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的清朝人日记:看看他们那时的生活

楼主:ty_116276369 字数:50385字 评论数:27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冯定国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在茶馆吃茶时还一脸忧虑的和我分析:“一旦开战,我军必须要在初期击沉日舰“浪速号”,这是日本子在朝鲜最大吨位的战舰,干掉了它我军就能在海上掌握主导权,阻止他们运兵船过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消息从租界报馆里传了出来: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五天后访问朝鲜,朝鲜高宗大王将率文武百官迎接。这则消息不亚于重磅炸弹,瞬间在民间激起一波千层浪,大家第一时间都将目光聚向了紫禁城,果然政府迅速做出了反应:
“为了惩罚朝鲜背信弃义的行为,从即日起停止进口朝鲜高丽参”
“着待命的海容等两艘军舰做好拦截伊藤博文座舰准备”
“令萨镇冰率海琛号既日开赴朝鲜驰援。”
不甘寂寞的胡锌退也跟着发声:“朝鲜独立无异自寻死路,日本政府早就心知肚明这一点,上次侥幸靠偷袭险胜不代表他们就有能力战胜大清,朝鲜就在中国家门口,大清分分钟就可以灭掉朝鲜,日相访朝实为挑衅之举,大清军舰拦截时若对方不配合,我方可将伊藤博文座舰击沉。”
在这番铺天盖地的渲染下, 每个人神经都绷得很紧,仿佛大战随时即将来临,冯定国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那些天怀揣他的“抗日三策”不断往总理衙门跑,每次都被人轰出来,第三次干脆将他拘留了。
ty_1162763692022-09-08 18:40:25 发布在 天涯杂谈
这消息让大堂顿时炸了锅,碗盖,点心伴着骂娘声空中乱飞,有老头捶胸顿足,敲着拐杖哭晕了过去,这一刻,全天下爱国者仿佛都汇集在了茶馆里,掌柜和伙计们缩在角落里也不敢制止,看这架势,根据我经验用不了多久外面就会爆发一场声势浩荡的反日游行,为了避开拥堵,我决定早点回家,刚出茶馆,就见一人踉踉跄跄的向这边走来,待离得又近了些我才凭他身上衣衫认出原来是冯定国,在牢里关了十来天,人早已脱了型。
我上前架住他,他见是我,马上如丧考妣嚎啕大哭起来:“耻辱呀....耻辱! 伊藤老贼去朝鲜了!朝鲜恐是要不保了!呜......”
ty_1162763692022-09-08 20:08:56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帖子被删了好多楼,读起来不完整了
ty_1162763692022-09-08 22:19:09 发布在 天涯杂谈
他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让我意识到,就这件事而言,我只失去了二十块鹰洋,他却失去了整个世界,比我预想还要严重的是,回家冯定国便像着了魔障一样,茶饭不思,犹如笼中困兽,整日在我家四方后院里踱来踱去,搞得我们家长工,老妈子莫不敢近。就连家父也觉得我的这位同学有毛病,让我劝他早点回家。
我知道这是父亲在下逐客令,赶紧去后院找到了他,好言劝道:“冯兄,如今大势如此,非你我就能决定,况且朝廷都妥协了,过段时间伊藤博文还要来北京和皇上商量朝鲜独立的事情,你再这般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叫了一声:“策动朝鲜独立的就是伊藤老贼,只要干掉他,他们的内阁就会群龙无首,朝鲜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照兄这麽说,伊藤老贼这会算是送到我手里了,我舍得一身剐,也要叫他有来无回!”
