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的爱情1(小说/刘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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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运的爱情》

刘聪震



转运,人能转运么?转运,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作者题



(一)

转运姓伍,是伍家坡人。他大名叫伍三转,小名唤作转运。转运的名字是颇有些来历的。转运的祖上,不知何因,总是一味受穷,及至到了他的父母这一辈,虽说是新中国成立了,可穷依然不能改变。这伍三转是1956年秋天出生的,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日那是颇为寒苦的。那是怎样的情景呀?当她的孩子转运降生落地,这做母亲的却因饥饿无比,就爬上屋后的一颗大柿树上去采摘软柿来吃,结果是----她因体子过于虚弱,便从树上给掉了下来,摔成残疾,瘸了右腿。这伍三转的名字的出世,可能与此“厄运”有些姻缘,总之,取名为“转运”也就是图个吉利----不用说,那是他的父母希图未来的日子能够好起来......

但是,天不遂已愿,命运似乎总在跟这个“家”在作对----按理,他的这个“家”,负担并不重,就四口人,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一个瘸腿的妈,一个忠厚老实、天天都在干活的父亲,可就是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不仅如此,叫人更为痛心的是,1970年,也就是在他14发的那一年里,大队的社教队搞“忆苦思甜”运动,人家了解到他的这个家族,祖宗三代清寒贫苦,确系“苦大仇深”阶级之代表,驻队干部就上门“家访” ──以为他的父亲能做正面的典型,想让他在群众大会上,出面数落数落万恶的旧社会,以教育人们更加热爱社会主义生活,可是转运他父亲这老东西却愚顽不化。当社教队的同志客气地问话“你看是旧社会好,还是新社会好?”,他的父亲竟然回复说“旧社会啥好不好的,旧社没啥穿,我扎了几天精股子,新社会好到好,我肚子饿成了瘪瘪子!”社教队的同志很气愤,骂了句“老东西不识抬举”,就当场煽了他父亲几个巴掌,使之口鼻出血。之后,他们又把伍三转叫到社教队训话:“你父反社会主义,他平时都说了些啥?你做为红旗下成长的新一代,要头脑清醒,老实交待!”伍三转更是不识相,竟硬嘴说道:“你们说我父反社会主义,你们就更反!”社教队的人就耐着性子问“你是什么意思?”,伍三转说“新,新社会还兴打人?”社教队的人说“你父少教!”伍三转就回敬“你们才少教!”社教队的人火了,一拍桌子“你狗东西再不配合就把你给捆起来!”伍三转就气短了起来,不再吭声。社教队的同志就再问他:“你父亲说没说过旧社会里,他给地主干活的事?”伍三转回答“说过的”。“他能吃得饱饭吗?”社教队干部问。伍三转回应:“说,说能吃得饱。”社教队们“啊”了一声,问“是吗,能吃饱?是怎么说的?你说原话?”“我,我父说,说在旧社会,他给地主干活一个人吃三碗饭,现在是啥也不干了三个人吃一碗饭!”社教队的同志于是就向县上直接做了汇报。县上研究了一下,就把伍三转父子俩逮了捆起来送到县上的监狱。这事很微妙!因为 当 时是在搞“社会主义道路”教育,显然,伍三转父子是因其觉悟太低,才犯了这低等的重大错误,而这种错误是不宜在群众中公开化进行转述的。这伍三转父亲子俩于是便吃了个闷亏。其父硬是被判了一年的刑,伍三转因人小属“少年儿童”,也就被关押了一个月。当然,上边考虚到伍三转是新一代的文盲,就几乎是带着强制性的命令,又将他谴送到伍家坡小学来读书上一年级进行脱盲。当时同在伍家坡小学读一年级的“脱盲生”,另外还有五六个人,他们都是“大龄”人,有的完全是有大人一样高了。伍三转个头不高,算是小大人中最矮的一个。这些“脱盲生”一概是男生,不好管,爱起哄,并且又是一律的都学不好习,字写得像王八叉,家中也都需要他们回去干活,在他们上了一年半载之后,也便都从学校里流失了。伍三转那是在他的父亲出 狱 后才停学回家的,其时二年级的书刚刚发到手还没有念。

