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留学生生活情感小说--《路过巴黎》--长篇连载

楼主:丫七 字数:33683字 评论数:16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11-2.啼笑皆非的卖艺
段依凌他们敢肯定,这群围观的白人黑人们,并不是真正想听中国古代诗歌,他们也根本听不懂中文,更重要的是胡克绘声绘色的演说,激起了大家强烈的兴趣。
段依凌也好奇起来,她倒想看看胡克有什么本事,敢在这些语言不通的人群面前,卖弄中国古诗。
胡克更来劲了。
“现在春天已悄悄来临,那我就先给大家念一首《春晓》。”
当然诗是用中文念的。
胡克双手背在后面,踱了几寸方步,晃悠起脑袋。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没等人群喝采,段依凌,鲁锦,陈戈早已笑成一片了,包括一直没有笑容的女生,也忍不住掩嘴扑哧一声。
胡克扮出一幅旧私塾里老书生的模样,脚下踱着方步,手上配合着各种手势,摇头晃脑,一首接一首地念着。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人群中的掌声哗哗地响起来,段依凌拿着蓝色的小纸盒,向围观的人群走去。不一会工夫,小盒里便铺了厚厚一层硬币。
人群里有人扔来一把折扇,胡克顺势接住,抱拳说道:“多谢多谢!”
他作了一个很潇洒的动作,抡开折扇。“下面,再来一首诗仙李白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念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各位抱歉,下面的词小生忘掉了。”
胡克还真不是一般人才,稍微顿了一会,咳嗽一声,马上面不改色地接上另一段,“话说中国北魏年间,有一位性情豪爽,美丽纯朴的东方女子,名叫花木兰……”
段依凌他们一群人早已笑翻,只叹惜可惜了胡克的表演天赋。
段依凌正自顾着开心,冷不丁被胡克揪到场子中,舒展的心情顿时缩成一团。
胡克又换成法文绘声绘色地讲开了。“刚才的古诗发挥不好,对不住各位了。接下来,我给大家唱首中国儿歌,这首歌在中国是家喻户晓,每个小孩都会唱。一会,就由我,和我的朋友陈戈、鲁锦一起来演唱,这个小姐伴舞,另一位伴奏。”
胡克边说边一一介绍,顺势就把几位都拉到“舞台”中央。他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今天不管是出丑还是出彩了,人人都有份,好歹对外的宣传口径便一致了。
大家都没料到胡克来这一招,每张脸的表情忽然便由欢快变为尴尬,一双双眉头都拧到一块,就差打个结。
没等大伙入戏,胡克便拉开了嗓门。“让我们荡起双桨,预备――唱!”
陈戈的双手插在肥大的裤子口袋里,表情变化比较平淡,他算是对胡克了解最多的一位,对胡克的招式有承受和招架之力。
鲁锦便有点吃不消,他平时便斯斯文文,规规矩矩,虽然思想敏锐,擅长捕捉人物心理活动,但胡克的行为走向,已经超出他能琢磨的范围之外。
胡克不停地煽动着双手,做着起唱的姿势,陈戈便跟着哼哼上了,鲁锦虽觉尴尬,但气氛使然,他不得不张嘴接上。
段依凌根本不懂舞蹈,只是凭着儿时的记忆,张牙舞爪地蹦开了。她倒是天真得要命,这一伸展,便顾不上那张皮在脸上挂得住挂不住。
女生的二胡也拉响了。
这场弱智儿童的集体演出便闹得风生水起,最终赚了个盆满钵满。
闹腾够了。看看时间不早,段依凌的手机上显示8个未接来电,想是林芳圆早等急了。一行人这才收拾好行当,邀上拉琴的女生,一起奔餐馆而去。
席间得知女生名叫石改朝,因为要交音乐学院高昂的学费,不得不利用业余,做多份工作以挣够学费。
大家都沉默了。
唯有胡克,一幅惜香怜玉的表情,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关系,有咱们这帮朋友,以后天天帮你捧场去。对不对?对不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脸转向段依凌,鲁锦,陈戈,一一征询大家的意思。
鲁锦低下头,陈戈不作声,段依凌将扔过来的皮球又踢了回去,“我看有你一个人当护花使者就足够了,还省得我们抢了你的风头。”