冯定国舍得一身剐,我们却舍不得,特别是家父闻之他要刺杀伊藤博文,也不管这是不是疯人疯语,当晚就把他赶出了家门,之后一连十余天我都没见到他,想着伊藤访朝后,中国人普遍都对爱国失去了兴趣,他可能也回老家谋了差事安心生活了吧。
这一晃又是十天,转眼就到了伊藤博文访华这天,我们也接到通知,一早就去现场维持秩序,我无需做这活,只陪在崔大人身边,听说来的是小日本,那天来看的人也很多,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两边,我们的任务便是拘捕有闹事或反日的示威者。
ty_1162763692022-09-09 16:37:38 发布在 天涯杂谈
伊藤博文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缩在陪同大清官员身旁颤抖不止,接下来该扣扳机了,可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枪,连扣几下都打不响,后才知道那是一把生锈的废枪。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枪不响只能他响,情急之下,冯定国一边扣扳机一边大叫 “啪!啪!”似乎是想靠给枪配音就把伊藤打死。结果数名差拨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那柄锈枪也被包好,当作呈堂证供一并带了去。
ty_1162763692022-09-09 16:40:18 发布在 天涯杂谈
我听说按《大清律例》,刺杀未遂本来是问不了死罪的,况且这看起来又像是一场略带搞笑的拙劣玩闹,但经不住日本政府的抗议,朝廷还是下令将冯定国押去菜市口问斩,杀他的那天我也去送行了,却不敢说认识他,只能尾随人群后远远的看,由于是重犯,他比其它死刑犯提高了些待遇,被装在了囚车里。去刑场路上,几个孩童跟着囚车一路跑一路用石子丢他,打到便开心大笑,跟在囚车后头的人群中,有些小脚老太太手里托着小碗,她们的怀中一定还藏着刀,只待人头落地后她们便会一拥而上,刨开冯定国肚子,摄取他的心和肺做药引。那一刻我不知冯定国在想什么,也许他会后悔成为中国最后一个愤青。但我知道的是,从这以后各大茶馆里都挂上了“莫谈国事”的条幅。
如今新的“爱国救亡”运动正在愈演愈烈,老太后也发声表示支持,于是大清国凡是与“洋”字沾边的人和东西统统遭到打压,我也因有留洋背景被上面指名踢出了官府,走之前崔大人特意宴请我,他和我说:“你还是先离开京城去南方避避吧,拳民马上进北京了,他们专杀你这样的“二毛子”,等这场运动过了你再回来,到时我还用你。”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辞别父母踏上了去湖北的路程,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我也是爱国的,为何反而成了拳民们肃清的对象,不知这场运动会以何种形式收场,本以为冯定国之后便再无冯定国,看这架势,在不被人注意的乡村,市井,一定还隐匿着千千万万个冯定国。

(未完待续)
ty_1162763692022-09-09 17:35:23 发布在 天涯杂谈
第五章爱国
光绪二十五年正月,一股突如其来的爱国狂潮遍及了整个京城,但大家对此反应却相当平淡,茶照喝,鸟照遛,只有农民欢欣鼓舞的响应号召,放下锄头拿起刀叉。没有人能说清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依稀记得上一回还是三年前朝鲜独立时候带动的反日狂潮, 只是这次,在华居住的所有洋人和他们的洋教都成为了仇恨目标,没有人能说清这场运动的组织者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得到了朝廷的肯定,其影响正逐渐从农村扩向城市,这场以爱国著称的运动主旨便是杀洋人,但从各地汇总来的资料看,死于爱国者刀下的中国人数量却是洋人的100倍,不过在官方解释中,这些人数典忘祖,他们不但信奉洋教,还帮助洋人传播洋教,男子争为洋人服务,女子以嫁给洋人为荣。所以他们的死在民间也未惊起多少波澜。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所谓事出蹊跷必有妖,经过调查,发现就在不久前,在京各国公使联合起来公然抵制老太后的废帝计划,没多久这场爱国运动就出现了。这不由让我又想起了两年前,还想起了牺牲在那时的同学冯定国。
这一切还要从清日战争说起,那会儿的中国人还是爱国的,为了立场甚至可以以性命相拼,在此期间我们衙门还处理了俩人,他们一个挺日,理由是日本是民主国家,一个挺中,结果挺中的把挺日的耳朵咬下来半截。那会儿的中国人如此狂热也是与官方宣传分不开的,先是黄海大战大清完胜,击毙日酋东乡平八郎,接着收复朝鲜,大清天军更是所向披靡,特别是《点石斋画报》刊出的《叶军门水陆并进图》,《宋刘二帅克复九连城》看的我们那叫一热血沸腾。尽管期间有人造谣称“冒死从旅顺逃出来,日本子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但很快谣言者便被逮捕,举国上下仍沉浸在一片战胜日酋的欢庆中。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政府宣布出于人道精神,为了帮助战后日本重建将无偿援助白银两亿三千万两,同时考虑日本岛国人口承载能力有限,再送一块地方供日人居住。作为战胜国的大清臣民当然不能答应,于是在一片“严惩卖国贼李鸿章”的呼声中真相才逐渐浮出水面,在这场战争中我们不但丢掉了朝鲜,还失去了两处领土。
皇上和太后自然是不需对此负责的,也没有人敢追究政府的责任,于是大清臣民很快将丧权辱国条约带来的愤怒转为对日本人的仇恨,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是对倭寇的喊打喊杀声,抵制日货更是必不可少,一个广东人受了刺激,成立了个叫强学会的组织,四处嚷嚷着变法,与以往相比,政府似乎是默许了民间这样的行为,毕竟民众将不满发泄到外人身上总比对着自己安全,于是那两年国内的民族主义热忱出奇高涨,也就在那时,冯定国来到了京城。
那天闲来无事,我便去茶馆吃茶,听那些提笼架鸟的旗人就目前局势高谈阔论,这时门子引着个戴瓜皮帽的后生来到桌前,“二爷,这个人在外面转悠一直不肯走,说认得您,您给瞧瞧?”
