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重生】弃江山(嵩淳,小甜饼,骨科慎入,不虐不虐不虐)

楼主:焚影喵喵 字数:303796字 评论数:2676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安详的睡去

焚影喵喵2018-05-12 01:06:00 发布在 元淳
雾草又被吞楼了……

焚影喵喵2018-05-12 01:32:00 发布在 元淳
雾草真的连图片都给我吞了……咋肥四嘛!

焚影喵喵2018-05-12 14:05:00 发布在 元淳


你别吞我了别吞我了啊啊啊啊我是大大的良民呀

焚影喵喵2018-05-12 14:16:00 发布在 元淳



焚影喵喵2018-05-12 14:16:00 发布在 元淳




焚影喵喵2018-05-12 14:17:00 发布在 元淳
我还活着,就是写不出论文脑壳有点炸

焚影喵喵2018-05-26 17:06:00 发布在 元淳
【30】凌香楼
(1)
半身染血的悠哉青年,布衣银钗的美貌少女,还有一个踉踉跄跄,栽了无数跟头也要重新小跑上前的小尾巴。
真是一个看起来无论如何都十分怪异的组合。
元淳不动声色撇过眼去看那个莫名不服输的小娃娃,他到底是过于年幼,方才磕破撕裂的伤口还没有好过来,又因为担忧姐姐忍不住死死的咬紧嘴唇,却十分乖觉不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惹恼了自己——面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是泪。
她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觉得今天这事情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被元嵩拽着七拐八拐走到一条狭窄悠长的小巷中,有运菜的老农驾着牛车晃晃悠悠的路过,他们不得不避让到一边,以免牛车上横直交错的打底稻草蹭到身上。
元淳趁机站定,踮起脚朝前方张望着——这边明显是某块繁华地段的背面,不远不近的几个暗红板门旁纷纷挂着不显眼的招牌亮明身份,赫然可见其中“凌香楼”三个字格外显眼。
待到那牛车过去,元嵩一边过去叩开凌香楼的后门,突然听见耳边阴恻恻又小小声的一句疑问:“说起来……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哦?”
凌香楼是什么地方?
长安城风月一条街的几大花楼之首,男人梦中的销魂温柔乡,女人眼中的下流勾魂窝,旁的地方过了时间便被森严宵禁消灭了欢声笑语,唯独这呷酒眠香之地能夜夜笙歌火烛如昼。
大魏民风开放,寻花问柳本是风流常态,高级些的风月场所也并不只做些皮肉生意,反而其中的姑娘们个个风姿绰约才华横溢,是寻常女子身上也找不到的风流蕴藉。加之皇帝本身就酷爱享乐,对手下人少加约束,这些年来长安也不断传出了些才名艳名双绝的花魁与朝中大官两厢情悦的佳话来,渐渐的,贵胄门阀也将饲家伎养私宠视为一种风流不羁的享乐方式,每逢各大宴会竞相携美攀比斗艳,男人们自然是乐在其中志得意满,女人们心中暗恨视作不良,但却也无话可说。
虽然环境如此,元嵩却莫名焦急了起来:“淳……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未说完,一只玉白小手熟练的找到他腰眼软肉,狠狠拧了个半圈:“我想什么了?连人家后门都这么熟悉,平时没少来啊?”
强烈的痛楚从接触处绵绵不断的传来,可恰恰就在此时,面前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开启,从中探出一个青衣小帽的年轻奴仆来:“谁?”
……碍事!
元嵩担心极了淳儿误会自己,本来强忍着剧痛也要赶紧跟她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这小厮偏偏在此时出来问询,哭笑不得之下颇有些不耐烦,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叫宁姑过来!”
宁姑,是凌香楼老板的本名,原本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
那小厮原本只以为这组合怪异的三人是不小心走错了道,如今见这脸色不妙的男人凶神恶煞瞪着自己,还能直呼掌柜的名号,而且最可怕的是……身上深褐色的印记虽然已经干涸,但明显是曾经四处飞溅的血液。
小厮吓得一个激灵,一抬头就又被元嵩凉冰冰的目光唬的心下一沉,赶紧鞠了个躬,将三人领进院子找了个偏厅坐定,然后一溜烟的去报信了。
元淳安安稳稳的落座,并不去理会旁边坐立难安的小娃娃和试图凑过来腻腻歪歪的青年,自顾自挪移了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与想象中烟花之地的媚俗香艳不同,这边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四架厅堂,空间不大,设施俱全,四壁悬挂梅兰竹菊泼墨画幅,并不是元淳熟悉的画风,但落笔随性用色大胆,看上去也别有一番滋味。
“淳儿…”元嵩小心翼翼捧了一盏茶过来,放在桌上,自动自觉在她对面落座:“我真的只是跟他们应酬的时候来过。这家楼也跟我没关系,都是宇文玥搞的。”
元淳装作听不见的模样别过头去,将小脸憋成圆鼓鼓的赌气形状。
“回来~”元嵩伸出双手将她的脑袋转回来与自己对视,十分满意的将元淳软乎乎的脸颊捏成了面团子:“为兄可听话了,以后有这种事情,一定先跟淳儿报告,好不好?”