石改朝这时端起酒杯,一一向大家致谢,“今天很高兴结识各位,萍水相逢,大家这样的帮我,我真的很感激,更无从表达。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也挣了不少,这顿饭就我来请大家吧。”
“别,别,别。”几个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了手。
“今天说好了是我和鲁锦请大家的。你今天是提早收工来捧我们的场,没担误你正事就好。”
最终,谁也没让石改朝买成单。
在地铁口一一作别,再次谢过大家,石改朝脸上挂满难得一见的笑容,朝家的方向走去。


丫七2005-01-13 18:13:22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2.亲爱的怎么不在身边
鲁锦习惯把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背单词。八点在厨房做早点,烤面包,三明治,或者蒸鸡蛋。一式两份,一份留给段依凌。
做早点的间隙刷牙淋浴。
八点四十出门去实习单位。
下班后给段依凌一个电话,询问她晚餐如何计划,会顺便在超市捎回来一些蔬菜水果肉食之类。多半时候都是鲁锦下厨,他觉得段依凌做的饭菜难以下咽。
周末他会背上行囊,跟一帮朋友去郊外远足。他有一部非常专业的相机,宝贝似的,放在书柜的最上层。
他喜欢亲近自然,喜欢大自然的一切动植物。正因如此,家里很快便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没几日工夫,还从回国的朋友手里,接过一只毛发黑亮,体型巨大的牧羊犬。
他的生活是明亮而有序的。象他爱喝的绿茶,清淡透明,让人神清气爽。
段依凌的语言课安排在下午,因此生活极其没有规律,她在晚上任意钟点睡觉,次日上午任意钟点起床。有兴致时,饱食一顿,懒了,便抓点面包什么的凑合一下。
她会忘了锅里正煮着的面条,直到水烧干,散发出焦烂的糊气和满屋烟幕。她炒出的一盘土豆丝,有的细如葱根,有的粗如指根。经她手包出来的饺子,打捞上岸后全呲牙咧嘴。她做出的饭菜,常常是那只叫“豆豆”的狗也不吃。
她喜欢听音乐,上网,喝咖啡,看电影,发呆。
她的生活是随意而凌乱的,象她手里七彩M糖,挑出哪颗算哪颗。
段依凌觉得日子舒服得跟国内上大学没多少异样,除了钟一鸣不在身边。
一个月后,段依凌申请了宽带上网,下载了MSN,QQ,但依然难得在网络上遇到钟一鸣。每天段依凌下课回到家,已经是巴黎时间17:30,而北京时间是凌晨半点,此时的钟一鸣已经在梦中。
每每此时,段依凌便掉入一阵深深的无奈,便深深地懂得了什么叫“远在天涯”。不仅空间遥不可及,连时间上都是断层的,这头的白天连接不通另一头的黑夜。
那些日子里,一首“亲爱的怎么不在身边”,便成了段依凌每晚必温的功课,清丽婉转、带着淡淡忧伤的曲子,在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里,在她心灵深处低唱。
逢周末,鲁锦外出徒步旅行,段依凌更是无法呆在寂寞的小屋里,她更不愿意随鲁锦外出,他参加的那种留学生组织的徒步旅行,运动强度较高,一天内持续徒步30公里,段依凌认为那根本算不得旅游,完全就跟大学军训时拉练一般,她才不愿意遭那份罪。
她喜欢邀上石改朝,如果她有空的话,到有阳光的巴黎街头溜溜,逛逛香水店,买点漂亮的时装、饰品之类,装饰着自己无人怜惜的青春娇艳。
她急不可待地想回到钟一鸣身边,想真真实实地握着钟一鸣的手,看着钟一鸣的眼睛,告诉他她在巴黎经历的一切,告诉他她有多么地想他。
段依凌的脑子里便有了些奇奇怪怪的幻想:
比如有一天能生出一对翅膀;
比如打开视频,人可以从屏幕上走出来;
比如钟一鸣忽然长成巨人,一步便从国内跨到巴黎;
再比如对着钟一鸣的照片吹口气,便克隆一个出来。
又一个周六,石改朝做工,鲁锦去野外露营。
晚上下起瓢泼大雨,雷声滚滚而下,外面的铁窗被风刮得哐啷乱响。屋子里开着暖气,却依然凉飕飕的,段依凌一个冷颤,忽然害怕起来。
开了屋子所有的灯,电脑,音响,却忽然停电了。
她摸黑在屋子里移动,每碰出一阵声响,心便跟着抽动一阵。终于摸到自己的背包,拿出手机和中国卡,借着屏幕的微光,段依凌找到床,躺上去。在手机上拔出一串号。
当钟一鸣富有磁性的“喂”的一声传来,段依凌激动得鼻子一阵发酸,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漫延。
“宝贝,你哭了?”