还没等我抬头,那人便先激动的叫了起来:“文涵兄!是我呀,保定冯子如。”
我这才有了印象,冯定国,和我同为最后一批留学咪俐坚的同学,我们这批二十人被当地学校编成了特殊班级,由校方聘请的华人和一个会讲些蹩脚中国话的白人任教,但无论是在校园还是它处,当地人都拒绝我们融入其生活,这反而加深了我们这批留学生之间的友谊,肄业回国后大家都各奔前程,很少再有联系,河北北京离得很近,所以我与冯定国间还时常有书信往来,听说他回来后也不是很顺利,想去北洋机械制造局结果人家只招内部子弟,后进报馆谋了个翻译职位,却因如实翻了篇加拿大战地记者撰写的日清战争新闻丢了差事 ,后他便不知所踪,如今面对一别数载的故友我却仍恍如隔世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请他入座后问:“子如,这些年可好呀?”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从他衣着打扮看刚才问的都是多余。
他叹了口气道:“不能再这样了!”便停顿下来,我以为这是要倾诉生活的困顿,可接下来说到的却是,
“我好不好不打紧,关键是现在我们大清国呀!北有沙俄蚕食,东有豺狼日本窥视,朝鲜要独立的事你知道吧?这都是邪恶的日本子在从中教唆,我这次来便是准备向皇上献上抗日三策,同时与强学会联合,就算洒尽一腔热血也要阻止朝鲜从我大清独立,我们已经失去了琉球,越南,决不能再失去朝鲜!我就是专程为此而来,你家人说你在这里我便来寻你,文涵兄你要帮我呀!”
他的话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很想问他,朝鲜的事就连皇上都无可奈何,你一介布衣又能怎么样?但看他埋头狼吞虎咽在吃我剩的半碟炒疙瘩又忍住了。同窗来投,我不能不管,于是将他领回家,让长工收拾了间厢房住下,回去这一路上他都在问,有什么渠道可以上书给皇上。这让我很诧异,写了半天抗日三策到最后却发现送不出去,但冯定国却不这么想,在我家安顿好下午又一人溜了出去。
到傍黑天他回来了,满脸淤青,衣衫也被扯烂,看样子在外面经历了很不愉快的一天,“子如兄,你这是......?”
不等我问清,他便咬牙切齿恨恨作道:“那个康有为,我真是错看他了,还自称是康圣人,我登门本欲与他联合共匡皇上,他却避而不见,还叫门子羞辱我。也罢,我只好另寻他策,文涵兄,我的上书能不能通过你们官府送达上面去?”