焚影喵喵2018-05-26 17:06:00 发布在 元淳



别吞我,让我发出去吧

焚影喵喵2018-05-26 17:09:00 发布在 元淳
(3)
那孩子再一次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却不似一开始面对元淳一般无所畏惧。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宁姑,莫名带着股小小的悲愤怨怼,更多的却是期盼与恐惧:“我姐姐叫舒云,昨天就是你的人将她带走的!”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同样脏污不堪,甚至还有些肉红色不明物质附着其上的金丝玉佩:“我……我有钱,这个给你,好不好?”
听到孩子混杂着颤音的控诉与乞求,宁姑眼角突然跳了跳,私心觉得今日真是不宜开张,所有的麻烦事都混到一起来了。她有些迟疑,想起方才楼里的一片狼藉就头疼,却还是耐心的蹲下身子平视着孩子,一字一句叙述着:“听着,若是你早来半日,兴许你姐姐还能被赎出去……可是很不巧的,你姐姐就在今天中午,坠楼身亡了。”
一言既出,万籁俱寂。
元淳猛然抬起头,下意识想要往前一步,却被元嵩突然拽住了手重新挡回身后,对方顺势偏过头,轻巧的示意她静观其变。
“骗人——!!”
突然从前面传来一声穿透耳膜的悲鸣,元淳从元嵩身后探出头去,正巧看见小娃娃一把将半蹲的宁姑推倒在地,然后奋力往前跑去,却被宁姑拽进怀里死死摁住:“臭小鬼!好端端的我骗你作甚!你这样冲过去,留神吓着我的客人!”
任凭宁姑再疾言厉色拼尽全力,他只是如同疯了一般在她怀中挣扎撕咬,发出受伤小兽一般的痛苦嚎叫。他身上的脏泥和血污尽数蹭在了宁姑价值不菲的衣裙之上,钗鬟凌乱不说,连雪白的肩膀和锁骨都被孩子没有章法的胡乱攻击划出道道狭长红痕。
纵使如此,她也没有放开他,反而放软了语气:“你这样过去也找不到你姐姐,冷静下来,我带你去。”
可无论宁姑再怎么好言相劝,小娃娃只是哭叫着要去寻姐姐,如同一个寻常的五六岁幼童一般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无数次破音之后嘶哑到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仍然疯狂的挣扎着,攻击着一切近身的物体。
“唉。”
宁姑一声长叹,突然一个手刀狠狠劈在他后颈之上,看着小孩子最终软软的重新倒回自己怀中,又动作利落的解下自己云纱披帛,一圈又一圈,将他虚弱无力的胳膊严严实实反绑在身后。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丝毫手软和迟疑,但面上的悲悯哀伤又是实打实的存在,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孩子闹腾的虽然厉害,但后院本就偏僻无人,楼中又向来是歌舞升平吵个不停的,如今这一番折腾,也只有元淳与元嵩两个人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热闹,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将五六岁的幼童轻而易举扛在肩上,她起身就要往楼中走去,临了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转过身半嗔半无奈的冲着元嵩开口:“明明是你们送来的麻烦,怎么倒全是我在操心了?”
元嵩只是笑眯眯牵着元淳,十分自觉的跟上了她:“赶巧罢了。”
“算了,总归是个劳累命。”
说吧,宁姑一手扛着小娃娃,一手随意超他俩挥了挥,径直朝着楼内走去了。
元淳滞后半步,大半个身子被元嵩遮挡,只是留神看着面前回头离去的宁姑。她一身华服早被折腾的脏兮兮,雪白肌肤上也染了难看的血渍污垢,清淡的口气听不出是抱怨还是感慨,纵然扛着一个小家伙,依旧脚下生风健步如飞,显而易见是练过的——不愧是宇文玥的人,心慈手软,总是愿意为了莫名其妙的善意去多管闲事。
她这么腹诽着,丝毫不承认自己方才也就是一时不忍。
……
宁姑倒是风风火火走远了,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留下一身狼狈的元嵩与布衣素颜的元淳也实在不适宜出现在楼中众人面前。好在楼里有眼色的二把手及时过来,又认得元嵩这张总是招摇过市的脸,忙不迭硬生生清出两间平时随意不供平常客的上等房为二人梳洗小憩。
元嵩倒是眼巴巴想跟着元淳进屋,却被元淳一巴掌拍出去沐浴更衣——这幅夺命鬼煞的模样,别平白无故惊着楼中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焚影喵喵2018-05-26 17:10:00 发布在 元淳
(4)
打发走居心不良的皇兄,元淳将房门紧锁,神了个懒腰慢悠悠晃悠到屏风之后。屋中已备好浴桶热水,炉中熏香味道是十足的奶甜腻人,朱红纱幔四散高悬,将视线遮遮掩掩染出一室温吞暧昧。见元淳上前,战战兢兢的小婢赶紧过来想要为她宽衣,却被元淳一侧身,毫不犹豫避开了:“我自己来吧。”
“可是……”这小婢看上去十分稚嫩,不至豆蔻,身材干瘪的像是一根藤,气色倒是很好。
元淳见她虽然迟疑,依然乖乖的退到屏风之后守护在侧,便终于放心下来,兀自除了衣服卸下面纱,慢悠悠将自己浸入有些烫人的热水中。
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命犯太岁,分明是皇兄生辰的大好日子,费尽心思才能光明正大的溜出来,还欠了萧萝一个天大的人情……结果误打误撞惹上个小麻烦不说,还得知他家倒霉姐姐,竟然就如此凑巧阴差阳错殒命于此。
元淳有些疲惫的微微眯上眼,浓密乌黑的睫毛颤动着,被热腾腾的蒸汽熏出些细密的小水珠。
折腾了大半天,她真的有些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重生的代价,这辈子比之前喜欢动脑子,所以身子反而更加怠惰。元淳近日动不动就生个风寒上个火,有时候随着母后应酬只半天时间,天黑之后就开始脑袋炸裂一般的疼痛——裴湛总说她忧思过甚才会无法入眠,长时间的高度紧张才会导致身体的过重负荷,可那又怎么样?
纵然他能活死人肉白骨,配出的药不照样治标不治本。
裴湛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她着想,可元淳私心倒觉得,这样噩梦缠身的岁月,过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每一次的痛苦都能让她清醒的再次警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回到这个金雕银铸的牢笼。
久而久之她也会自嘲的往好处想,老天既然给自己第二次原本不应存在的机会,只是夺走自己的睡眠和健康算的了什么?哪怕有一天它心血来潮想重新收回自己这条命,道理上来讲也是应当的。
只是在那之前,还是想……再多那么一点点时间,能让自己将该做的事情全部解决啊。
她懒洋洋的趴在浴桶边缘,那里金属铸造的边箍纵使在热气儿连续不断的撩拨下也保持着自己冰凉坚硬的本性,元淳很喜欢。她将脸慢慢的贴上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多大了?”
看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小小身影,元淳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
“奴婢叫小花,今年……九岁了。”仿佛长久的发呆突然被吵醒,那个影子明显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猛然将头抬起来,然后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回答了问题。
“很普通的名字呢。”
元淳安静的感受到铁箍被自己的体温渐渐暖热,也不管这句话是否让本来惊怯的小花更加不明所以,兀自问了下去:“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说,你太小了。”
她显然是误会了小花的身份,在元淳能接触到的有限世界中,花楼,无非是女子出卖自己的地方,无论是才艺、精神、美貌或是肉体,都没什么区别。可小花如今的年纪显然是不适合做这些的,那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小花十分温顺的笑了,显然是觉得元淳的问题过于无知,让她在这个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大姐姐面前有了些小孩子小小的自得:“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寻常身份高的姐姐,容貌才学比起那些什么大家闺秀来也是分毫不差的。自然平日也要有人服侍的呀,我呀,五岁就跟着宁姑姑啦!”
她语气丝毫没有元淳想象中的自卑闪躲,甚至还有些奇异的小骄傲。
这发现让元淳再一次起了兴趣,她恍惚觉得今日出来是进入了一个宫中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新奇,诡异,但充满了莫名的吸引力:“那你跟我说说,你们这里的小姐姐,都有什么好的呀?”
听到这样的话题,小花兴奋起来,连语气都高昂了几分:“当然可好了!最好看的是苑芷姐姐,我偷偷看过一次她跳舞,真的和画上的仙子一模一样!最温柔的是茹汐姐姐,上次从刘大人府里回来还专门给我带了好多糕点~最厉害的应该是绮朝姐姐吧,虽然我不大明白,但是宁姑姑总说她的词写得是最好的~还有还有……”