段依凌脑子里闪出一则小寓言故事:
海问鱼,你怎么哭了?
鱼反问海,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海回答说,因为你在我心里。
这是他们相识之初,段依凌在一本杂志里看到的,她曾经对钟一鸣说,她喜欢这故事。她不知道钟一鸣是否记得。
于是她问钟一鸣:“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钟一鸣当然知道段依凌那点小女生的心思,便笑了回答,“因为我是海。”
“哼!”
这一哼是段依凌撒娇时的惯用象声词。
钟一鸣的狡猾,总是不经意从他的考究的言谈中泄露出来。
他不直接回答“因为你在我心里”,而说的是“因为我是海”,既婉转地传达了心意,又不至于失了一个男人的份量,还避开了赤裸裸的承诺。
与钟一鸣通完电话后的这个夜晚,虽然雷雨交加,段依凌还是睡得特别的香。尽管见不到心上人,但只要爱情还在,女人的心就是踏实的。
睡前,段依凌在心里做了一个回国的计划,初步定在暑期,七月初。


丫七2005-01-25 11:11:50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3-1.谁的眼泪在飞
这天,段依凌无事在网上闲逛,在一个法国留学生的网站上,她看到一个贴子,有人转让4月5日东航从巴黎至上海的往返机票,因只剩三天时间,故而仅以420欧脱手。
段依凌动心了。
对巴黎的新鲜劲一过,剩下的全是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枯燥的语言学习,对钟一鸣的思念也就愈发浓烈。任何“机票”、“回国”一类的字眼,都会强烈地刺激她的神经。
紧张而忙碌的三天后,段依凌办完了一切机票转让的手续,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她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钟一鸣她回国的消息,段依凌想突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让所有人惊喜得晕倒过去。
段依凌为自己这个伟大的计划而兴奋不已。
戴高乐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从段依凌眼前穿梭而过的,是白的、黄的、黑的皮肤,黄的、棕的、黑的发,几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群、这样的情景,好象这就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早听说巴黎女人漂亮,现在段依凌是有绝对发言权了,按照她的评价便是:不过,偶尔,在街头碰到一两个而已。
巴黎街头最让她景仰便是年轻黑人女子的身材。
不远处几个黑人男子正与一名黑人女子道别,那女子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一件白色低胸紧身上衣,束在一条蓝色牛仔裤里,侧身望去,活生生一条大手笔的S曲线。尤其当女子与那几名男子一一拥吻道别,嘻闹声远远地传来。女子的笑极富感染力,带动那条曲线从上到下地抖动,前凸后翘的部位皆有表情。
段依凌不自觉地伸直了身子,挺胸收腹地朝玻璃镜里望了过去,不禁哑然失笑,自叹今生是没得比了。加之这几月来饱受相思之苦,昔日水嫩的容颜也略显憔悴。
段依凌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轻叹了一口气。
于是段依凌决定先回到父母家里,放下行李,休息一晚,再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钟一鸣面前。
晚上十点左右,段依凌按响自己家的门铃。
父母对段依凌的突然归来,又惊又喜。母亲拉着她的手,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好几遍。
“怎么瘦了?”