我赶紧说不能,也不敢再过问他的事,生怕因此会受到牵连,从强学会回来大概是受了打击,他整日呆在厢房里也不乱跑了,只和我说要呆到下月3号,因为朝鲜王放出话来,将会在那天宣布独立。同样关注朝鲜局势的远不止冯定国一人,那阵子北京城大街小巷,从满清贵胄到贩夫走卒都在热议此事,因为大清政府放出狠话,朝鲜宣布独立之日,就是战争开战之时,还派出了“海容”“海析”两艘战舰开赴朝鲜海域进行战前演习。
尽管有第一次朝鲜战争的惨败在先,民间大清臣民还是就此分成两派,每日街头,饭馆,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不停辩论。一派坚定的相信大清不会放任朝鲜独立,由此激烈叫嚣开战,最好先下手为强偷袭驻朝日本舰队,一血前耻。一派则认为上次战争中把北洋舰队都打没了,政府以不敢再轻开边衅了。有的茶馆为此还专门开了局,押朝鲜独立开战的买一赔五十,朝鲜独立不开战的一赔十,朝鲜不敢独立的一赔四。我也下了二十块鹰洋压开战,毕竟我清国两艘大型战舰都开过去了,每日沿着朝鲜海域巡逻,要不开战耗费那么多油料干嘛。
令我敢下血本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前恭亲王智囊胡锌退公然站出来宣布,他以从上面得到可靠消息,大清国筹划这一仗已经很久了。不要说朝鲜宣布独立,只要日本政要敢再次访问朝鲜,大清水师都叫他们有去无回,派到那里的“海容”“海析”就是为此预备的。
虽然胡“大师”言之凿凿,我却也不敢全信,毕竟第一次朝鲜战争国内外的信息不对称误导了不少人,可一想日本都挑衅到家门口了,我们也没理由不打。就算是寻常百姓那里,你要敢卸我家大门,我也的和你玩命。
冯定国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在茶馆吃茶时还一脸忧虑的和我分析:“一旦开战,我军必须要在初期击沉日舰“浪速号”,这是日本子在朝鲜最大吨位的战舰,干掉了它我军就能在海上掌握主导权,阻止他们运兵船过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消息从租界报馆里传了出来: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五天后访问朝鲜,朝鲜高宗大王将率文武百官迎接。这则消息不亚于重磅炸弹,瞬间在民间激起一波千层浪,大家第一时间都将目光聚向了紫禁城,果然政府迅速做出了反应:
“为了惩罚朝鲜背信弃义的行为,从即日起停止进口朝鲜高丽参”
“着待命的海容等两艘军舰做好拦截伊藤博文座舰准备”
“令萨镇冰率海琛号既日开赴朝鲜驰援。”
不甘寂寞的胡锌退也跟着发声:“朝鲜独立无异自寻死路,日本政府早就心知肚明这一点,上次侥幸靠偷袭险胜不代表他们就有能力战胜大清,朝鲜就在中国家门口,大清分分钟就可以灭掉朝鲜,日相访朝实为挑衅之举,大清军舰拦截时若对方不配合,我方可将伊藤博文座舰击沉。”
在这番铺天盖地的渲染下, 每个人神经都绷得很紧,仿佛大战随时即将来临,冯定国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那些天怀揣他的“抗日三策”不断往总理衙门跑,每次都被人轰出来,第三次干脆将他拘留了。
这期间伊藤博文的座舰也如约从日本横滨出发了,一场大戏即将开演,那几天就连不爱看热闹的我没事也都呆在茶馆,和大家一起听从报馆探回消息的大茶壶不断播报前线实时消息:
“我海容号与海琛号一路跟踪伊藤博文座舰,已到黄海海域,听到命令就可实施攻击。”
“日舰浪速号前来护航,与我舰海析号正在相持阶段.....”
“大清总理衙门发出声明,强烈谴责日本这一挑衅行为,望日本以大局为重,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大清帝国就伊藤博文访朝破坏中日关系再次予以严厉谴责,望伊藤博文好自为之,不要在破坏两国关系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后头的这些消息听得我莫名其妙,怎么不再播报日相行踪,全篇都是谴责之声?就在大家等的惶惶然之际,跑堂的终于又传回了最新消息:“伊藤博文于今日下午四时抵达朝鲜,现已与高宗大王乘车前往皇宫途中,大清国对此予以最强烈的谴责。”
这消息让大堂顿时炸了锅,碗盖,点心伴着骂娘声空中乱飞,有老头捶胸顿足,敲着拐杖哭晕了过去,这一刻,全天下爱国者仿佛都汇集在了茶馆里,掌柜和伙计们缩在角落里也不敢制止,看这架势,根据我经验用不了多久外面就会爆发一场声势浩荡的反日游行,为了避开拥堵,我决定早点回家,刚出茶馆,就见一人踉踉跄跄的向这边走来,待离得又近了些我才凭他身上衣衫认出原来是冯定国,在牢里关了十来天,人早已脱了型。
我上前架住他,他见是我,马上如丧考妣嚎啕大哭起来:“耻辱呀....耻辱! 伊藤老贼去朝鲜了!朝鲜恐是要不保了!呜......”
