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失忆者和他的女人们》

楼主:罗锡文 字数:108236字 评论数:238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张果在手术室外面抱着手臂走来走去,惹得他修女一般的妻子忍不住轻轻说道:“你瞎转悠什么,我脑子都给你转晕了。烦躁!”
一个朋友附和道:“就是,果子老转悠,害得我也犯头晕。果子,你消停消停,坐下坐下,歇息歇息。”
张果毫不理睬,继续慢悠悠地踱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在下巴上扯着原本就稀稀拉拉的胡子,一边慢悠悠地说:“这他妈哪儿是手术室?活活的就是太平间,二头那小子恐怕真的凶多吉少,熬不过去了。”
张果妻子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尽说不吉利的话,死不了的人都会被你们说死。我看二头就没问题。”
张果环顾了一番四周,说:“这里阴森森的,一股寒气在我刚进来的那一刻,就钻到我骨头里去了,现在我每个关节都酸痛酸痛的。太平间这种鬼地方我可是见过的,那里的情形,想一想都晦气,死人呆的地方嘛。以后我也会躺在那里,内裤都不许穿,让人摸来摸去,然后被一些驴日的东西野蛮地丢进炉膛,一把火给烧成灰,完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操!去他娘的,完了,就那么完了,啥都没啦。”
朋友道:“果子,你没喝酒吧?”
张果道:“你不说,我真还没想到,对,还得在老子尸体旁边放一瓶酒,太平间太阴冷,有了酒,老子热和,阴间的大鬼小鬼和阎王爷都怕。你们说,鬼怕火,还是怕酒?”
罗锡文2022-01-11 15:28: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未完待续。
罗锡文2022-01-11 17:51:1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张果妻子脸色阴郁地说:“回去吧。”
朋友说:“果子,嫂子说得对,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看你,脸都灰耷耷的了,昨天晚上你不知道又干了啥好事了。没干?那你这副阴不阴阳不阳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睡不好?睡不好,那你都干什么去啦?”
张果妻子脸色一下拉了下去,说:“你不回去我可要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朋友道:“果子,你可真行,嫂子今天可是被你镇住啦,爷们儿呀!”
张果停下脚步,懒洋洋地做出不以为然的神气,说:“哪天我不是这样?”
“我们虽然不了解你跟嫂子之间的好事,二头那小子可是常说,你在嫂子面前就是一块面团,柿饼,嘴巴甜甜蜜蜜,骨头软软酥酥的。”
张果额头顶着手术室两扇门的中间,朝里看去,但那是徒劳,两扇门之间一丝缝隙都没有,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回过头来,说:“放屁!我要是那么没脾性,还敢带她出来混?二头那杂种,竟敢说老子的坏话,活腻了。他说的话你们也信?长脑子没有?记着,说我坏话,就得遭殃,我不收拾他,老天爷也会帮我收拾他。这不,二头那小子,嗨,我虽然一千个一万个心思要他活,可老天爷不干呀!”
“果子,二头真没事吧?!我一来这里就心慌。果子,你可不能老那么说,万一真的过不去了,你以后咋在阎王爷跟前说话?”
张果挥了挥手,说:“二头那小子像剥了皮的狼,在里头被人折磨呢,哈哈!放心吧,我觉得他——”
张果突然停下了话头,眼光呼地甩向楼梯口,两个朋友惊讶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张果妻子,原来她并没走。
两个朋友偷偷咬了咬耳朵:“果然像修女!”
罗锡文2022-01-13 13:26:0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张果得意洋洋地瞥了瞥两个朋友,意思是说:“怎么样,她不是回来了么?听我的话不是?哈哈,敢不给我面子?哼,小样。”
几个小时之后,二头醒来了。他躺在住院部的病床上,乍看去,像突然老去或身子变小了似的。被套和床单很旧,洗得发黄,枕头很小,像一个即将饿死的婴儿。枕着“婴儿”柔软如绸缎的身子舒服无比地躺着,气色在一点点地恢复。
医生,护士,张果及其老婆,还有几个朋友,围成一个U字形,站在二头的病床边。那几个朋友,都做出轻松的样子,微笑着望着二头,身子轻轻摇晃着。二头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修女一样的女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眼中涌出了泪花。张果和几个朋友先是吁了一口气,然后鼓掌欢呼起来。
医生捧着尖凸的肚子,朝前微微欠出身子,仔细地察看了二头的脸色,一边点着头,一边说:“情况很好嘛,很好嘛。”
二头将眼前的每个人都看了一眼,露出茫然的神色来。当他将目光放到张果妻子的脸上时,他使劲地眨了眨眼睛,脑袋动了几下,嘴里嘣出一句话:“这个女的是谁?”