不屑说,伍三转的停学是一万个合理的──念书能顶饭吃吗?他们家在队上的“缺粮款”的欠数已进入到数一数二的角色上来了,这猴年马月才能还上?社教队自然是不管这些的,他们三年一来,半年一走,每来一批都不是以往的人。他们管群众“路线”,而不管群众“吃饭”,他们“抓革命”而并不“促生产”。应该说,伍三转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比什么都合适,他力气有的是,能挑大粪,能背小灰,能修梯田。什么重活都能干。马克思说“劳动创造财富”。他与自己出狱的父亲,瘸腿的母亲,还有妹妹,共同大干了四五年,总算还清了队上的欠帐。可惜,这与“富”却是粘不上边的。妹妹是1976年冬里出嫁的,出嫁时任何嫁妆也没有。他嫁到山外,是到关中平原享福去了。她走时还不到19发,出门前与母亲相拥而哭。而父亲却不管闻不管政治风向,他邀几个人到家来喝酒。其时正是逝世的前后,事后就被人检举了,说是他喝酒是在逝世后的两三天里进行的,其时全国人民都在向伟人致哀,这伍转运他父亲这老东西却在饮酒作乐 ,于是老头子又被抓去拘了半个月。在看守所里,他连冻带吓得了重感冒,回伍家坡就一病不起,人没熬过冬天,也就死去了。



( 二 )



伍三转的父亲过世以后,这“家”自然是转运来当了。伍三转能比他父亲强多少呢?伍家坡的人都在议论着。有的说“这一家子人算是败了。”有的则认为“不一定”,说这转娃好像比他父亲要强,人也勤快,能下力,肯吃苦,不像他老子──人穷不说,有时还油腔滑调,不惹人喜欢。人们都说转运给人帮忙做活就比他父亲要卖力得多…… 当然,也有人反驳这种观点,说“转运他父,人心眼儿好,也并不懒,年轻时是下苦下够了,他给地主干活一人能顶两个。他是解放后成得家,结婚迟,成家时都三十五、六了,后来是人老了做不动,并不是干活不卖力!”也有人感叹说“是谁缺德,揭发这老实人?现在的人良心这么坏……他死了,真是天理不公啊!”可也有人说“是啥公与不公?他就那个命,就那个寿数,人笨死了,这转娃子跟他父是席头掉席底──一个胎毛子!”

对于伍三转父子的评价,善良的人们心中自是各有其各自的一杆秤的。凭心而论,伍三转恐怕不及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对生活是带有一丝苦中作乐的幽默的品质,这伍三转甚至连玩笑都不会的,有一次,家门中的嫂子对他说:

“ 转娃子,你父过世高寿是几十几?”

“知不道,”他望了望人家,见对方在笑,就说“你问这话做啥呢?”对方敛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要等到你父亲结婚的那个年龄才找媳妇呢?你要是给我们家干活的话,在生产队把工分给我记上,我保准给你找一个好媳妇,你看行不行?”

伍三转不知道此乃戏言,竟闷了半响,回答说“我问一下我妈看行不?”

他果真问自己的妈了,他的母亲一听那话,泪水长流不止,未了对儿子说:“人家取笑呢,嫌你老实你都不知道。你要是觉得谁能给你找下媳妇,你跟去,跟谁我都行,我饿不死——娃子!”

