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倾国 (宇文护X元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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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ed鈥唄2018-01-29 13:06:00 发布在 元淳
✨一楼碎碎念几句:
✨因为喜欢小公主开的贴,但是原著和电视剧都只看过一点点,所以有bug倾轻喷~
✨非完全历史向,借鉴部分历史宇文护设定,因采用西魏元宝炬皇帝为大背景,宇文护一切时间线前移,宇文泰生平删减修改,不少有历史原型的原创人物出没,不喜勿喷~
✨真诚地表示对此楼出现的小可爱的无限爱意!
✨那么我们开始吧!

Heled鈥唄2018-01-29 13:11:00 发布在 元淳
大统二十八年,长安礼乐齐鸣,九路骁骑营重甲并金甲羽林军开道,由六百紫袍内官牵引,一驾十二担金云凤鸾红轿自赤锦铺道的官道缓缓迤逦。伴随不绝于耳的丝竹喜乐,在浓重的垂金炉鼎香与漫天飞扬的花屑中,还未消失淡淡血腥的长安重新笼罩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之中。


九月初六,骠骑将军宇文护奉旨迎娶最受皇帝和贵妃宠爱的昌意公主。


——生自安定公宇文泰身侧的无名姬妾阎氏,自十岁宇文泰北巡猝然染疾病逝,这个身份尴尬的庶长子一直默默无闻地隐身别院,在族叔凭借谍纸天眼崛起朝野的同时,年仅十五的宇文护毅然从军,自十六岁一剑封喉,诛杀叛臣侯莫陈悦,十七岁捷胜弘农,沙苑,河桥三战,以一己之力赤身诛杀敌军百,斩将首十二,宇文护以与全部宇文氏族截然不同的方式,威名远震诸国,未及弱冠,官拜征虏将军。


随后六载,宇文护及其闻名天下的黑骑军奉命捍守戍镇西魏、柔然边境,在云州都督勾结柔然自立反叛之后,宇文护凭借仅仅六千亲兵毅然火攻云都,一面绕道挺进柔然,斩断敌军后方补给,在敌军惊惶失措之中破城而过,乘胜攻占柔然及北部蛮部十二城,将所亲手砍下的十二位敌军将领的首级横挂城墙,甚至以火刑处死带兵的柔然亲王,凭借赫赫战功,北部诸国自此对“黑骑将军”闻风丧胆。


大统二十七年,南梁再度犯境,宇文护领于谨南征讨伐南梁江陵。宇文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日夜兼程,又派裨将进攻南梁边境城镇,逐一占领,并活捉南梁巡逻侦察的骑兵,军队三月火速攻至江陵城下,城内兵将大恐,惊惶失措下。宇文护又派两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趁势强渡澜沧江,硬生生攻占江陵,又趁胜追击,逼退南梁三百里,迫使梁帝谴太子萧策入魏觐见。


直至于此,凭借铁血战功,不依靠丝毫家族庇护的宇文护年仅二十五岁,授一等晋国公爵位,官拜骠骑将军。


轿外丝竹声越重,刺人的熏香却叫红纱铺面,珠钗摇曳,端坐轿中的元淳神情恍然,精美的蒲扇早已被汗湿浸透的手捏皱,这场处于劫难后空前铺张的盛世婚宴的主角,却只是如木偶般机械坐于原处,麻木地等待自己闻名天下的战神丈夫前来。此后再无肆意承欢贵妃皇帝膝下的昌意公主,只有下嫁军族,一生一世以晋国公夫人冠名的公主元氏。


三月之前,她曾满心欢喜地准备着自己的另一场婚礼,以千金蓝鲛丝绣成的嫁衣,本该是她作为燕北王妃最耀眼的配衬,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叛乱打破她一切幻想,如果不是她倾慕已久的燕洵哥哥与另一个人并肩闯出长安城,如果不是因为她放弃天之骄女的自尊苦苦哀求,却有如同蒲苇被抛弃路侧,昌意公主元淳,在十七岁应如她一直所期望的一样,成为长安最美的新妇,而非一枚被她最爱的两个男人辗转玩弄的棋子。


那是她心底最恐怖的梦魇,苦求之下私自带她寻找燕洵的元嵩在刺杀不成后被斩断一臂,而她也在惊慌之中被燕洵强硬派遣的十位士兵连同血流不止的元嵩一同送回长安,经至山腰,对西魏血海深仇的士兵竟然捆缚住元嵩,上前齐要辱她以宣泄血恨,在碧色燕北裙装被撕碎的刹那,泪水与无限的恐惧将元淳无限美好的梦境终于一击撕破,粗劣冰凉的草席之上,天真烂漫的九公主将蜕变成一个残破的女人。


如果不是那柄自眉心交叠穿过的黑剑,伴随面前恶鬼般丑陋的男人喷出最后一口血,没来得及惨叫一声,瞪大双眼倒在颤抖不已的元淳身上。


一件发凉的黑色披风伴随着带茧而宽厚的手,一把把她自草席抱起。


“殿下,公主殿下,您没事了,臣救驾来迟。”


元淳没有认出西魏战神独有的一剑封心,也不记得后来成为自己丈夫的骠骑将军容貌如何,她只记得那天在宇文护转身呵退想要靠近的侍卫,用遒劲平稳的声音,将她紧紧抱在沾满血渍的怀抱里,一遍遍重复。


“殿下,殿下,您没事了。”
“臣把欺侮您的人全部都杀死了,您没事了。”


八百里急诏唤来的宇文护率领精兵追击燕洵叛兵,凭借出色的军事直觉与半路传来的十三皇子与九公主噩耗,未及半路他已凭借藏于杂草中的脚步找到叛军踪迹,却又在路过的山洞找到几名在外闲笑的燕北士兵,听到山洞里的阵阵哭闹挣扎,不过三步,剑落人亡,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本要失身于此的昌意公主元淳。


宇文护奉旨追击叛兵,本应此刻循迹前行,却仍头一遭停下来,他亲自解下佩剑,珍重其实地单膝跪在临时寻觅来的马车前,将亲卫哥舒唤上前,亲手见证自己将佩剑交付颤抖不已的公主。


“此乃臣佩剑莫邪,亲卫见剑如面,全部统转公主使唤,此乃臣亲卫哥舒,以命起誓,代臣护送公主回京,如有不测,公主凭此剑,可号诸兵,可斩诸兵,黑骑铁誓绝不还手,求公主恕臣不能亲送之失,待臣归京,将亲自谢罪。”


在燕军的心头血滴在自己脸上没哭,在被宇文护横抱出山洞,听闻背后高烧不已的兄长呼唤楚乔名字没哭,直至此刻,冰冷坚硬的铁剑带着还未散去的温度交至手中,无数压抑不住的心酸委屈终于化作滚落不止的泪水,浸湿将军漆黑的披风,然而在全部的抽泣与混乱之中,元淳只记得一声包含心疼与愧疚的叹息,与笨拙拭去她脸颊泪水血水的手,


“臣以性命,以黑骑军主帅信誉起誓,此生必诛尽燕贼,还公主公道。”

Heled鈥唄2018-01-29 14:05:00 发布在 元淳
碌碌马车似乎载着她走向无尽的道路,那条长安至燕营的路她似乎来时只花了半日,而归去时,却走进了她锦绣天真的十八年,直到回到皇宫,皇帝并没有出面,只有魏贵妃亲至宫门,伴随无数泪水,亲眼见证她一双儿女在简陋的马车下被人抬下。元淳此后大病一场,魏贵妃,三皇子,十三皇子,来人皆不见。病中偶有几则燕贼被斩过半,骠骑将军猛追至怒江,斩敌军副将一手,重伤叛贼燕洵的传闻飘过,然而对于那些熟悉的名字,元淳的反应却平淡的令人害怕,她仿佛被抽取了灵魂,只孤身侧卧床榻,日夜端详那柄黑剑。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前夕,元淳终于病愈,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金钗华服上前,元淳漠然扫过,只朝一支素净白玉钗与天青云锦裙微微颔首,镜中清雅如谪仙的玉人陌生至极,侍女在侧面露惊艳却也不敢抬头表露,只用一柄银梳轻束拂云般青丝,梳妆未半,一位侍女突然匆匆忙忙疾跑进殿,在女官呵斥之下哆哆嗦嗦说出不成句的惊雷之言,


“骠骑将军宇文护,宫宴求娶昌意公主元淳,自言倾心公主已久,帝允之,特赐其晋国公爵位,定婚期与下月初六。”


铜镜应声而碎。


这则惊雷不仅在后宫引起群议纷纷,更在前朝引起骤然喧哗,连戍守边境的三皇子元彻与外男魏舒烨都带领几位亲信,递牌子入宫,


“绝不可以!即使是他救了淳儿,淳儿也绝不可以就此下嫁宇文护,他野心勃勃,根本不是好人。”在外失魂落魄,纵情声色的元嵩骤然出现,未及通报闯进魏贵妃寝宫,上座的魏贵妃淡然扫过一旁的长子元彻与外甥魏舒烨,示意后者拉下元嵩,却被他猛然挥开。


“绝不可以!淳儿的婚姻已经被利用一次,难道父皇还要再利用第二次吗!”
“放肆!”魏贵妃勃然大怒,猛将手边玉杯掷向站着的元嵩,恰恰血溅他完好的左臂,血流如注,元彻与魏舒烨急忙上前平复贵妃的滔天怒火,一边指示有眼色的宫人上前勘查元嵩伤势,却被后者咬牙怒叱。


“难道我没说错吗?父皇在燕洵狗贼事上已辜负淳儿多,现在想把淳儿在再转手嫁给一个屠城如麻的恶魔,作为示好或是作为人质,他心里,还有母妃心里,当真没有淳儿半分了吗!”
“啪!”未及话落,元嵩的右脸已被狠狠一扇,魏贵妃看着自己颤抖不己的手,魏舒烨虽因元嵩话语面露苦色,此刻也只上前祈求这对剑拔弩张的母子稍微平息,却听到魏贵妃声音颤抖,


“你以为我就愿意把捧在手心里十八年的女儿下降一个无名的宇文庶子吗?你以为我就不痛心吗?可现在放眼九州,梁、燕,结盟势在必行,柔然、高昌,野心勃勃,数十万大军早已匍匐边境,只等时机一到,就应声撕碎大魏,可放眼朝廷,可用的将帅之才有几个?能以四十万军力压制诸国的有几个?你舅父已死,我们魏家早就败了,除了你三哥勉强能出战,宇文玥或许在谋略上超常人众,但在军事,不过一守之能,宇文其余子嗣皆亡,其余放眼皇族子弟,京城世家,我们魏家,我们皇室,我们大魏,还能依靠谁!一个为了一时冲动被斩右臂的你吗?”言至此处,贵妃已涕泗具下,她神色无限悲怆,在众人惊呼下跌坐凤座。


“二十年前,魏家为了挤身世家之首,已经舍了我,二十年后,我为了...我亲手卖了我女儿啊..."她转身痛哭,端庄仪态全无,哭声悲戚钻心,连一直神色坚硬的元嵩也膝盖一软,恨恨跪倒,单手锤地,泪流不止,在座魏家诸亲臣都面露不忍,举袖掩面而泣。


“整个皇族,士族,魏家...就只能依靠一个宇文护。”


然而无限长恨也被重重金瓦琼楼阻隔,传到早已心绪平复的元淳那里,确实皇帝心腹在侧恭敬地耳提面命,


“晋国公年轻有为,又于公主您有恩,整个长安无数人为他趋之若鹜的如玉郎君,现在他亲自向陛下求娶您,必然是将您视作明月珍宝,细心呵护一生,陛下慈心,愿意成全晋国公痴心,也愿意给最疼爱的您一个锦绣良缘,这才..."


“公公不用再说,我心甘情愿,”元淳面无表情地制止他鬼话连篇,她转身,在高公公惊慌失措的劝阻下取下墙上的黑剑,神色自若,噌然一声长泣,宝剑出鞘,寒光映射出元淳玉尊般的容貌,眼角暗藏的几许狠艳让宫人一痴,她如云流水般舞弄,虚虚挥出几个剑花,突然剑锋猛然一转,在高公公一声惨叫下挑起老宫监粉圆害怕一张脸,元淳终于肆意绽放出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微笑,神态一派轻松天真,


“我也爱慕骠骑将军英姿许久,父皇赐我一个威风凛凛的天神夫君,元淳求之不得,想来父皇,母妃,还有无数忠良的大臣,都会为淳儿嫁得如此如意郎君,高兴不已,高公公,”她凑过身,吐气若兰,剑却越压越低,
“您说是不是啊,恩?”
高公公双眼不住跟着元淳在自己脸边拂动的刀锋旋转,早已双股战战,冷汗直流,看到他这副滑稽摸样,元淳终于露出满意的娇笑,她退后一步,自然地将剑放回墙上,
“看来是元淳剑术不精,不如当年楚教头武艺精湛,赏心悦目,那必然得等成亲后好好向夫君讨教讨教。”
见元淳终于恩准自己离开,不等站直,高公公已弓着腰,跌跌撞撞告退公主寝宫。


元淳公主竟变得如此面目可怕,骇人哉,恶人哉,配与那玉面修罗真是天生一对!