“妈,哪能呢,我天天吃牛排,吃奶酪呢。困了,明天再说吧。”
母亲为她整理床铺的当口,段依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段依凌困顿至极,但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马上要见到钟一鸣的兴奋,让她难以抑制脑袋里的浮想联翩,就差没惊声尖叫了。
凌晨六点,在闹钟还没叫唤之前,段依凌便已洗漱完毕。
她要有足够时间整理整理形象,还要赶在钟一鸣去学校之前,买好早点去见他。
一整晚的似睡非睡,镜子里段依凌的眼睛有点浮肿,她想去厨房找根黄瓜,切两小片,给眼睛消消肿。
推门进去,厨房里段依凌的父母早已经忙碌开来。
他们一早便买来排骨和莲藕,在煲她最爱喝的排骨藕汤。
段依凌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清晨的风有些微寒,街道上很干净,巷口那个卖热干面的店面,生意还是很好,对面那幢烂尾楼,还烂在那里,街口那家大型超市,又在搞促销,没到营业时间,门前已经排着长长的队。
一切都没有改变。
段依凌招手拦了辆的士,是位男司机,男司机开车快。
大约30分钟,挂着紫色绣花窗帘的小屋已渐渐出现在视线之中,飞驰的车轮象往回收线的滚轴,飞速地拉近着小屋与车的距离。
段依凌一边付着车费,一边笑着瞧着小屋的门。思忖着是敲门的好,还是用自己保留的钥匙直接开门的好。
可是变化就是比计划快。
小屋的门象嗅到了主人的味道,在段依凌正打开的士车门的瞬间,那扇门也开了。
只是门里出来的,是一年轻女孩。

丫七2005-01-30 00:40:23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3-2.谁的眼泪在飞
段依凌“嗖”地钻回车里。
人在预感自己将要受伤的时候,总是本能地想退到暗处偷窥事情的真相,让心在揣测和不安中坚韧起来,在伤害真正来临时,好让自己不被砰然击溃。
此刻段依凌的心,正在不断变坚韧之中。
她在车里坐了半小时,终于看到钟一鸣从屋里走出来。她侧过脸,钟一鸣从车旁边走过。
段依凌钻出的士,冲小屋走去。
屋子里有些凌乱,被子揉作一团堆在床上。
衣橱里挂着一件女人的真丝睡衣,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罪证。
段依凌脸色煞白,预感到事情的糟糕,但又心存1%的希望。
这便象一个将死之人,当他看到了1%的生的希望时,便有理由直接幻想到100%。
段依凌便是。
她推理出种种可能,极力说服自己,看到的是场误会。她说服自己的理由越多,希望便膨胀得越大。在愈发膨胀的希望的支撑下,她开始收拾起凌乱不堪的小屋。
她抖开被子,平铺在床上,一片小黑影被腾空抖起,落在床边的木板地上。黑影四四方方,蓝色硬塑料纸质,被撕开了一条边。段依凌就是个白痴,也知道那玩意是装什么用的。
她掏出床下的纸篓,顿时一阵晕厥令她想要呕吐,浅蓝色小花的纸篓里,躺着一个用过的,打着结的安全套。
段依凌窒息了,胸口一阵绞痛,她扶着椅子的手柄,整个人瘫坐在下去。
那1%的希望灭了,刚膨胀起来的99%也便跟着没了。
段依凌没有哭,她呼吸困难,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巨大的压力朝四周袭来,她的泪找不到出口。
她强撑着,呆坐着,不吃不喝,胸口疼着,整个人便凹进去。
虽然这样的爱情悲剧,在她处的这个年代已算不得悲剧,八十年代出生的这代人,对爱情的忠诚已不抱太多奢望,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奢望。
三个月的时间,段依凌才刚刚离开三个月,等待她的便是爱情的背叛。
也许分别三年,她会有一些担心,可仅仅是三个月,段依凌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所以她猝不及防,所以她绝望。
时间上的短暂,更有力更彻底的,粉碎了她对崇高爱情的向往。
悲戚之中,段依凌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钟一鸣推开门的刹那,脸刷的一下白了,象百叶窗关上的瞬间,脸上的阳光刹那被刷成惨白。
