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春天

童年.春天

二零一九年除夕夜十一点半，大雨淋漓而下，哔哔剥剥的爆竹声伴随雨声迎来新年。春雨滋润着干渴的土地，秋末入冬以来已整整四个月不见雨水。和几个侄儿原定计划燃放爆竹后即去祠堂烧香，半夜去祠堂烧香听来很怪，无他，初一早上人太多。一场大雨阻碍了我们的脚步，我只好睡觉，雨声不断，爆竹声此起彼伏，一家接着一家。我躺在床上听雨声，听爆竹声，我觉得很热闹，又觉得很安静，思绪茫茫，想到正在漫延的瘟疫，又想起了儿时的春天。是的，我的春天都收藏在儿时的记忆里。
屋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以我的经验来看，最早开放的春花莫过于桃花，在其它草木凋零蛰伏之际，桃树悄悄地醒了。一点点粉红可怜的花芽自节竖山连的枝丫上横文水蹙间的肌肤钻了出来，花芽日渐霞腴，增添，点缀在灰色的枝头，这不比名家所绘的画还要美吗？看着花朵盛放在寒春，这真是最令人可喜的事情，我知道，新的生命，新的希望在孕育。我的家乡话里把“蛋”、“卵”称作“春”，我想，在所有解释春的词句中，再没有比我家乡话更深广更贴切的。我很喜欢朱自清先生作的那篇描写梅雨潭描绘春天的散文，春天给我带来的喜悦是其它季节所不能的，我爱春天。
我爱春天，即使春天有不完美的地方。譬如说吧：春潮，也就是广东人说的回南天。潮湿，空气中饱含水分子，光滑的墙壁，石头上凝聚着豆大的水滴。洗了衣服三五日不能干透，着在身上使人起黏腻之感，并不舒爽，还有一股子霉味呢！广东人对回南天简直深恶痛绝，还是盼望大太阳早点出现吧！再譬如：蚊虫，蚊虫有什么可怕呢？可见的蚊虫当然无妨，可怕的是不可见的细菌，不知不觉让你起荨麻疹，皮肤过敏等等。还有春寒呢！乡谚有云：清明谷雨，冷死老虎。这话听着有些夸张，我可是记得念小学时穿着薄鞋袜去上课，坐在课堂里两脚冰冷僵硬，握笔的手通红忍不住打颤，树下偶尔见到不能飞行身体瑟瑟发抖的小鸟。自从物质生活得以改善和气温的逐年升高，春寒也该卷起铺盖走人了，今年冬天家里竟不曾生过一回炭火取暖。过年是最冷的时节，我们叫春节，可这不是在冬天嘛！春冬时令的交错常使我怪愕。
人们视燕子和喜鹊为吉祥鸟，喜鹊在我家乡是稀有品种，长大了我才知道这种拖着长长尾巴的鸟就是喜鹊，燕子很常见，自不必说。大人吓唬小孩说燕子是雷公的孩子，不准我们打杀，否则就要被雷劈，其它鸟儿没有雷公的庇护，境遇凄凉，罨罗枪击以致近乎绝迹。哪怕有雷公的庇护，燕子的境遇也越发灰暗，我为此担忧，农药的毒性和过度使用使它们的数量一年年在减少了，我都看得见，减少的不只是燕子，还有鱼类蛙类。我疑心农药的泛滥使一些物种发生了变异，蚂蚁的种群数量激增还产生了毒性，年前年后我都被蚂蚁咬了，前次伤口红肿奇痒起水泡，几日不愈，后次引起全身性皮肤过敏。顽童时期被蚂蚁咬得不少，哪有什么事。说远了，还是讲讲燕子，讲讲春天吧！
立冬前后，燕子南飞，它们会不会飞到海南岛去呢？它们是不是有两个家呢？这边一个，更南的南方一个。小时候我常想这些问题，现在我也没有找到答案。立春后，它们飞回来了，先唱一首快乐的歌吧！看它们在天上盘旋，穿梭起舞，我也感到愉悦呀！写到这，我就想到那些说什么“春愁似海”的人了，我鄙薄他们。歌唱完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呀，衔新泥补巢，叼新草铺窝，它们可是勤劳的小精灵，我们也不能偷懒。惊蛰前后连日的大雨唤醒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动植物，池塘的水满了，小溪的水涨了，叶芽儿萌了，春草绿了。到处是蛙声虫声，池塘边蹦蹦跳跳，大青蛙小青蛙，深绿色浅绿色的皮肤叫人眼花缭乱。踩到草丛，接二连三跳起几个，水里扑通几声就都游开了去。在这里我要说一种奇怪的青蛙：其它蛙类都是等腰三角形的身体，此种蛙类独有正三角形的身体，背色浅灰腹色青白，它是蛙中跳跃冠军，一蹦就是两米远。它还有超强的生命力，顽皮孩子看见青蛙兴许就要踩上一脚，一踩便死了。独它不然，一脚下去以为死了，脚一抬又跳走了，踩着追，追着踩，这种青蛙不多见，它有个奇怪的名字：和尚蛙。不知道它是不是吃素。我家东北角百米外有几口池塘，夜夜枕着蛙声入梦，声浪一重又一重彻夜不绝。诗人说青草池塘处处蛙，轻了，少了。
沟渠稻田都蓄满了水，花生已经播下种子，在收割夏季的谷子前会先收获花生。飞虫在水面结群萦绕，燕子结队捕食。燕子在水面遨游畅扬的姿态身影，过去好多年，我还记得。春耕开始了，犁耙底下惊走多少青蛙，蝼蛄和水龟子，压弯父母腰肩的担子有多重，大雨中父亲戴斗笠着雨衣赶着牛来回耙地，母亲挑着满担秧苗走过多少泥泞的田埂，有多少遍跌在泥泞的田里，手指粗的鞭痕一道一道印在牛背上，烙在我心上，我不敢忘记。他们早已登顶人生的珠峰，一次又一次。
柚子花开了，花香随风飘荡，希望的秧苗处处播撒，我们在等待夏日，等待结果，等待收获。鹧鸪的叫声传到了天边，炊烟和水雾相互缠结。天黑了，弟弟在玩石子，我烧火煮饭，姐姐喂猪，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从田里回来呢？我们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