伍三转得了这个教训,以后见了那个嫂子就翻她一眼,管她说啥都不再吱声。

1979年,他父亲去世是到了“三年”。伍三转披麻戴孝,妹妹也回娘家来了,伍三转的姑姑也回娘家来了, 伍三转的舅舅也到来了。一些亲戚,在伍三转为其父“换孝”的时节都赶来相聚于一堂。他们都想乘此打问一下这转运的婚姻大事,他们都想帮一帮这伍三转,他已经满23岁了,可当他们知道这伍三转的婚事毫无眉目时,又都不禁泄了气。虽说口头上都表示还要为这伍三转找对象,但心里却是冷了半截的。伍三转的姑,见到带小孩的侄女——转运的妹妹,与转运的母亲那个亲呢的劲儿就禁不住来了气,指斥转运他妈说:“我们吃得了亲戚饭,当不了亲戚家,当初要不是把女子嫁到外地关中去,你这笨种儿子转运也能有个‘换亲’的机会呀,现在倒好,你儿子这‘光杆司令’是要打定了,……”她的这一番话,说得转运的妈很不高兴,就争起来了。侄女气得哭,侄女的那孩子也哭,转运的妈跟着哭,一帮亲戚趁势散了。由于受转运他姑的话的影响,大家都认为“这一家人”确实缺乏心眼儿……是啊,“换亲”也是一种办法,可如今却是晚了,跟谁去换?

其实,伍三转并不是一个愚笨到“痴傻”程度的那种货色。他找媳妇难最主要的原因不说谁都清楚,这就是因为他的家太穷了。年年春上没啥吃,成年穿得像叫花子,有谁愿来跟他过日子?没有,真是没有。谁跟他谁倒霉!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来他家“看家”的——伍家坡是处在县城边上的,虽说不通公路,但离县城近,尤其是离县城的火车站近,一些人家自留地的菜吃不了,也往往会背下山,到火车站,甚至是到县城里去卖的。伍三转唯一的优势就是伍家坡人所共有的优势----家于县城靠近着。可单是“近”,又何用之有,人家女的是来跟他生活的呀,不是来看县城的。所以,那些远道而来的姑娘们(周遭是不会有的),在“看家”之后往往也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踪影全无也乎。

