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

客人从海边带回珊瑚当礼物送给我家，我忘了那棵珊瑚有没有底座，或者托盘什么的，或者托盘是有的，珊瑚分开包在一层又一层报纸里，据说它以前活在海底。珊瑚第一次现身，神奇得令人不知所措，世界上没有比它更毛糙，更扎手，更奇形怪状的东西了，它白得珠光宝气，白得卓然不群，我家没有一件东西衬得住它。

珊瑚孤零零地在我家做了几年装饰品，招来意料之中的赞美，它长了无数小犄角，即便是傻子，也不会拿脑袋去磕它，但是珊瑚又是脆的，虽然当宝贝一样，还是冷不丁地被其他不是脑袋的东西磕到，断掉的犄角粘不上去，在参差如林的犄角之间，平齐的断面起了一处丑陋的疤，辣眼睛。有的人家试着修补受伤的珊瑚，用石膏粘接，珊瑚的白跟世上一切白都不一样，接口处石膏的白弥补不了珊瑚的缺憾，接着辣眼睛。

珊瑚还有一个老大的缺点，真把珊瑚当宝贝的人家，得做一个玻璃罩子把珊瑚关起来，这个无限毛糙的家伙太吸灰了。几年之后，白珊瑚变成灰珊瑚，洗不干净的灰，白雪公主变成灰姑娘，珍贵随之打折。直到某一天，灰珊瑚跟我家灰蒙蒙，脱漆裂缝的桌椅板凳相互匹配，但是这个时候，更不知道该把珊瑚往哪搁是好，它毕竟没有桌椅板凳的用途，磨了一辈子，也没磨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全无一用是珊瑚。

灰珊瑚是大个的鸡肋，扔掉有点作孽，曾经的珍贵在我们心里系上了扣，不扔掉不扎手，扎心，而且它保持着一付桀骜不驯的模样，没有一个恰当置身的地方，现在想起来，好为它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