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第八章《何家长女何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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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何家长女何爱英

何爱英出事那年,何庆良才八岁。那天他从学校背着书包往家走,路过厂门口,看到吵吵嚷嚷的一大堆人抬出一个血红的担架,母亲跟在人群中,脸色发白、双眉紧锁。何庆良感觉到了母亲的恐惧和慌乱,正透过身体一点一点浮上来,在自己的身体内凝成了湿漉漉的水珠,何庆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不由自主地跟在母亲后面。
进了医院母亲才看到儿子跟了进来,她急惶惶的把何庆良拉到一边,大喘着气,她说:“庆良你怎么来了?”何庆良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看着那张血床发呆。他被那骇人的场面惊吓到了。他大张着嘴,四周空空灵灵的,时间也凝固在了原地,他仿佛看到了人间的地狱。何庆良没想到那个场景跟了他一辈子,那个场景经常造访他的梦境,像个魔咒一样纠缠着。

上世纪某个年代的青岛。
一家规模中等的织布厂的车间里,工人们汗流浃背的干着活,他们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一天24 小时轴转,她们一个个疲惫不堪,有的女工的胳膊已经累的抬不起来了。
这就是何庆良的父亲、伶俐的爷爷当年创办的织布厂。
刚开始是他母亲自己织,家里就一台他父亲从德国人手里买来的机器,老何的父母歇人不歇机,白天晚上轮番干,可市场上还是供不应求。他们又买了一台机器,开始雇人织。
生意像滚雪球越做越大,老何那时也被送进了最好的学校。伶俐的大姑、老何的姐姐那年二十郎当岁,在自家厂里当着厂长。她干活麻利、脾气火爆、是个狠厉角色。她像个男人一样横行霸道,镇压着自己的厂子。可好景不长,家族生意刚起步没几年,工人们开始抱怨资本家剥削,整天不是罢工就是要求涨工资,个人小厂干不下去了。也许是无巧不成书,也许就是该着吧。
老何的姐姐何爱英在车间耍厂长脾气,伴着机器的轰鸣,她的大嗓门啸叫着,对着工人又吵又骂。有一女工正好那天感染了风寒,干活慢些了,而厂里又急着交工,何爱英就骂她磨洋工,那女工刚开始还忍着她的咒骂,可她那暴脾气,还跟人家不算完,那女工实在受不了了:
“你们资本家就会压迫人,俺今天不舒服,你还逼俺,逼死俺算了,你这活俺不干了,给俺开了工钱,俺走人!”
何爱英怒了,她瞪着眼珠子把腰一叉:“给我撂了挑子还想要工资?没门!要走,你现在就走,看谁还拦着你,你走吧,干活不中用,要钱倒积极!”
那女工气得把手里的活一扔,冲上前就去抓挠何爱英,她本身就有病,没力气,反倒被何爱英一巴掌扇了回去,蹲在地下,呜呜哭开了。
这就是导火索呀!
有几个女工开始扇风点火:“到底是资本家啊,就会打人,看把人打得,这厂子还敢不敢再做下去了?动不动就欺负人。我看,咱都走吧,不在这干了,逃活路去吧!”
那女工哭了一会儿,听见这话又挣扎着站起来:“俺不干了,资本家欺负人,给俺钱,工钱!”她走到何爱英跟前,伸出手。
何爱英抓着她的手往前一推,又是一个大嘴巴子,那女工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那扇阴风的女工开始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了不得了,资本家把人打死啦!快来人哪!出人命啦!”
大家活都不干了,一拥而上,把何爱英围在中间:“打死人命的资本家,你偿命啊!”
那倒在地下的女工此刻缓过劲儿来,她挣扎着爬起来,扑到何爱英身上,有气无力地喊着:“你这个找不到婆家没人敢要的丑女人,俺跟你拼了!……”
何爱英就怕别人说她丑,还找不到婆家,她本来脾气暴躁,又长得难看,好人家没人敢娶她,而不好的她又看不上,所以,她这个疮疤没人敢揭,谁揭她跟谁拼命。
这下子,她火了!
“你个浪娘们儿,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嫁不出去关你什么事?啊?我看你今天就是欠着顿揍!”
何爱英挣脱开围着她的女工,冲上前左手薅着那女工的头发,右手就照着脑袋扇了下去,那女工被压制着,抬不起头,只有挨打的份儿,她只得大叫着:“谁来救救我?救命啊!”
而那帮替她说话帮她出头的女工们此刻都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热闹。

