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君临天下

楼主:所来径 字数:739981字 评论数:36549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十三)尘埃落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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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城,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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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当日岳岑在小苍山授首已经小半月之久,这一次的围捕虽然达到了最好的效果——岳岑极其党羽无一漏网,西川终于彻底掌握在中州和擎天城手中。但是西川一方所付出的的代价也极其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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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暄被箭矢伤了腿上动脉,虽然忠亲王齐慕霄为他输了血,但是由于失血过多,至今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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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城主易舒云,在岳岑手下走了一遭,四肢手足都遭受了分筋错骨的重刑,虽说于性命无碍,但是事后君默宁给他正骨的过程,却不比走一趟鬼门关更轻松。更加上易舒云心脉羸弱,岳岑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刑,君默宁却不能随意所欲地施针治病。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正骨地过程延长,也意味着易舒云要经历至少多一倍的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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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辗转在银针之下,易舒云都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去,这种好像把骨头抽离出来再强按回去的痛楚,不同于皮肉之痛,拆骨敲髓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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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疼得死去活来,脑海中便只剩了那句“我答应你,你先帮他解开”,如同一种救赎,屡屡挽救他于自弃的边缘——或许,先生还愿意留着他这个不肖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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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有什么理由先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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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易舒云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正骨,而君宇始终都没有出现的时候,再多的理由都成了借口;纵然,每一次的痛楚都在减轻,但易舒云心中的颓丧却在日渐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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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他妄想了。有些事,本就是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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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先生说这一次正骨之后,就不用再行针了!”雨落阁里,君亦晞一边伺候易舒云穿衣,一边雀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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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却是脸色淡淡,自己系好了腰带,又试着走了几步。脚下依然有些虚浮,但总归不用由人背着扶着;右手已经恢复了力气,受了两次刑的左手伤得最重,现在还是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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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着我瞒着的事,你先生有没有责罚你?”易舒云用右手拿起一杯茶,坐到罗汉床上慢慢饮下。床上放着一案小几,上面摆放着一局未竟的棋局——这是君默宁为他施针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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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晞站在兄长身前几步,摇头道:“没有,大师伯让我同先生请罚,先生说为了自己兄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先生只是告诫晞儿,下次,不可再让哥哥孤身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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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有些羡慕君亦晞有一个这样“开明”的先生——他当然不会知道类似的错,君默宁是怎么把齐晗打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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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君亦晞看着自家哥哥坐着喝茶,犹豫了一番之后试探一般地说道,“这次的事……您打算怎么跟大师伯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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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解释什么?”易舒云心头没来由得烦躁,一口喝了凉透的茶水,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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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君亦晞看着兄长脸上的表情,好似全然不在乎似的,不由急道,“哥,您这次以身涉险,大师伯怕是生了大气了……如今都过了半个月了……您……不打算去……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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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知道,其实弟弟想说的是“不打算去请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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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自然是该请的。只是,若请来的罚是离开君门呢?他是坦然接受这个本就注定的结局?还是再一次长跪赌咒发誓不会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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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许下过这样的诺言,也曾自己破坏过;一次可以得到原谅,第二次……他的先生君宇君丞相,决然不会宽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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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求,是不想陷先生于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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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师心如铁,所有的求恳也依然打动不了先生驱逐自己的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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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看到易舒云的表情,君亦晞有些着急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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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有主张,我的事……你不用多管。”易舒云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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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晞着急地上前一步道:“哥哥,事情过去半月有余,您不能这样无动于衷!大师伯最是讲规矩,若再耽搁下去,怕是真的要难容于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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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脆响炸开,君亦晞被打得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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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翅膀硬了教训我?!”易舒云恼怒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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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儿不敢!只是……”少年连忙跪好,脸上红肿也不敢捂,却依然试图说服兄长,只是一番好意易舒云并不想接受,他冷冷地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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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去做你的事,要么跪外头去!”