修女立即傻眼了,涌上一脸黑气:“二头,你什么意思?你是瞎了,还是一个手术就把你做傻了,连老娘都不认得了?”
张果将脑袋伸到二头眼前,眼看就要撞到他的鼻子了,道:“你他妈看明白了,她是你嫂子,我是张果,你小子生了一场烂毛病,舒舒服服地挨了几刀,就变了形,不认人了?”
二头的眼光从女人的脸上挪开,放到张果那张白得发灰的脸上,依旧是那股茫然迷惑的神气:“你又是谁?张果嫂子是谁?这是哪里?你是谁?你们是谁?”
一个朋友惊讶得使劲咳嗽了几声,猛地朝前跨了一大步,几乎将一个护士撞到床上去。只见护士尖声惨叫着,费了很大的劲,才站稳,将倾斜的身子拉直,没有让脸和隆起的胸部碰到二头的身子。
罗锡文2022-01-13 13:36:5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那朋友赶紧给护士道了歉,护士表面上领情,却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了句:“神经病!”便端着药盘子朝门口走去。那朋友冲二头大声叫道:“喂,喂!二头,你怎么啦?你他娘的,该不会不认识我吧?我是阿三!要是你也认不出我来,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医生见状,脸色大变,赶紧俯下身去,仔细地查看。走到门口的护士转身又回来了,接着又有一个护士走进了病房,两人两尊白色蜡像一样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张果拉了拉二头的手,又在后者脸上拍了几下,大声叫道:“嗨嗨嗨,二头,你他妈装什么装!老子是张果,你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张果!睁开你狗眼睛看看,我是张果!嗨嗨嗨,你他娘的撞鬼了?”
医生脸色越来越严肃,目光比张果的巴掌还响地在二头的脸上额头肩膀上拍来拍去,试图明白这个病人为什么在手术后会变成这副样子。但他显然没有成功,眉头皱出了几道深深的褶子,远看像一截铜条绞成的弹簧,横在黄白相间的眉毛之间,长长的眉毛互不相让,彼此推搡着,顶撞着,挤压着,弹簧被压缩得越发厉害,到了极限后,猛地弹开去,眉毛之间便是一片坦平,使人疑心那皮会裂开,骨头崩裂,脑浆喷射而出。
罗锡文2022-01-13 13:43:4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医生直起身来,一只手横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在嘴巴上不停地抹来抹去:“这就奇怪了,是怎么一回事呢?手术很成功呀,不应该出问题,这,这,怎么会出问题呢?不应该呀。难道手术中哪个环节除了差池,我没注意到?这——,不对,不对,不会出问题的,手术相当成功,每个细节都处理好了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可这是——,奇哉怪哉!”
两个护士面面相觑。
张果等人愈加奇怪和焦躁起来,仿佛眼前这个小子不是人,而是一具猛兽的尸骸。但二头的眼光慢慢地由茫然迟钝,变得温和清亮起来,好象很享受躺在病床上,被人关注和爱戴似的。但很快,他的眼神在床边一伙人看来,古怪,空洞,惶惑,迷乱,游移,他们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他们一时间难以让脑子转过弯来。
医生浓密的眉毛又皱在了一起,他死死地盯着二头的眼睛,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还记得我不?”
二头看了看医生,眼里一团雾霾,怎么也散不开,他将脑袋别了开去。
过了一会儿,张果等人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冲二头大喊大叫,满脸通红,口气越发粗暴。二头开始对他们的喊叫无动于衷,眼皮埋得很低,但很快,他就生了气,面露愠色,身子禁不住剧烈地动了几下。这些动作使得他身上的伤口一阵疼痛。他嘶嘶嘶地叫了几声,仿佛要将口腔里的唾沫全部吸进胃里去,然后,他重重地舒缓了一口气,将面前的被子都给冲出了一个凹陷的小窝。他终于感到有了一点力气,便直直地将生硬的目光朝张果一众人戳过去,吼道:“你妹!吵什么哪?”