焚影喵喵2018-05-26 17:10:00 发布在 元淳
剩下的明天更,强迫症不舍得分开更啊

焚影喵喵2018-05-26 17:11:00 发布在 元淳
表白所有还在看的人,你们是我继续下去的唯二动力啊

焚影喵喵2018-05-26 23:06:00 发布在 元淳
(5)
一定是诚心诚意喜欢着楼里的姑娘们,小花絮絮叨叨一刻不停的念着她们有多好,虽然看不见,但元淳总觉得,此时她眼睛里一定是兴奋的闪着光吧。
原本提起这样的女子,母妃也好,宫中其他女眷也罢,总是充满鄙夷与憎恶的诉说着她们的狐媚低俗,可她偷偷溜出宫听到纨绔们的窃窃私语,却又纷纷对这些姑娘不掩向往。
久而久之,元淳哪怕对这些事情毫无接触,对她们也模模糊糊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感情:被同性憎恶,被异性当作玩物,一生以色侍人身似飘萍,等到了年老色衰,却难以逃脱被抛弃的可悲命运。如同刹那花火,一旦绽放过,就只能接受灰烬的结局。
让她惊讶的是,在小花口中那些让她原本怀有同情的女子,竟然是如此的有血有肉。
想起今天在民巷的所见所闻,元淳突然觉得更想去亲眼瞧瞧,那些以前自己未曾见识的东西了。
“……姐姐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了!”小花以一个慷慨激昂的结论,总结了整段话。
元淳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柔的劝着:“喝口水吧,润润嗓子。”
“谢谢小姐!”屏风后的影子噔噔噔跑远,很快又回来了:“小姐也是很温柔的人呢~”到底是个小孩子,这么容易便给一个初见不久的陌生人下了定义。
元淳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提起了话头:“你方才说,五岁就过来了?为什么呢?”
小花捧着茶盅往口中送的手势顿了顿,复要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截住了话头——
“砰——砰砰砰!”
“诶——你是什么东西?!敢碰***我?!”
随后便是轰然一声巨响与金属器具落地的刺耳声音,仿佛被引爆了的炸药,一波波声浪渐次而起,将楼中原本已经足够嘈杂不堪的环境搅弄的愈加难堪。
元淳下意识将头部以下的部位全部浸入水中,屏风那边小花的影子也顿时僵住,带着几分警惕与防备朝着门扇的方向凝视,一时之间,房内安静的只剩水波荡漾搅撞之声,两人解释屏气凝神,留意着那边可能存在的不速之客。
可很快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随后,便是逐渐模糊吵闹不堪的阵阵喧闹重新传来,间或夹杂着愤怒的斥骂与起哄之声,器物坠落的沉闷钝响与女子惊慌失措的惊呼。
“小姐别怕,应该是有客人喝醉起了冲突,很快就能解决了。”
小花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门扇闭合情况,想来这么多年在花楼里见得也不少,反而十分老道的安慰起了元淳。她想要过去看看元淳,可想起方才元淳面纱覆面的模样,还是十分聪明的停留在了原地:“小姐,您还好吗?”
元淳只是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你去外面看看。”
虽然对嫖客之间的争风吃醋没什么兴趣,但一来不知道皇兄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二来宁姑带着小娃娃离去尚且没什么后续,若是因为不明所以反而被外面的事端波及,只会造成更多的麻烦。
元淳一瞬不眨的注视着小花模模糊糊的影子渐渐远去,直到门扇哐当一声再次被紧闭,她终于略略放松了身子,长舒一口气,重新掬起一捧清水,优哉游哉看着它从指缝中一点点淌落。
千万不曾料到,元嵩一个好端端的生辰最后会闹到这样一个地步,堂堂元氏的公主与皇子,竟然狼狈到不得不暂避花楼以整容妆,自己就更是千防万防的害怕被人认出真容——淳儿公主竟然会出现在青楼?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是足以让全城兴奋好一段时日的香艳秘事。
隐秘的刺激混杂着担忧,让她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
总是说要离开长安,但诚然离开之后能去往何方,过什么样的生活,她却模模糊糊的没什么头绪。今日出宫所见所闻与往日认知截然不同,倒是很有效的补足了元淳脑中某些空白无知的领域。
许是因为不得不常在宫中待着,只能日日面对那些死气沉沉的家伙,一个个衣食无忧却谨小慎微,面上挂着的表情如同层层积厚老茧。他们十分聪明,精通一切在宫中活下去所需的技巧,对着什么人应该说什么话,甚至连唇角恭敬的弧度都有着密不可宣的标准。
只可惜他们也不够聪明。
真正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从不需要过多程式话术,而只有那种自作聪明的家伙,才妄图通过一些看上去天衣无缝的技巧为自己换取最大的利益——平白令人作呕。