所来径2019-04-23 16:38: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三)尘埃落定(下)
从西川去往东川的官道上,君宇和君默宁兄弟俩目送着忠亲王齐慕霄及其下属众人渐渐远去的身影,许久没有开口。齐暄至今未醒,虽有失血过多的原因,怕也逃不脱几许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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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一直到一行人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君宇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眼看着弟弟,问道:“暄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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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将目光收回来,说道:“听九哥的。他认下的儿子,他喜我便喜,他恨我也恨,如今他要将暄儿上齐氏族谱,晗儿那边我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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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弟弟胳膊肘向来朝里拐,帮亲不帮理,君宇听着他的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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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也收拾了心情转身,快走几步追上兄长,好奇道:“哥,西川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朝廷那边也好交代。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易舒云?就这么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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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名字,君宇的脚步略略顿了顿,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反问道:“不晾着他还能怎么办?他不来找我,要我上赶着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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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的意思是……等着易舒云来请罚?”君默宁感觉自己有些小八卦,他真的好奇被自家徒弟暗中称为“古董”的兄长,到底会怎么料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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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后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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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头子君三少心中感慨,敢在他老哥手底下做出这般行为的易舒云,向来见哥怂的三少爷表示无比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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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怎么样了?”君宇避开了君默宁的问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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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君默宁一身轻松,“左手严重一些,不过手脚的经络都通了,恢复知觉只是时间问题。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君默宁又抛出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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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心中默算了一番,才道:“再过两三天吧,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启程回京复命。经此一役,西川一地可以安泰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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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要不我去信跟晗儿说一声,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跟我去杭城看看吧。”君默宁突然想到什么,建议道,“不急着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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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君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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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兄长眼中清浅丝缕的危险信号,被看穿了用心的君三少只一眼就败下阵来,习惯性地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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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朝他微微一笑,一边转身继续往回走,一边平静说道:“你我兄弟,什么时候逃避过应该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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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语塞,心知说服不了君宇,也只能将之前的心思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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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主府,君宇回扶风轩继续办公。君默宁四处溜达了一圈,决定去雨落阁看看自己的病人兼师侄,毕竟是兄长在意的人,爱屋及乌也是君氏的传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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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就看到君亦晞长跪在阶下,走近一看才发现,左脸上指印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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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君默宁俯视着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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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晞俯身行了礼,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先生……”,之后原原本本地把他和他哥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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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听完并不言语,留下顶了嘴的君亦晞继续罚跪,自己步上台阶,施施然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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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坐着发呆的易舒云看见来人,用右手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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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师叔是吧?”君默宁的口气并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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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抬头看了看人脸色,复又垂下眼睑,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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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君默宁干脆利落地吩咐。

所来径2019-04-24 07:5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本来还想再写点儿的,但是昨天实在睡太晚了,眼皮子打架。睡了睡了,还在的小伙伴们不用再刷了啊,今天没了。晚安,好梦!

