖地说：名字是父母取的。父母没文化。不知道为长者讳。也不知道为尊者讳。他们以为我叫史小林可以做共0主义的接班人。将来可以让红旗插遍全世界。你们俩如果认为我的名字取错了。我改。我治好伤回来后就改！
高原河一边骑车一边插嘴说：史小林。史大林为了自己的权势至少杀了几十万人。你杀了多少人？坦白从宽！
史小林立即惊慌失措地说：两位老弟。我可没杀过人！历朝历代。喊革命喊得最响的人都是看热闹的！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我虽然当过红卫兵。但从没杀过人！武斗时我总躲在最后面！我只喜欢捡点古董之类的东西！
治安队员说：史小林。坦白从宽。你搞了多少金子和银子？
史小林居然说：你说话怎么这样没素质？你以为我眼里只有金子和银子？我们夜郎国几千年的历史。值钱的决不是金子和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