他看到开着门的衣柜,看到从床底拖出来的纸篓。他明白自己大难临头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沉默,等对手发难,他才知道从哪个方向招架。
段依凌盯着钟一鸣的眼睛,两人便这么沉默地僵持着。
段依凌恨得咬牙切齿,钟一鸣居然丝毫没有主动交代的诚恳态度,竟象木桩一样,一言不发的杵在自己面前。
“你说话呀。”
段依凌气不过了,她狠狠推开面前的这根木桩。
“对不起。”
钟一鸣垂下头,眼睛看着地面。
钟一鸣亲口说出的这三个字,等于是完全坐实了事情的真相。
段依凌终于发威了。
拳脚便七七八八地落在钟一鸣身上。钟一鸣节节后退,段依凌步步紧逼。直到退到门边,已退无可退。
段依凌猛然回头,她的目光在寻找一个工具。
视线所及处,有台灯,啤酒瓶,电话机,花瓶,但她没有拿,她冲到床边,抓了一枕头狠狠砸过去。
她突然跪倒在地板上,趴在床边,放声大哭起来,她哭自己还心存不忍,她哭自己的欲恨不能。
她真正领悟到了什么是绝望,这绝望不是来自于伤害本身,而是她的心被钟一鸣撕成碎片后,她还心疼这个男人,她下不了手。
她绝望,因为她是个贱人。
段依凌病倒了,持续几天高烧不退。在医院的几天里,钟一鸣鞍前马后的服侍着,极为小心。
在段依凌病情稍微稳定后,钟一鸣开始向她交代:
那女生与段依凌同校,中文系的。他已经和女孩说清楚,以后不会再见面。
段依凌没有力气理睬,也没有勇气拒绝。
出院后,段依凌便收拾起破碎的心,带着钟一鸣关于不再和那女孩见面的承诺,飞回了巴黎。


丫七2005-02-02 23:10:58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4.倾斜的世界
许是因为时差,许是因为极度悲伤,回巴黎两天,段依凌丢了所有对国内的记忆,整个人痴了。
她的世界全倾斜了,房子是倾斜的,街道是倾斜的,人也是倾斜的,她走起路来,路线都是斜的,双脚怎么使力也落不着地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在今生今世。
段依凌整天迷迷糊糊,跟在鲁锦身后,他叫吃饭便吃饭,他叫逛街便逛街,他叫休息便休息。
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坐在小阳台上,穿着一套不算厚的棉质家居服,在清冷的夜里,吹着黑暗处窜过来的清冷的风,眼神直直盯着某一处,只到景物在眼里变模糊,扩散成奇怪的形状,在夜里迷漫,张开黑暗的双臂,冷笑着向她走来。
那景物,或是铁塔上变幻的灯光,或是街头咖啡馆的招牌,或是某个窗口的灯光,或是某个行人。
行人渐渐稀了,街头的身影渐显匆忙。
某个窗口的灯光熄了,提醒段依凌的目光该移向别处。
一阵风吹来,她觉得有点冷。
段依凌挪了挪身子,捡起桌上zippo的打火机,从绿色的摩尔烟盒里,抽出细细长长的一支,点燃。
这打火机和烟都是从国内带来。从医院里出来,她便满世界找它们。
从那一刻她爱上了抽烟。喜欢看见从嘴里轻轻吐出的烟雾,风情万种地在眼里弥散,然后消失得全无踪迹,而淡淡的烟草香味却亘久不变的留在心肺里。
她没有立即关掉打火机,深吸了一口,轻轻吐出一幕薄雾,然后残忍地看着火苗在黑暗中疯狂摇摆,左右乱窜,象被无形的风一轮一轮地扇着耳光。
有脚步声穿过厨房,在走近。前面是狗,后面是人。
段依凌没有扭头。
屋子里当然不会有别人,除了豆豆和鲁锦。
豆豆摇晃着尾巴,睁着圆滚的眼睛瞅着她,然后走近,将脑袋搁在她的腿上。段依凌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这个灵性的小东西,它也知道她需要温暖。
鲁锦站在段依凌身后,将手臂上挂着的薄毛毯展开,轻轻披在段依凌肩上。
他本不想打扰她。自从段依凌回国看望男友回来,整个人便沉寂下来。鲁锦也能猜出个八九分。以前成天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谈笑风生的快乐女生,突然没落成这幅模样,鲁锦心里也生出几分痛。他喜欢看她以前青春飞扬的样子,即使偶尔娇纵,偶尔蛮横。
他不能追问,不能表示同情,更不能告诉她,他难受着她的难受。
他只能在下班后带她出去走走,在过马路时,轻轻拉住她的衣袖;白天设计好丰盛的菜谱,做点段依凌喜欢吃的饭菜;包揽所有的厨房工作和家务;在风起时,递上一条御寒的毛毯。
“起风了,进屋吧。”鲁锦的声音很轻,他担心惊吓到段依凌。