这一年,伍三转虚岁已到24了。在陕南农村,在自已家乡像伍三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物,可以说,他甚至是连地主、富农的后代都不如。他长得 既矮又黑,脑子又不灵活。当然了,可以断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伍三转的婚事应该是“死娃子灌米汤没救了”。不过,伍三转并没有悲惨到这个份上,1980年春,他的婚姻终于动了,并且还可以说是艳福不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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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伍家坡有一位木匠姓陈,是伍姓人家之外不多的几个外姓人氏,人称“陈木匠”。陈木匠是手艺人,嘴能说会道,脑瓜子比谁都灵活。他常年走乡串户,给人家做嫁妆、打棺木,吃香喝辣,游踪甚广。他交人多,人也活泛。只可惜他被“社教队”的人认做是“坏典型”历来不受欢迎,是批判的对象。大会小会都要挨批。他们说他是“走资本主义”,应该“割尾巴”。这弄得他不敢在附近乡里揽活路,便跑到本县远地他乡,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或者干脆就是两三个月。伍三转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曾于这陈木匠有些“纠葛”,陈木匠很瞧不起转运他父这类穷苦人。他常开转运他父的玩笑,“你什么时候请我盖房做家俱”啦,“你今天又吃几碗饭”啦,转运他父就嘲讽他“好吃赖做二溜子”,“混吃混喝油嘴子”,“不务正业也还是个叫花子!”之类的话。由于相互揭短,陈木匠占上风的时候总是要多得多,听说转运他父气不过曾到公社汇报过陈木匠“游手好闲”和“不务正业”的事,并且还给社教队的人“通风报信”过,想把外出的陈木匠弄回生产队来劳动。陈木匠就又开起了这老实人的玩笑:“我也带你出去走资本主义吧,没人割我的‘尾巴’的,我吃啥你吃啥,又喝酒又吃肉的,天天像过年!”有人曾风言风语,转运他父“出嫁女子”喝酒的事肯定是陈木匠告的密,别人还没这个“能耐”。说这家伙肯定是看人家喝酒没请他,再加上平时的“口角”就暗地做手脚了。没想到把人给害死了。伍三转的父亲的死按理并没啥了不得,可对陈木匠压力就大了。关键是人死了,而且还赖到头上说是自己给害的,这种事事关一个人的德性。得罪一个人不要紧,自已一个外姓人得罪整个伍家坡父老乡亲实在领受不起这份责任。尽管转运他父死时自已曾主动上门做了棺材,并在人安埋后自己又请人陪着前去向转运母子俩陈明情况,说事情的发生自已不曾在家,根本与自己无关,但转运他妈一句话“人都死了,啥也甭说了,我们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又使得陈木匠既难受,又感动。陈木匠是一个好心人。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许是为了做一件善事吧。陈木匠这年冬在远去边地湖北与陕西交界的神河一带做了一冬天的木活后,一开过春就给伍三转做起媒人来了。据陈木匠讲,女方人不错,个头也高,配转运那是超超有余,人愿意到前山来。伍家坡的人有些激动,经过一番准备,陈木匠带着伍三转,另外由那位曾开过伍三转玩笑的那个家门嫂子陪着,一同去神河相了一次亲。没曾想婚事竟真的成了。这当然是陈木匠与那嫂子的功劳。是他们共同导演了一场戏----是那种善意的骗。当然这和传统的“骗婚”没什么两样的。去时,伍三转胸前别了两支钢笔,穿得也得体,绝非烂筋烂吊;陈木匠和以前一样大吹家乡的好,通公路,有火车,离城近,吃水近,今后烧煤不烧柴,点灯不灯油,说不定往后汽车还能开到家门口……家门嫂子则细说转运人好,厚道、老实、不惹事、人勤快,眼色活,又识字,人矮点但体子好,脸黑些但做活人就是这----只是在晚上吃饭时伍三转出了点小纰漏,但也掩盖过去了。伍三转是一个思维反应很慢的人,家门嫂子怕他“露丑”,吃饭时就坐在他的旁边,路上已说好酒桌上有啥问题暗地提醒他,但这样又使他机械起来了,人家劝酒,每轮至他时他总要望一下家门嫂子,家门嫂子无奈只好说“你能喝多少喝多少,不要看我!”结果他放开了手脚喝起来,嫂子怕他喝醉了,每当看到别人劝得太厉害就用脚踢一下他的腿,示意他不要喝,可他却错误地理解“快点喝”便一饮而尽。接连如是,终于喝得大醉,后来上毛厕竟然摔进了猪圈,吓得猪哼哼唧唧大叫。所好之处是,幸亏转运这家伙属“酒后不言”之人,醉了便睡,睡了一夜后次曰又“精神”了。于是,家门嫂子便将错就错教他见人就道歉,说“唉呀对不起,昨晚我喝大了!”伍三转一开口,陈木匠和嫂子在旁就夸伍三转:“娃老诚,心实,叫喝就喝,人太耿直,你们硬是太热情很了,娃瓷不过面子!”不过这伍三转的确也算争气。由于人勤快,他见活就干,担水,劈柴,抢着来做,如此的“相亲”留在丈母娘家的个人形象倒也并不赖。此时,陈木匠为了“趁热打铁”又跟对方建议说,“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事多,也是急性子,不如女娃子也去我们家乡看一趟,把事早早订了算了,”于是,他们带回了那被“相”的女子。

这女子姓孔,叫孔爱叶。身高1.70米,面庞白晰却有些微许雀斑,但远看觉不出。伍三转与之比,则差矣,虽说他有1.68米,但看起来远不及女的高。孔爱叶到伍家坡那天,许多人都等在村口观看,一些孩子和年轻人鬼使神差拍起手来,待他们把村子绕了一圈,陈木匠边走边解说今后村子的发展规划的那当儿,家门嫂子已赶到伍三转家,带人将其家中桌椅板凳、床上被褥一应换了别人家的 顶替上了。孔爱叶在伍家坡呆了三天,她的感觉好极了,尤其令她难以忘怀的是,在伍家坡的第二天家门嫂子和伍三转带她逛县城,一种新奇感令她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她兴奋得简直飞。她觉得在现代文明面前,自已是多么的渺小啊,不说别的,单说从火车站到伍家坡的这一段火车路吧。这段铁路上有一座铁路桥,它不长,一边旁着山,一边临着河,当自已第一次走在那水泥板铺成的人行道板上时,心在抖动着不敢落下步子来,而县城边上的他们竟是走得那样得稳健和从容。而自已多么得好笑,在从县城回伍家坡当走到铁路桥上时巧遇一列火车从身后开来,竟吓得自己惊慌失措,拨腿就跑。心想过桥后再躲火车。这举动反倒吓坏了陪自已的一帮人。他们大喊大叫追了上来按住自己,等天遥地动的火车过去后,嫂子松口气才调倪着说:“你不要命了,还敢与火车赛跑?”……