他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让我意识到,就这件事而言,我只失去了二十块鹰洋,他却失去了整个世界,比我预想还要严重的是,回家冯定国便像着了魔障一样,茶饭不思,犹如笼中困兽,整日在我家四方后院里踱来踱去,搞得我们家长工,老妈子莫不敢近。就连家父也觉得我的这位同学有毛病,让我劝他早点回家。
我知道这是父亲在下逐客令,赶紧去后院找到了他,好言劝道:“冯兄,如今大势如此,非你我就能决定,况且朝廷都妥协了,过段时间伊藤博文还要来北京和皇上商量朝鲜独立的事情,你再这般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叫了一声:“策动朝鲜独立的就是伊藤老贼,只要干掉他,他们的内阁就会群龙无首,朝鲜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照兄这麽说,伊藤老贼这会算是送到我手里了,我舍得一身剐,也要叫他有来无回!”
冯定国舍得一身剐,我们却舍不得,特别是家父闻之他要刺杀伊藤博文,也不管这是不是疯人疯语,当晚就把他赶出了家门,之后一连十余天我都没见到他,想着伊藤访朝后,中国人普遍都对爱国失去了兴趣,他可能也回老家谋了差事安心生活了吧。
这一晃又是十天,转眼就到了伊藤博文访华这天,我们也接到通知,一早就去现场维持秩序,我无需做这活,只陪在崔大人身边,听说来的是小日本,那天来看的人也很多,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两边,我们的任务便是拘捕有闹事或反日的示威者。
就这样直到中午时分,由外务府官员陪同的马车才姗姗来迟,第一辆马车上与穿戴官服的大清官员并排坐着一个梳分头穿西装的小个子,应该就是伊藤博文,可还没等我看清,从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人摔在地上,跟着他一骨碌爬起来,挡在前方逼停了马车。
由于事发太突然,直到那人拔出一柄手枪直奔伊藤博文而去,很多人还都没反应过来,我却看的真真的,持枪人正是冯定国。消失了那么久,想不到会在这样场合相见,只见他一个箭步蹿到伊藤面前,把枪口对好了大吼一声:“伊藤老贼,还我朝鲜!”
伊藤博文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缩在陪同大清官员身旁颤抖不止,接下来该扣扳机了,可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枪,连扣几下都打不响,后才知道那是一把生锈的废枪。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枪不响只能他响,情急之下,冯定国一边扣扳机一边大叫 “啪!啪!”似乎是想靠配音就把伊藤打死。结果数名差拨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那柄锈枪也被包好,当作呈堂证供一并带了去。
我听说按《大清律例》,刺杀未遂本来是问不了死罪的,况且这看起来又像是一场略带搞笑的拙劣玩闹,但经不住日本政府的抗议,朝廷还是下令将冯定国押去菜市口问斩,杀他的那天我也去送行了,却不敢说认识他,只能尾随人群后远远的看,由于是重犯,他比其它死刑犯提高了些待遇,被装在了囚车里。去刑场路上,几个孩童跟着囚车一路跑一路用石子丢他,打到便开心大笑,跟在囚车后头的人群中,有些小脚老太太手里托着小碗,她们的怀中一定还藏着刀,只待人头落地后她们便会一拥而上,刨开冯定国肚子,摄取他的心和肺做药引。那一刻我不知冯定国在想什么,也许他会后悔成为中国最后一个愤青。但我知道的是,从这以后各大茶馆里都挂上了“莫谈国事”的条幅。
如今新的“爱国救亡”运动正在愈演愈烈,老太后也发声表示支持,于是大清国凡是与“洋”字沾边的人和东西统统遭到打压,我也因有留洋背景被上面指名踢出了官府,走之前崔大人特意宴请我,他和我说:“你还是先离开京城去南方避避吧,拳民马上进北京了,他们专杀你这样的“二毛子”,等这场运动过了你再回来,到时我还用你。”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辞别父母踏上了去湖北的路程,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我也是爱国的,为何反而成了拳民们肃清的对象,不知这场运动会以何种形式收场,本以为冯定国之后便再无冯定国,看这架势,在不被人注意的乡村,市井,一定还隐匿着千千万万个冯定国。