段依凌脸上便有了一个笑的表情。她很感激有这样一位细致入微的朋友。就象那柱黑夜里的火苗,虽然不能照亮她的整个世界,但足够提示她,这大地上还有温暖。
“抽完这支烟吧。”
段依凌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毯子,只露出夹烟的一支手臂。
鲁锦便不再多言,轻轻地回了自己的屋。

丫七2005-02-13 23:16:05 发布在 海外华人
谢谢GRE词汇,chuangzhen,阿黛尔夏的支持。
一直在外游玩,久不更新,抱歉。
接着续上。。。。
丫七2005-02-21 02:15:12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5-1.把悲伤埋在心底
周六,照惯例,鲁锦是会和一帮朋友徒步旅行去的。但想想段依凌成天魂不守舍的情形,还是决定留在家里,虽然帮不上什么,至少可以做顿好饭菜,亲眼看着她吃点东西。
鲁锦正将他的旅行包挂在门后,作好留在家里的准备,这时电话铃响起。
他们两间房共用的一条电话线,各接一部电话机。鲁锦较少使用座机,他签的手机合同,有足够的时间供他一个月的对外联络。
通常的电话都是找段依凌的,钟一鸣,或段依凌的母亲,石改朝,胡克,或者她七七八八的同学和朋友。
她热爱聊天,特别是和情人聊天。一听到电话铃声,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夺起话筒。
铃声响过四声,似乎还没有罢休的架势,鲁锦这边便接起了。
是石改朝。
她一听是鲁锦的声音,略感意外。先是问好,然后问段依凌是否在家。
鲁锦说在。
石改朝说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想来看看段依凌。
段依凌回来一直也未与她联系,以段依凌的性格,老早就该跟她汇报回国与钟一鸣团聚的幸福时光了。平日里每次见面,都少不了跟她唠叨一番他们恋爱过去时和现在进行时的故事。
鲁锦把段依凌这几日的反常情绪,向石改朝表了表。无须多言,石改朝便明白大概,心里便担心起来,挂了电话便要赶过来。
正好,鲁锦觉得女生之间应该比较容易互相沟通,也许石改朝能有办法让段依凌的情绪逐渐好起来,便决定给她们小姐妹留点空间。
鲁锦给石改朝交待了一下冰箱里的食物,以及他今天计划的菜谱。
他取下门背后刚刚挂好的旅行包,换上一双耐克的旅游鞋,牵上豆豆,出门了。
石改朝半个小时以后赶到,按了好一会门铃,段依凌才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睡衣开了门。这幅慵懒的形象,以前倒也常见。段依凌没少在她们约定的时间里,依然赖在床上,一幅誓要睡要地老天荒的模样,无论外面嘈杂也好,阳光普照也好,她总能三分钟入睡,而且睡得又香又沉,让石改朝羡慕不已。
只是今天,这慵懒里少了往日的天真,段依凌没有冲她做鬼脸,没有责怪石改朝扰了她的美梦,没有抓头挠腮大梦未醒的动作,除了一脸倦容,浮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在暗示着她的情绪,再无其它表情。
段依凌说了声“随便坐”,又倒在床上,闭着眼睛。
这让石改朝不知从何处着手。
她摸了摸段依凌的额头,没有发烧的迹象。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看着段依凌失去红润的脸,眼睑里不时滚动的眼珠,她能感受到段依凌心里的不平静。
段依凌始终闭着眼,让石改朝也无法和她搭上话。石改朝只能将被子给段依凌盖好,想到段依凌晚上可能没有睡好,便让她暂且先睡一会。
她便进了厨房,取出大瓶矿泉水,倒了一杯,回头来轻轻放在段依凌床头。
石改朝没有继续坐下来的意思,她准备去厨房的冰箱看看,好给段依凌准备点吃的。正要转身,手被段依凌拉住。
段依凌还是没说话,但石改朝明白,段依凌是希望她陪在身边。
还是坐在床边,段依凌拉着她的手,她便将另一只手也握上去。
段依凌的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出来。
石改朝握紧了她的手。小心地问:“分了?”
段依凌摇摇头,只是闭着眼流泪。
石改朝应对这种情形,也毫无经验,不知该继续说话,还是停止。继续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手触到水杯,这是她打发尴尬的唯一反应。
“喝水吗?”