所来径2019-04-24 14:53: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四)君大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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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长身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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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次,他以一个师侄晚辈的身份,跪在君默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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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差五岁的年龄,颇多相似之处的行事作风,以及各自天涯的生活,都让易舒云感觉君三少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承载着诸多传奇、一个将他们兄弟掌握在指尖、一个他家先生放在心头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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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当君三少终于与他面对面地展开威仪,易舒云才感受到,此刻的师叔并非当年闯入纵天教的晏天楼主,而的的确确是师门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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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宁坐在上首喝茶。碗盖扫过茶碗边沿,发出磁瓦摩擦的细碎声,之后碗盖盖上茶碗,茶碗至于几案,所有的一切都透出主人从容沉静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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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跪着,是我说的这些事,你最好跪着听。”君默宁左手按膝,右手小臂至于几案上,少有的一副肃然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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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易舒云躬身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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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名分上说,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但是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很多人并不希望我存在于这个世间。”三少秉持着自己说话的风格,在同样心有七窍的纵天教主面前,丝毫没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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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耳目众多的纵天教的教主,对于京城发生的一些事情,易舒云也有所耳闻;至于他不知道的那些事,那本就不该是他知道的,所以此刻,他只是很认真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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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用承担君氏的责任,那么,必然要有人替代我承担。”君默宁第二句话就说到了主题,“我哥虽是庶子,却也是长子,在我爹看清了一切之后,便把君氏的责任放在了我大哥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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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听得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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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风云在位的那些年,我哥不但要完成我爹交给他的所有课业,还要承担起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既要护着他们不受任何伤害,更要防着他们太过出挑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君默宁转头看着门外,秋日天高云淡,往事悠悠,历历在目,“他把他要守的不要守的规矩一并守了,要担的不要担的责任一并担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长到了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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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也扛着该他不该他扛的责任,但是他完全不能想象每一步都被规矩束缚的日子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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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私底下管我哥叫‘古董’,那是你没有尝过在两代帝王的关注之下成长是怎样艰辛的过程。每说一句话每施一次礼,甚至一个转身一个眼神都像尺子似的量着来;齐慕霖让他上朝听政的前一个晚上,我爹在书房抽断了戒尺,只为了训练他走好上殿的那十几步路。我不知到他第二天怎么带着那样的伤走好路,也不知道朝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那天他回来,在我爹书房外面的青砖地上,举着一个倒了水的碗,跪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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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自问,他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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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本是来督促擎天城剿匪的,”君默宁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只初初涉猎之后就转到正题,“可是你以身为饵,命悬一线。不得不说,你的策略很有用,岳岑一伙也在计划内地无一漏网。但是你忘记了,你除了擎天城主,还是我哥唯一的弟子。我哥知道你的计划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一天之内,我收到了七封飞鸽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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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你未曾启动母·蛊,我们就该耐心等待,是我哥要执意上路,我和九哥就只能陪着。这本不该是一国之相做出的决定,也不该是他君宇该有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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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九哥对待暄儿的态度是什么,暄儿是忠亲王独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次他重伤而回,所有的责任会由我哥一肩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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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的失利会由之后的功绩全部掩盖,但是身为先生,那些零零总总的错误,全部都会被他习惯性地承担起来。教不严、师之惰,他过不了我爹这一关,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来径2019-04-25 09:46: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阿所有话说】之今日的关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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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今天的文,竟是让几个小伙伴热烈地讨论起了有关齐暄的事。这个不急,不急啊,下一个番外阿所会细细为大家道来的。小伙伴们要相信阿所,会给每一个人幸福,纵然开局有些悲催,过程有些坎坷,但大家一定要相信,结局一定是和谐的。哈哈哈哈……哦喔,阿所又要写一篇长的像正文一样的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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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大哥,其实在番外二《三少成名第一战》的最后,还有一段没有写完,就是君爹问罪大哥的。只是那个时候,对于君爹没有及时救二哥的举动引来小伙伴们的大肆批判,所以阿所怕再写君爹责罚大哥,会毁了我君爹的形象,所以就没有写下去了。其实,在那一段里,是可以看见一些少年大哥的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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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阿所的工作相对稍稍轻松一些,我会尽量多更文的啊,依然欢迎小伙伴们热烈讨论,尽情批判,这样会给阿所带来无穷无尽的灵感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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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今天又有好几个小伙伴给阿所按上了“写大哥番外”的债务,嘻嘻嘻……如果阿所还不完番外的债,就永远不能着手写凡哥了喔……emmmmm……这个咋整涅……

