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悬疑爱情小说《手抄本》 连载

楼主:叶虻 字数:260557字 评论数:17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悬疑爱情小说《手抄本》
作者:叶虻


我愿做你眼中的野火,让我的余烬明灭在你那昏暗、寂寥的心里。
作者题记

第一章 冬令时3点35分葛丽泰.嘉宝

一辆黑色的奔驰S65AMG轿车车从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驶了出来,拐进路边一条静谧的小路,这个城市娱乐圈里的人其实都熟悉这辆牌照易辨的车辆,它就是华誉传媒集团的常务副总裁任重远的座驾。
司机汪时那一刻才明白,在时间规划上一向严谨不苟的任总为什么这次要比往日提前一个小时去机场。但汪时转念一想,仍然有些疑惑,这条偏僻的小路两边除了几间散布在田野中简陋的民居,没有什么值得这位华誉传媒集团老总光顾的地方,莫非是座落在这个小路的尽头的枫岗中学,可现在正是学生放寒假的时候,校园里冷冷清清的,这个时间去拜访一个冬季校园似乎也不在情理之中。
这座位于城乡结合处、偏僻小路的尽头的中学几乎已经被这个城市遗忘了,但汪时对它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了解,因为他的表舅从小就是在这一带长大的。据说这个学校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在三、四十年前,它是仅次于全市最好的中学新一中的重点中学,有着傲视全市其它名校的高考升学率,而且拥有全市环境最幽美的校园,是学龄孩子们向往的地方,但在大约二、三十年前,由于附近各大研究院所的搬迁,渐渐地失去稳定的生源,在加上一些私立学校用重金挖走了大批优秀教师,这个学校的教学质量也随着时间推移江河日下,高考升学率惨不忍睹。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名校就这样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这个学校的环境其实一直还是很清幽、很安宁的, 是个能让人安心读书的好地方,它座落在一个小山岗的脚下,这座山岗虽然不大,但漫山遍野的都是红枫树,秋天的时候层林尽染,远远望去,象一面旗帜的雕塑那样绚丽和庄重。校门前有几个散布在田间的野塘,汪时的表舅童年的时候经常在那些池塘边钓青蛙,捉野鹌鹑。但后来在那个校门前发生了一起车祸,一个女学生被一个运化肥的十轮卡车撞死了,从那以后汪时的表舅再也不被允许到那个校门口附近的池塘边去玩了。但已经有多年驾龄、熟悉市区大大小小路线的汪时心里一直纳闷,那条枫岗中学校门前的小路,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条车辆稀少的公路,怎么会撞死一个学生哪。后来表舅告诉他,据说当时是那个女学生自已故意撞上卡车,也就是自杀,说到这,汪时的表舅还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才只有16岁,据说她是枫岗中学最漂亮的女生,也据说她是枫岗中学自建校以来,可以说是在校史纪录上最漂亮的女生。那为什么年纪青青的自杀那,汪时有点不解地问。为了一部手抄本。什么是手抄本,汪时继续追问道。哎呀,就是禁书,不让公开出版的, 只能用手抄的形式来传播。汪时表舅觉得跟自己这位90后的侄儿什么都要一一解释才行。为什么不让出版,汪时仍然寻根问底。因为那里面有男女间性爱的描写。嗨,就是为了这个,值当自杀吗,学校不让看这种书,到大街上买张毛片的光盘不就完,那不比书上描写更直接。从十七八岁起就有过和异性性接触的汪时有点不以为然地说,他甚至以为这件事是表舅故意杜撰出来。表舅觉得和汪时简直是无法沟通,叹了口气道,那个时代哪有光盘,什么蓝光啊,DVD都还没发明出来哪, 那时候即使是电视机也不是家家都有的。 简直是 暴殄天物,就为了这么一本破书,一个校花香消玉殒,太不值了,汪时最后也叹了口气道。