段依凌还是摇头,还是流泪。
泪流的多了,心里便一片虚空,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哭的什么了。那些痛仿佛是别人心口的,跟自己无关了。
既然无关,就当是一个引以为戒的笑话。
段依凌抽出被石改朝握住的手,双手摸上两只眼睛,揉了揉,睁开了。
“这个女孩很笨很傻,还很贱。”段依凌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开始讲这段故事。开头半句是斩钉截铁,恨铁不成钢的,后半句声音就轻得听不见。
从头到尾,石改朝没有插进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陪着故事中的女孩难受。她本来一向沉静,话语不多,她相信段依凌能透过她的沉默,看到她内心的情感。

丫七2005-02-21 02:19:49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6-1.两全齐美的新工作
天气愈来愈暖,巴黎的雨水也更加缠绵。没有寒风,雨中的巴黎很宁静,很美。尤其天空放晴的一刻,天边一片湛蓝澄净。巴黎市内几乎没有高楼,在拥挤的城市里,至少能看见前方而不是头顶的蓝天白云。
从第一天到巴黎至今,段依凌看了看日历,刚好是四个月时间,感觉一切刚刚安定下来,语言学习也才进入状态,现在又开始面临着申请专业的困扰。
连日来,她课余时间几乎全部贡献给了网络,趴在网上查阅各学校招生的信息,看得眼睛几乎开关不灵,那些成片成片的陌生单词让她快要呕吐。
所幸的事,身边有一个法语高手,偶尔碰上查了字典也明白不了的句子,段依凌就叫来那边屋子的鲁锦。开始是一句两句地问,后来见鲁锦随叫随到,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就干脆全推给他了。
鲁锦先在茫茫大海里搜集好有用的信息,口授于段依凌,经两人共同斟酌筛选,最后挑出几个专业对口,录取机会较大的学校。
在鲁锦的鼎力支持下,个人简历和动机信也没让段依凌伤多少脑筋。赶在各校招生结束成,十来封厚厚的信便投了出去。
每次完成一件大事,段依凌就象破了茧的虫子,轻得要飘浮起来,惬意得快不行。
这是一个飘着雨丝的夜。
段依凌接到石改朝的电话,说她找了一份做家教的工作,语气很兴奋。
一个中年法国人,因公司将要到中国建立分公司,因而打算学习中文。每月授课二十小时,不付薪水,交换条件是免费提供住宿。所谓的授课,也并非正式授课,只是在她回家的时候,逮到什么教什么罢了。
通常对于中国留学生,房租往往是伙食费的两到四倍。这样一来,石改朝就省下了房租这笔重大开支。而且不影响她其它的工作,石改朝自然高兴不已。
作为好姐妹,段依凌为她高兴,只是担心石改朝住在一个中年离异的法国男人家里,万一发生点什么状况,就得不偿失了。
搬家的那天,段依凌还是叫上胡克,巴黎所有朋友中,只有他和陈戈有车。
陈戈她不敢使唤,那车太精贵,人也太精贵,象一只水晶杯,走近了都害怕脚步声将他振碎。他让她这样的平民百姓产生距离感,尽管她知道陈戈其实非常随和。
胡克便不同,尽管他自己将自己归类到阳春白雪,但在段依凌眼里,胡克只是一只橡胶皮球,可以拍打捏扔,尽管他会弹回来蜇你几下,但不痛不痒,互不相欠,彼此平衡。
石改朝的新居与段依凌的在同一条地铁线上,隔四站地,以后串门就更加方便。一幢老楼,是石改朝喜欢的那种。
就象外国人到北京喜欢往胡同里钻一样,中国人也喜欢看法国的古老建筑。
巴黎的老建筑总是沉淀着更厚积的文化,散发出陈年的香气,年岁越长就越能显示出它的优雅华贵。
而那些新兴的现代建筑,全世界都一样,除了是房子,还是房子,崭新崭新的,象穿着新衣出席舞会的傻汉。
胡克的车转了几圈,在另一条街找到一个泊车的位置。
三人拎了行李,绕了一圈,找到那栋老楼。
楼有七层,房屋在第四层,藏在一条很深的,大块红砖铺成的小巷里。
石改朝在大门边按了code,那装置里便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bonjour!(你好)”,男人的声音热情欢快,象婚宴上洒出的喜糖。
老式的电梯朝着庭院,里面的轮轴和缆绳,暴露在视线里,铁条交错成菱形小格的门,自动地缩到侧边,露出里面透明玻璃的内门。
里面的空间细长狭窄,竖着推进一个大箱子,上面再堆上一个小箱子,石改朝和胡克沿着剩下的小缝侧身钻过去,紧贴着电梯壁。
剩下的行李,段依凌守着,等待第二趟运输。倒不是电梯里堆不下,只是恐折了石改朝那些宝贝的乐器。
在检阅了房屋和石改朝的“学生”后,段依凌和胡克倒也放心下来。这名叫francois的法国男子,看上去还算让人放心,蓝色宽松的长袖T恤,圆鼻头,有别于大多数法国人的厚嘴唇,看上去给人厚重忠实感,鬓角处的花白头发更添了几分慈祥。