所来径2019-04-25 14:19: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三)君大的心(下)
在城主府里,凌云楼是主院,平日里,易舒云就在这里办公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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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轩是除凌云楼之外最大也最精致的院落,当君宇第一次来到城主府,拒绝住进象征城主之尊的凌云楼之后,易舒云就安排他住进了扶风轩,而他自己则搬到离扶风轩只有一墙之隔的雨落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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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很多方面,易舒云都很努力地在守着君宇的规矩、君宇的原则、君宇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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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听了君默宁一番话之后的易舒云知道,自己距离君宇的要求还很远很远。所以,这次的事情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侥幸,当初的诺言是自己许下的,先生能宽宥一次,绝不会宽宥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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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会被逐出师门,因为他的错,也不止因为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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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雨落阁到扶风轩,花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易舒云带着一份明澈的决然,踏进了这个他逃避了十余日的地方,去见那个危难关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性命的‘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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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在和韩肃交代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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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将领穿着一身便装,眉目俊朗,英姿飒爽,在君宇面前敛去了周身的张扬和在军队里养成的随意和狂放,以下属和弟弟的姿态,恭恭敬敬地听着,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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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走上台阶,见到他们正在说话,便侧身立在门口,目光投注在对面半扇门的下边框上,安静地仿佛一片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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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的举动,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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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对着韩肃说道:“王爷先回京了,北疆的事全权落在你身上,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军中的老人,不要有所依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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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不敢,相爷放心。”韩肃的应答中规中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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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了正事,君宇站起身从书桌后面绕出来,看着韩肃含笑道:“这次的事情虽有波折,但毕竟已经结束了。趁着这两天默宁也在西川,你们兄弟好好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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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个消息,韩肃异常雀跃,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大哥,这次……您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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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事?”君宇转身,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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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肃抓了抓脑门,“我也不知道,但感觉不太对。擎天城是您和易舒云一手建立起来的,他又是您的学生。这次剿匪,易舒云是直接领了朝廷命令的,北疆只是作为协助……那……易舒云非但没有成功剿匪,还落入敌方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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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君宇看着韩肃为难的神色,不置可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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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韩肃很习惯地不再问下去,只是说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大哥您知道的,三哥下手不轻,若是我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那可不是重来翻倍那么简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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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失笑道:“你怎么知道默宁一定会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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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要打……肯定能找找着理由……”韩肃委委屈屈地嘀咕了一句,“而且,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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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些弟弟们是被自家那个土匪似的三弟打怕了,见面之前习惯性地要捋一遍自己的错误,君宇从不插手这些,只是笑着把抓耳挠腮的韩肃挥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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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预感不是太美妙的韩肃跨出门口,见到恭恭敬敬清清爽爽的易舒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重新坐回书桌后的君宇,投去了一抹心有戚戚的眼神,终于又期待又恐惧地找他三哥君默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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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深深地吸了一口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了握,又再松开,之后,跨步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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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袍、跪下、叩首、问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易舒云跪直身子,垂手道:“先生,舒云前来请罪,请您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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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君宇的声音凉得像早间瓦上的清霜,“既出我君门,此后你我之间,只论公事,不论私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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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城主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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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易舒云连指尖都凉透了。

所来径2019-04-26 09:12: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五)在路上(上)
车辚辚,马萧萧,钦差仪仗的队伍在西川前往京城的官道上蜿蜒而行,自君宇当日离京赴川,至今已有一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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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空明净如洗,偶有飞过的鸿雁,鸣声萧萧,好似在诉说着什么心声;官道两旁的树木也开始落叶,秋风飒飒,吹落满地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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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儿……”坐在特质马车里看书的君宇唤了一声,转而才想到君亦晞被留在擎天城学习政务了,于是他又唤新安排的侍从,是一个温厚又不失机灵的年轻人,单正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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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爷吩咐。”单正楠出身晏天楼,很早就被安排在君宇身边暗中保护,君宇几次入川他都在随行之列。这一次君宇需要侍从,君默宁就从这些人中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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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看了看天色,放下手中书册道:“传我令谕,钦差卫队在前面落脚处修整之后收起仪仗,随行三十里之后;你去挑三五护卫,其余人都不比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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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爷。”单正楠利落应道,用的是近侍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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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回马车里,君宇突然没了看书的心思,他看着传好令谕之后的单正楠悄悄地掀起帘子进来,也不打扰他沉思,只是跪坐在马车里,手法熟练地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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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虔诚的姿态,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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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日,君宇彻底决绝地将易舒云逐出师门,他竟没发现易舒云除了脸色有些差些之外有特别大的反应,只向他叩首三拜,便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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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君宇不禁有些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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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到底,二人除了师徒名分之外,好像也没多少师徒情感。不像默宁和晗儿,那是生生的教养之恩。他收易舒云的时候,易舒云已经是一教之主,纵横西川多年,掌控着雄厚的江湖势力。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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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重伤之际,虚弱之时,他求了自己收作学生,君宇相信易舒云当初的诚意,但终究道不同,难以相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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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一切本就是错的,又何必强求着将彼此牵绊在师生的名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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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心中会有沉甸甸的不悦感?尤其是想到易舒云在听到自己的宣判之后那份平静与淡然……难道,他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得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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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君三能够听到君宇的心声,他一定会慨叹君大的心已经被他们几个宠得没了边,明明是他自己冷心冷意地将徒弟逐出了师门,此刻却还嫌徒弟表现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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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论君大心中难以言表的心思,马车在傍晚时分来到了距离西川官道有一段距离的小客栈里——西川一地,官员往来稀少,驿站自然也少。虽然已经收起了仪仗,穿着朴素的客栈老板还是看出了此一行人身份的不凡,尤其对着君宇,礼数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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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本不是太讲究的人,对这件只有几间客房的客栈也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但是当他看到桌上清一色他爱吃的荤素菜肴的时候,明睿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长相普通的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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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开了一间客栈维持生计的普通老百姓而已,君宇心中断言,问,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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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数的君宇不动声色,草草吃了几口便休息去了。毫不惊奇的,简陋的客房里,桌椅明净,床铺上的床单被子都是全新的,透着浆洗过的清新。没有书案,一方圆桌上笔墨齐备,上好的宣纸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白。茶水是热的,茶叶的香气迷漫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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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在桌边坐下,环视着眼前的一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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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候在一旁的单正楠几次欲言又止,都在看到君宇的表情之后,选择了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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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离开客栈的时候,钦差卫队被留在了最后,君宇只带着单正楠一人侍候,由另一个天干中的暗卫驾着马车,轻车简从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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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例外的,每到一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不奢华不精致不起眼,但偏偏是最合君宇心意。而每一次,君宇都只是漠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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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几天,终于要离开西川地界。这一日傍晚,三人再次来到一间客栈,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挂着职业性的笑容招呼他们落座用饭。这一次,君宇终于发话了,他对着一脸祥和无害的胖掌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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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出来。”