目送那草包公公离开,元淳故作坚强的神情终于一泄,她挥手屏退众宫娥,再也无力支撑,跌进床榻,将自己抱住缩成一团。


经历未婚夫逃叛,自己一颗痴心被踏作尘土,甚至险些被辱,如今又被转嫁权臣,元淳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明白,她的人生此后已再无人庇护了。在病中两月,生死飘零之际,回顾自己锦绣美好的前半生,燕洵决绝的一退,仿佛将她正式自云端拉至现实的阿鼻地狱,直至有那双常年握武器的手伸向自己,暂时将拉回了元淳的身,那颗心已经永坠深渊,她想报仇,楚乔,燕洵,将她毫不留情利用的父皇,甚至正试图与他们结盟的南梁,她一个也不想放过,可前路将至何处,元淳却全然不知,宇文护,你又会是何种人?是否日后会在我毫无利用之时废弃,在我身处险境时落井下石,又或者...是否会成为我在浮屠路上相互依存的伴侣..元淳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己茫然却又坚决,她复又取下那柄黑剑抱在怀里,万般思绪后,沉沉睡去。


时间过得飞快,九月初六,这个转变元淳一生的日子,还是来了。


元淳自半夜开始洗漱梳妆,已经按品大妆的魏贵妃出现在她身后,元淳惊讶地回头,却被魏贵妃坚定而温柔地按回座位,她接过女官手中的永寿梳,缓慢而轻柔地为自己的小女儿梳妆。


“母妃知你心中怨恨,也知与宇文护的婚事并非你完全自愿,但..娘依然希望我的淳儿能自此顺心如意,嫁给宇文护,允你黑骑军总帅夫君,至少能保你一时无忧..."她的泪水在眼眶里反转,被元淳轻轻拭去,元淳看着魏贵妃精致的容貌,却还是从她藏不住的鬓角银丝看出了藏不住的愁思,她内心猛然一颤,血脉亲情,到底还是让她们重新在这最后一刻互白心意,元淳眼角发酸地将魏贵妃保养良好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将母亲所有藏在言语里的担忧与不舍止住,只用对视双目清清楚楚表露自己无尽心意。


母妃,你的担忧我懂得,也会好好爱惜自己。
你也要为了我保重。


梳妆成后,她前去正殿向皇帝告别谢恩,颤颤巍巍厚重摇曳的凤冠究竟还是阻拦了这对父女此生唯一一次交心的机会,随后鸾仪由女官牵引从正宫出,见两位同样正装打扮的同胞皇兄早已等候在凤轿旁,兄妹三人轻轻对视,无尽言语藏匿其中,最终还是由女官催促,元淳重新盖上红纱,一左一右由两位皇子搀扶,走进凤鸾红轿。两位皇子也随之翻身上高头大马,双双开道,让凤鸾红轿过三重副宫门……长安礼乐齐鸣,九路骁骑营重甲并金甲羽林军在跟在他们身后,六百紫袍内官牵引,一驾十二担金云凤鸾红轿自赤锦铺道的官道缓缓迤逦。


行至晋国公府前不久,清晨的阳光突然一暗,街边天际出现一大片潮水般的黑色,与金色的羽林军与红妆宫娥截然不同,两侧侧目的百姓纷纷嘘声,见为首一人红衣佩剑,端坐一匹披甲白马之上,身形挺拔,见公主依仗来到,率先纵马向前,身后数列黑铁骑依次紧跟,步伐整齐划一,每一踏都令大地颤抖,带着沙场铁血的杀意肃然,还未近身,只遥遥而望,九路金甲羽林军已迫于其窒息般的威压。


来了。
正是宇文护,以及他带领的黑骑军精兵。


无论是两位送亲皇子,还是两侧画楼眺望的皇亲,即使知道皇帝有意以黑骑军迎亲显示君威,在面对黑压压的铁甲士兵当阵,锦绣堆养出来的金枝玉叶却也不住腿软。耀日之下,熠熠生辉的铁甲闪耀着象征无上权力与力量的寒芒,领头的宇文护此刻卸甲换上一袭红袍,紫金冠加身,气势却仍然不输身后铁骑半分,他沉沉一双眼望向街心宫娥簇拥的金云凤鸾红轿,待还剩十步距离,他稳稳翻下白马,巍然走向凤轿,朝两位皇子微微低头,直至走到凤轿外,才屈膝侧跪行礼。


——臣宇文护,恭迎昌意公主凤驾。


元彻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地打量自己这位新晋妹婿,虽说元彻与宇文护都投军戍边多年,却因身份契机使然,未能一见。


宇文氏族男儿源自鲜卑草原,各个身材高大挺拔,宇文护更是其中佼佼,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宇文护有一双鲜卑人深邃的眼睛,却面若好女,俊美无俦,但配上他积年从军上位者的气度,只让人觉得他凛凛如天神,一举一动果决坚定,刚才只稍微一对视,现在发觉,自己掌心竟然已渗出薄汗。
是个狠角色。


与那日一般无二的稳然遒劲传入轿中,元淳心里一沉,不过片刻,却见轿门微微掀开,一束光随着一双稳重的手伸进轿门,元淳顺着红纱珠帘定定看向几分,最终还是深深吸气,将自己的手递上去


宇文护反手,两人十指相扣。
吱呀—


凤头玉屐轻踩轿门,凤冠明月珰清脆相碰,众人只见一双纤纤玉手自轿中伸出,搭上宇文护的掌心,随后,红纱铺面的昌意公主被骠骑将军猛然一拉,横抱入怀,两位皇子还来不及脸色大变,宇文护已稳稳抱着元淳翻身上马,令公主侧坐,小心呵护,两侧黑甲骑兵潮水一般整齐地向两侧推开,待宇文护横穿大军,则立刻转身,缓缓跟上。


黑骑迎亲,公主侧坐。
饶是见惯天家威严,直至此刻,目送远去的迎亲大队,元彻才如梦初醒,为不失仪态赶紧敦促众人策马上前,马蹄碌碌,却盖不住元彻心底的怅然若失,他转头,见元嵩脸上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神情。


天纵将才,威仪赫赫。
他的妹妹,竟然嫁给这样一个角色。


TBC-——

Heled鈥唄2018-01-29 14:07:00 发布在 元淳
碎碎念补充一下:因楚乔传设定宇文玥的父亲是宇文泰,于是引入如此设定,但历史上的宇文护实际是宇文泰的侄子,并由宇文泰发迹,最终达贵天下,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把本文当正史来纠错!深深鞠躬致谢!

Heled鈥唄2018-01-29 14:11:00 发布在 元淳
章·二


宇文护是何种人,西魏朝野,疆域内外,无人不知黑骑将军的赫赫威名。
可昌意公主元淳的夫君是何种人?
至少元淳现在不明白。


新婚当夜,耳边喜乐喧嚣,身上的五正深衣,镂金衮服,十二章纯衣,配合头顶的錾金缠枝宝冠,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操劳奔波一日,半夜起始熟悉,一日水米未进,偏偏身边喜娘宫娥没个眼色,只围绕左右不断说喜话,好在魏贵妃亲派的雁娘悄悄递了燕窝,元淳垫了垫肚子,浑浑噩噩坐着等待。


身处陌生的府宅,伸手触碰都是价值连城的云绡绸缎,似乎还生活在熟悉的九重天阙,凭借恩宠,无忧无虑,可元淳清楚得知道,已经截然不同,自那人大胆地从轿中将她单侧抱起,侧坐游街,或是自那人将自己从山洞救出,托赋佩剑,又或是追溯到宫宴求亲,宇文护这个名字已彻底闯入,改变她的生活。可元淳是谁?她不再是千娇万宠的公主昌意,她是有血海深仇的,有夜夜缠身的梦魇,有滑天下之大稽的长安逃叛噩梦,那对并肩自火海闯出的身影,是她日日夜夜恨入骨髓,渴望抽筋剖皮...


“吱呀——”
只听见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婚房的大门被打开,元淳的思绪被打断,喜娘宫娥一拥而上,施施然地上前恭贺,盖头下隐约能见那人的高靴,一阵笑声隐约传来,元淳的心又突然忐忑起来,即使缠绵病榻两月夜夜谋算满腹谋算,此刻也不住脑中空白——


喜娘递来的玉如意被随意推开,只一瞬间,沉沉红纱被掀开丢在一边,眼前有一刹那的空白,然后是满屋光华。


那个人威震四海,众人敬若神佛的黑骑将军,此刻以血肉之身站在这里,现在如今成为了她的夫婿。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他笑盈盈地打趣,
元淳从没想到,那个戍守边关十载,血肉之躯震慑四国的西魏战神,竟然生的这么一张温柔多情的脸。


宇文护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几眼他求娶的新妇,漫长的等待令她娇贵的脸颊浮上云雾般的红霞,一剪凤眸忐忑而清明地盯着自己,当年玉雪可爱的一团竟然已经长大成这样一个可以令任何人为之倾倒的女人,于是转身挥手屏退莺莺燕燕的一众宫娥,喜娘女官最初还面露踌躇,但在晋国公大人换了一张脸,抛来几锭黄金后,她们立马躬身识趣地告退,连贵妃亲自嘱咐的雁娘犹豫半分,还是赶在宇文护脸色大变前一福身,利利索索地离开。


不过一瞬,房门已关闭,纷纷扰扰呆在房里的一众已经退了干净,只剩下龙凤花烛摇曳,一双新人对视无言。


瞥见贵公主手里握着的物件,宇文护似是一愣,随机笑意更深,他转身亲自斟酒送至元淳嘴边,尽情打量这张上京最姝丽的玉容,意有所指地开口,
“殿下,便是对臣不痛快,不先喝了交杯酒,听臣辩解几句吗?”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调笑口吻,元淳本应恼羞成怒,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中短剑,无言地接过宇文护手中酒杯,不等那人伸手交杯,她一口饮尽,却没想到这酒极甜,似皇宫常见的蜜酒,不过一霎那,喉咙又火烧般的灼痛感。元淳不由自主抢过丝帕闷咳出声,一双温暖的手在她背后轻抚,


“臣知公主性烈,样样不愿落于人后,只是这美酒得慢慢品,似妙局,也得慢慢解。”


元淳动作一僵,不过三言两语,她竟然被这戍边军人堵得哑口无言,此刻哪怕心思算计再多,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国公天纵将才,能以一敌百,能击退外敌,不知是否原来还有闲情,搅动天下风雨?”


宇文护大笑,替元淳取下手中空杯,
“护不敢妄言将才佐能,又是带兵粗人,只是今日既然娶了公主,此生与公主已荣辱一体,喜公主所喜,恶公主所恶,公主的母族与公主己身,护必然放在心上,那这长安城的风云,护还是要动一动。”


二人不过第二次见面,虽是媒妁婚约,党派联盟,这三月人人盯着那长安滔天丑闻,人人都想落井下石,又或是捞一杯羹,而这个素不相识、却能引得这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却愿意承诺一番金科玉言,无论真心如何,元淳望着宇文护的眼中还是涌上几丝温度。此刻交杯已饮,已是一生一世的结发夫妻,想到此处,她转身拿起放在床榻上的短剑,郑重其事地捧交宇文护。


“无论如何,宇文将军初见就救我于浩劫,无论轻重,于元淳是重恩,不论往后,元淳一定铭记在心,永生不忘。”宇文护闻言脸色微变,还未另元淳捕捉背后情绪,又恢复一派风轻云淡,他按住元淳递剑的手,定定回望。


“且当初见吧,护与公主既已成婚,则不必再言酬谢,护与公主虽非年少相识,却也算一见如故,这桩婚事到不全是时事造就,只是现在公主必然难以信服,不过来日方长,公主有时间一一验证。”他不等元淳皱眉询问,已将短剑重新退回元淳怀中。


“此剑公主也留在身边吧...望舒...原不是一柄杀人的剑,留在公主身边,也算护一点心意。”黑剑沉甸甸地退回怀中,烛光之下,可见丝丝缕缕银白花纹若隐若现,镶嵌乌金黑铁之中,巧夺天工至极。


三言两语下来,元淳却一头雾水,她完全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听宇文护所言,自己与他似有故交,连这桩婚事都有令人玩味的余地,可她却全然无知,宇文护年长自己七岁,即使出身世家,但又是庶子身份,理应毫无交集。现下夫妇新婚,不在洞房花烛夜春宵,反而赠剑,实在不是一丁半点的奇怪,可惜宇文护已无意解答,他三言两语搪塞住元淳的接连试探,反而轻柔地为她取下钗环,随后按住元淳略微僵硬的手,宽衣洗漱,了解之后,就自行躺上床一侧,意图明显——相背而眠。


这个洞房花烛夜,似寒冷,似温暖,数不清的思绪在脑中徘徊不止,元淳躺在软榻上,静静闭着眼。


一整夜,外面的喜乐似乎还未停止,屋内却安静的一片哑然,只有两支彻夜燃烧的龙凤花烛不时发出几声闷响,身后那人大概应行伍出身,气息平稳,吞吐自然,身上却没有长安贵子必有的缭绕熏香,只有军人的飒爽铁硬。思绪繁杂,夜却越来越深,昏昏沉沉中似乎有谁以温暖的怀抱驱赶了被中微寒,可元淳却已疲惫地无法分清,蜷缩呓语,最终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