焚影喵喵2018-05-27 22:19:00 发布在 元淳
(6)
而今天遇到的所有人——那些陋巷僻舍中的所有人,却让元淳感到了无法忽视的生命力。哪怕身处脏污,哪怕言行无状,哪怕无知粗陋,但他们所有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在尽自己所能的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由于立场身份的不同,元淳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评价他们这样的生活是否如意,但她从未在那些门阀贵胄身上见到过那样的姿态,那样奋力的姿态,让她光是在一边看着,就觉得跟着一同振奋了起来。
光是看着,就觉得挺好的。
可同时元淳又觉得有些惶然,若是以后真的脱去了这层身份,自己和皇兄真的能在寻常市井之间混迹度日吗?或者说,哪怕她做好了粗茶淡饭的准备,但那一日真的来临,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元淳没想过,也不敢想。
知道再这么胡乱预测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更近的现实,就是偷得浮生这日闲便要回去应付那些大麻烦,还欠了萧萝一个大人情,也不知道那个家伙要如何的耀武扬威了。
她突然从水中立起,清晰的感觉到屋内空气铺陈在赤裸肌肤上,飞快吸走了方才被温水滋养的柔软与热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元淳自顾自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毛巾,擦拭着身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她最讨厌的就是水弄在身上潮湿冰冷黏黏答答的感觉,每次沐浴之后总要用毛巾擦拭至完全干燥为止,不过如今采薇尚小都不在,还是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不过小花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仿佛正是为了回应她,那边仿佛又传来了咯噔一声门扇开闭之声,是小花打听好事情回来了吧?
元淳懒得多说话,只是自顾自第二遍擦拭着水渍,仔细思考着到什么程度为止好去够那件远些的纱衣——她不许小花靠近自己,却也忘记了有些衣物原本是让奴婢侍奉着穿戴,所以也就隔得远些,生怕溅上了水。
小花轻轻的脚步声很快靠近了,元淳歪头丈量了一下屏风、衣物和自己之间的位置关系,还是咬咬牙决定自己动手。她随意将宽大毛巾在身上一裹,堪堪遮住几个关键部位,冲着尚未绕过屏风的小花喊:“你就站在那儿别动——对了,外面怎么回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架子旁边,慢悠悠一件件穿着衣服,却在甫整理好罩衫之后有些尴尬——这衣服是二管家吩咐楼中小婢刚去街口云婵坊买的,虽是平日专供贵人院府的店家,但小婢在楼中待久了,到底见识与平日正经官家的采买丫鬟不甚相同,如今这精挑细选的样式,美则美矣,却也……过于清凉了些。
她纠结良久,将胸口布料拽了又拽,试图能盖住更多雪白肌肤,可尝试了好几遍之后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放弃继续,顺手从旁边扒拉过一块新的朱红面纱,一边将纱绳系在髻后,一边回头朝着小花走过去:“外面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了?”
可刚转身抬眸,元淳半举在脑后拎着纱绳的手猛然一僵,面上顿添几分不可置信——
“啊——!”
屏风旁三步远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雕塑般沉默挺拔的玄衣男子,背后灵似的悄无声息出现在那里。
尖叫声出口一半,元淳眼前一花,口鼻皆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几乎要透不过气来!那人从背后将元淳钳制,另一只手将她下意识试图挣扎的双手反锁在身后无法动弹,而后保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在她耳边低低警告着:“嘘。”
恰在此时,门扇再次发出咯噔一声脆响,随口远远的便传来小花充满活力的声音:“小姐我打听过啦~”
她噔噔噔的小跑着近前,恰好与此时姿势纠缠的二人隔着一个屏风,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小姐,听说是礼部吴大人家的公子喝醉了认错了门想跑进来,结果被十三殿下……呃,揍了一顿。”
元淳微微一怔,第一反应竟然有些想笑——无论如何小花用的是“揍”,皇兄应该也没有吃亏吧?
小花见她良久没有说话,不禁有些诧异的往前迈了两步:“小姐?”
感受到勒着自己腰身的胳膊突兀的一紧,元淳用力摇摇头,甩开了遮住自己口鼻的另一只手,尽量让因方才受惊而变得紊乱的呼吸平静下来:“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焚影喵喵2018-05-27 22:19:00 发布在 元淳
(7)
小花隔着一面遮掩,只当元淳是要自己收拾整装,依旧避讳旁人,一时也不疑有他:“对了小姐,方才宁姑姑差人让我告诉您,那个小娃娃醒啦。那小花就先出去不打扰啦~”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再一次躬身后退着出去关好了门,徒留元淳和闯入者面面相觑,留守在这边重新陷入一片沉寂的房内。
元淳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突然一把用力挣脱了那人的钳制:“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柳眉倒竖,叉腰肃立,十足一副炸毛恼怒的模样,咄咄逼人的怒视着那个毫无慌乱的闯入者。那人玄衣束发,玉冠俊朗,已经换下了方才沾满血迹的布衣粗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玄色刺金鹤裘,看起来混杂着奇异的深沉和……风骚。
此时元嵩放开了元淳,兀自旋身安安稳稳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还十分不客气的给自己斟着茶:“你也听到了,刚才顺便处理了点麻烦而已。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分能唬人,元淳下意识就跟着点了点头:“没什么事吧?我是说,那个吴公子……没什么事吧?”
