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感:自知与他知

楼主:独庸生 字数:1657字 评论数: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在《<a keyword-hyperlink="" href="#">时光倒影</a>》里,周志文畅谈今古诗文兼谈今古人物,很有启发性,极为可观。对文中一观点却颇有异议,不吐不快。

概而言之就是自知与他知的问题,看似两个问题,其实也是一个。涉及的人物,有两个,一古一今。古人是徐青藤,今人则是章太炎。二君文艺上各有大成就,都曾自评优劣。徐自言“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徐生前声名不出里巷,死后,袁中郎山阴访友,在陶望龄家中无意发现徐那本字迹模糊的诗集,“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惊为天人。事后或著文或口传,不遗余力大力推荐,自此天下无人不识徐天池。后来郑板桥一见徐画,甘愿为青藤门下走狗,疯狂之态尤过中郎。周志文却颇不以为然,认为徐书第一,而袁崇诗,郑迷画,颇有买珠还椟之意。有人称誉章太炎为当代韩苏,周就更加不以为然,说今人都不读书,只知一味尊师重道,对太炎的学问及人性,其实不甚了了。殊不知太炎论文独标魏晋,不取唐宋,曾说“李翰,韩愈局儒言之间,未能自遂。欧阳修,曾巩好为大言,汗漫无以应敌,斯持论最短者也。若乃苏轼父子,刚俗人之戋戋者。”以韩苏恭敬太炎,无疑是“唐突佳人”。

都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蕾特。读者各有性情,偏好也异,有人喜诗文,有人好书法,有人钟画艺,都是常情常理。中郎以诗文名世,对诗文最为关注,甚者独喜诗文,对书法不甚措意,赏诗而不论书法,难道就是不知人?同理,郑板桥为徐画倾倒,甘为门下走狗,亦不迷徐之书法,难道就不懂书法艺术?这样的定论,难免过于武断而且主观。且不说,人有偏好,只迷所爱,是极合情理的。徐诗书文画无不有成,难道爱其“下三流”,不爱其第一流,只赏“下三流”,不赏第一流,就浅陋无识之辈?若如此,何论多才多艺,只求第一,存其第一,定于一尊,其余皆不足道也,道者便不识人,不懂艺术也。只能有一,不能有二,何其狭窄,更有悖艺术种类之百变万化,表现手法之争奇争艳。如此一反推,读者若欣赏不是第一流,便是可笑之人,这种论断其实也很是可笑。

就算徐渭真的书法第一,真的就不能只欣赏,只称道他的诗或文或画,对其书就不屑一顾?喜爱是个人的,偏爱也是个人的,理解也是个人的,滋养各有不同,各有所寄,也是个人的,所以艺术欣赏是主观的,因人而异。《<a keyword-hyperlink="" href="#">红楼梦</a>》也有人不喜欢,也容人不喜欢。

再说,徐自言“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就是定论,就是放之四海皆然?他人就不能提出异议,不能有自己的意见?自知与他知,都是容许的,自知是自知,他知是他知,若相悖,不称知已知人,不可谓其不懂欣赏,因人各有偏好。比如徐偏爱自己的书法,而袁偏爱他的诗,郑偏爱他的画是同一道理。可能,徐之四绝难分高下,章太炎的“自知”,就清楚得多,章曾说自己最高者医道也,张中行在《<a keyword-hyperlink="" href="#">负暄琐话</a>》写到章太炎如此“自知”,就忍不住说:“这不只使人生疑,简直使人发笑了。”按周志文的逻辑,凡称赞章氏诗词文章者,皆有眼无珠,因为章氏自称医道第一,所以得称之为当代的匾鹊,才有水平,才是知人。笑话誉章为韩苏者,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矣,不知周先生,以为如何?

章太炎如何“看不上”韩苏是章的事,但在旁人看来,他们未必没有某些相同之处,作此类比或真有不得体(因章不喜欢韩苏),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让别人作如此比喻?章太炎“看不上”有其道理,怎别人看他有些像韩苏,就一定没有道理?胡乱攀比,固然不好,“尊重”到亦步亦趋,也不见得就对。

自知与他知,都是知。不妨求同存异,各安其说,各爱其爱。但我怀疑,周志文教授予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没看懂他的《<a keyword-hyperlink="" href="#">徐青藤</a>》与《太炎先生》。不知道周教授此说,是说徐章才大而性僻,后人不易知其庐山真面目。
独庸生2021-04-14 11:16:55 发布在 散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