Heled鈥唄2018-01-31 08:52:00 发布在 元淳
第二日清晨,按照规矩,两人清早应入宫拜谢皇帝与贵妃。
宇文护军人体魄,早早醒来备礼安排,却不忘轻手轻脚捻好被角,遗留三名贴身侍女在房外查看。等元淳悠悠转醒,窗外已日光普照,殿门侧似有两三人落下的斜影,顿时惊慌失措起床洗漱,动静迎来了门外的侍女,待她一边任由侍女为自己梳妆画眉她才知道并没有误了时辰,望向铜镜倩影,元淳温暖之余也带了几丝羞愧,新婚第一日,宇文护并没并没有要求自己如通常妇人般伺候服侍,可梦魇已久的她,却在素不相识的夫君怀里睡得如此香甜。


洗漱用餐后,她与府外巡视归来的宇文护在轿前重逢,宇文大人早已珠冠冕服加身,此刻身长玉立,如长安城一名普通的世家子,站在轿前朝光彩耀人的昌意公主微笑,全然没有半分早期的疲惫。


“驸马行伍出身,连精神都比一般公子哥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儿。”
“不敢,只是护十八岁时,也比现在贪睡许多。”


昌意公主恼怒地坐到自己专用的凤鸾去了。


入宫拜见皇帝贵妃,一路上遇见偷窥晋国公夫妇风姿的低阶嫔御,宫人众,又遇见了几位恰巧出现的正经皇室宗亲,宇文护始终能得体泰然地一一回应,礼节周全,莫说是哪位军阀权将,就是久居宫中的皇子也望尘莫及,元淳心中暗自诧异。待到正宫,进来身体微恙的魏帝昨夜宿醉未消,迷糊一瞥,见殿外璧人一双,竟也难得侧身对贵妃露出微笑。


“瞧瞧,是九天仙侣给朕请安来了。”


魏贵妃柔柔一笑,见宇文护与女儿并肩入殿,落在新女婿身上的打量神情稍微柔软几分,转而细细端详女儿模样,她今日不会有机会与女儿私下询问,但见元淳面浮红霞,神情怡然,还是松一口气。元淳与宇文护恭敬表情上前,刻意的掩饰之下,一派罕见的天家温情。


待午膳后离宫归府,宇文护瞥见元淳随意将御赐宝物丢弃一边,不置或否,只是亲自带领元淳熟悉了整个晋国公府。晋国公府作为一等军侯国公的宅邸,屋宇庄严泰然,全无上京贵族雕梁画壁的腐朽奢靡,府内来来巡防府兵若干,更另外开辟出一大块演武场,还未及元淳踏入,就听见两声咋咋呼呼的呼叫,
“你看!府里来了个神仙姐姐!”
“神仙?什么神仙!盛乐你个傻子,那是公主表嫂,快放开我要下去!”不过一瞬,抬头就见年轻男孩倒挂屋檐,两三下的功夫利索翻身下房,两人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眼眸浮现淡淡的蜜棕色,都一副轮廓颇深的鲜卑长相,本来还笑着一张脸,等看清神仙姐姐背后的玉面阎王,顿时哆哆嗦嗦不敢出声,拉长一张脸又是道歉又是张望,


“是尉迟纲拉着我,说在挂屋檐上练功好,”
“狗屁!明明是你小子说要看表哥不回府来,我们好溜出去玩!”
“放肆!公主面前失仪还大放厥词,要家法伺候才行!”


宇文护骤然出言训斥,俊美的容貌全然一派凌厉肃穆,昨夜他的一派温文尔雅,竟然叫元淳几乎忘了宇文护是以铁血功名建立功勋的人,旁人不过以为孩童顽劣,一笑置之,他却是必定动怒。此刻元淳尚且不敢直视,两个年纪轻轻的男孩怎么会不怕,元淳看他们可怜兮兮一张脸,眼前却隐约浮现几个曾经御花园里肆意妄为的身影,心下一软,看但见宇文护神情严厉,却不在开口。
“这是臣的两个表弟贺兰祥和尉迟纲,从小在护府里长大,平日任意娇惯,现在令他们两个个性散漫,殿前失仪,臣面上惭愧,”说罢唤来身后轻兵,
“带出武英堂训练,没按家规操练完不许回来。”元淳这才见到军门铁血作风,自知多劝无益,旁边副将似乎想溜出去跟随,没想到宇文护背对而站,姿态强硬。
“若旁人插手,惩罚加倍!”
“军门做派,最忌自由散漫,安逸懒惰,多说无益,他们俩也懂。”两个小子这才垂头丧气离开,元淳头一回见他一反常态,知道自己刺到底线,只能朝两个孩子歉意一笑,打算晚间派人去探视一二。
等两个孩子的身影走远,宇文护的神情才松动下来,他转身与元淳边走边说,
“或许现在他们不明白,时时刻刻严于律己有多重要,我初上战场,曾因肆意妄为险些配上一个营的兵力,即使最后将功补过,还是被靖远将军鞭笞四十鞭,疼了整整一个月,等到自己带兵,才知将军苦心,此生发誓不让麾下子弟重蹈覆辙。”
“不必解释,黑骑军悍立群雄,自然有别人没有的风骨。”元淳自然地抬手,二人指尖相碰,俱是一愣,才又僵硬分开些许。


晚间家宴是晋国公府第一次齐聚参拜主君与女主人,元淳俯首,缓缓熟悉晋国公府人员。晋国公府主人按照位阶职位依次上前拜见。面熟的有与宇文护初见,护送自己回京的亲兵哥舒,点到其名起身利索一拜,也有下午那两个武场男孩,此刻咬紧牙冠神情地端坐。


然而元淳没想到,除了自己带来的宫娥,两位宇文家族的资深老妪,和一双同胞姐妹花,整个晋国公府莫说其余姬妾,连半个女子身影全无,宇文护又挥手唤来那对姐妹,二人正是早上服侍元淳的侍女之二,分别叫画心、锦心,锦心似乎更高瘦些,两人都是半汉人半鲜卑的长相,容貌清秀,又对晋国公忠心耿耿,是武力高强之人,元淳也就道谢收用,姐妹俩当下上前,神情肃然地一左一右分站在娇贵的公主两侧。,


晋国公府的管家是一白发老叟,因寡言少语,众人都唤他“哑伯”,见他神情庄重,虽然体格瘦弱却也站得笔挺,想来也是个退伍军人出身,而不仅是宇文护,府内众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可当他沉稳如山一般的神情微微抬头,与元淳对视时,元淳心中有针扎般的异样略过,她瞥见宇文护神色如常,究竟还是没有说话。


这晋国公府比自己想的还复杂。
元淳举杯饮酒,掩住神情。


后来几日,三皇子,十三皇子,与魏世子都曾上门拜访,听闻门童传话莅临,元淳铺张设宴,眼见宇文护则始终泰然回应三人有意无意的试探,每每直至深夜,三人才离开,魏舒烨留在最后,偶尔犹豫地回头一顾,元淳都小心翼翼地低头避开。送客离开后,元淳回头,宇文护依旧风轻云淡地坐在上座,只是目光深远,不知盘算何事。其余时间,元淳或在雁娘与锦心姐妹陪伴下闲逛,或偶尔遇见,与贺兰祥,尉迟纲闲话一二,宇文护每日早晚必然出现正殿,其余时间,自第四天起,就不时又人自小门乔装进入府内,由哑伯引至书院,几次元淳仅仅站在廊下,远远眺望。


哑伯恭敬地立在廊下,隐约眺望见远处一抹丽影,抿了抿嘴。
相安无事九日。

Heled鈥唄2018-01-31 08:52:00 发布在 元淳
九月十五,昌意公主下降晋国公第九日,魏宫大宴,晋国公夫妇与诸皇子赴宴,长安内城至正宫门朝阳门外,四条官道皆净水潵道,黄沙铺地。


朝阳门前。
八匹黑马由黑面铁骑并驾齐驱,晋国公所乘坐的金车大辂随之缓缓而行,昌意公主的九云金凤鸾驾紧跟其后,仪仗两侧数名虎贲亲兵高举“晋”字黑底刺金大旗,彰显的是天家与铁骑交响辉映的赫赫威严。所到之处,庶民回避,禁卫持节侍立两侧,无数徽帜风中飞扬。


待行过三道宫门,皇庭内已经可见数名按位阶官服加身的重臣亲贵,所有人都恭敬地跪迎两侧,晋国公的金车大辂一直行至礼明殿外长阶才原地停下。宇文护自金车中迈出,他卸下染满征尘的战甲,着国公蟠龙通天冠服,回首睥睨跪拜玉阶两侧的官员一眼,嘴角勾起意义隐晦的弧度,随后亲自走至身后鸾驾前,身穿纹金助蚕长襦裙的公主元淳在他小心翼翼的搀扶下鸾驾内走出,簪珥清脆摇曳。


长安事变后,对于这位三月迅速转嫁权臣的昌意公主,西魏亲贵对她本人,以及与宇文护的这一段匆忙婚嫁,大多不怀好意。此刻作为两人婚后第一次公开出席礼宴,表面恭敬谦卑,背地无不装模做样地悄悄抬头窥窃,可惜都只看到了公主头顶的九凤镶宝头冠璀然,与头戴朝天纹龙冠的国公驸马并肩走上长阶,锦绣鞠衣裙摆迤逦过白玉宫阶,徒留一对神仙眷侣的背影。直至于此,代表长安皇族与军阀权臣的结盟正式形成,昭告天下,毋庸置疑。


“公主,仔细脚下。”听得这一声低声叮嘱,元淳垂眸莞尔,回一淡淡一笑。身边丽人盛妆华服,光彩夺目,宇文护瞥见她凝脂般的侧脸,神色微微柔和两分,二人无言走进大殿。


直至步入殿内,满堂皇亲华贵满堂,美琰霞锦飞饰玄殿,数不清的万朝风光,百国朝贺,都浓缩在脚下的每一块金砖玉阶上,宇文护元淳神色自若,并肩泰然走入。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分别是统领重军的阀门将帅与深藏后宫的天子贵女,而是代表仅次于皇权,震慑四海的晋国公夫妇,是军权与皇权的联盟,大国权贵的最高点。


自踏入殿内,横视在座宾客,元淳表面仍然端庄明艳,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这根本不是一场普通的宫宴,分明是猜忌成性的皇帝更迭权衡傀儡的问斩宴。位列天子右侧上席,本应远在封地的四皇子元彪赫然在目,正举杯朝对面端坐的...宇文玥微笑,还有皇帝最小的儿子元飏,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居然稳然坐于元彪之下,紧跟与其依附的十皇子,十一皇子...再往下看,是四皇子元彪近来风头正足的母舅,车骑大将军赵信,以及以他为中心端坐的关陇大族,天水赵氏诸臣。


哪怕不用元淳可以打听,这些日子朝野上下对燕洵叛军的战和态度也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却始终沉默,原来是要拖到今天。
父皇要启用赵氏了吗?元淳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宇文护,正巧对上那人含笑的眼睛,宇文护伸手握了下元淳渗出汗的手。
他都知道了吗?


“晋国公夫妇可真情深意厚,陛下原先还担心昌意公主匆忙再嫁会受委屈,臣妾以为,晋国公大人还视公主为掌中明月呢,公主福气,陛下总不必再担心公主。”陪坐魏帝右侧的赵妃掩嘴轻笑,左侧的魏贵妃闻言侧眸,朱唇微启,言辞柔和。
“臣妾原先也担心,淳儿年轻,初入军家怕是无措,可等次日淳儿入宫,臣妾见晋国公细心呵护,相比是怜惜她一番年幼出嫁离宫,今日再见,果然放心很多,到底是陛下英明,成全这一对锦绣良缘。”
魏贵妃声音柔弱温婉,笑容恬静,果然上座皇帝心中愉悦几分,他摆摆手,
“行完礼就赶紧入座,傻站着做什么,你们母妃与十三都快望穿秋水了。”


因为尚公主的缘故,宇文护的席位跟随元淳上升一层,安排在魏贵妃下侧,位列皇族上座,两位贵妃所出皇子之前,宇文玥虽然代表与魏阀并驾齐驱的大士族宇文家,可君臣有别,只能统领群臣坐在晨席,长安事变后他被委派出京,三月不见,入京第一天就见宇文护与元淳同出同入,二人表面一派一模一样的琴瑟和鸣,仿佛三月前跪泣长街的弃妇另有他人,宇文玥小酌一口,冷着脸打量他速来敌视的庶长兄与重新恢复光彩照人的元淳,待二人落座,他冷冰冰的声音果然如期而至。


“臣弟因故出京,错失长兄尚公主的盛事,今日一见,兄与公主佳偶天成,得此良配,玥在此恭贺来。”果然,元淳几乎咬碎一口牙,还未回击,就见宇文护举杯迎合,
“玥弟客气,公主绝世风华,兄曾有缘一睹,自此倾心,又承陛下隆恩,夙愿得偿,自当日夜庆幸,必然珍之爱之,进来府内诸事交接繁杂,又恐公主受累,待日后空暇必然携公主同玥弟一聚。”他这一句话,刺了宇文玥最不愿意承认的长兄身份,打了赵妃拉低元淳的耳光,又摆出一副情圣姿态,抬高忌惮却重用他的皇帝的名威,一箭三雕,元淳都心悦诚服地俯首称臣,于是化作眼含情意的一斟酒,盈盈送到宇文护面前。
满座哄堂,一杯烈酒下肚,几家欢笑几家恨,皆藏在靡靡歌舞中。