她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自己身份敏感又是女子不常出宫,有意识的躲一下,总是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可元嵩往日成天大大咧咧招摇过市,这张脸怕是早就被那些世家子弟记个烂熟,如今又是在花楼出了事……被人一状告到母妃那里,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事。
元嵩慢悠悠抿着茶水,看上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没事。你关心他作甚?”
“我哪里是关心他!”元淳忍不住扑过去,学着元嵩平日常做的动作,将他双颊捏成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子:“费什么话,你要是把他打残了,回头就有裕王殿下沉迷美色品行不端争风吃醋的满城流言飞到宫里你信不信?!”
“也挺有趣。”元嵩笑眯眯任由她捏着扯着,顺手一拽,将炸毛又担忧的小姑娘扯到怀里抱好:“好了好了,哪怕真有这种名头传出去,父皇那边反而省事多了,不是吗?”
元淳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谁都不愿意自己身上被挂上耽于美色的牌子,但偏偏对元嵩来说,锋芒太露不是好事,反而越是显示自己无欲无求没出息,才是最有效的护盾。
可是……
“我不愿意他们说你不好啊。”
元淳既想要元嵩做一个万人称赞的好皇子,却害怕他树大招风惹来祸事,其间纠结取舍不足为外人道,元嵩却一清二楚:
“他们说什么,并不重要。”
他摸了摸元淳低垂着的头,摩挲着她光滑软和的脸颊,突然冒出一丝有趣的想法:“何况,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
“啊?什么意思?”
“淳儿你想想,”元嵩看着元淳软趴趴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眸子湿漉漉分不出情绪,看上去却觉得格外柔软可爱。他强忍住唇角上扬的趋势,一本正经跟她词词句句“污蔑”着自己,还理直气壮:
“为兄的的确确是如你所说,沉迷美色,品行不端,又爱争风吃醋啊。”
“……”
元淳起先还有些不明白,有些疑惑地看着元嵩面上严肃认真的神情,歪着头认认真真思考着他话中深意。直到那个家伙终于憋不住,飞快凑过来,在她唇上软软的啾了一下,才终于顿悟——这个人哪里是在说自己的不好!分明是借着机会又做些吃人豆腐的坏事!
“……不正经!”
元淳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拍在他面上,努力忽视着自己习惯性的心如擂鼓,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跟你说这个了!回头母妃找你麻烦,可别拉上我帮你说好话!”
她一头钻进他怀里想要掩饰自己面上猛然腾起的红雾,耳边听着元嵩再也忍不住的愉悦笑声,只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不该以调戏皇兄为乐——如今他好的不学尽学些不正经的话,又能去怪谁?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少顷,元淳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第一个问题尚未有回应,解除了鸵鸟的姿态,疑惑的再一次问出口:“你刚才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如果没有猜错……自己第一次误以为是小花的脚步声,难道就是皇兄本人的?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分明是……元淳强行冷静着,只希望是自己想岔了事情。
她小心翼翼的抬眸去瞥元嵩面上神色,却发现那个家伙方才还理直气壮的神情突然就浮现出几丝心虚,耳垂也悠悠然蒙上一层红雾:“咳咳……也没多早。”
元淳眼角突然就狠狠跳了两下,期期艾艾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那……你……”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你更衣也没看见别的!”
“……”
元嵩急切的解释突然断在半截,欲盖弥彰的紧张神情明明白白写着的正是元淳最在意的事实——纵然从小到大也不算是第一次被皇兄看见身体了,可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也是要害羞的啊!!!
“走开!!”
“噫!疼——!”
小花一溜小跑绕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小姐混杂着羞恼与愤怒——完全失控的叫骂声在屏风后响个不停,她一时急切涌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屏风后头查看情况:
“小姐!怎么了!——呃……”
就看见方才还冷冷清清慵懒懈怠的小姐,将一床凉被都胡乱蒙在某个人身上,自己则将他完完全全压在身下,跪在床沿就是一阵凶猛残暴的捶打摇晃。
虽然朱红面纱盖住半张脸庞,但她双眼湿漉漉水汪汪的瞪着,露出来的肌肤呈现出暧昧至极的潮红艳色——风情万种啊,小花迷迷糊糊觉得。
……小姐,原来竟是这么热情的啊?
小花如是想到,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油然而生一种打扰到别人打情骂俏的罪恶感。而在看到那个被殴打的人艰难伸出头望向自己时,她愣了好半晌,才将方才想要说的话捡了回来:“小姐,宁姑姑说那个小娃娃不吃不喝不说话的好像不大好,叫您有空去看一眼来着……呃,十三殿下,好巧。”
原本飞快传完了话想赶紧溜走,可看着元嵩丝毫不觉尴尬,还明显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神色,笑的跟太阳花似的望向这边,小花总觉得,不打个招呼好像也不大好。
原来十三殿下,好这口?
她恍恍惚惚想着是不是该给楼中倾慕殿下的小姐姐们通个信儿,不敢再去看小姐那边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低着头飞快的回身跑掉了。