坐在后排的任重远透过车窗向外望了一眼,这条车辆稀少的小路在冬日里显得有点凄冷和萧条,早晨的时候刚下过一场小雪,现在雪已经停了,那点可怜的、松松散散的积雪象一层薄霜那样 覆盖着冬天麦梗参差的田野,田野边几间疏疏落落的农舍象是拆倒大片旧宅后残存的文物古迹,孤孤零零的、落寞而缺乏生气。几只觅食的寒鸦不知何处栖落地在野田间盘桓游荡。天空一层厚厚的冻云笼罩着城市似乎永远挥之不去阴霾和雾霭。在小路尽头的枫岗教学主楼,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建的砖混式结构的建筑。它那比中式建筑还要夸张的歇山顶式屋顶据说是根据苏联建筑专家的图纸设计的,因为在那个国家有着漫长的冬季,厚重的积雪据说可以压塌屋顶,所以才有了这种角度非常大的歇山顶式结构,但却无意中增加这个砖混结构建筑的气派,远远望去,象一座中世纪的欧洲古堡。那一刻的任重远突然联想到他看过一个电影中的镜头,那是1970年版的,由George C. Scott和Susannah York主演的英国影片《简爱》,影片中家庭女教师坐着马车到英格兰北部桑菲尔德庄园,任重远想着那个在影片中出现的古堡远镜头应该扛在摄影师肩头上的35毫米胶片摄影机拍摄的,应该没有事先铺设摄影机的滑轨,因为它要表现在马车上女主角同样的视觉效果,在行进中的颤动和颠簸。也就是与此同时,任重远耳边响起了那段熟悉的钢琴声,那是电影中的插曲,那是一个大师的作品,John Williams,他几乎是二十世纪电影音乐的代名词。在任重远于戏剧学院进修电影文学课程的时候,他曾经选修的电影音乐这门课,记得他上的第一堂课接触的就是John Williams的作品,是他1971年首获奥斯卡奖的《屋顶上的提琴手》。此刻的任重远被这在脑海里清澈的钢琴声所带领一步步地接近这座在冬日里凄清而又萧瑟的校园。
在接近校门口的时候,司机汪时不得不把车停到的路边,因为这所已经放寒假的中学大门紧闭。任重远从后座走下汽车,然后向那扇黑色铸铁校门走去,走了几步,任重远象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又往回走去。坐在驾驶室里的汪时感觉任重远可能有什么事要交待,就把车窗降了下来。
任重远走到车旁,弯腰探身说:“小汪,别把车停在这里,停到那边去吧。”任重远用手指了一下校园东墙外路边的一块空地,其实在刚才停车前汪时也发现了那块空地,但它离校门至少有五、六十米远,而任重远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里面只罩着一件西服和衬衫,在冬日里显得有点单薄,汪时是考虑尽量让任重远少走些路才决定把车停在校门前的。
“没关系,小汪, 我不在乎多走几步路。”任重远似乎看出汪时有点犹豫便补充了一句道。
那扇黑色的铸铁大门是关闭着的,但任重远已经发现在大门上的一个尺寸仅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是虚掩着的,任重远推了一下,那扇小门便打开了,任重远迈步走了进去。大门的左侧就是那座砖混结构的教学主楼, 而这座主楼东侧有一个旁门,是师生经常出入的地方,因为它离校门最近,右手是一个传达室,以及一排水泥砌成的、带玻璃橱窗的公告栏。任重远望着公告栏前的那条进入学校的主路,思绪回到三十三年的那个夏天,在那条主路的两侧,曾经摆放着一排排教师用的木质办公桌,那是用来迎接新生报到注册用的,当时作为班干部的任重远和他的好友楚林就是在那里帮助教务处的老师给新入学的新生提供各种咨询服务,也就是在那个地方,任重远见到了还差一个月才满15岁的少女顾菲,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是的,作为华誉传媒集团的常务副总裁,任重远已经是三十多部电影的制片人了,他的身边不乏有公众心目中女神级别的人物,但在任重远的一生中,能让他见面的第一天起就怦然心动的女人只有这位以学区状元身份考入枫岗中学的高一女生顾菲。
而三十一年前,在那排公告栏里曾经贴出了一张震惊全校师生的教务处公告,那是对枫岗高三年级五名学生楚林、任重远、肖毅、杨战、尹燕红的纪律处分决定,因为他们传看了校方严令禁止的、有男女之间性爱描写的手抄本《少女之心》,本来在尹燕红名字的旁边,还应该还有一个女生的名字,那就是顾菲。但就在校方宣布这个处分决定的前一天,顾菲就在校门前那条公路上,撞上了一辆由东向西行驶的十轮卡车,结束了自己16岁的生命。当时几乎全校师生认为顾菲作为一名女生,可能无法承受因为一本有性爱描写的手抄本接受处分的屈辱才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但她的5个好朋友楚林、任重远、肖毅、杨战和尹燕红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最了解顾菲,顾菲决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寻短见的,她是他们6个少年中心里素质最强的一个人,记得他们得知校方即将为此事对他们进行纪律处分的那个夜晚,他们当时五个人的状态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但任重远 记得那天顾菲用异常镇定的语气说了一句话:“我们岂能在这里作楚囚对泣。”