酒酣宴半,伶人拜退,无数绛衣舞姬又复上前,幽香漂浮,满殿歌舞升平。


元彻与宇文护没有机会真正对上话,却在宇文护有意识的眼色下环视群殿,元淳不动声色地紧跟一瞥,赵贵,独孤信,李植,孙恒,新兴军阀与两大北巡柱国齐聚于此,再看上座就着赵妃酒杯喝酒,与元彪,元飏畅谈大笑的皇帝,孤坐一隅的魏舒烨与元嵩都投来焦虑的神色,宇文玥眼色如刀...这场鸿门宴,看来父皇也是费尽心思找齐各路神鬼,只能看他一人搬弄风雨了。


赵妃面前酒盏尽底,皇帝面色酡红,一双混沌的眼却在摇曳珠帘后左右打量,最终微微正坐,将金瓯轻置回桌,金扳指微微叩击龙椅。


可惜,这回我们谁也不能令你如愿。


“这红璞酒难得,可惜,贤阳的白璞酒更难得,要不是那逃匿狗贼搅和,今年九妹新婚,本也该有成堆的白璞酒拉进长安呐,”四皇子这声音不轻不响,恰恰能令在座皇子都听清,他自顾自又斟一杯,对上宇文护与元淳,
“女儿家婚宴一生一次,被那燕贼搅和,四哥心里也不舒服,就将就拿这红璞酒,”他眼中光芒大盛,“宽慰九妹,九妹夫一二。”


“酒是其次,父皇赐我威风凛凛的战神夫君,驸马珍视我,又怎会在意几杯薄酒,”元淳笑意盈盈,“父皇,驸马剑法闻名天下,待明年春猎,叫他一展身手,献父皇惊喜可好?”她又转身朝宇文护一笑,一派女儿家娇憨可人。
“你这孩子,驸马以骑兵剑术闻名天下,是赫赫有名的铁将,你却叫他打猎物讨你欢,还不是被朕宠坏了?嫁了人还这么任性。”皇帝无奈摇头,眼底笑意半分未减,宇文护见状,也见缝插针地试探,
“臣婿无能,却手上略有力气一二,若能讨公主欢颜,令陛下畅快,春猎献丑又如何,府上亲兵技痒,贤阳十月初入秋,臣为公主射几支大雁,也为陛下一平消愁,燕贼月余之势,不成气候,年末待京城白梅绽开之前,臣必然归京,到时候叫叛军的血染染公主窗前素梅。”他话音未落,皇帝微微拖长的声音已将他打断,
“你看,新婚之人怎在新妇面前说这些打打杀杀,况且你也说,燕贼不成气候,派些小孩子去练练手也就罢了,惊动你这晋国公,这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吗?”元彻遥遥听出皇帝未言之意,心下一寒,正要插嘴,却被宇文护一个眼神顶回去,果然上头皇帝又跟着继续。
“朕也不年轻了,当年和你父亲宇文泰,也曾挽弓降马打江山的,现在年纪大了,想在京城太平点,看看儿孙一个个平安长大,年终尾宴将至,黑骑军有些日子没回京封赏了,年末还留在西山大营实在叫朕过意不去,不如这样,趁你新婚今年一并办了,朕亲自封赏犒军,也就让百姓也看看咱们西魏战神赫赫,太太平平过个年。”他眼神徒然锐利,扫向元彻,
“今年没事的话,就安安稳稳不要多动了。”


盏中酒未尽,心口血已凉,天家军火驸马是把难以操纵的双刃剑,稍不留神,就会另自己也血流双手。
“阿奇和阿顺也大了,昨夜阿彪回京还说,两个弟弟缠着闹着要他带出去打战当将军呢,两个皇子,又是太平盛世,哪里这么多仗好打?元奇!元顺!今日算你俩走运,上天丢一个白捡的功劳给你们出风头,喝完酒庆祝完赶紧收拾,利利索索平定叛乱回来,给你九妹在年末家宴带白璞酒回来,听到没有!”皇帝声音缓缓升高,两位席末的皇子闻言都面露喜色,喝得七歪八扭地出来谢恩,元淳看着那朱红皇子朝服,只觉得一片猩红。


“就从红川出发,从红川十八城开始打,把贤阳,龙吟关,一个个打回来。”
“儿臣尊旨!”


左席的元彪见状也得意起来,连稳重收敛多时的元飏眼底都闪烁出异样的神色,赵派势力正闻言得意忘形,却听见昌意公主的娇滴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父皇~红川是古都,秋收枫叶漂流满江最是漂亮宜人,儿臣早想去看了,不如父皇在红川建一座行宫,来年秋收群去红川秋祭,也好彰显我大国国威啊。”
“建行宫?”一曲歌舞行至末尾,大殿骤然寂静下来,连皇帝都静静地询问,大殿里上百双眼睛此刻都盯着元淳,有猜忌的,有试探的,有讽刺的,可元淳却只看到一双眼睛,她身侧那双深邃多情的眼睛凝望着自己,示意她继续,
“是啊,建行宫,元彻哥哥四处戍边巡防十载,不如到让元彻哥哥去,这样又为父皇侦查了红川,又为十皇兄和十一皇兄出军提供了后方支援,以备不时粮草之需,岂非一举两得?”见皇帝神色已动,一旁的魏贵妃也不紧不慢地开口,
“淳儿所言不假,臣妾也常常听闻红川血枫,艳动九州,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何况这些年彻儿一直为陛下南征北伐,臣妾母子也甚少相聚,心中思念不止,不如这次派彻儿捡着肥差,立个美名,日后封个好封地,拿着俸禄,就平平安安留在臣妾眼下——”贵妃声音温婉动听,似有琴音扣动心弦,
“难道陛下就不心疼大儿子吗?”


元彻这些年南征北伐,与其亲养母亡妃元妃而疏远生母魏贵妃,被魏阀抛弃不无道理,现在因北燕叛乱,元彻与魏氏深感王朝衰落再重新团结一汽,加上宇文护的联盟,西魏,乃至天下,在兵力上的天平,都彻底倒向了魏贵妃的家族。贵妃主动开口,愿意放弃元彻日后兵权,虽然背后缘故皇帝一时无法理清,可这么大一块去除威胁皇权的肥肉丢在面前,他,元正德,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何况——
“臣婿愿助三皇兄一臂之力,臣婿军营出身,于地势勘察无德,却能厚颜以一助援军,辅军之责。”
“儿臣愿受其职,也愿虚心请教九妹婿。”


“好,如卿所言,十皇子,十一皇子统帅北伐,三皇子监管红川,监地辅军,晋国公京师辅佐。”皇帝终于笑开怀,他不住拍拍魏贵妃保养得当的手,
“你生的一双好儿女啊!”身侧赵妃冷哼一声。


“叮叮——”
殿下琵琶女又十指飞奏,靡靡之音与长袖舞殿将这场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可满堂欢笑众人无人知晓,一个庞大而开阔的时代正悄然逼近,神州五王,秀丽皇军,铁骑摄政,三老归宗,数个在历史上将遗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与他们正蓬勃的野心,此刻还杯弓蛇影,浓缩在金瓯的一小杯红璞酒内,随着欢声笑语,如影如形,隐藏在耀眼光炬背后的拉长的影子中。


“叮——”
宇文护与元淳举杯相碰,双目相对,琴瑟和鸣。


“叮——”
魏贵妃与赵妃金杯相碰,刚斟满的酒撒出几滴红液。


“叮——”
年方十四的元飏第一次举起酒杯,恭贺上座皇兄,这个默默无闻,藏身赵妃阵营的十四皇子将迎来书写他名字的时代。


“哗——”
宇文玥漠然将群臣谄媚的酒全数泼洒,他抬起头,遥遥眺望首席相拥而饮的两人,神色不明。


大统二十八年,世子燕洵逃叛,以一万刀兵攻破长安;原将下嫁于燕洵的公主元淳在被赶来降伏叛军的宇文护获救后,赐婚晋升晋国公的宇文护;赵、魏,两派储君之战形成,皇子元飏将第一次走向掌政前列;而掌握天下兵权的宇文护将与古老士族独孤信等新旧门阀势力,矛盾以此加深。
后世西魏最伟大的军事防线,“公主岭”,将在这场宫宴上,由尚是晋国公夫人的元淳一句神来之言而初次浮出冰山一角。


所有的发生在这一年的事情,将如一滴落入历史大湖的水滴,最终以一片小小涟漪,掀起整片湖面的平静。

Heled鈥唄2018-01-31 08:55:00 发布在 元淳
“起风了。”元淳站在殿外,她眯起眼,鸟瞰一辆辆离宫的马车,任由宇文护为自己加上披风,她的丈夫牵着她的手,一阶一阶走下礼明殿。
“驸马猜到元淳会这么说?”宇文护笑着摇摇头,
“护愚钝,从没想到自己娶回全天下最令人棘手的公主。”元淳轻笑出声,两人一同踏入同一辆鸾车。
“不过赶在三皇子离京之前,魏臣得欢聚送别一场了,公主这一招险棋之下,暗藏的猎物都闻声出动了。”
百人仪仗簇拥着马车辘辘离开,宇文玥孤身一人站在殿外目送他们远去。


贤阳大同会内。
燕洵独自一人坐在一简陋书桌前,面对面前汇报打通会三年来四处谋划,收敛的钱财,燕洵神色越发阴沉。
他自被宇文护打败后一路退回贤阳,燕北势力范围,依靠乌道崖三年对贪污的燕北都督卖官卖爵,才拿下贤阳在内的燕北腹地作为退守疆域,然而两个月的巡视,他越发发现大同会明面大同以他之名,统筹燕北,但是,在打通了白玉关的关口和西方通商之余,聚拢了大量的钱财。在自己回到燕北之前,趁着西魏的官员猝死,一口气连收了十年的税收,将燕北百姓洗劫一空。如今,眼看燕北要同朝廷开战,却丢下一个满目疮痍的燕北,想到此处,他狠狠一拳骤击桌面,响声动静另门外的风眠一惊。
“少主?”
“阿楚还没回来吗?”他背对风眠发问,二人长安城破后,因秀丽军去路走散,至今再无音讯。
“楚将军还未回来,但风眠觉得,就在这几日应该..."
“不必,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燕洵不仅小瞧了元彻于戍边将军的智慧,更小瞧了原本分崩离析的西魏,九月之后,大魏帝国突然呈现出空前的团结,各地的镇守藩主们纷纷响应帝国的号召,积极备战,摩拳擦掌,慷慨激昂的演说,振奋人心的动员大会,热闹壮观的百姓游行,在大夏各地如火如荼的展开,在这背后,有一个人的名字随之如影随形。
黑骑军统帅,新晋晋国公,昌意驸马,宇文护。
昌意这个冷冰冰的封号背后,却藏着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子,燕洵心底一处突然猛然一涩,他说不清楚自己听到昌意驸马的名号时,内心那阵巨大的震动究竟是什么,可无论如何,时事已将他们自亲梅竹马推向生死对立,此后一生,都不会改变。
他只能埋下心底思绪。


“昌意...驸马吗?”他在桌前喃喃,手下之笔却浓墨重彩地在长安地图上染开。
昌意驸马宇文护,我倒要看看你一人当关,能否阻挡其西魏势在必行的分崩离析。


TBC——

Heled鈥唄2018-01-31 08:55:00 发布在 元淳
第二更之后想絮絮几句
(1)因为与吧内太太的文撞了宇文护配剑名字,再次更名,改为望舒。改名一则是前天手快没西乡细看,二则也是为后文埋下伏笔,不过此梗与魏家,与公主无关。
(2)将章·一:“柔然、高昌,野心勃勃,”改成”柔然、犬戎,野心勃勃,“,此处摈弃南北朝设定,回归楚乔传西魏敌军犬戎之一。
(3)解释一下为什么元淳出嫁匆匆:身为贵妃之女的元淳出嫁本不应在准备时间,陪嫁人数上局限于此,但因适逢燕、梁联盟,诸国垂涎,伺机压境,皇帝需要一个能统领震慑全国,乃至天下的人物成为自己的亲信——宇文护,而虽然出身宇文氏,却以军功出身的宇文护也急切需要找到一条令他融入西魏朝野,晋升权臣的捷径——和亲身份最高贵的天家公主,原因后文将详解,两人一拍即合,时机宝贵,所以婚礼必须尽快。同时,皇帝暗自发觉元淳异变,他本心不愿意这个昌意变成摆脱自己控制的娇憨女儿,他并不想要送宇文护一位并肩的伴侣,或者一个供元淳搅动宇文府的机会,他想要的只有一份代表自己诚意的漂亮礼物,因此贵妃无法插手二人婚礼,连婚后与女儿相见都有所限制,BUT,看看本文标题,大大的”宇文护X元淳“,显然皇帝不会成功。(摊手)
(4)最后想要说,楼楼虽然自知笔力薄弱,仍然想竭尽全力塑造笔下每一个人的性格丰满,铺成一代王者,屹立不败的背后永远不能只靠运气,因此即使是天纵英才也必须得到挫败锤炼,当然虐燕洵是肯定的,HE也是必须的,只是途中曲折,也是为绽放这对传奇爱情之花必然的浇灌与阳光。
谢谢每一位耐心看到这里,愿意点进这篇文与楼楼有缘邂逅的人,祝你们阅读愉快,楼楼再鞠躬