是啊,县城边是迷人的。孔爱叶跟伍三转是跟定了。



(四)



孔爱叶嫁过来时是3个月以后的五月。她的嫁妆是一条裤子,一口箱子,一个火盆,两把椅子,另有一只暖水瓶,几个脸盆,和一张吃饭的小方桌。因为路太远,两头是山路,尤其是娘家,离公路至少有30里,加上步入到公路后还要倒两次车,车还要过一次趸船。这点东西虽然说跟没有一样,但搬到伍家坡却正好用去了一整天的时间。伍三转倒算是兴高采烈地结婚了。可孔爱叶呢,她高兴吗?好的婚姻自已满意吗?这就叫人难说了。因为她一嫁到伍家坡一种上当被骗的感觉就来了。首先是,她看到上次自已“看家”时所见到的东西一概的都没有了踪影。孔爱叶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她不愿意自已是这种结局,但命运就是这样,她像所有被蒙骗过的农家女儿一样,“一如既往”地钻入了男方的圈套。她委屈的眼泪涮涮地往下滴落,嘤嘤的哭声像衰 乐般响彻了三天,眼睛都哭得肿了起来。伍三转的妈先是不安,后是劝,再后是陪着她哭。哭也是一种交流。也正是在这三天的哭里她知晓了这位瘸腿婆婆那苦惨的命和她那令人感动的心。这转运的妈曾嫁过三个男人,一个被抓了壮丁,一个死了,其后嫁给伍三转的父亲那是解放以后的事了,她长伍三转的父亲三岁 。因为穷她摔折了腿,也因为穷所以才给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叫“转运”的名字。她安慰孔爱叶日子会好的,劝她别太伤心,女人都是“苦命”的。她对儿子娶回的媳妇,既激动,又疚愧,很是不安,日夜陪着,几乎寸步不离。她怕孔爱叶寻了短见,她对儿媳说:“娃子,你千万别想不开,我们家穷,转运也老诚,你觉得难可以原回娘家都成……”其实孔爱叶还没有伤心到这个份上,想到去死。这其间,来家劝的人不少。转运的姑从杨家山也专门来了一趟,家门中的那位嫂子,也是天天来。她现身说法,一套一套的说自己就是自已的男人骗来的,这伍家坡谁谁谁是,某某某也是,自己娘家的哥接回她嫂子也是采用的这种方法。“天下乌鸦一般黑”。反正,嫁给谁都是一样的。现在,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世事,也习惯了这一切。谁不习惯呢?都不是过得好好的──没事儿,天塌不了!以后,狗日转娃子若欺负你,你找我!……孔爱叶和所有的新媳妇一样不得不接受了个窝心的不舒展的婚姻。这怨不得别人,和别人没关,这是自已瞎了眼看下的。她先前曾逃过婚,是“指腹为婚”的那种。对方有残疾,那男的小时候被火烧过,一脸的“扯疤子”,一只手也残了,伸握不利。退婚时闹得天打炸雷似的。以致于自己都成了老姑娘,对方都抱上了孩子,自己还在瞻前顾后以“守望”者的姿态停留着。“陈木匠”的牵线使自己远嫁前山,到了县城边。原是很感激他的。她自己还大这伍三转一岁 。可如今,心就不那样想了。他在村里有时也遇见“陈木匠”,“陈木匠”不言不语,嘴那么刺啦一笑,把头那么一低。孔爱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陈木匠”倒是有自知自明的。私下里,村里人都骂他缺德,打趣说“你干了一件好事,那媳妇儿恨死你了!”而他则乐 :“她还要感谢我呢,欠我一双鞋!”有妇人就回答:“欠你一双草鞋!”“给草鞋我可不要!”他说“烂草鞋我也会打的,我一坐下来半天就能编好几双!”“你能打木鞋!”对方顶他一句,陈木匠就笑了,说“木鞋我到是没做过,等我以后以到日本,给日本人做去!”不过,草鞋木匠真是会编的。陕南农村是有“谢红爷”的习俗的,孔爱叶在夏收忙过之后,就真的来谢“红爷”陈木匠了。瘸腿妈舀了一升麦,她将自己精心做的布鞋,连同麦一起包在饭单中,与自家男人转运一起送到了阵木匠家。陈木匠的屋里人见是“谢红爷”的来了,喜逐颜开,热情招呼,并盛赞这孔爱叶的针线是如何得好,人又是如此的贤慧,夸“转娃子”有福,夫妻俩今后必有好日子过等等……木匠一家非常热诚,又强留小夫妻俩吃了饭,走时又送给一只新箍好的大木桶,说原本叫家中孩子送的但你们来了正好捎回。转运和他的媳妇都力辞不要,陈木匠就开口说“这可是新的,能防老鼠呢,估计你们家的米桶也叫老鼠啃得差不多了,这东西出在我的手上简单得很,也花不了什么木料,你们拿回去装个米面啥的,今后我还想给你们做个大柜子呢!”转运盯着媳妇,媳妇就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了木匠,伍三转扛了大木桶 ,媳妇在前他在后往回走。走到半路遇到村里那位快出嫁的大姑娘,那女子跟孔爱叶早熟了,她就拿她熟悉的《十爱姐》,采用粘连的手法将唱词中的“十爱姐”改成“爱叶姐”,用花鼓的腔调对孔爱叶唱道:



