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鸡一样幸福

先是有一个小院子，我们俩口关起门。去除杂芜瓦砾，平整拉土，买来鹌鹑粪肥，一遍遍浇水翻地，拔除荆棘野草。因为不懂季节，不懂小院种植，四处打听、出外观摩。种菜、种花、植树，凡几十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十分忙碌。
邻居老婆到院里看稀罕，看到我们爆棚的热情，本以为有一番奖励的话，可她却说:“你们真要把这一块地死死了！”。我们被这意外的一句话逗乐了。也是，小小土地，如果有灵，显然不堪其负。其实“死死”的不止这一块地，还有小院的主人。
这种氛围和执著，很快也吸引邻居老婆加入。邻居除建议指点做垄、种籽，有时候干脆把自家的种子、菜苗移过来，煞是忙碌。一快“死死”了。
“死死”是方言，就如我理解的大到极致，增加一点，变作“太”，太阳。第一个“死”应该当做动词，是第二个词的前置，表示怎么“死”的，相当于作死的“作”。第二个“死”当是极端词，形容第一个“死”的严重程度。“死死”摞到一起，感情色彩浓烈到爆炸。
那天赶集遇上卖小鸡的，孩子便死活不走，先买了四只小鸡。全家一高兴，买回来分别根据喜好和特点，起名“花花”、“翻毛”、“孑立”。还有一只尚没有命名，几天后无缘无故消失两只，兴致所致，就又增加三只。前后七只，最后存活下来的，两批三只。小院经济，除了种植，又发展到养殖。
养小鸡其实是作了准备的，除了孩子的快活心情，我们是把它当做家庭宠物。但是后来天天喂鸡、看鸡，我们才认识到，这是一个耗工费时的长活。好在小鸡不比其他宠物，虽然生病照看，小鸡顽强长大。我们知道，越来越不用操心了。
小鸡生在我家，驻足端详，越来越觉得有很多感想。人其实不如小鸡，小鸡本来两大优势。一是自带皮草。动物尽皆如此，不用考虑穿着冷热。而人类早已退化这项功能。二是无忧无虑，生老病死，听凭自然，不住院打针，不愁医疗费用。另外一条，既然养我，管吃管住，有人伺候，倒也无微不至。吃喝拉撒，自由自在，有时嬉戏，有时歌唱打鸣，由是一生。尤其是主人隔三差五来，倒是匆匆过客。三只小鸡得到了他们的世界，俨然主人。
小鸡长大，我们却渐渐失去了主角，也在失去这个家。我们喂的饲料可能已不够吃，对我们不能及时补充给养的惩罚就是院里的菜蔬。除了我们进院满地鸡粪，不能下脚，所有绿色生灵涂炭，奄奄一息，渐渐不能复生。只要我们进院，带头的母鸡如视我们占领领地，不知是爱是恨，直接跟踪尾随，啄住腿脚。
小鸡的一生从春到夏，直至秋末冬初，我们已经实在没法生养，又越来越不不忍心吃它，商量带回孩子姥姥家，由他们处置。孩子的希望就是姥姥不能吃他们，继续养着他们。我们慨然答应，但谁心里也没有底。这些鸡不如其它动物般有灵性，有依附，但我们还是喜欢他们，依依不舍。
其实人的生命又何尝不如鸡的一生？结局同样莫测。只要有一个栖息的去处，就不管外面的世界。虽然人的生命更加漫长，种种约束和压力，心灵和思维的博弈，早已扭曲到灵魂，并且继续在这条歧路上奔跑，累，离真正的幸福却越来越远。倒不如像小鸡一样，享受自然现世的幸福，如此不去自觉自艾。虽然短暂，但却自由，不也知足吗？
回到冬日的小院，回到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小院，草没有了，菜没有了，植物成了光杆，我们的“死死”，就像是经历一回幻觉。想起毛绒绒的小鸡逐步脱胎换骨，想起我们的空间逐渐被小鸡挤占，主人却像寄宿于此，此时倒有些失落之感。明年会重新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