在枫岗度过六载时光的任重远心理清楚,这个教学主楼的东侧门其实是这个建筑平日里人流最大的进出口,因为和包括正门在内的其他几个门相比,这个东侧门是离学校大门最近的一个门,任重远轻车熟路地从这个门进入到教学主楼并沿着楼梯上到了教学主楼的二层楼,在楼梯的右手处,也就是这层楼的东端,是一个比普通教室面积大出一些的一间教室,在任重远在枫岗就读的时候,它是用来高中年级作化学实验用的教室, 不过它还有着另外一个编外性质的用途,就是教务处的校方领导找同学个别谈话的地方。因为教务处的办公室是由包括正副教务主任等共六、七个老师公用的一间较大的办公室,私密程度很低,所以每当教务处的校方领导要找同学进行个别谈话时,往往会启用这个在放学后闲置的化学实验室。也就是在三十一年前,楚林、任重远、肖毅、杨战、尹燕红、顾菲就在这间化学实验室里和时任枫岗中学教务处副处长的沈亚萍分别进行了一对一的 对话,其内容涉及到一本正在枫岗中学秘密流传的手抄本《少女之心》。当时楚林是第一个被沈亚萍叫进去对话的, 而顾菲是最后一个。本来他们五个人是在化学实验室门口等着沈亚萍一一传唤的,但顾菲提议他们到走廊的另一头,即走廊的西端去等待,因为她觉得这里挨着楼梯,而那时正是下学的时间,她不习惯路过的同学在他们身上审视目光,其实当时任重远等四个人没有深究顾菲这个提议的另一番用意,因为他们觉得顾菲的提议很合情理,因为教学楼东侧的楼梯靠近东侧的旁门,学生放学时的人流量要远比位于另一侧的楼梯要多的多。其实,事后回想起来,顾菲这个看似平常的提议是她那天精心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回想起来,顾菲那天有几个举动都或多或少地异于常态,如果是在平常, 任重远是会从其中看出端倪的,但那天的任重远已经在对未来的忧心忡忡中失去那应该具有的冷静和清醒的判断,为此,任重远这一生都懊悔不已,因为他曾自认为比和顾菲一起长大的楚林更了解顾菲、更能读懂顾菲这个不惜压抑内心情感、为爱勇于牺牲的、16岁少女心中的隐秘。
任重远不由得抬起脚步,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而那一天,在楚林出来后,包括顾菲在内的他们五个人就是从他现在走的相反方向走向他身后的这间化学实验室,而连接这层楼两端的走廊全长一百一十米,比他们经常练习4X100 的跑道多出10米。这个走廊因为当初设计的原因,两头光线很暗,但中间一侧是教室,而另一侧是整排面向学校操场的玻璃窗,光线很好。任重远觉得他今天的脚步非常迟缓、非常沉重,似乎内心中有一个暗示在隐隐闪幻。这时,可能是因为阳光被云层突然遮蔽的原因,光线陡然黯淡了下来,正当任重远准备举目向外观察的时候,光线又如危宅中渗进的雨水那样缓缓地恢复了过来,这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任重远的脑海里,不,应该说那一刻他的思维已经完全取代了他的视觉,他看见顾菲从对面那个光线昏暗的走廊尽头向他款款走来,她的步伐、她行走的姿势和三十一年前如复制般地雷同,她的身影随着距离的迫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她的目光依然那样楚楚动人、顾盼生辉、宛若生人。任重远记得不久前曾经看过的一幅藏族摄影家的摄影作品,那幅作品拍摄的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处高山湖泊,摄影作品的名字为《离天空最近的湖水》,是的,那一刻在任重远幻觉中出现的顾菲的目光就像是一汪原始的、澄澈清冽的高原上的湖水,有着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美丽和震撼。