罗锡文2022-01-13 13:52:3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病房里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意思是,这还是二头吗?他小子葫芦里卖的是药,还是bai fen?他们唰唰唰地将眼光一齐射在二头脸上,后者都跟锋利无比的钉子似的钉在了二头的皮肤上,又在他们惊异的心情驱使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二头,不停地问,喂,你还是二头吗?你怎么啦?是你小子变得疯疯癫癫,还是我们成了变形金刚?是你变得无情无义,或者是重新投胎,转世做畜生了,还是我们神智不清,两眼昏花?
医生克制着惊讶和不安的心情,再次将两只短粗的胳膊环绕在尖凸的肚子周围,十指交叉在一起,搂一只巨大的鸟蛋化石似的。他脑袋微微地摆动了几下,轻轻咳了一下,克制住心情,微笑着对二头说:“小伙子,别着急,你刚做完手术,既要保持身体状态,又要注意保持心情舒畅,这样才对伤口愈合,身体的恢复有好处。你看看我,对,就这样好好地看着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还记得我吗?你的手术就是我主持做的,手术前我还和你说过话,叫你千万别紧张,手术其实就是简单地动动刀子,一点都不复杂,只需要那么几下子地在你身子里做一下文章,祛除病灶,就完了,就这么简单。记得吗?我说的那些话,你不应该不记得吧?”
二头费劲地看了看这个一头白发,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医生,那股迷茫的神色又笼罩在他脸上和眼睛里,医生和张果等人就看到了一股尘雾将二头包裹了起来。
罗锡文2022-01-14 14:07:3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张果对医生说:“手术前你说话时,他恐怕就已经犯糊涂了,耳朵也早失去功能了。”话音刚落,他紧盯着医生的脸,突然大吃一惊,在他眼里,似乎医生也成了白痴,不会说话,脑子坏了,谁也不认识似的。但他嘴上却没停下来,继续说道,“难道是你的手术刀,把他给吓坏了?脑子给吓坏了,我猜可能就是。”
张果老婆说:“别胡说。”
医生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张果和他老婆,显然,他对后者更感兴趣,在看她的时候,眼皮轻微地眨动了几下,眉头扬了扬,嘴角掠过一丝不易擦觉的微笑。他挺了挺沉重的肚子,说:“要是我的手术刀就把一个男子吓得脑子出了问题,那我可是一丝责任都没有了。如果你要认定我负责的话,不如说我早手术过程中,犯了错误,直接让你朋友遭殃。”
张果老婆尴尬地看了看张果,对医生说:“医生,他就是在话说,没动脑筋。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朋友成了这副样子,他着急,心里不好受,情急之下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医生注意力放在了二头身上,嘴上却道:“没关系,年轻人嘛,说几句不得体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年轻过,当年说话比他还冲。”俯下身子,对二头说,“小伙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罗锡文2022-01-14 14:26:0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二头的脸从尘雾中露出不大分明的轮廓来,嘴里嘟哝出了几个字:“我病了?”