焚影喵喵2018-05-27 22:19:00 发布在 元淳
我也好想看他们打情骂俏屠狗啊啊

焚影喵喵2018-05-27 22:20:00 发布在 元淳
【31】风波未尽
(1)
当清晨第一缕日光浸入锦绣纱帐与窗扇隔间,屋中浑浊慵懒的气氛终于随着这光明的生长一点点融化消弭。芙蓉帐暖春宵长,有的人尚且浑浑噩噩不清时日,有的人却早已从黑暗中醒来,如同千万滴身不由己的雨珠晨露一般散落满布在长安城车马如龙的横街深巷。
城郊一处普通隐蔽的庄园中,十三殿下的暗卫头子松音单手扛物,正健步如飞行走在庭院之中。他肩上静静伏着的一团东西,手脚均被粗麻绳死死捆在一处,若不是偶尔伴随着颠簸发出些被弄疼的声响,几乎要认不出那是一个活人。
不远处枯苓小跑着过来探查,见到松音的一瞬间明显有毫不掩饰的欣喜浮上脸庞,笑弯了眼睛飞扑过来:“松音!”
松音脚下一挪,身姿灵活毫不费力的躲过了小内侍过分热情的招呼,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继续往前赶着:“嗯。”
仿佛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淡,枯苓揣着手忙不迭跟在暗卫身后,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继续絮叨:“主子担心这小子,叫我过来帮你——哎呀,怎么给捆成这样了?”
枯苓一边努力跟上暗卫兄弟过于迅疾的步伐,一边搓搓手伸出指头想要撩开那团活人黏成一团的头发——只见那东西恶狠狠的眼睛带着极大的戒备与愤怒,偏偏黑白分明形状好看,怎么瞧都瘆人的慌。
就像是淳儿公主豢养的那头狼崽子,毛皮油光水滑俊朗的很,但对待敌人……从来都凶的吓人。
这小东西正是那日在陋巷中元淳与元嵩救下的小孩子,以前的名字叫朗风,死去的姐姐叫做舒云,自从那日将他从凌香楼带回来之后,元嵩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直接将他扔给刚尾随定北侯从北地归来的松音照顾——松音一个铁血暗卫哪里懂得照顾小孩子,朗风又是沉默寡言不让任何人近身,虽然身上的伤大有好转,但形象嘛……被糟蹋的还挺难看。
“哎呀你别这么凶,主子好歹救了你一条命,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枯苓笑眯眯哄他,瞥见他嘴上正堵着的一块抹布,暗道松音这家伙对小孩子也这么简单粗暴,伸出手就想要替朗风摘掉。
“他太吵。”松音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皱眉,警告着跃跃欲试的枯苓。
枯苓却还是径自将其摘掉,那一瞬间便听见童音用着高亢的音调在耳边发出了尖叫:“放我下去!走开!!”
“哎呀……”枯苓看着愤怒的小娃娃,对着冷冷望了一眼自己的松音露出一个十足讨好的笑容,随手又将那抹布塞进了朗风口中:“我什么都没做,你别瞪我了啊。”
……
元嵩今日起的很早,琢磨着难得上午没有公务,前些日子淳儿捡回来的小东西好像在松音那边也放了快一周,便赶在宫门刚开的时候带着枯苓前往别院。
这个时辰,淳儿肯定还赖在被窝不愿意动弹,软软的将脑袋藏在被子下面徒劳的躲避着光线,鸵鸟一般不肯睁眼。
浅白的天光正是最为朦胧不清的时候,他立在窗边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想着某个在宫中高床软枕安心享福的姑娘,忍不住的唇角上扬。
“主子~”
身后门扇被哐当一声兴奋的推开,枯苓那总是充满活力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带过来啦!”
元嵩刚转过身,就看见松音不耐烦的将肩上物件直接扔在地上,朗风则顺着落地轨迹灵活的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卸去力道,飞快站起,后退三大步作防御状恶狠狠的瞪着松音——那边的铁面暗卫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对着元嵩行礼示意。
“不错。”
元嵩看了看朗风身姿灵活却草木皆兵的模样,笑着赞了一声,却转头问着松音:“怎么弄成这样?”他自然留意到了小娃娃手腕上红肿的勒痕与口中堵上的布块,虽然还算衣衫洁净,但瘦骨嶙峋形容不整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相处和睦的样子。
进门之前枯苓已经将捆住他手脚的麻绳全部解开,此时拎在手上晃晃悠悠的甩着圈,抢先回答道:“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木头人,哪里带过小孩子?先就把平时训练人的法子弄了一遍……被小崽子当坏蛋了吧,活该~”
话中诋毁着松音,实际却是在为他开脱。毕竟是元嵩要留的人,可主子意义不明,连枯苓也不知道是要把这小娃娃当祖宗供着还是当新人训着,松音没想这么多,平时也没什么好话说,自然被朗风当成虐待人的家伙仇视相对。