任重远不禁失控地叫出声来:“顾菲。”,但那一刻的顾菲没有回应,她依然徐徐前行。任重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因为这有这样,他才能从顾菲的脸上观察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是的,在三十一年前,当顾菲从这个方向走向他身后的化学实验室时,离她16岁花季般年华的终点只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她的目光里应该有对这个她深爱的世界的一丝留恋,比如在眼眶中颤动着的一汪晶莹的泪水,但,没有,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因为那一天16岁的少女顾菲和一个绝顶聪明的成年女性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和命运的对话。而这个女人是一位在三十年后以几本有关青少年心理学方面的著作和一个类似题材、在收视率上屡创佳绩的电视栏目而闻名全国的公众人物沈亚萍,这个一生攻于心计的女人会从她身上的那怕一个小小的破绽,比如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而彻底判断出顾菲的全盘计划。所以那天顾菲即使内心中充斥着万丈波澜,也要不形于色、不改其颜,那是一个只有王者才会具备的气质和心理上优越感。站在空荡荡走廊里的任重远不由得联想起了一部他看过多遍的好莱坞电影中一个经典镜头,那是由葛丽泰•嘉宝主演的影片《瑞典女王》中的最后的镜头,而那个同时失去王位和爱人的王者站在船尾一刻的表情,那应该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绝望时刻的表情,但据说导演马摩里安对当时的葛丽泰.嘉宝说,你什么都别想,据说当时的摄影师丹尼尔斯在镜头向前推移的时候,特意把那条他发明毛玻璃逐渐盖住那黑白过于分明的广角镜头,一个世界电影史上可以称为后来者教科书的经典镜头就这样诞生了。任重远看了一下手表,那一刻是冬令时下午3点35分,任重远想,也许是上苍对他任重远这三十一年来依然隐隐作痛地对顾菲思念之情的一种垂怜和响应,让他在这一刻如现实般看到顾菲在三十一年前走向化学实验室时的表情,而那一刻的表情,让这个华誉传媒集团的老总联想起他看过的有声电影初期时的经典,葛丽泰.嘉宝主演的《瑞典女王》
任重远缓步走到了这层楼楼道的东端, 这个楼道全长总共有一百一十米。任重远记得三十年一年前 顾菲从化学实验室走出到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时的大声惊呼,这期间最多也就7、8秒的时间,而顾菲从化学实验室到校园门口的马路再创上那辆十轮卡车,这之间大概有40秒钟左右,如果那一天他们5个人恰好在她的身旁,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阻止顾菲,可是那一天他们隔着那一百一十米的楼道,正是这性命攸关的一百一十米的距离让他们5个人和顾菲从此天人两隔。
任重远在这三十一年的时间里曾经无数次为这一百一十米的距离懊悔不已,如果那天他那象往日里那样冷静和镇定的话,以他的智慧和判断,他可以完全消除这个顾菲事先设置好的一百一十米的距离。顾菲,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这个决定足于让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寸断肝肠。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
站在光线昏暗的走廊的尽头,任重远不由得背诵起纳兰词中的这首《沁园春》,一向重理轻文的任重远是在顾菲离去后才开始渐渐接触并开始喜欢上诗词歌赋的,因为他觉得他天生挚爱的抽象的数字和逻辑不能表达对顾菲离去后的思念之情。甚至上大学后他自己也开始填词赋诗,以至于后来他的人生志趣发生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在大概十多年前,任重远辞去了收入稳定、社会地位受人尊重的设计院电气室主任的职务,毅然开始了他的电影文学之旅,并凭借着多部自创的剧本和日后商业上的精明和独到的投资眼光渐渐成为这个行业中的翘楚。
当背诵到这首纳兰词中最后一句时,任重远眼角中无法自制地挂动着晶莹的泪水。任重远一直认为在他们哥四个当中,他是最操重稳守、淡定不惊的人,但顾菲的离去让他意识到其实他是一个特别容易伤感的性情中人。