张果妻子下意识地将双手按在胸上,不料用力过大,竟然将两只乳罩从乳房上按了下去。她赶紧拿开双手,装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走到窗边,在窗帘边将乳罩朝上顶了顶,感觉到复位了,合适了,才走到床边。
二头的眼光落在张果女人的胸脯上,直接,贪婪,却又露出孩子一般的惊异和好奇来,但后者却以为他看到了刚才她的举动,便心跳加速,暗中想:“看样子是真病了。”
医生站直了,那只巨大的鸟蛋化石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贡梨,双手再也搂不住,只能搁在梨上面,梨似乎承受不住,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下去,砸中他的双脚,或者直接将地板砸出一个窟窿,陨石撞击地球一样。
二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这张果妻子修女一样微微涨红的双颊和隆得很高的乳房,看到她越来越不自在的脸色。但他终究不明白修女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两眼光像两根钉子,眼看就要钉进那两只乳罩后面的肉体中去。张果女人没有动弹,倒是几个朋友看出了苗头,却又立马迷糊起来,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病人的病态举动,好笑,但没实质意义。张果走到女人身边,想说什么,却感到嗓子干燥,话还没说,那气息就在最干燥处蒸发,发出咝咝咝的声响,让他吓了一跳,赶紧紧闭双唇。
寂静开始主宰着病房,使每个人都感到心慌,窒息和不安。二头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像一个还没学会思考和说谎的孩子。
医生说:“他失忆了。”


【本章完 稍后继续】
罗锡文2022-01-14 14:27:4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二章

二头独自住在他那间并不宽敞,但布置得极具时尚特色的出租屋中。同所有赶时髦追逐新潮的年轻人一样,他乐于蜷缩着这座充满个人情趣,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那股迷人的青春气息,尽管总给人脏乱,却让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房间里,既不隔绝滚滚尘嚣,也不疏远唯美情调,但没有人能轻易进得去,尽管他并不缺乏呼朋唤友的习性和常坐长谈的心境。成年人将囿困他们的那一个空间叫做围城或城堡,曾费劲心力进去了的人拼着小命要逃出去,在外面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的人却削尖了脑袋,疯狂地往里钻,结果都大呼上当或绝望。年轻人的圈子没那么复杂,更没那么坚固,就像一只纸盒,严严实实地将他们包裹在里面,却难以抵挡风雨侵袭,自然更无法阻挡时间,显得脆弱,持续性不强,但只要用心观摩与体味,却从不失美感。青春期建造的这个盒子不是潘多拉的匣子,而是一个隐秘的充满着激情和诗意的世界,是一艘精致的小船,一个不停地漂移着活泛着的风景点,就像他们的脑子,活跃,单纯,却又丰富无比,经受着尘世的抚摸牵扯捶打,却还没有被污染,全然的青春期酣睡、玩耍和想象飞扬的地方。
罗锡文2022-01-16 14:24:4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二头十岁时,父亲因车祸不治身亡,母亲伤心过度,加之其身体向来虚弱,得了一场大病,不久后也撒手人寰,他便由舅舅抚养。舅甥二人起初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还算将就,但舅舅不久后便粘惹上了酗酒和赌博的恶习,原本就寒酸的家境越发艰难,更糟糕的是,他还被人诬陷偷盗,被关了两个月,出来后,仍然混迹于赌博场所,欠下一屁股烂债,无力偿还,只得东躲西藏。眼见躲不下去了,只好跑到省城,找到一个旧日好友,不料那男人不爱女色,在某个深夜趁他酒醉时扒光他衣裤,欲侵占他身体,幸亏他醒得及时,让那男人没有得逞,一顿黑拳,将那男人打伤,为躲避警察追拿,他只得跑到缅甸。缅甸北部赌场林立,他手发痒,心想赌上几把,捞点钞票,先偿还掉所欠之债,然后把外甥养大,之后就金盆洗手,去找个正经活路干,做一个正经人。但他失算了,“勾引”他的那些人原本就是本性极糟糕的社会渣滓,不仅贴着他软磨硬套地花光了他仅有的一点钱,还诱使他吸毒。这个越来越糊涂的中年男人从此便成了瘾人,挨打受辱是常识,也成了那一带的名人,但很快便被抓,被带回国内,关了一段时间后,放了出来,却无从见到外甥。二头那阵儿正值最为叛逆、危险和大胆的青春期之前的时期,心想舅舅不在了,不等于自己就没指望了,一横心,便离开老家那个空气里被灰尘和臭气充斥着的小县城,闯进眼下这座大得让他先是惊恐,再是眼花,最后感觉没大多意思的大城市,一晃便是十二年。离开老家的时候,他十二岁,如今二十四岁,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本命年滋生这样那样的心思和想法,一句话,他对此淡漠得很。城市里的空气不是流水,能一点一点将一块石头消磨得棱角全无,它们是刀子,一点一点地凌迟着年轻人的心和梦,它们也是麻醉剂,让再有抱负和理想的人,也一点一点地在麻木中萎顿下去,直到渐渐适应了城市氛围,成了一个冷面冷眼冷心冷肺,视糜烂为营养的大城市人。只是二头还不至于变成那样的人,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城里人了。
罗锡文2022-01-16 14:42:4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某天,张果那个修女一般老垮拉着脸、脸皮白得总呈现出病态的老婆一本正经地说,二头,本命年可是马虎不得。
二头说,你迷信呀?!