“爱叶哟姐──好人才,十人哟看到,九人哟爱!”



孔爱叶就羞羞的报之以笑。她觉得这妹子今日的唱有些“一语双关”,肯定是与这木桶有关连吧,但又觉好像不是。总之,这种调倪是充满了友善情调的。于是,她就在心里暗暗祝福起这快乐小妹妹未来的美好,而对自已未来是怎么个样子心里却是万分的迷茫了。

是啊,伍三转的呆瓜她是看出些端倪来了,人笨,家也穷。俗话说“会选的选儿郎,不会选的看家当”,可自己却什么都选走了眼,嫁到这伍家坡已两三个月了,看到的,听到的,随时随地都使自己伤心。这个家穷得竞没一条完整的被子,自已目前盖着陪嫁的新被,虽说铺的是全家最好的被儿,可那被儿已是分不出里面,由于各种补丁的点缀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更气人的是这伍三转本人的臭德性,人虽不懒,但死板透顶,像石磨般拨一下转一下,尤为令人痛心的是“相亲”时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来。当时他喝醉了谁也没往坏处去想。如今始知,他的“趣闻”、“传说”多得数不清,且都是队上人口中的笑料。就自己私下判断,那恐怕都不是空穴来风,那“相亲”时上衣袋别两支钢笔充自已“有文化”已不再新鲜动人,人们还作贱说,他当时“相亲”还应该借一块手表戴上,要不买一个电子表什么的。有的则说得更为传神,说是在接亲那天,转娃子她妈给帮忙接亲者带有干粮预备在路上吃的,途中一个人揭开小笼子中的那个脏兮兮的破毛巾,见一角烧馍上有个慢慢爬动的虱子,就又不吃了,不吭一声,结果是让别人吃光了才说出来。但更为现实的而且自已所亲历的则是那“接亲”时伍三转所穿的那条借来的裤子,不知怎的就烂了那么个洞。是他栽的还是挂的弄不清,总之,给人家还不上了 ,人家叫赔。伍三转与老娘没办法,还是她孔爱叶自己掏了13块钱给他买下来了。这,有谁不笑话啊……对于未来,孔爱叶能不茫然吗?当“姑娘”与作“媳妇”,虽是一步之隔,但竞是如此之悬殊。现在只能是“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了。未来是什么呢?一切未结婚的女孩子你们都一路走好吧……




ty_太空飞船12022-05-04 18:06:45 发布在 红袖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