除了话多,也是一幅真心想学习中文的模样。
他一一展示着他书架上的中文启蒙教材,加上一堆复印的拼音教材,磁带,光盘,不下几十种,小字本上歪歪扭扭地,倒也写了数页。
房屋是两室一厅,两间房隔的较远,属于石改朝的一间,约有十四五平,够大够宽敞,有大扇对开的窗。床是mezanine,就是那种架在空中的床铺,踏床边的小木梯上去,在法国很普遍。
床下面,一张玻璃方桌,正中央摆放着一只透明花瓶,没有花。
靠窗是一张巨大的电脑桌,上面有现成的电脑,音响,打印机,扫描仪。
墙边立着大衣柜,白色,四扇门全镶着镜子,在屋子的任何角度都能照见自己。
门右边,摆放着一张长长的,绣着中国汉字的酒红色沙发。
整间屋子简洁明快,无半点杂物。
这样的屋子容易让人联想,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生活洁净,不邋遢不猥琐,有着严谨作风的人。
胡克特意检查了房间的门,没有锁孔,里面可以反锁,外屋的人无法打开。
胡克和段依凌没嗅出什么异常,便准备打道回府。
临行前,胡克拥抱了石改朝。
“宝贝,我会想你的。你记得每天要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状况马上通知我。哦,对了,别忘了我们明天的约会。”
胡克用的法语,显然是给francois听的。好让这老头断了可能的企念。
石改朝和段依凌对视一笑,目光如两只蛔虫在胡克肚里会师,她们都明白胡克的用意。


丫七2005-03-07 17:48:35 发布在 海外华人
谢谢大家支持。
丫七2005-03-14 16:59:55 发布在 海外华人
16-2.两全齐美的新工作
接下来的一周,石改朝过得实在舒坦。Francois对这位老师十分尊敬,并不强求每天有固定的授课时间,只是在石改朝在家的时候,向她提出一些小问题,无非是比“你好”、“谢谢”、“再见”更进一步的词语。诸如“对不起”、“晚安”、“冰箱”、“电视”、“土豆”、“牛肉”之类。
清晨,睁开蒙胧的双眼,永远能在厨房的餐桌上,看到一份法式早餐。
石改朝算是勤奋之人,每天七点起床,但francois起床更早,石改朝醒来时,francois已经从外面跑步回来。
以前的早餐,石改朝总是在外面的面包店解决,法国的面包品种繁多,质量世界一流。吃多了,也觉得寡味。
现在的早餐也无非是各式面包、比萨和糕点,不同的只是心情。在马路上边走边啃,和在屋子里,和着一杯热牛奶,吃出来的滋味是不同的。在马路上那是填饱肚子,现在是叫进餐。
Francois看上去是尽力了,但往往一个词颠来倒去,几天也记不住。
没看见成果,石改朝也急了,她脸皮薄,总不能白住在别人家里。她便在网上四处搜索,下载了教拼音的软件,还托朋友从国内带来了看图识字的书和大幅贴图,就当是教两三岁的幼儿。
她尽了自己所能,希望能做好这份工作。Francois很是感动,大赞她是他见过的最勤奋负责的老师。
这天清晨,吃着早餐,francois很认真地看着石改朝,开始谈起他的家世。
他来自法国的波尔多,他的祖父在那里买下了一片葡萄园,积累了厚实的家底,后来父亲继承了这份产业,并收购了一家酒厂,家族的事业更加风光。而他,不愿意在家族的光环下生活,大学毕业后就来到巴黎,一直从事房地产销售。
Francois拿出他诸多的地产证,一一指给石改朝看。石改朝没有在意纸张上的东西,吸引她目光的,是francois手指上附着的浅色绒毛,在清晨的阳光里,闪着金光,石改朝觉得有趣。
见石改朝没有反应,francois提了提嗓子,石改朝便抬了头,正视了一下对面的男人。
后来的话让石改朝陷入迷糊,francois提示她,这些房产值一大笔钱,而且还将继承父亲的葡萄园,或接管,或转卖,都将是巨额遗产。
她有些不安,感觉francois在暗示她什么。
她没有吭声,匆匆吃完早餐,声称赶着去上课,一溜烟闪人了。
一天来石改朝都心神不灵,她反复掂量着francois的话,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但也决不想与francois有什么瓜葛。
她尤其讨厌男人在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财产或地位。有些男人从来不会用情点点滴滴地感动女人,而只是会用金钱和势力,企图在一秒钟之内掠夺一个女人的心。
她唾弃这种男人。
她想起一些旧事。

丫七2005-03-22 09:29:36 发布在 海外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