张果女人说,迷信归迷信,经验归经验,反正大姐我本命年那年,可是没少遭罪,现在想起来都还后怕。张果的本命年,是凶年呢,差点出车祸不说,还被几个街头混混追着砍,屁股上挨了两刀,两边各一刀,都咧着嘴巴吐血呢,趴在医院急救室缝针时,打了麻药他都还疼。哈哈,想起来就好笑。
张果在一边接过话茬说,那是那是,确实有那么一回事,缝针还不算最惨的,最要老子命的是回家拉屎洗澡,嗨,想都不敢想老子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二头说,还蹲呐?趴着,让人用勺子伸进去挖,不就完了?
张果女人说,二头你嘴毒。
张果说,你才晓得他这德行,没女人看上他,是有道理的。再说那几个小子,后来被我喊人全都砍了,一个都没跑掉,我砍的是领头的那个,哪都不下刀子,只砍他屁股。事情完了,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去,警察至今都不知道,那几个萝卜干一样的小子别看心狠手辣,可一遇到比他们更不怕死的,早吓得尿裤子了,全是孬种。
二头说,你崴脚是怎么回事?
张果说,倒霉呗,这人一倒霉,鸟拉屎总要落在你头上。那天我喝了两瓶啤酒,走夜路,不小心踩到一个叫花子,就把脚崴了,花了我千多块钱,才勉强治好,现在都还隐隐作疼。这算他娘的啥事呀。
张果女人翻着白眼说,还说哪?你把人家一脚踩死了,我都不稀说你。你是牛,还是大象,居然一脚把人踩死了。
二头兴致大增,踩到叫花子哪了?
张果说,肚子。
罗锡文2022-01-16 15:04:1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二头说,哄我是猪养大的。你那一脚就把人给踩死了?
张果女人说,二头,这事你张果大哥没扯谎。
张果捏着下巴想了想,说,事后我也想过,毕竟是叫花子,估计是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空的,我那一脚,刚好踩到胃子那地方,也有可能是心脏那地方,也有可能是肚脐眼那儿,反正踩着那肚子时,我就感觉不对,没想真的就不对了,叫花子死了,真死了,死之前还咕了好几声。叫花子全身那个脏法,啧啧啧,估计在成为叫花子之后,都没洗过澡,真是臭,我都好几天没胃口吃东西。
张果女人狠狠地白了男人一眼,对二头说,还好意思说呢,他哪是踩呀,简直就是在跺,在戳,把那叫花子的尿屎都踩出来了,射了几丈远,全是稀汤水水,他居然凑上脑袋去瞅,你说怎么不臭呀?你见过这样的人么?他哪是嫌弃叫花子臭,而是回味无穷呢,他不止一次把这些讲给几个狐朋狗友听,他们又不厌其烦地讲给我听,可他早就在我耳朵边讲了好多遍了,害得我担心那叫花子以为是我怂恿他干的,他的鬼魂要找我算账。
张果望着女人的脸,道,嗨呀,不对呀?你今天没吃啥提神的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呀?怎么在二头这臭东西跟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嗨呀呀,大江东去,势不可挡呀!
张果女人说,二头,他还没完哪,他一边瞅那稀汤水,一边使劲地抽鼻子,一边还问,老兄,你们家种巴豆的吗?啊,巴豆多少钱一斤?别人家是自种自销,你是自销自食,露两手给我看,欺我不懂稼穑吗?啊,我是哪种不懂稼穑的人吗?