焚影喵喵2018-06-06 19:57:00 发布在 元淳
(2)
元嵩若有若思的点了点头,示意枯苓将朗风堵嘴的东西拿开。
朗风在元嵩面前倒是乖的很,也不瞪人也不乱打乱叫了,只是面色迟疑的咬唇捏拳,踌躇半晌,慢慢走到元嵩面前跪下:“恩公,我……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元嵩毫不意外的挑眉,随意看了一圈,先慢悠悠捡了个位置舒适的椅子坐下,恰好避开窗口已经开始愈加明亮的日光:“你想离开,但是这个哥哥不让,所以你就跟他闹对不对?”
朗风下意识愣了愣。他原本以为元嵩听到他的要求,不是直接答应就是像松音一样阻拦,但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么一个仿佛一点也不重要的疑问。
想了想,他还是诚实的点点头:“对。”
小心翼翼抬眼去看元嵩的神色,担心他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又奶声奶气的解释道:“我知道恩公救了我,还派人给我治伤,所以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只是现在朗风不能待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垂下眼睫将上半身慢慢伏在了地面,以一种最谦卑的姿态要求自由。
元嵩有些惊讶——那日在凌香楼初次听见姐姐的死讯,朗风失态疯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后来他只顾着守在淳儿门口,又和那个浪荡公子打了一架,等到宁姑带着朗风看完他姐姐最后一眼又重新将他带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这才几日,这孩子就冷静下来了?
“求恩公成全!等到我办完事,这辈子都会报答您的!”朗风见他迟迟不说话,再一次重重的磕了头,声音不自觉的由于惶恐和担忧而发颤。
痴儿。
元嵩见过许多这样穷途末路的人,他们总以为自己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能够产生哪怕一丁点微妙的影响,从而奋不顾身去实行一个个粗制滥造的计划,但后果往往和预期并不相同——以卵击石,不过是徒增笑料。
“你是想去报仇?怎么,杀了孙奇,给你姐姐偿命?”他示意枯苓将朗风从地上拽起来,面无表情的问道。
朗风躲闪的眼神分明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却不知元嵩是否会为此不虞,沉默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你想怎么报仇?孙奇好歹也是军中统领,你以为,就凭你一人之力能杀掉他?”
预期的嘲笑和斥责并没有到来,朗风抬起头看着元嵩认真的表情,莫名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想法子,受到鼓励的欢喜渐渐涌上心头:“我已经想好了,主……孙奇,他喜欢在没有值夜的时候和人一起去城西酒楼,往往要喝到大半夜才回来,守夜的人都习惯了,所以不会有人在旁边寸步不离的侍候。如果趁着夜色躲在门口趁他不备……到时候我就借还玉佩的机会进入府中,只要能留到晚上,一定可以的!”
他将一直紧握的拳头伸出来摊开在元嵩面前,那上面赫然是之前捡回来的金丝玉佩,在昏暗的室内尚且有淡淡流光回转于上。
“你姐弟的事情在府中已经传开了吧,要如何在那边待到深夜呢?”
“我就说,知道罪很大一定要亲手将玉佩还给他,管家——我知道他一直喜欢偷懒,不会亲力亲为的,会派人陪我等在门口,可是,只要能见到孙奇,又是醉醺醺的反应迟钝……一定能成功。”
“嗯,还算不笨。寻常人在自己家里当然不会时刻预防着有人行刺,又是酗酒成性的家伙……然后呢?”
元嵩赞许的笑了笑,将他掌中玉佩取过来,随意把玩着。
朗风的眼神随着他表情变化而稍微轻松几许,带着几分疑惑重复道:“然后?”
“就算你能一刀毙命,可管家再蠢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深夜待在府中,既然不能逃脱,难道要给孙奇陪葬?”
“……未尝不可!”
朗风咬着牙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透出滔天恨意与决绝坚持,却不再有普通稚子应有的单纯无辜。
“愚蠢。”
元嵩随手将玉佩抛回给他,懒得再多费唇舌:“孙奇身强力壮,你又不通武艺,若是没有暗杀技巧,你凭什么相信自己能一刀毙命?到时候人家只是皮外伤,你白白送了条命,到了底下好意思见你姐姐吗?再者说,最完美的暗杀从来都不是一命换一命,你的命是谁救的还记得吗?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
这话说的直白,却十分管用。朗风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去计划,可他到底只是个孩子,顶多有些小聪明,杀人这方面却一窍不通。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孙奇的性命却是一定要拿走,如今被元嵩一糊弄,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完美的把握,不禁又有些心慌。