Heled鈥唄2018-01-31 09:11:00 发布在 元淳
小剧场:
新婚之夜:
某腹黑宇文国公:公主殿下,臣不但会翻云覆雨,还会共赴云雨。
公主:啪——登徒子。
【您提前进入BE结局:公主和离,西魏灭亡】
家宴前:
某匆匆忙忙赶回京城的玥公子。
月七(慌慌张张,四处逃窜):公公公子不好了呀——
玥公子(回头,略带怒意):何时如此慌张,莫要失仪。
月七(扑通一下摔倒面前,战战兢兢看向主人):公子...您...您长兄,偶不,那讨厌狐狸鬼刚刚娶亲...是...是和您相亲不成,和燕洵虐恋闪分的元淳公主...她她她..成公子你的大嫂了呀!
玥公子:(ノ=Д=)ノ┻━┻
贤阳大同城:
某长老:朝廷怕是要开打了,狗I皇帝连女儿都肯嫁给那个黑旗将军,还是下嫁少主不成的那个,这才两个月,唉。
某柿子:(,,#゚Д゚),淳儿???她不是应该去大梁,和靖安王联手和我相爱相杀,再去犬戎,和汗王联手和我相爱相杀,再化名水享,进宫和我相爱相杀,中间剧情呢?宇文护又是哪位啊摔!
某无良作者(抠鼻):当年你和长安五俊站在小姑娘堆里跟着星星眼喊“做官当作黑骑将,嫁人当嫁宇文郎”的那个。


娱乐娱乐,开心开心,毕竟下一章开始小公主的傻白甜就正式结束了,双黑夫妇上线,大家当冷笑话看看哈哈哈~

Heled鈥唄2018-01-31 09:24:00 发布在 元淳
章·三


画心与锦心走进屋里来时,公主正对铜镜梳妆。


昌意公主一头长发倾泻而下,任由雁娘跪坐在她身旁,用一柄玉梳缓缓一梳到底,一束秋光将着花窗的纹案投影在她稠密的发上,隐约见一层黛蓝的光,公主慵懒地侧身依靠在绣枕上,缓缓侧头,见门下一对俏丽的姐妹花,怃然婉顺一笑,似飘渺的仙姬突然自画里活过来。
“站在门边做什么?快过来呀。”


画心与锦心这下毫不犹豫,立刻俯首上前,一进殿她俩就察觉一股清爽的香,叫不出名字,又见窗畔美人梳妆,一时如置仙境,这才恍了神。长安入秋处处渗寒,屋内大多烧起地龙,然而昌意公主房内时时或有三足鼎里昂贵的迦南降香,或有香案边一大盆兰花,永远一派明亮盎然。


“今天有些入寒,见你们姐妹换上亮色薄袄,配这样明亮的眼睛真是好看。”她掩嘴而笑,旁的贵妇做起来矫情造作的言语动作,放在昌意身上永远一派令人向往的娇媚,连晋国公府最木讷硬板的亲卫有时都按捺不住偷窥一二。身侧的雁娘三十出头的年纪,大约是常奉宫内嫔御身侧的缘故,手艺卓然,尤其总调些柔而不腻的香油彩熏,三两下把公主泛着柔光的青丝梳成高耸的云鬓,一支衔珠玉步摇一衬,倾国色也不过如此。


画心心思更轻些,被元淳笑盈盈地一夸连耳朵都红透了,只敢僵硬一幅身回答,
“禀公主,车夫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唔..好。”于是两个姑娘就杵在一侧,静静打量这副美人梳妆图。


娶公主有大讲究,若是身份稍低的臣子尚了不可攀的贵公主,那得在长安由天家选址起宅子,上书某某公主府几个大字,若非夫妻情深意切,或许还能共居主殿,驸马则屈屈就就地委身其中一院。而晋国公这样手握重兵平配公主的呢,则多半随嫁驸马宅邸,公主另居一主院,虽无公主府之名,却有公主府之实。晋国公与昌意公主便是如此,半月新婚后公主客客气气搬进国公早已收拾妥当的主院,而晋国公则两三日一宿,不显太亲厚,却不落下二人貌合神离的把柄。


然而昌意公主不像别的长安贵女,她不喜将些色泽暗沉,名号传家珍品的器皿在房里随处堆砌,也没有皇宫里奢靡刺眼的足金摆件,又厌恶寻常女子香楼小阁的熏人刺鼻。房里总收拾得明亮舒敞,竹帘半散,花香幽幽,莫说久在云州漠北呆惯的胡人姐妹,就连睡惯寒帐的晋国公本人,都忍不住时时带些军务宝玩,往这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朱唇一点,黛眉天成,身披一件天青银梅长裙,元淳已梳妆稳妥,带着安静俯首退于身后的雁娘与靓丽的胡人姐妹花,穿过假山、石亭妆点玲珑秀致的湖园,悠然自得地步往国公府前门,登车远去。


若我是那燕贼,逃叛长安时,说什么也要把这么个神仙美眷掳走。
画心瞧着元淳的背影发愣,被锦心手肘一撞,抬头瞧见雁娘略带深意的眼神,又低头不语,恢复一派冷傲神情。


半月之后就是三位皇子离京的大事,长安街道都肉眼可见地整肃起来,元淳作为元彻胞妹,或是作为魏系党政的砥柱人物,说什么也是得随一份贴心的礼,魏贵妃随嫁带来的金山银山自然得准备,但钱财以外,宇文护这几日微微提起的军备钝朽总在元淳脑海萦绕,于是一副崭新寒铁战甲再合适不过。近几日宇文护似有至交密友入京需外出应酬,总不在府内。况且虽是为伺机应对燕北战机先发制人,名义上元彻还是留在红川勘察行宫建造,留守后方,若是元淳大张旗鼓带一个晋国公夫君,以公主仪驾,莅临兵器楼实在有些将腹中算谋昭告天下的意味,故而她只带会武力的画心、锦心姐妹二人与母妃亲派的雁娘三人,轻装私访长安第一武器楼——精武楼。


精武楼,不仅是长安第一兵器商,还是天下第一兵器商。
精武楼的掌门原身处江湖,乃铸炼天下奇兵的第一世家,奈何不甘心只隐身江湖恩怨,偏偏掌门人有心插一脚天下风云,精武楼掌门人又又非常人可比的眼里见识,不为皇商,不造军用,但只要你散钱财,神武天兵,上古奇剑也必当竭尽全力铸造,而元淳作为贵妃之女,下嫁宇文护,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那日,元淳曾在练武场目睹过宇文护给贺兰祥与尉迟纲两个孩子喂招,才发现那人佩剑是一把与望舒相似的乌金黑剑,只是剑光凛凛,几丈之外就见铺面杀气横生,日光之下,几抹金丝纠缠其中,旁的敌卒大约在战场上连花纹都没机会看清,寒光一闪,就被着嗜血黑剑抵心取了性命,宇文护收势,不顾两个男孩捂着酸痛的胳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叫唤,将剑送到元淳面前,供人细看,
“此剑名为羲和,与望舒一样,都乃取天山乌金寒铁,由天下第一兵器世家精武楼倾尽全力,耗费五年,普天之下论剑除了望舒,再无平辈。”元淳取出腰剑佩剑,细细对比,除了羲和乃长剑,望舒为寸短,羲和金丝耀眼,望舒银光暗贮,连寒光中的花纹都一模一样,肉眼再端详不出半分差别,
“两剑是同一块铁铸就的吗?”宇文护赞许地点点头,头一回露出献宝似的模样,
“公主好眼力,只是...."他神色微微迟疑下来,一字一字地继续,
“只是...羲和比望舒,整整迟造了二十四年。”


“公主,精武楼到了。”雁娘先行下车,左右打探无人才撩帘低声呼唤元淳,留下画心、锦心两个姐妹看守,主仆二人下车便自如步入精武楼中,刚入堂元淳就示意雁娘出示长安商盟玉令,跑堂的小伙立马换了管事来,客客气气引二人入内院秘楼。


花了旁人无法支付的重金,按照精武楼规矩,自然也得到举世难求的好货,元淳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日光之下已寒铁森然,一层薄蓝幽光浮于表面,她满意地抚上铁甲,吩咐雁娘装裱收拾。待二人收拾下楼,隐约见珠帘阻隔的另一侧有几人走动,元淳颇感意外,一则,入精武楼秘楼需许倾国之金,常人难以支付,二则,进来长安平稳,又未得什么江湖贵客入京的秘闻,实在想不到谁也会调准此时节入楼。元淳担心身份暴露平添麻烦,快步带领雁娘离开,却瞥见领头那人停下脚步,他头顶一顶极巍峨的长冠,看不清模样,然后——
那人面朝元淳,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元淳心底徒然一凉,几乎摔倒在地,却脚下飞快,转眼消失楼内。
画心与锦心正守在暗门等得百般无趣,却见面色铁青的公主带着手捧一物的雁娘疾步上前,直接登入马车,还未等二人询问,雁娘已厉声吆喝二人登车离开。
小车碌碌离开暗巷。


元淳背窗而坐,衣襟已被薄汗浸湿,雁娘伶俐地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打探,待元淳急切地回望她,雁娘收回视线,只是无奈地摇头,元淳心下更是一沉。她今日为防止谨慎,换得是轻装,车也并非晋国公府或昌意公主府的徽印大车,三人更是来往谨慎,本没有缘故泄露身份,但泄露身份尚是其次,在她刚刚验收货物就被能入精武秘楼之人遇见,若是透露四皇子...元淳不敢想象,娇颜血色褪尽,双手死死攥住衣襟,雁娘在一旁担忧地探看,又小声询问画心、锦心姐妹可有异端,见俩姐妹摇头,一时车中气氛凝结,双姐妹虽不曾开口询问,但见主仆神态也大约猜到一二,神色也跟着变冷。


一路无话。


一入晋国公府,三人就恰巧撞上外出归来的宇文护,宇文护见元淳蓝装可人,本来展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却被急切上前的元淳一把抓住袖子,神色一愣,随之转为关切,
“驸马!"元淳急切呼一声,随后一股脑将方才发生的诸事一一交代,等听到精武楼,宇文护眼神似有一丝若有所思,但仍然保持锐利,他耐心地听元淳讲完,才伸手为元淳拭去额间香汗,神色郑重地回拦住娇弱的公主,
“此时既然护已所知,公主万可放心,照理公主左右未露出把柄,又有我这么一位将军夫君,即使被四皇子党羽撞见也无损大碍,不过公主谨慎,思虑周全,护即刻派人查探,若真察觉分毫异动,除去当堂,绝记不损公主名誉,三殿下声音半分,公主先行回院休息,护查明之后自当来探。”他又吩咐左右与雁娘许多,才温言细语地送元淳先行离开,等到元淳背影不见,他即刻翻上一张薄怒的脸审视锦心姐妹,片刻审问之后,一亲卫在宇文护吩咐之下出府,而锦心二姐妹垂下头跟随宇文护走至主殿。


晚间,宇文护先前派出之人在宴间归来,元淳一脸焦虑地听完那人禀报无果,神色更显自责,宇文护点头挥退那人,转而规劝元淳,
“公主万般且宽心,就是望见猜见又如何,左右护在此处,公主在护府上,四十万黑骑眈眈而守,谁又敢轻举妄动?”
元淳听闻他百般包容呵护内心一暖,但想到自己毫无相助反倒平添烦扰,终究过意不去。
“多谢驸马,只是元淳自知鲁莽,恐误大事,内心愧疚一时无法疏解。”宇文护见那人低下去的小脸与微微颤抖的睫羽,终究忍不住前倾半分,握住元淳微凉的手。
“公主与护心知肚明,公主并非鲁莽之人,只是无缘历练,十八载宫闱,贵妃得势,皇帝垂怜,今时今日不过三月,罕有几个闺阁妇人见识应变能与公主匹敌,直至今日,护只见过公主一个。”元淳这才娇嗔他一眼,二人相视而笑,勉强就宴。

Heled鈥唄2018-02-02 10:50:00 发布在 元淳
第二日,三皇子元彻的送别宴设宴晋国公府,请帖四达魏阀上下,以元彻为首客,晋国公夫妇为上座,元嵩,魏舒烨,以及几位魏系子弟依次在座。


欢宴酒酣,但虽然歌舞纷呈,佳肴鲜美,元淳联想昨夜,心头仍旧浮上一片阴霾,魏舒烨心细如发,连元嵩也隐约发觉,二人面露担忧,也略带责备地看向宇文护,未及开口,一门童忽至,面向众人恭敬行礼,然后禀报——
“国公,公主,两位皇子,雍州牧于谨于大人到,携厚礼叩拜。”
宇文护面露喜色,他起身朝元彻一拱手,随后迈出席位,
“三殿下,今宴臣为殿下准备的贵客终于到了。”他话音刚落,听闻远处一人笑着步入庭院,身后跟随捧物小童众,
“萨保此话不敢当,我素来不过一偏僻小官,今日迟到已是罪过一件,以‘贵客’拜见诸殿下,思敬可要夺门而出了。”
来者不过而立之年,身长玉立,模样周正,着一回纹锦袍,唯有头顶带一巍峨长玉冠,他以小字相称,显然与宇文护极其相熟。笑着在庭中刚刚跪立,却被惊讶的元淳打断,
“昨夜是你——”
在座其他诸人一头雾水,宇文护与于谨反而立刻反应过来,两人一对视,于谨立马大笑,顺势先行叩拜元淳,
“昨夜归京片刻,于谨入精武楼为诸位殿下寻礼,不想隐约见对街有萨保家画心和锦心两个丫头,等入楼,又见一女子携一家妇自于谨对侧下楼,见二人气度不凡,联想萨保月前婚事,故推断大约是公主凤驾,于谨素敬重公主高节,为不失节,行君臣大礼,不想唐突公主了。”他说完,又存心行一个极为夸张的礼,弯腰至半身,众人都笑了,连元淳也笑意盈盈地点头接受,宇文护伺机亲自取酒三杯上前。
“唐突公主,视为罪一,迟席三殿下别宴,视为罪二,思敬必须先行自罚三杯,我再考虑酌情为你说情一二。”他这一打趣,于谨又假装面露苦色一起合成,宴会气氛一时推向高潮。