所来径2019-04-27 07:3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五)在路上(下)
掌柜的似乎早就猜到君宇的言行,弓着腰答道:“回老爷的话,我家主子已经在给您安排的院子里相候,请您先用饭,之后就能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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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君宇哂笑道,“架子还挺大。带路!”这显然是不打算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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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也没有坚持,依然是那副笑脸,弓着身,伸出手引领君宇三人去到后面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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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小的就不进去了。”掌柜的不等君宇点头,就急急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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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看着他的背影,发话道:“你们先去前面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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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爷。”单正楠二人略一犹豫,也躬身答应,而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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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的门被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事两侧开得如火如荼的秋菊,金黄灿烂,给秋风中素色的世界添了一抹亮色;继而,君宇便看到了院子里那个长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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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周围长着不少树木,那个素白的身影旁边,已积了一层枯黄的落叶,萧瑟秋风里,平添了几分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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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一幕的君宇心中不知是什么情感,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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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听到了掌柜带人进来的声音,也知道君宇就站在他身后,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的心中竟然很平静。大概,是自己已然走到绝境,没有什么比此刻更糟糕的境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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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了,略往上,是紫色的衣服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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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易舒云低头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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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略有一份惊异于对方对自己的称呼,转而却又释然,二人如今关系,岂非的确只剩了上司和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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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来,语气上便少了几分亲厚,乃至应有的怒意,只有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凛然的上级风仪,“地方重臣无诏不得离开属地,易城主此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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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似乎早已料到君宇会如此问,从袖中取出一封卷轴,双手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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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一看,竟是圣旨样式!疑惑中也伸出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竟真是齐晗下达给擎天城主易舒云的圣旨,说是让他回京复旨,详述西川剿匪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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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当真是有恃无恐!”君宇不禁被气笑,也不将圣旨交还给易舒云,兀自一甩袖袍,转身离去,任凭易舒云跪在原地。他不发话,易舒云定然不敢起,这气一生,怕是要让易城主跪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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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没有抬头,只听着君宇踏上台阶跨步入门,丝毫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他的嘴角甚至微微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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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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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易舒云甚至都没有敛去笑意,屋内已经传出了君宇含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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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闭了眼,把眼中的一分得意隐藏了起来,掐着大腿强撑了起来。跪得久了,双腿早已没有知觉,这一走,血液的重新流动带了巨大的毛刺之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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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门框进屋,果然看见君宇一身怒意坐在桌边,桌子上,赫然是与前面一模一样的一桌饭食——甚至连各种荤素饭菜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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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君宇指着饭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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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颤颤巍巍地站着,脸色红润,双眼有神,他看了一眼饭菜,老老实实地说道:“舒云知道您定能看出掌柜的的身份,也自然知道舒云在此,外面那桌饭食……您定然是不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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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在这里又准备一桌?”君宇反问道,“怎么?要证明你易城主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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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不敢!”易舒云垂着头答道,“只是纵天教的势力不出西川,舒云无法再为您安排合您口味的饭菜……也知道您知晓我在这里,定然恼怒不肯吃……相爷,回京路途遥远,您要保重身体……我上外头跪着,您先吃好休息好再收拾我……不是,我们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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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干什么?”君宇的俊眉几乎要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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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终于抬起头,看着君宇端方的脸和着周身的气韵,心中刺痛异常,脸上却依然只是云淡风轻一般的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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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拜您为师。”