司机汪时看到任重运从校门里出来的时候便发动了汽车,但任重远走过来后并没有象往常那样直接坐进后排的座位,而是拿出一束事先准备好的玫瑰花走到他最先停车的那个校门前的公路旁,然后把花放在路边并半蹲在那里足足有5分多钟的时间,任重远这一怪异的举动一下子释解了汪时今天心中的两个疑问,第一个疑问就是为什么任总今天在路过鲜花店的时候要特意让他停下来,然后独自去买一束玫瑰,当时汪时想,今天任总要乘飞机去德国,应该是到机场给他送行的人为他买花才对啊,为什么他自己给自己买一束在冬季里价格非常昂贵的鲜花哪。第二个疑问就是,任重远宁可多走几步也不让他把车停在校门前的路边,因为… …想到这里,汪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了表舅曾和他提起的那个创卡车自杀身亡的女学生,要是按年龄来算,他们任总上高中的年龄和这个女学生自杀的年龄段差不多,而任重远放置鲜花的地方应该就是三十多年前那个枫岗校花香消玉殒的地方,看来这个平日里在美人堆里出双入对的任总也有他不被外界所知的、感情上的隐私。
任重远坐在车里后,努力让自己心情慢慢恢复平静,今天他要携他编剧兼导演的影片《暗夜拯救》的主创人员乘机奔赴柏林,因为这部影片已经被柏林电影节的评委选定进入主竞赛单元,角逐金熊大奖。这部有着和David Fincher 以及Christopher Johnathan James Nolan 近似风格的悬疑类故事影片是跟据发生在任重远生活中的真实事件改编的,影片讲述一个已经蜚声国际影坛的世界知名导演在接受一个来自他故乡小镇记者的采访后突然给他的好朋友和未婚妻留下一封绝笔信,然后人间蒸发般从他亲朋好友的视线中消失。他的四个中学时代的好友开着车在全市范围疯狂地寻找他,因为他们知道虽然他们这个朋友智力超群,但由于幼年成长时的特殊经历,有着极大的心理缺陷,而这个小报记者的采访正好触发他少年时代一段鲜为人知的隐秘和内心中最脆弱的环节。这是一个同死神赛跑、争时间的夜晚,熟悉他生活圈子和生活习性的这四位少年时代的挚友在这个拯救的夜晚审势度势、临机立断,准确地判断出他在这个夜晚的每一步行踪,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这个 智力超群的朋友总是能在他们赶到前的十几分钟前离开,整个剧情惊心动魄,主人公的生死随着时间的推移命悬一线,其实这个故事就是在大约10个月前,任重远、肖毅和杨战开车全程寻找那个被沈亚萍逼上绝路的中学时代的好友楚林的真实事件改编的,只不过他们的这位好友楚林不是什么国际知名的导演,但却是一位在全国同行业内称雄一方的股份上市公司应天集团的总裁。一位令业内竞争对手望而生畏的商界翘楚。
车子开上机场高速路的时候,任重远闭上了双眼,他想在到机场之前,在车里好好的歇上一会儿,因为他昨天没有睡好觉,因为他知道一些新闻媒体早已在机场等候着他,在登机之前,在机场是不会有机会休息的。但闭上眼的那一刻,任重远的思绪却回到了10个多月前那个精心动魄的、拯救的夜晚。

叶虻2018-12-11 07:30:2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悠然未病养生 2018-12-11 07:46:01
楼主大才,精神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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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悠然未病养生笔友的临帖和鼓励
叶虻2018-12-11 22:09:2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陌上浅歌吟 2018-12-11 07:50:24
楼主文笔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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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陌上浅歌吟笔友的留言和评读
叶虻2018-12-11 22:10:1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二章 并非空穴来风


任重远正准备离开华誉传媒集团的常务副总裁办公室,乘写字楼的电梯到位于地下室的车库,因为他今天要赴一场重要的晚宴,华誉传媒集团投资的悬疑类影片《悬案》在上影的第一周就取得位列院线票房三甲的不俗成绩,今天是集团为剧组的在盛世华天五星大酒店举办的庆功会,作为这个片子的投资方同时也是这部影片的制片人的任重远今天当然不能迟到。 任重远刚要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沈亚萍打来的。