两个人推推搡搡,终于,她被失去理智的何爱英推搡着推到织布机跟前,被怒气冲昏头的何爱英稍微一用力,那女工被她推到了正在转动的机器上。
她的头发被挤进了机器里面,整个头皮被连着头发囫囵个儿揭了下来,脑袋变成了个血葫芦。那个血葫芦躺在机床上一动一动的,身子也扭动着,活像只扒了皮的大狸猫,血葫芦张开一道血口子,喷着血沫子,女工的嘴巴发出垂死的声音。
何爱英吓傻了,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惊恐万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子颤抖着像筛糠一样,旁边看热闹的女工们看到也骇的呆了,片刻后都大声惊叫起来:“这下可真出了人命了!快救人!快!”
有胆大的就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叫人,有的直接瘫在了地上。
“俺的亲娘来!”
寻声赶过来一帮男的看到那惨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野有蔓草蓁蓁生2020-02-20 11:29: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机器绞死人的例子在有的工厂不是没发生过,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惨不忍睹。很现实的例子,我们村有个女的,曾经被弹棉花的机器揭掉了头皮,多亏抢救及时,她保住了性命,头皮再生后却再也生不出头发,她便每天戴个假发,很是乐观积极向上的生活着。如今已七十多岁,身体一直很健康、很好的活着。
何家工厂的女工没有被抢救,大家伙只顾着看热闹,谁也没想过要跑去拉电闸。她的模样的确很惨,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女工并没有当场死掉,而是在机床上扭动着身子,布满鲜血的球状的脑袋上看不见眉毛眼睛鼻子在哪,连冒血沫子的嘴巴也看不见了,只剩一个血球了。而那血球却还在滚动,身子也在扭动。
乍一看那根本不像个人,而是个怪物。
大家忍着堵在胸口的恐惧、恶心,把还在机床上扭动着的怪物一样的女工抬起来,放到担架上,几个抬着往医院跑。
医院就在工厂的对门,他们几步便到了,但还是没能留住那女工的命。
这下何爱英闯了天大的祸。
厂里那帮扇阴风的工人们可算抓着了何爱英的小辫,她们以资本家剥削压迫残害为由,并且到了极致,事可忍孰不可忍,再加上那女工的丈夫孩子一大家人,闹到了何家,何家的父母托人说好话赔钱,人家又狮子大开口。在赔了一大笔钱后,何爱英还是被人告上了法庭。
因情节恶劣,再加上那时正好是农村土改,城里很多厂子被变为国有,老何家的工厂被充了公,财产没收,何爱英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何爱英就那样被押上了刑场,面对着行刑人员黑洞洞的枪口,何爱英吓的眼泪变成了尿,裤裆里湿漉漉的,顺着脚后跟流出来,她身子软塌塌的。警察们一边一个扶着她,可她还像跟面条一样,被架着还左摇右晃,身子靠在架着她的警察身上。执刑的人员开了一枪,没打着,子弹都不知飞哪去了。那警察吓的喊破喉咙,一个劲儿吆喝:“唉呦俺的亲娘来!你个混蛋!你什么枪法?打我身上怎么办?滚!滚一边去!换人!”不行,换人也不行,万一再换个枪法不准的,俺这小命就玩完,俺可不是给这狠毒的娘们儿陪葬的。
架着她的俩警察手一松,何爱英像跟破麻袋一样扑通一声扑在地下,再拉她是无论如何都拉不起来,没办法,执刑的人员站在她躺着的地方,枪口朝下,朝着她的胸口部位连着开了三四枪,看她瞪着一双大大的、极其丑陋的、惊恐万状的眼睛盯着他,警察又补了几枪,完了把枪一扔,大踏步跑开了,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嘟囔:“她妈的,这小娘们儿浪费了多少子弹……”
何爱英变成了血筛子。

野有蔓草蓁蓁生2020-02-20 15:08:17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