等二人罚过,元淳主动挑话引领众人谈笑几句,元彻才亲自出席敬酒于谨与宇文护,然而等到于谨与宇文护一杯见底,二人并没有就此回位,而是由宇文护击掌几下,府中舞姬伶官系数潮水般退下,元彻面露奇色,元淳见宇文护目光稳笃,神色自信,心中已然恍然大悟。


——他不是随便请来哪个熟客,而是请来自己加入党政的诚意。


果然,于谨与宇文护并肩,二人跪立庭中,取两侧亲卫盘中酒,面向元彻,同时正色而拜。这一次,二人行的是再标准不过的主君大礼,宇文护虽然动作标准恭敬,然而他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仍旧让他看起来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元淳在一侧微微感叹,就听到宇文护开口——
“思敬,乃护平南梁江陵的生死之交,身负王佐之才,寄身朝野,心系天下,因无缘则择木而栖而闲置郡川,今四国犯境,蛮夷眈眈,中宫空悬,陛下偏私,唯三殿下心系苍生,以军功建勋,以躬身前后,吾二人所敬也,故今日欲投拜三殿下麾下,鞠躬尽瘁——


“州郡之职,昔人所鄙,台鼎之位,须待时来。吾所以优游郡邑,聊以卒岁耳。①”
“今遇真龙之主,我二人愿辅之。”
庭院鸦雀无声,唯有二人掷地有声的宣誓,元淳目睹宇文护,只觉得头一回真正看清此人面目,他眼神坚定深邃,不过目视前方,却一派清耀喧赫,元淳一介宫闱女子尚觉得周身发热,野心沸腾,更何况在座诸位簪缨世家的鼎泰男儿?一眼望去,一个个目光如炬,仿佛一片锦绣江山今夜已在小小庭院内展开,元彻更是当即拍桌叫好。
她暗自叹了口气,以众人没有注释到的复杂目光细细打量宇文护,
元淳天家贵女十八载,别的没有,眼力却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辣,此时宇文护锋芒毕露,试问天底下能有几人像他这般堂堂正正将野心宣诸于口,又正大光明地朝天下展示自己入党羽的诚意?然而在座皇子在热血宣誓下只觉得野心沸腾,都只看到他绝非池中之物,无人想过,这么一匹铁血试炼过,苦寒地狱新画了漂亮皮囊站在人前来的,是一头真正的出山猛虎,与初出茅庐的幼狼当然不可比,但——
这样举足撼动天下的人,普天之下,真的有人能叫他心悦臣服地低头吗?


元彻眼眶发热,打量堂下两个并肩不世之才,只觉得雄心勃勃,亲自斟了酒要出席相赠,却被二人遥遥相止,见宇文护与于谨又取过身边亲卫捧着的两个铜脚靶钉大箱,亲自在众人面前打开,取出其中两张薄纸,送呈元彻面前,
“红川漠北之地,矿铁丰厚,于谨联精武楼十二掌门耗尽年余时日,设计此寒铁蹄足,战马取红川铁而用之,撇足,陡足可减半,届时战力消耗大减七成,可一振我军军力。”
“红川边疆之地,周并三国,古来战场,宇文护联通麾下诸将昼夜紧赶,设此连城防线,若他日建成,北蛮百年不得入我中原。”他们将两张薄薄图纸高举过头,再度跪拜。
“此二物,乃我二人辅佐三殿下成事的诚意。”
话音未落,庭院周声叫好,元彻亲自出席扶起二人大赞不绝,他不是一一个被母族抛弃十载的无名皇子打量忠臣的眼光来看,而是以一个即将崛起,震慑天下的未来君主,遇见百年难遇的举世良将的目光看,元彻,元淳,元嵩,以及在座诸魏阀都心如明镜,这场宴席未来必当在汗青浓墨重彩一笔,而一场盛世之局,在他们眼前开启。
是已至此,元淳起身应声附和,她回头示意雁娘,十三个宫娥手捧锦盒自庭院两侧鱼涌而入,依次跪拜在宇文护与于谨身后,
“臣妹身无他物,唯有献上黄金三十万两,供皇兄边关周旋,又命精武门造寒甲一副,愿皇兄边关沐血,建不世功勋!”
元彻再度亲斟,被宇文护拦下,代替一饮而尽,众人带着善意笑了,连魏舒烨都忍不住悠悠叹一口长气,缓缓点头而笑。
宾客皆欢。


次日,元彻与元奇,元顺三位皇子离京,元淳遣去三皇子府协助打点的画心与锦心带着满满三马车的行李,与十二位宇文护自身边精卫亲点的近兵护送元彻上路,宇文护早早携元淳城门相送,却因身份,只站在城门遥遥一拜,元淳孤身一人乘马车上前,元奇,元顺正在城门另一侧与一众梨花带雨的娇妻美妾送别,元彻孤身驱使白马向前,稳稳停在元淳面前,翻身下马,元淳打量这位年长自己三岁的同胞母兄,因元彻自幼抱养昔日元妃身边教养的缘故,他们在前十八载并不算亲厚,然而如今元妃已逝,长安事变后,血脉亲情还是让他们变成世上最紧密的依靠。元淳想到此处,内心一软,伸手为元彻整理冠帽,
“边关苦寒,臣妹不得相助,只能夙夜为皇兄祈福,原皇兄一切平安顺利了。”元彻点点头,他目光柔和地打量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妹许久,当年襁褓里玉雪可爱一团已长成这样一个倾国绝色,他心中无比感叹,沉默许久才突然开口,
“三哥知道,这些年三哥愚钝,不曾好好保护淳儿,叫你和嵩弟,母妃吃了这么大苦,为此三哥昼夜煎熬,追悔莫及——”元淳摇摇头,想制止住他,元彻却硬要继续,
“可就这三个月,三哥知道淳儿长大多少,三哥内心自责,总想日后补偿,又恐没有机会,但有一句话,三哥今日一定要说,”他与元淳正色相对,身边黄叶萧索,十皇子与十一皇子在旁低声安慰姬妾的声音模模糊糊,似乎一股冷风将他们与旁人彻底隔绝开来,不等元淳继续胡思乱想,就听元彻继续。
“你从小在母妃父皇千恩万宠,旁人或许暗道你娇纵,三哥却直到淳儿不是那么一回事,尤其是这段时间,昨日,你站在宇文护身侧,仪态堂堂竟不输于他一分,那时三哥就知道,我的淳儿,是世上罕有的稀女子,翱翔九天的凰——”
“淳儿,自古美人配英雄,你这样的绝代佳人,真的要为一介碌碌叛贼,踌躇一生吗?”元淳内心大震,然而不等她回答,元彻身后已经跑来一诺诺车童,言大军将离,催三皇子速行,于是元彻只留下目光深远一眼,拍了拍元淳肩膀,兀自驱马调头离开。
她站在原地目睹大军离开,千军万马足蹄之下,大地被震起黄沙阵阵,恰似古人诗中沙场送君,天地似乎都蒙在灰蒙蒙一层雾霭之中,万物之间,自己相比大军竟显得这样渺小,几丝寂寞寒意自袖口领口趁机钻入,引得她忍不住微微颤抖,于是唤雁娘驾车归城,等宇文护探身入车,他直接取下肩上披风,裹住衣着单薄的元淳,并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
“公主莫是不当心着了风寒,入冬可要吃苦。”他言辞关切,目光柔和,秋风吹拂他白云流雪般的侧颜,带起他冠边飘带随风摇曳,竟似诗中雅客飘然欲仙,元淳目光柔和地落在宇文护身上许久,最终柔柔一笑,主动靠在他温厚的肩上。
一对璧人并坐归家。

Heled鈥唄2018-02-02 10:54:00 发布在 元淳
三日后大朝,皇帝谕旨——
“雍州牧于谨佐时之略,达启圣之运,绸缪顾遇,为大厦之栋梁,进大司寇;车骑将军赵贵志怀忠义,首倡大谋,爰启圣明,进大将军,二人共佐社稷。”于是二人应声上前,朗声跪谢,一时朝堂紫绶轻摇,窃窃私语,宇文护昂首站在帝位左列,仍由他人猜忌打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至此,大统二十八年,配中立的大宗伯乙弗凤、支持四皇子的大司马独孤信;虚位叛军侯莫陈悦的大司空与宇文泰的大冢宰二职。一品六官缺其二,三四皇子党政势成。


年末尾宴前夕,皇帝召四十万黑骑军入京犒军,四十万大军无法全部入内,于是宇文护命哥舒点精兵两千,即使如此,整座京城也被黑骑铁甲的赫赫军威震慑,皇家羽林齐齐黯然失色。


作为宇文护的妻子,这一次,元淳需要以一品封国夫人诰命与他并肩,共同接受皇帝的封赏。


那日天气高爽,元淳着翟衣凤冠,与重甲佩剑的宇文护并肩走上三百六十级白玉宫阶,背后是两千骑兵齐齐雄浑的呼喊声发出震天撼地,响彻京城内外的三呼万岁。
帅旗招展,身边屹立如天神之人铁甲漆黑,雪翎生辉,站在巍峨皇宫最高点凛凛如天神,这一刻,万顷江山似乎此刻也不过她脚下一粒尘埃,遥望皇阁端坐的魏贵妃与元嵩,生平第一次,元淳觉得这座脚下皇城熟悉又陌生。


家宴之上,魏、赵二妃左右侍奉君侧。因红川燕北、西魏双方都按兵不动,元彻,元奇,元顺三位皇子齐齐缺席,元正德所生的十四位皇子中,除去的大皇子,二皇子,八皇子与九皇子年少夭折;五六皇子外封;剩下的唯有出身低微的七皇子与十二皇子。四皇子元彪,十三皇子元嵩,十四皇子元飏三人因故位列上座,表面上是四皇子派系占了上风,然而在那一场威风凛凛的犒军之后,与元淳稳坐元嵩之下的宇文护甚至只需要端坐不动,殿中千万视线已聚集在晋国公夫妇二人身上。
臣席之上,大司马独孤信,大将军赵贵傲然而坐,大司寇于谨起身四处逢源,宗伯乙弗凤神色不明,四人位列首席,随后紧跟俯身倾听赵贵言语的司会李植与军司马孙恒,二人乃长安新贵,京兆兵统魏舒烨与掌握谍纸天眼的宇文玥神色如常,并不多作交谈。


殿内风云暗涌。


元淳抬眼与魏贵妃对视,母妃温柔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一个女人的身体与心是连在一起,很难背叛的。除非她的心死了,身体变成一具容器,否则,她的真心诚意旁人并不难以看穿。”


她侧眸看着宇文护俊美的侧颜,夫妻对视,恭敬笑饮。


——大统二十八年,这个西魏最后和平的年号,在八方风云诡动中,悄然结束。




南梁京都。


烛火摇曳,一宫妆美人正坐几前,她身边俯跪了一白衣女子,美人沉默翻动手中竹简密报,在白衣女子汇报各国机密时沉入冥思。
正是大梁公主萧玉。


“三月之前,下嫁燕洵不成的元淳被皇帝转嫁黑旗军总帅宇文护,借此形成联盟,宇文护婚后又几度携妻拜访三殿下元彻,二人婚后九日宫宴之上,魏帝公然宣称令十皇子、十一皇子入红川赴战,可元淳公主以修建行宫为由,硬将三皇子元彻也推赴长安,不日前三位皇子已经出发,公主——”萧玉挥手示意她停下,
“送走个恶狼,引来个修罗,真不知该说西魏是福是祸,本宫听闻日前魏帝大举封官,三皇子与四皇子的人脉各占一半,看来皇帝糊涂了,为了权衡朝局此时均衡势力,不过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契机,”她又停下片刻,转身询问,
“文媛带着人马抵达贤阳了吗?”
“两日前抵达,她已经按照公主您的旨意结交燕世子,二十车军资已双手奉上,燕世子似也心动,有联盟之意。”
“自然!”她笑着眯起眼,灯火之下美艳动人,
“本宫拿出半副家底双手助他成事,焉有不动心之意?不过这还不够,本宫得亲自下场把砝码再加一加。”她搬弄手中珠钊,
“太子哪里有什么动作吗?还在陪着那个刚来的西魏女奴?”
“正是,不过似听闻那女奴身手重伤,太子一月之后也有动身贤阳之意。”萧玉闻言笑得更艳,玛瑙珠钊衬托得她双手莹白如玉,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双搅弄五国风云,杀人于无形的手,
“那我们就谢谢策弟这个大礼,明日告假病重父皇,先行动身燕北,一定要在他之前把燕洵牢牢抓在我们手里,有了燕洵,又有父皇身边那个万千宠爱的姚皇后,腹背受敌,我不信煜儿还不能取而代之。”