ty_1162763692022-09-11 17:43:08 发布在 天涯杂谈
第六章和谐
离开京城虽以一月有余,我却被困在河南始终不得前行,究其竟是洋人组织了十一国向大清宣战,朝廷以义和团为主力军,被打的一溃千里,不但京城沦陷,老太后和皇上也不知所踪,中国各地马上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河南巡抚则下令封锁周边省会交界,严查洋奸。就这样我被滞留在客栈一待就是半月,眼见钱袋越来越轻,便决定冒险偷越去湖北,却不知此举险些要了自己性命。
为躲避盘查,我雇了个向导,专捡乡间小路走,就这样只用了三日便到达了交界地,向导告诉我只要继续往前走就是湖北便辞行了。我当时也未当回事,想着马上就可以去湖北投奔叔父,心中倍感轻松,躺在乡间小路旁一垛稻草上,仰望天空,竟胡思乱想起崔大人和我说起的一句话,“天下有序,万物和谐,此乃国之大治。”却不知有倆当地农民正手持锄草叉从后面慢慢向我逼近,我却丝毫没意识到这即将来临的危险,直到被他们五花大绑捆起来,还在拼命叫嚷凭什么抓我。
事实上说这些纯属多余,之前在衙门里就听人说过,乡下的老农民最坏,他们在甲长和村长庇护下,以各种名义劫掠路过的外省人,有时为侵吞他们财物,甚至将物主处决。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如今真被我赶上了,但在求生本能驱使下,我还是不停为自己解释,他们则操着河南话一口咬定我就是洋人派来的奸细,特别是当他俩从我身上搜出承有30枚银元的钱袋后,马上又叫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自称保长的人,他接过钱袋掂了掂揣进兜里,指着我对其他人大声说:“这个人就是洋鬼子派来打探消息的,一会儿挖个坑先埋了,甲长那里我会去说。”
于是在一片欢呼声中,一个老农民把我搡到人群前,递过一把铁锹,让我自己挖坑埋自己。


ty_1162763692022-09-13 17:11:18 发布在 天涯杂谈
我扯过铁锹掷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吼:“我不是奸细,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换来的却是他们围上来的一顿毒打,边打还边骂,“你这龟孙瞎嚷个球!还尽说些个俺们听不懂地!”
这些农民打累了,便将我丢在一旁,任由奄奄一息的我被太阳毒晒,转身去挖坑,就在我自认命不久矣的时候,一个身影遮住了我的脸,那人随即蹲了下来,低声对我说:
“我觉得你也不像是奸细,可我们村的人看上了你的财物,不把你弄死他们就得不着,你要想活命听我的,待会儿就大叫那袋钱你不要了,愿意送给村里,在给保长立个字据,他们得了钱就不会为难你了,本来要弄死你就是为了那袋钱。”
我不知这个自愿搭救我的人在村里是什么来头,但为了保命,还是按他教我的那样冲那些回来拖我去活埋的人大喊:“那些钱我不要了,我愿意写个字据把它赠予你们,只求留我一命!”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转头找保长去了,趁这空挡,刚刚救我的人又回来了,伸手将我扶起道:“我也觉得他们这样搞很不合适,但这地方今年遭了两场灾,新任巡抚又摊派下几万两银捐,乡亲们这也是穷生奸计呀。”
ty_1162763692022-09-15 19:26:32 发布在 天涯杂谈
我赶紧冲他拜了三下,以示感谢救命之恩,但从口音感觉此人也并非当地人,于是便斗胆问:“敢问大哥也是住在这里?论人性和那伙人却一点都不像。”
那人随后说的果然验证了我的判断:“我是山东枣庄的,十年前带着老娘入赘到这里,可惜媳妇是个病秧子,成婚不到一年便去了,后头我一直赡养她父母,把俩老人送走后就在村里定居下来,但村里人一直当我和老娘是外姓人,我本姓金,入赘后就改了她家的姓,你还是叫我本名金虎吧!”