所来径2019-04-27 15:21: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看着小伙伴们欢脱的评论,我只想说,下面的内容好像一点都不欢脱

所来径2019-04-28 08:33: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哦哦,忘了说,更文至少要到明天晚上,小伙伴们不要一直刷啊,乖啦👄

所来径2019-04-28 08:50: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六)如此拜师(上)
听了易舒云的话,君宇几乎哂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很少表现出这般几乎刻薄的表情,只是易舒云的想法实在让他难以置信。若说此来,易舒云百般恳求请他收回成命,这样的举动至少在君宇的意料之中,但是他竟然提出的是“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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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君亲师,他将这件事当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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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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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刚刚逐出师门,后脚又重新拜师,他易舒云将这“师”之一字,放在何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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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君宇几乎用尽了三十多年来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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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倚在门框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君宇脸上的表情,自然也知道这样的请求对于那样循规蹈矩成长起来的君丞相来说,是多么可笑,甚至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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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可恶,他的机会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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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的刺痛已经缓解,迎着君宇如黑云压城一般的怒意,他松开手,缓缓跪下,抬头仰视着气韵卓然的中年丞相,字字清楚道:“我想……拜您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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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迎接他的是狠厉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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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整个人侧身翻到在地,一声闷哼锁在喉间,嘴里的嫩肉被牙齿磕破了,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至于脸上,全是火辣辣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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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君宇彻底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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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艰难地撑了起来,跪直,仰头,除了脸上可怖的掌印,情状与适才一般无二,“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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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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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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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去的时候太猛,刚刚恢复的右手磕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咔”一声,剧痛随之窜遍全身,易舒云死死咬住了唇齿,满脸的冷汗争前恐后地冒出来。右手不能再用,他用左手从怀里摸出了什么,膝下用力,再一次跪起来。
早先的好脸色早已不再,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嘴角眼角都有裂痕,整张左脸红肿泛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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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你干什么!”以为这个过程还要循环几次的君宇,甚至已经做好了陪他耗着的准备,可是这一次,他赫然看到一柄锋利的匕首横在易舒云颈间,他的手在抖,刀锋上已经沾染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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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的脸色很平静,他计划了这一切,自然要实行到底;若不能重归师门,生死对他来说没有不同。他从小辗转在利用和被利用之间,从小就要学会隐藏和杀戮,从小就清楚,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这些年君宇的存在,用“师”的身份弥补了“父”的缺失——这样的存在,让他怎么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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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我想拜、您、为、师。”说来,字字泣血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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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不同意呢?”其实,答案早就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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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惨然一笑,握着匕首的左手用了用力,颈间的鲜血顺着盈亮的匕首蜿蜒滑落,最后低落在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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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用行动回答了君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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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很好……”君宇的目光几欲喷火,易舒云那么准地掐住了他的命脉,此情此景,答应他是唯一的选择——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君宇都不会允许对方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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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楠!”君宇大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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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传来一声答应,继而,单正楠推开院门,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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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根藤杖来!”君宇甚至等不到单正楠走近,再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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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爷。”顾不得这道命令的现实性,单正楠清楚地感受到君宇语气中的不容置疑,站定答应之后,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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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答应了?”易舒云眼里掩不住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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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命迫我,我答应。”君宇实话实说道,“但是易舒云,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我为师,你为徒,我的话就是你的规矩,守不守得住你都给我牢牢守着,如有任何行差踏错,别怪为师家法无情!是你豁着命要进门,进了门,就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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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易舒云反应,门外单正楠已经飞奔进来,手里一根由三根藤条绞制而成的藤杖,青黑的颜色,手柄处缠着红色的丝线用于手握,最尾端,还缀着一串绳结的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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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不问这般正式的家法从何而来,无非就是眼前的人设想周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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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紧了紧手里略显沉重的诫具,重为人师的君宇只说了一个字。