想到幼弟,萧玉神色徒然一柔,她放下军机,转而搬弄准备好的木马车人偶,
“云姑姑那里,煜儿可有什么异事?”
女官随着她的动作起身,俯首跟在大步离开密楼的萧玉身后,
“禀公主,小皇子一切安好,除了偶尔哭闹,想念殿下。”萧玉闻言果然面露喜色,她含笑看了女官一眼,女官伶俐地朝她一笑,上前搀扶公主步入马车。
“好,要有月余见不到煜儿了,不入宫看看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萧玉远眺窗外景色,思绪绵长。
幼时燕洵朝自己欢笑的脸已经微微模糊,然而时隔数载,递送到她手中机密也一点一滴构造成一个野心勃勃,如独狼般屹立草原的年轻男子形象。这场联盟固然是为了扶持同胞弟弟上位,也暗存了她自己的一点私心,无论如何,接下去的几月,她一定要机关算尽,小心稳妥地为自己和弟弟铺出一条锦绣前程。


至于宇文护。
她心中一寒,数载之前那场交战仍旧叫萧玉对冷酷无情的地狱修罗印象深刻。
宇文护其人,士族庶子出身,平生最为性情凉薄,又手段残酷果决至极,未曾听闻他有什么软肋,手握四十万重兵,这个足以与整个南梁抗衡的军队让萧玉心有余悸,然而魏帝为了保全自身,居然用联姻,还是那个天真单纯的昌意公主来浅浅束缚住他,萧玉几乎要大笑出声。
宇文护通过联姻固然会一时保全西魏,然而一旦放任宇文护涉入朝野党政,这种人一定会不惜一切手段往上爬,以此实现他昭然若揭的野心,等到攻成,兔死狗烹,介时莫说一个昌意公主,整个西魏氏族都绝无可能挡住他,想到此处,萧玉隐约怜惜了那命运多舛的元淳公主片刻,不过一瞬即逝。


但无论如何,眼下宇文护与元彻结盟,那么降临红川的元彻必然不是带着修建行宫这样简单的目的,必须先发制人。至于宇文护...一时无发撼动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分毫,只能期盼借助党政寸寸削弱,日后再伺机而动。
“命文媛在五日后动身红川,介时听我指挥行事。”
“诺。”


车马渐行渐远,万般思虑算计消失在浅浅黄沙之中。


九州战局已开。


TBC——


注释:
①:意思为:州郡级别的官职,是前人所鄙视的,想要做到三公的职位,必须等待时机的到来。我之所以在郡邑悠闲自得,是暂且打发时光而已。”——《周书·于谨传》

Heled鈥唄2018-02-02 10:58:00 发布在 元淳
楼楼碎碎念:
哈呀节奏这么慢的大统二十八年终于过去了,过渡章节完了,我们可以开始搞事情了,所以柿子在这篇文里悲催有两个原因:碰到一个搞事情的无良作者,碰到一个拼命搞事情的情敌宇文护。
这一章节西魏人物就基本出场了,于是我们来看一下楼楼瞎搞的无良设定:
(1)本文几大主角年龄,以大统二十八年为准:
——宇文护 26 (对不起楼楼改了一下上一更大7岁,发誓后文一定仔细看,不乱改了。
——元淳 18
——燕洵、宇文护、萧玉 20
——萧策 19
——元嵩、魏舒烨 19
——元彻 21




(2)四皇子元彪V.S.三皇子元彻的党政阵营:
——【四皇子元彪】
——生母大将军赵贵之妹赵妃。
——大将军赵贵,赵妃兄长。
——大司马独孤信、赵贵挚友。
——十四皇子元飏
——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
——十皇子元顺、十一皇子元奇。
——【三皇子元彻】
——生母西魏第一世家女魏贵妃。
——昌意公主元淳与驸马晋国公宇文护(掌握四十万黑骑军)。
——京兆兵统魏舒烨代表的魏家。
——十三皇子元嵩。
——大司寇于谨、宇文护挚友。
——哥舒,后为柱国。(宇文护亲信)
(3)元正德被楼楼胡乱设定的皇子现状:
——大皇子 夭折
——二皇子 夭折
——三皇子 争储 元彻
——四皇子 争储 元彪
——五皇子 出身卑微,外封
——六皇子 出身卑微,外封
——七皇子 出身卑微,和亲别国公主
——八皇子 夭折
——九皇子 夭折
——十皇子, 出身卑微,依附四皇子 元顺
——十一皇子, 出身卑微,依附四皇子 元奇
——十二皇子 出身卑微
——十三皇子 三皇子派系 元嵩
——十四皇子 四皇子派系 元飏
(4)最最最最重要一点!!!!不要相信本文的历史!!!六官从来没有在同一时期如楼楼所写公事过!六人职位也调整过!!!!请历史大神放过!!!!
(5)上一更有很多宝贝浮水,楼楼超级开心!!!你们的回复就是我的动力!爱你们!请不要因为本章节节奏慢嫌弃楼楼QWWQ(当然如果你嫌弃了楼楼只好自己偷偷哭了),哈哈哈哈如果楼里的宝贝们还愿意看楼楼瞎扯就继续吧,祝阅读愉快!

Heled鈥唄2018-02-02 11:13:00 发布在 元淳
惯例小剧场:
晋国公府:
画心:阿姐,你说那燕贼是不是傻,我要是他离开长安啥也不带就抢个公主走了,居然留下来给我们无良将军当老婆,就为了个耍刀枪的女人!
锦心:(点头,无动于衷)
画心:(唾沫横飞,叽里呱啦)他不懂我们还不懂吗?军里女人瘦巴巴,脾气又凶,身上没个二两肉,公主呢?我一个女人看着都要扑上去,你说这叽里呱啦....
锦心:(果断阻止)所以说他年轻,京中呆惯不懂女人,白便宜咱们那腹黑...
哥舒、雁娘:咳咳
画心、锦心:(拔腿就跑)

Heled鈥唄2018-02-02 11:17:00 发布在 元淳
再来两张萨保❤️

Heled鈥唄2018-02-02 18:34:00 发布在 元淳
章·四


正月复印还朝后不久,魏帝颁布了大统二十九年的第一道旨意:
——“卿宇文玥,今特晋上使,赐白金千两使行,令拜邦梁以彰上国之德,善毗邻以结千秋之好。”


宇文玥神色如常地跪接旨谢恩,在朝为梁使人选争执数日的两派大臣都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打量位于分别殿末与殿初的兄弟俩,一人身披七旒三章,一人穿戴八旒八章,皆神色淡淡。


梁使,昔日对于自尊宗主国的天朝上国不过一介无伤大雅的碌碌之职,在这个四方压境,兵荒马乱的时代地位徒然升高。一则,燕北叛乱,与南梁的邦交直接决定西魏是将有一个可靠的盟友还是难缠的劲敌,二则,储位之争,若能通过外访直接取得南梁皇族支持,无论是通过联姻还是军事,这将是一枚能打破权衡天平的重码。所以在除夕家宴前夕,三四皇子的各派人马都为这个小小使者之职倾囊而争。


魏帝执政三十载,自然不会看不出底下人的涌动心思,而宇文玥这个人选,恰恰拿捏得到位至极,极尽展现他玩弄数十载的权衡之术:宇文玥虽与宇文护一父同生,却委实太疏远了些,莫说是结党,便是平日往来也几乎绝迹,就连刚刚众目睽睽的圣旨颁下,宇文玥与宇文护甚至没交换一个眼神。况且宇文玥不过一介小小三品谍纸天眼长使,视为天子耳目,而宇文护却是一品黑骑军统帅,掌握四十万大军,兄弟一个从军一个从政,党羽泾渭分明。拿熟悉南梁皇室,身份足够高贵,又不亲近任何一派的宇文玥当梁使人选,两派人马这才欣然允诺地群声附和,魏帝垂下的毓珠也轻轻晃动。


元淳得知这个消息,已是午时宇文护退朝归来,半人高的错金螭兽大熏炉被画心锦心指使仆从搬进殿,她亲自为夫君除下绛纱单衣与进贤冠,注视着宇文护英挺的侧颜,联想到宇文玥气质疏离的神态,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不必我们遣人问候一二?”
“不必,”宇文护敛神回话,利索地披上常服,执着元淳手信步出殿走向正院,
“何况,他从不愿我插手。”


次日清晨,长安山泽天际泛起辰色朝霞,大城的南门隆隆洞开,一辆青铜辂车带领着百名随遣官浩荡出京,宇文玥端坐在其中,手里把玩着月卫新呈的密报:
“十日之前,有一貌似楚乔的女子出没梁市,辗转奴隶市场,隐没詹府,现又藏身南梁太子东宫处。”
宇文玥长舒一气,慢慢靠坐车壁,他凝神闭目,任由颠簸不止的马车,缓缓载他送赴往心之所向。那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直直望向他,或笑或怒的一幕幕如吉光片羽飞驰而过。欲问之,在何方,尚安否,可归否①。然而无论脑中女子的盈盈笑语,还是他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除去小车碌碌与马蹄历历,俱无应答。
大统二十九年元月,宇文玥得以如愿逃离令他窒息的京城,却也永远地与尾随而至,即将颠覆西魏,震撼九州的汗青历史失之交臂。


——————
同一时刻,宇文玥心系之人正安然于花团锦簇的南梁东宫后院小酌,被南梁太子奉为上宾。
在将秀丽军全部带出长安城后,掉头寻找元嵩与元淳的楚乔被宇文护的残兵追杀,一路逃至南梁境内,在几经波折从奴隶市场到偶遇萧策,重伤高烧的楚乔终于被珍藏在东宫好好休养。


“乔乔,”身着红衣的风流太子亲自斟酒,见女子面色清冷,不住仰唇,笑起来一派眉眼如画,
“乔乔~别忧心啦,我打听得一清二楚,魏帝那个老糊涂,没用他买了可怜的元淳公主得来的黑骑将军女婿,反倒点了两个纨绔脓包儿子上阵,除去元彻镇守红川十八城,你家得了各路人马倾囊相助的情郎可谓是天赐良机,吃亏不了。”他丢出戏谑的眼神,却只得到对面楚乔一个冷漠的侧眸,存心挑逗
“你说乔乔你,伤还没好全就一心插翅奔赴燕北,竭心尽力地辅佐他,图什么呀?军权初立,最忌兵马非上下一心,若燕北军中有两个统帅,岂不是乔乔你身份尴尬得很,不如——”他骤然猛一前倾,鼻尖几乎碰上本来端坐楚乔,
“不如乔乔你先留在南梁东宫陪我玩?我萧策讲义气,你救了我,这譬如南梁的饮宴、把玩珠宝、高车骏马、锦衣玉食我都送到你面前,等燕洵称王,我再帮你准备一屋子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萧策侃侃开导,却被楚乔一把抓住肩膀制止当场。
“萧策,你听我说,”楚乔狠狠抓住他,不管他双肩被捏得叽哇乱叫,“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我现在必须得走,我必须去找燕洵,燕北如今政局不稳,我必须马上回去。”
萧策望着那人明亮的目光,只能悻悻挣开手,垂头丧气地坐回对面,
“哎,没劲,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懂得留心我大好江山的湖光山色与宫殿广厦呢?此等人生极乐,我那中日搬弄权术的皇姐不懂,现在终于因思虑过重病倒,连乔乔你也不懂,幸好西魏那玥公子就要大驾光临,我倒要看看冷公子现在懂不懂,诶疼疼疼,乔乔你有事说事,别老抓我呀。”
“什么,”楚乔闻言神色大惊,几乎一字一句地问,“宇文玥要来南梁?”萧策一张俊美的脸皱成一团,伏低做小地呻吟不止见楚乔也没安慰的意思,只好竭力一边挣开她的牵制一边回答,
“前几日早上父皇早朝传来消息,说是西魏久不访南梁,要派宇文玥来重修两国千秋,实则是怕父皇相助燕北,抢先前来结交罢了,宇文玥是由西魏铁骑护送而来,相比脚程快,这几日就好到了,到时候——”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楚乔怒色浮面,一把放开萧策,叫人往后跌了几下,萧策见玩笑开大了,这才愁眉苦脸地一边揉肩一边回答,
“你今日刚刚烧退,身体还未痊愈,我怕你知道了就抢着要回燕北去,况且有我在,难道他玥公子要硬闯东宫抓人吗?诶,诶,我就知道,听宇文玥名字你就焦急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红杏出墙。”他小声嘀咕,可惜楚乔一飞快地消失东宫花园尽头,他无奈地坐下,
“行了,行了,明天就放你回去还不行吗。”
宇文玥,宇文玥,怎么会是宇文玥,他不留在西魏或是前往红川,难道真的是知道我的踪迹了吗?想到宇文玥与自己分离那时头一回爆发,那关切而痛心的眼神,楚乔心里猛地一痛,可随即她越跑越快,竭力把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不,不能像宇文玥,燕洵还在等着我,我要回到燕北去,要陪他攻破北朔关,回到燕北去看他说过的火雷原,尚慎高原,抓水洪湖的萤火虫,陪秀丽军建立真正的大同社会,我要回燕北去,宇文玥,南梁,谁也拦不住我。

Heled鈥唄2018-02-05 15:04:00 发布在 元淳
而车队北行千里,凄寒北朔关外,原西南镇府副将贺萧正带着夜巡归来的秀丽军返回燕营。


进来一车一车“秘”字徽封的军资粮草源源不断地送入燕营,燕北士兵的士气肉眼可见地高涨许多,每日可见军营里服饰奇异的各部落族长的家族军与当地民军摩拳擦掌,燕北与西魏的大战似乎一触即发,然而唯有一支军队例外,那就是跟随楚乔逃叛。