正说着,那伙人簇拥着村里几位老者过来了,还带来了纸和墨,似乎他们做这样的事情以不是第一回了,但当时在那样的处境下我又能说什么,只好乖乖在他们列好的赠予字据上签名画押。得了我30块银元,农民们很快散去了,险些成为处决现场的地方就只剩我和金虎俩人。
ty_1162763692022-09-15 19:26:44 发布在 天涯杂谈
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我,他便主动邀我上他家坐坐,在中国,外姓人往往会遭到村中同姓大族排挤和欺负,与村中那些瓦房相比,金虎家的土坯房似乎很能说明这一点,特别是那低斜的屋檐,总给我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我问为什么不把房子好好修一修,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样的房子再修也没什么意义,自己去年在外地挣了些钱,回来打算把老房推了也盖座瓦房,但因土地纠纷,周围邻居都不同意,施工两次都被村里人强行叫停,告到县衙,怎知县太爷就是村长亲戚,不但申冤无门,还被关了十来天。
ty_1162763692022-09-15 19:27:00 发布在 天涯杂谈
说到这儿,他转到炕前,伸衣袖在上面蹭了半天才让我坐下,跟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唉,有什么办法哩,周围三家放出话来,只要他们活着就不允许我盖,还非说我丈人家这房子当初是管他们借地盖的,要盖房就得还地,就这罗圈架和他们打了三年房都没盖成。”
听完他的遭遇,我感觉农村真是个阴暗的地方,这里一直信奉弱肉强食,所以每户都在拼命生男孩,不光为增添劳动力,也为打架时多一个帮手,之前听人讲,在农村任何一点资源,一块荒地,一棵树,一头猪....都能成为一场血流成河的械斗导火索,金虎家只有他一个壮劳力,又是外姓入赘,不免势单力薄,沦为了整个村子欺负的对象。想到这些,我不禁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倒是金虎,说完这些事就跟忘了一样,招呼老娘烧干草给我做饭。
但我却仍觉得这里很不安全,特别是险遭村里人活埋之后,让我从此对农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却不包括金虎,他应该算是农民中为数不多的朴质老实人。


ty_1162763692022-09-15 19:27:33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失踪了666 2022-09-16 19:43:53
我不禁有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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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什么
ty_1162763692022-09-16 22:09:34 发布在 天涯杂谈
吃完饭我便急着告辞,生怕再遭村里人的二次搜刮,他应该是明白我在想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自告奋勇一路护送我抵达了湖北省界,这让我很是不好意思,便对他讲:“兄弟盖房子的事先不要着急,等动乱过了,我回京城帮你物色几个有本事的讼师,费用算我的,一定帮你把官司赢下来!”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把最近的县城邮栈地址告诉了我,说以后联系可以写信给他,只要在信封上写金虎,邮使就会把信送到他家。分别之际我又能说什么,只是再三强调我会再来看他,一定帮他把房子盖起来。
后来想想,我这样着实不妥,只用一张嘴就凭白给人希望,若以后难以兑现,不但对对方是种伤害,也会坏了自己信誉,所以暗自发誓,回京后第一件就是办金虎的事,却不料自家也以陷入了麻烦之中。
进入湖北后,我典当了身上所有值钱衣物,一路下来总算摸到了叔夫家门口,自己看着也早已形同乞丐一般,以至门子根本不愿为我禀报,正好叔夫带着个五十多岁,面容憔悴的乡下人驾马车回来,才将我带了进去。
在他家梳洗好换上干净衣衫,我便去拜见叔夫,进到大堂,发现先前那个皱纹爬满额头的乡下人也站在那里,不等我说话叔夫便先介绍道:
“贤侄,这位是你表哥老丈人,我的庆家,都不是外人,不必避讳,头些天我收到你家打来电报,说是北京被八个国家的洋兵占领了,你家人也准备去河北乡下避避,他们让我告诉你,说洋人正准备打山西,也就议和的事和朝廷接触,现在就看山西这一仗了,洋兵要打不进去,议和就有望了。所以你且安心在我这修养,过些日子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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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夫的宽慰也并未让我心中忧虑减轻多少,纵观立在角落里的老马,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焦虑,脑门上除了皱纹就是官司。晚饭的时候他没来,叔夫才向我说起了一些他这位亲家的事情,原来老马之前是当地的肉食大户,生意做的好时一天能进几十块鹰洋,时间一长就引来了当地两个无赖注意,两年前一天他们趁老马出去进货的时候撬开家门,不但盗走了300块银元,还捅死了他70岁的老娘和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后官府将凶手缉拿归案,虽问了死罪,不知为何却一直不执行,自此老马便崩溃了,也无心打理生意,整个人魔障了一样,成天想着给死去的亲人讨公道。一来二去越陷越深,就这样又被两拨自称有关系让凶手马上伏法的骗子骗走了不少钱财,其中在北京冒充讼师的一个叫徐祥骗子足足骗走了他一百两白银。
ty_1162763692022-09-18 15:39:05 发布在 天涯杂谈
不让播
ty_1162763692022-09-19 16:34:24 发布在 天涯杂谈
我们正说着,老马躬着腰进来了,见我也在,转身又退出去,叔父忙招呼他来坐,他却谦让了起来:“不了,不了,亲家公你们谈正事要紧,我去厨房填吧点剩的就成。”
叔父马上一脸的不耐烦:“让你坐你就坐嘛,说了都不是外人!”