二头大笑,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末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一时竟感觉张果那大象脚戳中了自己小腹,一阵剧痛之后,肚皮里面有一股热流在奔腾,刺中他胃口,他便有了想呕吐的感觉,向下,刺激了他某个部位,有喷射出去的趋势。
罗锡文2022-01-16 15:36:5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二头腾地一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道,你真的将他踩死了?!我一直以为你和嫂子在斗嘴巴,说笑呢,这回你给我说实话。
张果使劲喷出一口烟雾,也大声说道,说了半天,嘴巴都说成象鼻子了,你居然不相信?怎么不是呢?死了,真死了,千真万确。他身体动了几下,准确说,是脑壳和双腿前前后后翘了两下,脑壳落下时,咚地响了一声,嘴里还咕咕咕地叫了几声。我想那只是给踩痛了,忍不住叫了,就不当一回事,就回去了。回来给你嫂子一说,你嫂子突然善心大发,硬拉着我出去看看,说,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我脑袋当时就轰地一声胀大了。我们只好神经兮兮地走回去,一看,他没动静了,踢了她几脚,身子都硬了,死了。
张果女人身子一挺,拍着桌子叫道,说什么哪?什么叫善心大发?嘴巴臭,不会说话就给老娘闭上,有你这么说话的?你们男人,平时心肠冷,心肠黑,造孽了不算,还倒打老娘几钉耙,我真不稀说你们了。
二头拍了拍女人手,说,张果开玩笑的呢,你较真干什么。
张果悠然地抽着香烟,道,朋友才是手足,还是二头你理解我
罗锡文2022-01-16 15:42: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未完待续。
罗锡文2022-01-16 17:26:5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尽管命运多舛,二头还是活了下去,没有成为社会和朋友的累赘。这倒让张果一帮子在社会上鬼混过的人放下心去,但一想到被这个当初的死党认不出来,一个劲地吼着要他们滚的二头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张果就生气,骂道,狗东西,什么人都不认,竟然也不认我张果了,下次他胆敢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用脚指着我吼我滚,老子就抓住那两条狗腿,撕了他。
一个朋友也说,知道他失去记忆了,可每次看到他气势汹汹,无情无义的样子,也恨不能几板斧劈了他杂种。
某日,几个哥们儿集资替二头交了半年的房租后,便嚷嚷着进了二头那间装修得非常现代的,散发着一股淡雅香水味的房间里去,要喝咖啡,吹吹牛,说说女人,再叮嘱叮嘱、调教调教二头几句的,但二头劈头就是一句生硬的话:“你们他妈的要干什么?磨蹭啥?滚出去,快点,欺负老子不会打110是不?”他们既愤怒,又无可奈何,互相瞅瞅,再撇撇嘴巴,拍拍屁股,便怏怏离去,一些哥们儿自此就不再来了。
罗锡文2022-01-17 14:13:4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张果女人不屑地说,还手足,我看是脚气加鸡眼吧。看了看二头,见二头没生气,便继续说道,幸好是个乞丐,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人追究,算是我们撞上好运气了。可我还是觉得心里过不去,毕竟那还是个人呀,咱们不能学现在的人,不拿同类当人,二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就拿了一件张果不穿的旧衣服,盖在那叫花子身上。哎呀,那可真是臭气熏天。
二头揶揄说,那是乞丐呀,哪像你们那么讲究,穿金戴银的?
张果说,所以,你嫂子说得没错,本命年,确实得悠着点儿,小心为是。我那些哥们儿和他们的婆娘,在本命年都有遭遇,一个个可悲惨哪。
二头说,夸张了。
张果老婆说,夸张不夸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注意就行了,你可是一个人过日子,虽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也是说说,平日里什么都得靠自己,稍微不注意,就是一个闪失,身边又没有人,打个电话都难,开不得玩笑。
张果说,听女人的没错,她们全是对的。
张果女人道,你脑袋被苍蝇给叮出了窟窿,流出来的不是脑花是豆花?老说这种酸不溜秋的话,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
二头笑着说,嫂子息怒,他一直都是那么酸酸甜甜的。
罗锡文2022-01-17 15:46:5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张果说,二头你小子真是——,嗨,你就擅长在女人跟前灌他们迷魂汤,她们也不就是看你那张运动员脸吗?你小子要是结婚了,你那臭玩意儿一定会倒着长,越长越短,最后就是那么一截“花骨朵”。你就那点出息,还说我。
张果女人又白了男人一眼,道,你省省吧,二头嘴巴就比你干净,你那几两几钱的出息,我还不清楚?转过头来对二头说,反正一句话,本命年,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二头说,要不,张果请客,我们去看电影《本命年》?