失去统帅,以“秀丽军”之名依附燕北的原西南镇府兵。自从楚乔离去而贺萧带领秀丽军投奔燕北,燕洵不仅没有因为秀丽军带头反叛而重用,反而漠视血肉征战归来的秀丽军,对于这支与大同会一样忠心效忠楚乔,主和的军队,每日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大多是最为艰难的夜巡,斥候,以及几次与西魏军冲突的前锋,对于此,伤亡严重的秀丽军内部已经怨声载道,贺萧并非一无所知,然而眼下,他并没有任何扭转这种局面。
“看哪,南蛮叛子军回来啦!”不知是那个士卒率先起哄,自秀丽军入营开始,各处兵氓肆意起哄嬉笑,路过的士兵也大都勾肩搭背地对这支垂头丧气的军队指指点点,甚至有人——
“怕是去看看他们前魏主子脸色啦!西魏要被打败了!又来投靠我们少主啦!”又是一阵刺耳的哄堂大笑,贺萧身后年轻的副官已双眼通红,一把搭在剑柄上就要拔出,却被一只手阻止了,他回头一看,正是低着头,咬牙切齿的贺萧,
“不要惹事——”
“大人!”那小兵脸颊通红,恨恨地呼喊,
“我说!这是军令!不要惹事!”贺萧背对他,以更大的声音吼回去,那小兵死死盯着他,良久,狠狠摸一把脸,低下头离开。
背后的嬉笑声越发响亮,不时夹杂几句粗鄙不堪的胡语,即使不通,贺萧也能大概猜到其中意思,然而这三个月里,燕洵凭师兄妹仍然被委以重任,其他长老或因贪墨严重,张扬跋扈,或因不服燕洵,肆意滋事为由,被燕洵以雷霆手段,借助一直外来“秘”甲精英全部连根拔起,整个大同会人心惶惶,连九死一生归来的贺萧也心寒至极,然而楚乔掉头归京与自己离别至极,秀丽将军明亮坚定的目光与她的承诺,仍旧如一盏明灯支持着贺萧:
“燕洵,是这片大陆上最英明的君主,他会推翻西魏,建立人人共享的大同社会,而我也会归来,带领全部秀丽军过上受人尊敬,平等,幸福的日子。”


他终于将这条备受煎熬的路走到尽头,面前一顶紫色黑金顶军帐拔地而起,一位重甲在身的将军驻守在外,见贺萧归来,高傲而轻蔑地抬起头,贺萧深吸一口气,恭敬地俯身行礼。
“臣秀丽军副将贺萧带领秀丽军夜巡归来,前线西魏十皇子,十一皇子扎营处无异动,再次禀告少主,将军。”


程远点点头,随意地挥手斥退贺萧,转身进入军帐,俯首向正仰视挂在墙上广阔地图的燕洵禀告,
“少主,秀丽军夜巡归来,魏军无异动,恭请少主随时下令。”
燕洵抬头瞥了一眼姿态谦卑的程远,这个上谏令秀丽军死守西南镇府拖住宇文护大军,随后又斩杀北朔关逃跑的前城守将军夏安,招降北朔守军的臣子,从一介碌碌大同会下属到秀丽军副帅,只花了四个月。他藏住眼底情绪,淡淡开口命
程远起身,二人听着军帐外秀丽军与嬉骂声渐行渐远,沉默良久,燕洵才再度开口,
“南梁长公主的军姿都到齐了吗?可有回音?”
程远从袖中取出一封暗纹书信,毕恭毕敬地上呈燕洵,
“大型云梯一百幅、云车二十辆、塞门刀车一百辆、机发连弩一千张、六寸精铁箭簇一万枚、精铁胡刀六千口系数到齐,已系数亲点归库,长公主本人亦将不日抵达北朔关,届时将亲自与少主筹谋灭魏之事,现已派秘府亲兵入红川十八城侦查元彻势力,长公主曰原伺少主豪夺燕北腹地,日后草原星夜畅谈天下风云。”
“好!好一个畅谈天下风云的长公主!”燕洵终于神色一振,他亲自收敛暗纹书信,目光锐利地望向被夜幕吞并的天际,
“传令晓谕三军,寅时袭魏营,夜夺火雷原,直攻尚慎高原!”他豪气万丈地转身亲自取下搁置在侧的胡刀佩剑,寒光一闪,锐剑出鞘,燕北大好河山似乎在程远一样野心勃勃的眼神中双手奉上,他一瞥程远,含笑吩咐:
“命秀丽军开路,给他们一个崭露军姿的机会!”
“诺!”程远心领神会地一笑,利落地出帐大步离开。
侍卫鱼贯入内为燕洵更衣,他转身看着身后迎风招展的地图,胸中千万壮志齐齐涌上。
宇文护四十万大军荒废山营,区区两个饭囊皇子,耽误三月先发制敌现在,西魏亡国之钟势在必行地将在九州敲响,回荡天下,现在燕北已高风游弋,我便要令西魏皇子的血沐浴我的战刀,染红每一寸融化初雪,为我死去的父母兄弟姊妹祭祀,也为我敲开问鼎天下的路!
阿楚,你且看着,我如何一步步杀尽魏人,用沾血的江山为聘,迎娶你做天下最尊贵的新娘子。


战旗招展,西北连绵的战乱,在这一晚拉开。


———————


——“大统二十九年正月廿三,燕北叛军燕洵带领十万大军夜袭魏营,当夜,火雷原沦陷,十皇子副将重伤战死,燕北叛军随后夜行百里,直逼红川十八城,燕北第一大草原尚慎高原次日清晨沦陷,我军战亡两万余人,折一营主帅四,退居红川蓝城。”


正月廿四清早,这一声猛雷将仍沉睡于睡梦中的长安帝都亲贵从梦中震醒,元淳屋外隐约言语交谈声从梦中惊醒,待她睁眼,枕侧一空无一人,窗外灰蒙蒙天色未亮的庭院里平白点起数盏烛灯,隐约可见庭院内来往巡兵走动。元淳心下一惊,隐约有些阴霾在心头拂过,她捂着心口朝殿外呼唤雁娘随侍,然而不过一瞬,橐橐靴声直入内室,宇文护举着蜡烛大步入内,床幔被掀起,窗外天色显示不过丑时寅时,他却已身穿玄纹朝服,摇曳烛光映照在宇文护侧脸,薄唇如削,线条凌厉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满面肃杀,侍女在点灯后退出内室,静谧的房中连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


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元淳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护坐到床边,与她近在咫尺。宽厚温暖的手握住自己放在心口微微颤栗的手,


“殿下,昨夜火雷原与尚慎高原失守了,叛军燕洵夜带十万大军偷袭,现我军伤亡大半,已退入红川蓝城。”


开国至今头一遭,辰时的早朝被提早到卯时,朝殿前禁卫林立,偌大的殿内,朝中重臣俱已到齐,一品六官并黑骑统帅森然而立,四皇子在侧脸色惨白,满殿森冷肃杀,等久病中的皇帝由宫监强行搀扶上龙椅,负手而立的宇文护当即甩袖上前请战,却遭到大司马独孤信的反对,连大将军赵贵也提出“黑骑骤离,国心不稳。”大司寇于谨愤然当场,两派重臣头一遭在皇帝面前直言不讳地激烈争执。


“十皇子与十一皇子年轻挂帅已是不妥,如此惨败,边关人心惶惶,燕北骤现十万精兵,背后扶持主谋不详,此时不派重将压境,岂非予叛贼喘息反扑良机?”
“黑骑铁军出则四十万,且不论京畿重地无人看护左右,红川乃西魏、燕北、南梁三权割据,若匆忙而出,南梁使者本尚无回音,黑骑压境,南梁朝野安能坐视不管,此举等同直接颠覆魏梁邦交而助燕北也!”
“燕北弹丸之地,并西北据犬戎中原关卡,臣私以为不如和亲分封再安燕北,若是此时三国息事宁人为上佳!”
“荒谬!燕洵狼虎野心连昌意贵公主婚宴也敢判,孙大人是要陛下封他‘摄政王’划红川十八城方能安息吗?黑骑四十万铁骑战死尚且不怕,叛国辱族之事还做不出来。”
“你!”两派党羽争执得面红耳赤,连巍峨高坐的皇帝几次拍案也无法叫停,在魏帝声声衰败破损的咳嗽中,面色铁青的宇文护再度上前,


“臣宇文护请战燕北,前三月放纵先机已叫燕北势力激增,良机已逝。现徒然守势抵抗必叫边关不稳,诸国伺机垂涎中原,助燕北招兵买马之势,黑骑恪守戍疆十载,臣若兀自稳坐京城而叫叛贼猖獗,无颜统帅黑骑寒兵!愧对钦赐‘护国柱石’之名!”他无视四皇子一旁面色发黑,仍然掷地有声地再度请战,锵锵声音在殿内徘徊。
独孤信在侧犹豫许久,连手中玉笏已被汗温湿,踌躇良久,仍然与宇文护并排跪地,
“陛下,长安事变后人心惶惶至今,年前黑骑入军犒军方有一缓,今十皇子,十一皇子出兵,已带走京畿北五万邢台军,七万庆厉军,若此时黑骑离京,除去守兵禁军两万,京师再无兵可守,无将可用,臣以为,四皇子元彪封地拥兵众,不如前召其半入京镇守,一则,行犒军,宽慰边疆士兵之劳,二则.."
“独孤大人好算谋,怎不叫四皇子封地兵全数入京,左右四皇子人在京师,若有异动,四皇子全数可方便使唤啊?”殿末魏舒烨再忍耐不住,上前争锋讥讽,连殿前的宇文护与于谨都满面愠怒地转身,更何况在座的皇帝与四皇子。
“放肆!魏舒烨,见你是士族嫡子对你向来包容,今天不要猖獗过了头!连皇子——”
“报——红川密报——”
正值两派激战之际,一名殿外执金吾突入殿内,他跪拜门前,双手将战报高举过顶,耀日之下身上金色铠甲璀璨不可直视,


“昨夜亥时,燕北十一家族起兵倒戈燕洵,今日,各部落世子皆入燕营求见,燕北,”他低了低头,
“燕北,全境沦陷。”一时间,如巨石入水,朝野激起千层波澜。
元正德注视着殿外执金吾,金色铠甲浮上层层日光,竟然似天降使者,若影若现的白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默默闭上了眼,耳边激烈的争吵慢慢淡去。
天地苍茫,细雨霏霏,清晨的长安皇城竟是入骨的冰凉。
“逆子——逆贼——逆贼啊——”皇帝已然残破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凄惨的呐喊,然而只有一瞬,随后朝殿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陛下!”宇文护霍然回身,眼睁睁都看着两鬓斑白的皇帝如一张纸一般倒下去,龙桌上的金印染上了鲜红的血渍。
长安大乱。


当天下午,昏厥吐血的皇帝被抬入养居殿,太医如走马灯般鱼贯入内随侍在侧,后宫的魏贵妃与赵妃带领众妃嫔入内侍奉不得召见。而宫外,京兆兵统魏舒烨、黑骑主帅宇文护、大将军赵贵三方人马在合力镇压住长安几处暴乱后随即抢先控制各方兵力,无论是外封的皇子还是在朝的诸侯,一瞬间各路人马人心诡动。


然而他们谁也没发现,同一时刻,一辆载有黄金万两的辘辘小车,在司会李植与军司马孙恒的有意帮助下,自京城小门,一路朝北行,渐渐隐没在山见阡陌之中。


当夜,宇文护归晋国公府,召集亲信,魏阀下了三道指令:
——第一,即可派人出京,八百里加急通知元彻皇子随时准备入京。
——第二,即可北迁于西山大营休整的黑骑军全体,令近守三百里,至京畿副城随时待命。
——第三,即可令魏舒烨亲点编防京兆护卫军,稳住京城安防,侦察各方异动。
是夜京城大雨,屋外雨幕如织,天边黑云沉沉。元淳立在窗下,披了大氅,仍然觉得寒风入骨,她注视着伫立庭院,黑甲森森的铁骑伫立雨中,雨水从他们神色刚毅的脸上划过,宇文护站在她面前,朝服佩剑,留下一个屹立天地的身影。
“京畿重地乃帝国腹地,半分不可动乱,朝野或有诡动或有眈眈,若威胁江山社稷,意图割让边疆寸土,我宇文护与黑骑四十万大军不答应!”


——“殿下,你不要怕长安城就算有人想变天,护在你身侧,越不允许。”


“不答应!”
“黑骑铁甲不答应!”
此起彼和的呐喊在小小的庭院里撼地动瓦,宇文护扭头,目光炯炯,直直对上元淳的目光


——“便是天塌下来,臣必与公主同赴生死。”那夜,庭院灯火幽幽,黑甲府兵步伐锵锵,宇文护用他握惯刀剑的手,紧紧抱住元淳,这样许诺。


这个浴血疆场、直面生死的男人,这场修罗厮杀,会站在她身边。
————
同一时间,南梁皇宫


萧策独自坐在东宫石桌前,看着远道而来的翩翩公子,终于畅快一笑,他亲自起身,客气拱手,


“玥公子,好久不见。”




TBC——


注释:①改编自《与羡书》,懂的人都懂哈哈哈哈。

Heled鈥唄2018-02-05 15:05:00 发布在 元淳
或许还有一更,明天反正应该有一更,先不回复不更小剧场了,楼楼码字去~

Heled鈥唄2018-02-05 15:06:00 发布在 元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