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柳赫尔之死——斯大林的杀人逻辑

斯大林是个暴君无疑，极端多疑而且肯定有被迫害妄想症，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是一个没有理性的疯子吧，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那么他杀人一定有他的逻辑，毕竟还有三分之一的党政军高级干部一直安然无恙，有一些人也不是他的亲信和派系，比如加里宁。还有一些人跟他国内战争期间就一起出生入死亲密无间，但是一样被杀，比如叶戈罗夫。所以我一直想搞清楚，一些不是斯大林政治对手，也没反对他的重要的人物为什么就那么草率地被清洗掉了。这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五大元帅之一的布柳赫尔。

关于布柳赫尔之死，网上的中文资料其实很少，苏俄时期的历史，如果不懂俄语，几乎不可能查清楚搞明白。中文资料到处互抄，可信准确的不多。我是无意间爬墙翻到一篇俄国学者写的文章，被炎黄转载过，专门探讨这个问题，基本上和我猜的一样，与张鼓峰（哈桑湖）战役有关。


你要是查百度百科，张鼓峰只是一场小冲突，而且苏军大获全胜，狠狠地教训了日军，为什么打赢了却杀了一个功勋卓著名声在外的老元帅？首先，张鼓峰就没有打好，战损难看（战死日军五百多，苏军九百多，但是受伤人数远远高于日军，日苏伤亡比1：3，还创造了著名的拼刺刀1换28的神话），苏军的反攻实际上只拿下了张鼓峰的一个南坡，张鼓峰北面和西北的两个高地都在日军手里，另一个山头也在日军手里。最后是谈判结束，日军撤走，苏军才算收复。

布柳赫尔在指挥中也有不少问题，当然他最大的错误是不坚决，尤其是开战前，给最高中央发电报的意见竟然是逮捕轻启衅端的自己人，平息事态，不和日本开战。张鼓峰事件起因是苏联远东内务部一把手柳什科夫因为收到电报召他回莫斯科，他害怕一回去就被带进卢比扬卡地下室，干脆叛逃到关东军，把苏军在远东的军事部署和盘托出。在苏联和日本两方都引起高度紧张，所以苏军才抢占了两处高地。


谁都知道斯大林这个格鲁吉亚人其实是一个大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他一直对日俄战争俄国战败的屈辱和国内战争期间，日军对远东的干涉和驻军耿耿于怀。日本人奇葩的举动——在东京开记者招待会让柳什科夫亮相把叛逃的事完全曝光——也深深刺激了斯大林，让他觉得很丢脸（这是我的猜测，为什么这么猜最后再说）。


这个时候斯大林一定决心坚决还击日本人的任何挑衅，受益于佐尔格在日本的间谍网，日本外相秘书的内线，他应该清楚关东军的部署，在东北和朝鲜边境就没几个师团，日军主力正在打武汉会战，而苏联远东军区有几十万部队，飞机火炮什么都不缺，自卫反击再打不赢，红色苏维埃岂不是连旧俄国都不如。所以，斯大林对日本一直怀有一种必报前仇洗刷耻辱的按奈不住，但是因为时机和形势又必须隐忍的矛盾，如果正好遇到我方实力占优日本人又主动来送的机会，就一定要取胜，失败和打得难看都是不能接受的。而且斯大林对日本的战略企图一直保持高度重视和警惕，好像知道一旦示弱，陆军军部那帮马鹿就会得寸进尺，他对德国的认识就没这么清醒。

而布柳赫尔恰恰没有领会领袖的意图，第一时间想的是避战，以惩罚自己人加撤军的方式平息事态，这在斯大林眼中可就严重了，消极避战，软弱，投降主义都是轻的。伏罗希洛夫第一时间回电就是绝不撤出军队，坚决反击，击退敌人。然后马上派出内务部的两个官员奔赴远东监军，这两个人到了之后带着最高指示指手画脚，肯定和布柳赫尔发生了不少矛盾。刚一停战，他们就带着布柳赫尔和他妻子回莫斯科报告，估计早就在秘密电报里给元帅编织了很多罪状，莫斯科那边也一早就给布柳赫尔定了性，他根本就没有申辩的机会。


布柳赫尔的罪名当中最严重的一条是日本间谍，肃反委员会很喜欢给人定某某国间谍的罪名，不管看起来多荒谬，应该是斯大林喜欢这个罪名，下面人对领袖想搞掉的人就一概在反党集团和外国间谍中二选一，反正这两条占哪一条都是死路一条，想去古拉格疗养都没机会了。

正常人肯定都不会相信布柳赫尔会通日，但是这个罪名多多少少说明他被干掉是和对日作战不利有关。为什么国内战争期间，在东线和远东的艰难环境下，靠英勇战斗起家的英雄，在当了远东军区司令手握重兵的情况下会怯于与日军作战？是他误判形势，观念老化，惧怕日军实力？（布柳赫尔做过短暂的远东共和国军事部长，应该和日军没少接触，对日军实力也应该有一定了解，那个时候布什维克的方针是避免和日本开战，也有可能他在38年脑子里策略还是二十年代初那一套）也没准斯大林这个妄想狂真的相信他和日本人暗通款曲，私下斡旋，柳什科夫叛逃也许和他有关，毕竟大清洗气氛之下人人自危。


不管怎么说，他让最高领袖失望了，无能软弱，把最高领袖认为应该能办好又很重视的事办砸了，都是不可饶恕的。不称职在斯大林眼里是死罪范畴，还有他不喜欢老人，又正处在疑心病高发期，由此种种，即使布柳赫尔不是他的政治敌人也难逃一死了....

叶戈罗夫元帅之死是另一个我感兴趣的问题，中文网上所传的他掏枪和前来逮捕他的契卡人员对射，成为大清洗期间唯一没有引颈就戮，反抗至死的高级军官，还说斯大林因为此事深受震动因而结束了大清洗。我个人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中文网站的无数谎言之一，可能来源亮剑小说里的杜撰，你在严肃的资料（虽然很少）和英文维基里都看不到这个说法。其实他是被军队里的人告密，不止一次，然后被抓捕的人的供词里又把他牵连进来。他被抓进卢比扬卡后要见斯大林被拒，又给斯大林写信，无数被抓的人都这么干过，完全没有一点卵用，被秘密枪决后才宣判。完全没看出来有多英勇。

上面有人说大清洗是天灾，完全看运气，有一点道理，但其实主要看有没有人忌恨你，绝大部分被抓的人都是因为有人告密举报。肃反委员会收到匿名信之后，是先把人抓起来再查，要是高级领导里没人保你，那你基本交代了。生活里要做一个完全不招人忌恨，人畜无害，又没人损人不利己恶意陷害的人，实在太难了。


有些高级领导人为了明哲保身或者为了做一个忠实的布尔什维克吧，什么人都不会保，莫洛托夫连自己的亲密好友都没保。布琼尼连自己老婆都保不住，因为他老婆作风确实有问题。我知道加里宁据说保过人，铁木辛哈保过人，贝利亚保过自己人，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也许奥尔忠尼启则也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