张果女人叫道,二头,这点你就不如你张哥了,他耳朵就张在我嘴巴旁边,说啥他都听。听人劝,得一半,否则,要出事的……
张果说,说点好听的。
张果女人说,你懂啥。回头对二头说,二头,听话,啊!
果然,本命年中,二头夜夜鼾声如雷,竟然让房东某天夜里以为天要下雨,提前打雷了,光着脚起来关窗户,却看见月亮那张小白脸在天上朝他笑,你个白痴。白日里一个恍惚接一个恍惚,看见男人像鬼,看见女人就觉得她们在跳舞。打球后在运动场的厕所里小便,从那丑陋玩意儿喷射出的水水朝便池看去,竟然像站在瀑布顶端朝万丈悬崖看下去一般,一阵晕眩,让他的恐高症复发。之后就是与人吵嘴打架,再之后竟大病一场,过去的人人事事全都给忘记了。
罗锡文2022-01-17 15:47:5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我早说过了,嘴巴都说肿了,怎么着?嗨,这下好了吧,得,病了,还病得不轻,一囫囵再囫囵,结果自己把自己给囫囵啦。怪谁?也只有怪二头这小子就是不长心,不长记性,不长脑袋,活也活得憋屈。可这只能说是运气,二头他就是没好运,可竟然有那么多的人说,二头这是在本命年,凡事得悠着点,小心点,不可马马虎虎。去什么他妈的,本命年不得了,每个人都得憋屈着过日子?一张臭嘴一说出告诫和预测的话来,都那么准?可能吗?要是都那么转,寺庙道观里的算命先生不早就富可敌国了?为什么?天底下信命的人,跟爱钱的人一样多,算命先生们不发达,都不行。哼!告诉你们,我婆娘天天跟我说这些,其实我根本就不信,信那些迷信,还是男人吗?只有我婆娘那种蠢女人才信,年纪越大,特别是越有钱,官做得越大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才迷信。这迷信过了头的人,就是鬼了,满肚子阴气,满脸鬼气,满嘴鬼话。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鬼话还是有鬼话的妙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们瞧瞧二头那鬼样子,真的中邪一般,不晓得是那臭玩意儿出了故障,还是脑髓结了冰,或者神经出了毛病,反正,被我婆娘不小心说中了,她这下可得意了,一个劲地在我耳边磨牙齿,问我她算不算圣女?我哪儿敢放肆说不。是呀,没错呀,二头这狗东西可是真的大病一场。可病就病吧,不至于出多大的事情吧,不,不,事情没那么简单,要是事事都简单之极,我女人还是我婆娘吗?你们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我那圣女妻子也没想到,二头他小子一病之后,居然将过去什么他妈的大事小事全都忘在屁股后面去了。某天,张果对几个道上的朋友说。
罗锡文2022-01-17 15:49:4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尽管命运多舛,二头还是活了下去,没有成为社会和朋友的累赘。这倒让张果一帮子在社会上鬼混过的人放下心去,但一想到被这个当初的死党认不出来,一个劲地吼着要他们滚的二头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张果就生气,骂道,狗东西,什么人都不认,竟然也不认我张果了,下次他胆敢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用脚指着我吼我滚,老子就抓住那两条狗腿,撕了他。
一个朋友也说,知道他失去记忆了,可每次看到他气势汹汹,无情无义的样子,也恨不能几板斧劈了他杂种。
某日,几个哥们儿集资替二头交了半年的房租后,便嚷嚷着进了二头那间装修得非常现代的,散发着一股淡雅香水味的房间里去,要喝咖啡,吹吹牛,说说女人,再叮嘱叮嘱、调教调教二头几句的,但二头劈头就是一句生硬的话:“你们他妈的要干什么?磨蹭啥?滚出去,快点,欺负老子不会打110是不?”他们既愤怒,又无可奈何,互相瞅瞅,再撇撇嘴巴,拍拍屁股,便怏怏离去,一些哥们儿自此就不再来了。
罗锡文2022-01-17 21:13:28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