焚影喵喵2018-06-06 19:58:00 发布在 元淳
(3)
虽然被仇恨占据心神,朗风还是聪明的。他飞快又磕了个头,十分有眼力见的开口:“请恩公赐教!只要能报仇,朗风这条命您尽管拿去!”
“两个法子。”
元嵩终于去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悠闲模样,直起身子端正坐好,冲着朗风稚嫩的面庞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近日做事的时候顺便帮你把孙奇除了,很快很简单,你也不用付出什么,他死之后出门右转想去哪儿去哪儿;第二,我把他留给你,不过你要先跟着松音哥哥训练,直到你有能力完成一次完美的暗杀,到时候想做什么,我们绝不阻拦……并且,之后你将会一辈子作为暗卫,完成我的命令。”
“主子,这两个法子……会不会差太多了?”枯苓有些不解的发出了疑问。第一条简直就是白送的福利,主子什么时候又变成活菩萨了?
松音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看不下去枯苓的天真,又或许是为了刺激某个小娃娃:“若是惜命懦弱,连血海深仇也让别人帮着去报,做了暗卫也是**。”
“第二种!”果不其然,朗风转过头恶狠狠又瞪了松音一眼,冲着元嵩大声表明了态度:“孙奇,我一定会自己解决!绝不劳烦旁人!”
“做暗卫可能会死哟。”元嵩笑眯眯提醒着:“要是你在报仇之前就死了,我不会帮你的。”
“朗风无论如何会留着一条命,不会比他死的早。”
“好。”伸手摸了摸朗风的脑袋,元嵩指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松音:“以后他是你的师父,不可违逆。”
“啊?!”
朗风和枯苓同时发出了不可置信的质疑声,这两人才短短几天已经火星四溅,若是长期相处,怕不是连别院都要拆个干净?
“没什么好啊的。”元嵩还是笑眯眯的,十足和蔼可亲:“之前是我不许你去送命,所以他才会拦着你,但你不应该为了这一点怨愤于他。至于能力方面,松音一向是最好的,而他对徒弟向来尽心尽力——但能学到多少是你的事。明白了吗?”
“……明白了。”
朗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这话,迟疑良久,却还是走到松音面前,跪下行礼:“师父。”
这一声虽然现在还心不甘情不愿,但朗风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纵使心有芥蒂依然忠实的听从了元嵩的话。
松音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嗯了一声,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枯苓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去推推松音笔直的腰板,笑嘻嘻的:“松音师父不给小徒儿一点见面礼?忠告?美好期望什么的?”
“……如果怕苦,早点放弃。”松音冷冷的瞥了枯苓一眼,憋了半天,还是觉得没什么想表达的,只得干巴巴说了句“忠告”。
不知道这个师父为什么总是能戳到朗风的怒点,他又有些恼怒的瞪向了松音,竭力表明自己的决心:“我不怕!”
元嵩看着这对师徒火药味浓重的模样觉得好笑,但他已经出来太久,心中只挂念着另外一件事:“好了,你们先出去吧——你留下。”
知道主子费尽心思拐过来这么个小娃娃做暗卫,八成是为了宫中的某人,松音和枯苓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一句废话也没有,行礼告退了。
待到屋门重新关闭,室内只剩下元嵩与朗风二人。朗风看着元嵩笑眯眯的模样,只觉得这个恩公真是莫名其妙的脾气好,丝毫没有平日贵族盛气凌人的讨厌态度不说,对自己一个小奴隶竟然也是如此和蔼可亲——不知道跟了这样一个主子,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朗风,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要记好。”
由于身高差实在过大,元嵩耐心的蹲下来,和朗风保持着平视的角度。这样奇异的重视和屈尊降贵让朗风不自觉的感受到了一丝压迫,而元嵩此时突然增添几分严肃的神情,也让他恍恍惚惚觉得,可能接下来听到的事情会关系到自己人生,很重要很重要的某些事情。
元嵩收敛了方才放松和善的姿态,伸出双手握着朗风的肩头,声音低沉下来,缓慢而一字一句嘱咐着:“方才的契约,是我给你报仇的机会,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救你的人不是我,你要记住,你的命是属于她的,而不是我。”
“她?可是,我……要怎么找到那个姐姐?”
那日元淳一直以纱覆面,取下来过一次也特地避开了朗风视线范围所及,而之后她再不得出宫,自然也不得见。

焚影喵喵2018-06-06 19:58:00 发布在 元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