所来径2019-04-29 01:5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十六)如此拜师(下)
即便过了很多年,易舒云都已经为人父为人师,但是每每回忆起这一顿打,依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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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间盛放着秋菊的小小客栈的小小院落里,易舒云褪去了下裳跪着,双手俯撑在地,后臀上受着一下又一下藤杖的捶楚。刚才那一跤右肩着地,遭受过酷刑的伤势刚刚复原,竟一下子被撞得脱了臼。但是易舒云不敢说,只虚虚地垂落在地,完全用左手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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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杖下得很重,“啪啪”的声音伴着刻骨的痛楚,不知道打了多少,也没有心思去数,只知道每一次达到臀腿间之后,又会重新回到上面,再覆一轮。君宇近乎执拗地停留在这片方寸之地,直到双丘的皮肉红肿、泛紫、乍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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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杖下的易舒云疼得昏天暗地欲生欲死,却依然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先生被他气得够呛,他需要让他把怒气宣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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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下又打在臀峰,屡受捶楚的皮肉终于不堪重负,细小的口子彻底裂开,连责打的声音都带上的鲜血的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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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易舒云发出了极尽痛苦的哀吟,左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扑倒,右手有些不自然地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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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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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人身后一片红肿,臀峰处鲜血淋漓,虽说自己还顾及着他遭受重刑的双腿不禁责打而始终在臀·肉上下手,今日,终究还是失态了。藤杖垂地,红色的丝绦轻轻拂过手背,轻柔的触感终于挽回了几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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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也给易舒云一个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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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除了喘息,地上的人没有任何违背受罚规矩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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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起来。”十数个呼吸之后,君宇沉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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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顾不得此刻的生命中只剩了疼,手脚并用地颤颤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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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手怎么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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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先生,没事……”易舒云此刻有多疼,他就有多珍惜这句‘先生’的呼唤,但是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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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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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嘴,”君宇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用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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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云左手一软,刚刚撑起的身子又摔回了地上,他用左手撑起半个身子,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嘶哑着声音道:“先生,舒云不该撒谎,舒云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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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楠。”君宇再一次叫单正楠,自己从床上捋下床单盖住易舒云的下身,待人进来之后,指着他的右手道,“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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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正楠只看到了藏青色的床单下趴伏在地的身影,只一瞬的时间,已然有深色的血迹映染了出来。隐隐听到些动静的近侍不动声色,只应声之后蹲下身子,指尖触及肩胛关节,成功地引起了伤者轻轻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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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爷的话,脱臼了。”单正楠抬头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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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君宇直截了当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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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二人对话的易舒云猛然一下咬住了左手臂,随着耳边传来“咔嚓”一声,曾经那般刻骨熟悉的钻心之痛再次唤醒了他所有的记忆,因为痛楚而生出的泪朦胧了双眼,易舒云残存的意志不曾后悔半分,却隐隐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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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至如此艰难……

所来径2019-04-29 08:38: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阿所有话说】之快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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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把这一章写完了!!!!快夸我呀夸我呀……用你们的评论砸晕阿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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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当当当的“阅读理解”时间:有小伙伴在问:为什么越是可恶,易舒云的机会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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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同学们经过分析之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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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最后,下次更文,估计要在五一之后。不过,说不定有惊喜喔,嚯嚯嚯嚯……

所来径2019-04-29 08:40: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