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白云山记

有的城市，湖泊是其特色，比如杭州之西湖，东坡比喻成人之有眉目，城内没湖泊的城市，更多。广州傍珠江，珠三角亦水网纵横，然而广州城内却没有湖泊。广州有白云山，广州以山胜。虽少了水的灵性，但山增秀色。若没有这缕如云的秀色，花城定减色三分。



陋室铭云：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或非至理，却是常情：山高不多，水深亦不多。白云深处不知有仙没仙，山名起得好，白云飘飘那可是仙景。其实，摩星岭作为主峰亦不过三百多米，其他可想而知，真个岭上白云多？可能是岭南多雨，傍江更是长期水气氲氤，因雨成云，因水生雾，尤在朝夕，城中远眺疑非人间，故有白云之名吧？



有段时日醉心草木，一度对白云山极为向往，因山中藏着梅花谷与桃花涧。萝岗有香雪海，梅谷与之相对，估计定有不如。三到萝岗赏梅，对梅谷也就渐渐不甚热切。可附近似没有以桃出闻的地方，桃园之芳美，红粉胜霞，一直不曾得见。梅清桃艳，各有风采，但自古君子尤爱梅之清而常厌桃之艳，桃李无言，我为之不平，对桃涧仍私心轧往。



从所居之地到白云山，多入南门，几次在摩星岭上俯望云雾下成片人家烟树，心荡神飘，却不知梅谷桃涧在何方。白云虽不高，云深却不知宽广，望风怀想，余情依依。



因事偶到白云西山脚，初阳相邀，遂上山一探。立夏刚过，炎热已炽，但清晨还算清凉，尤其是一进山门，满目古木幽树，草木清气笼身，如入清凉国。耳边传来鸟鸣声，悠然想起杜诗：自在娇莺恰恰啼。啼声短促清脆，不知是否莺啼，确实是“恰恰”声声。沿山路直上，大半小时，人在半山。太阳高升，炎热穿透层林，还有琐事，就沿途返回。转了个弯，见来时路旁一园，有了人影，不自觉就走过看看，竟然是桃花涧。桃花冬未初春开花，桃红若羞带喜，是我们岭南春节花市主打花系，素受欢迎，五月已是绿叶成阴子满枝。没有桃花当然是憾事，不看桃花看看桃树桃子，顺便看看山涧也是乐事。



比之梅花谷，我更喜欢桃花涧这个名字，涧是流水，谷只是地理，更具美感，更惹情思。桃花流水窅然去，是光看文字就如饮醇酒，这种感觉，这份美感，换成它花，我不知还能如此动人否。桃花给我的感觉总是最宜在流水边，可能是桃花流水，在我是有时光不再，美景难留之思吧。美多少带点哀思，我认为。涧一字也让人想像，林间树下石隙，幽明曲折，幽清如诗。可眼前一切，让我有小小的失望。桃树全经修剪，通通高不过人，新枝短且稀，如几束鸡毛健子，殊无可观。桃称仙木，亦复最古，本以神姿见长，如今这个样子，有如侏儒，没五六七年，长不成样子。所谓的涧，更像人工不像天然，流水不绿，处处落叶，转了一圈，惆怅而去。



又见梅花谷路标，在另一边，估计亦不远，但已不想去看（此时也不是梅花时节），担心梅谷之梅一如桃涧之桃。相见不如怀念。路边一株高大的乔木，树身挂着一个铭牌，多知草木之名，固所愿也，走近细看，很是惊喜，惆怅之情稍减。



余光中是我蛮喜欢的作家，他是台湾人，曾在香港大学任教数年，常有乡思。有篇文章写到春天校园草木，说有种植物，仿佛是为他而设，因那植物名叫台湾相思。对中国来说，台湾是我们的“心病”，亦复朝思暮想，论相思，何逊于身为台湾人的余光中，其实是百倍。我喜欢台湾相思之个名字，亦喜欢个中的意蕴与情味，一见难忘。很想知道台湾相思到底是何种植物，遗憾一直未曾如愿。



看着很是眼熟，似乎见过，难道是相逢不相识？当然也许是我认错。最显著的特色，是叶细如柳。细细碎碎又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且无穷无尽，仿佛是说不尽，道不完。说不清，望着那细密的纤叶，有种莫名的感动。



桃花未见，得见相思，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