他这才唯唯诺诺朝我行了个礼,坐到了对面,我却隐约感觉到,以叔父这样精明的生意人,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凑在一起,必是事出有因,果然叔父与我让了一轮茶后,回身对老马道:
“你不一直想进京告御状嘛,不让你去你也不会安生,我这侄儿家就在京城,我替你准备了二十两银子,如果人家看我薄面愿意收留你些日子,你在那边就有了个照应,就不知我这贤侄意下如何了?”
听他这话似乎已经替我做好了决定,我也只能顺着他话往下说:“叔父何须这般客气,我在您这里受您照应,您家亲人自然也是我家亲人,回京后我也定不让马伯伯受半点委屈。”
叔父听了很是高兴,边招呼我们吃菜边道:“那自是好,若是这样,等洋兵退了你们就动身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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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的老马却突然失声大哭起来,不光看的我莫名其妙,连叔父也禁不住训斥他:“你看你又再搞啥,我刚替你说好进京告状的事,却又哭的鼻涕哈喇子一大把,在客人面前这样失礼!”
老马赶紧伸衣襟在鼻子下蹭了一把,哽咽道:“我是又想起了我那两苦命的孩儿呀,他们与世无争,为何要遭此毒手呀!出事后官家不作为,讼师骗我钱,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呀!”在老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下,叔父为我的接风宴最终不欢而散。我却还是很同情他的,老马的事情在当下这个大环境里绝非个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就从官方大肆宣传“和谐”开始吧,大清国内由仇杀,报复,导致的命案激增,几乎每天都有发生,范围覆盖全国各地,特别是随着新闻报纸在中国的兴起,每天都能从报上看到那里又发生了命案,久而久之人们也习以为常了,类似新闻只看个标题就一带而过,若有一天从报纸上找到不到命案的报道,那便成了当天最大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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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也试图深究在中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中国不是没有法律,我翻阅过《大清律例》,这或许是当今全球最严谨的一套法律体系,每一项罪不管轻重都有归类,从中轻易就能找出惩处措施。但中国自古人治大于法治,衙门断案,一看关系,二看银子,正义与公平似乎以不再那么重要,打官司往往是有势力和多金的人占尽优势,当弱势群体对法律失去信任,久而久之原始正义便应运而生,与有势力仇家同归于尽或许成了被逼上绝路的受害者最好选择,就这样再好的法律也成了摆设,除了装点大清国门面,再无它用。
ty_1162763692022-09-19 17:03:23 发布在 天涯杂谈
但从表面看,中国还是和谐的,至少和西方国家比是这样,大清向来只有一个皇帝,一套领导班子,上面任何一个指示都会被坚决贯彻到底,大街上看不到示威游行,报纸上见不到批评政府的言论,谁又能说它不和谐呢?生活在这样的和谐社会,我原以为只要小心谨慎,就能避开一切麻烦。发生在老马身上的事情却似乎又在暗示自己太天真,直到我也摊上了事情。
原以为在叔父家只是小住,不想这一待就是数月,直到李鸿章北上与八国代表签订了新条约。这期间我家也发生了很多事,以至洋人撤军的消息刚有传闻,我就收到了家里电报,上面短短数字,只说家父急火攻心病倒了,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却没说明,情急之下我只好拜别叔父,带着老马赶赴京城,为节约时间,也因先前在河南险遭活埋落下了阴影,我决定转道上海,在那儿搭船回家,就这样前后又耗费半月时间,我们才回到了北京。
此时的京城一派萧条,大街上随处还能看见被处决后无人认领的无头尸,昔日见人就跑的野狗现在也成灾了,它们成群接伙穿街走巷,见到人也不躲闪。归心似箭的我却无心关注这些,和老马径直来到家门口,正赶上长工小四出来倒土,被我上前一把抓住,
“快说! 家里出什么事了,老爷是被何人气病?”
“啊呀,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老爷现在病情基本稳定了,洋兵快打进城那会儿,老爷决定带全家去河北老家避避,走之前将家里三坛银元托给了故交李老爷的大公子代为保管,想着李老爷虽不在了,但两家世交,李家公子又是老爷看着长大,就跟自己人一样。谁知等老爷回来,向李家讨要,对方却翻脸不认,坚称没收过老爷的银元,我们去报官,可崔大人早已调任,新任大人根本不愿管这事,让我们自行解决,李家现在干脆避门不见了,老爷也是又气又恼才会这样。”
ty_1162763692022-09-19 18:13:33 发布在 天涯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