沈亚萍是任重远和楚林在枫岗中学上学时的教务处副处长,同时是他们高中年级的语文任课老师。这段时间作为沈亚萍桃李满天下的学生之一的任重远一直和沈亚萍保持着密切往来。其主要原因是沈亚萍以三十多年来教务、教学经历写的一本名为《初次》有关青少年心理方面的畅销书,而这部畅销书是由华誉传媒旗下的索林斯出版社编辑发行的。当然这本书真正畅销的原因是,沈亚萍在写这本书之前已经是全国范围内 家喻户晓的名人,因为她是著名婚恋类电视节目《当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的特约嘉宾,随着这个节目在全国各大电视台屡创收视佳绩,沈亚萍也水涨船高地成为一名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
任重远想沈亚萍的电话一定是有关那本名为《初次》的畅销书,但任重远猜错了。
“重远,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能尽快地联系一下楚林吗,他现在不接我的电话。”沈亚萍的问话确实让任重远感到意外,因为楚林因为顾菲的死而一直不能原谅沈亚萍,也就是当时处理枫岗中学手抄本事件的主要校方领导,身为教务处副处长的沈亚萍,楚林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和这位师长没有任何来往,所以从沈亚萍的嘴里说出楚林的名字让任重远非常吃惊。
“沈老师,放心吧,我马上给他去电话,这小子不敢不接我的电话。”任重远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简短截说,因为他知道电梯里的信号不太好。
“你务必今天晚上找到楚林,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离开他。”沈亚萍那边的话也直接了当,任重远想沈亚萍真不愧为他们的老师,要在这种时候给这位商界翘楚身为应天集团总裁楚林施以援手的人,论友情、论实力非他任重远莫数。
“沈老师,能问一下什么原因吗。”任重远想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因为他今天也很忙,时间很有限。
沈亚萍在电话那边只说了两个字:“顾菲。”
任重远不由得心里一沉,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三十年来,在那个枫岗中学化学实验室里,当年那场历时半个多小时的只有天知、地知,现在只有沈亚萍一个人知的、她和顾菲那场对话一直是一个谜,今天沈亚萍和楚林间必定有一场关于当年这个谜的谈话,因为任重远知道,身患重病的沈亚萍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想把这个谜底带进坟墓。而今天的这场谈话将揭开顾菲的真正死因之谜,而这个死因可能是楚林一直耿耿于怀,而现在无法承受的。 作为具有三十多年学生教务工作,有着丰富青少年心理研究经验、善于察言观色的沈亚萍, 一定是在楚林离开的时候看出楚林的情绪变化,否则她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的。
“沈老师,我想知道楚林是什么时间离开您哪里的。”任重远明白时间现在是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它将决定着下一步的行动和部署。
“大约两个多小时。”沈亚萍现在身体虚弱,回答也很简短。
结束完和沈亚萍的对话后,任重远给集团的一个执行副总裁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让他代替任重远去参加今天在盛世华天举办的庆功宴会。接下来他马上拨通楚林的手机,打了两遍,没有人接听,任重远不用再拨了,这足以证明沈亚萍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往日里,即使楚林不接听应天集团的董事会成员的电话,也不会不接听他任重远的电话,因为他和任重远、肖毅、杨站在枫岗中学上初中开始就结成近乎于生死与共的友谊,而且这种友谊历经三十多年岁月的磨砺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任重远首先拨通了肖毅的电话,因为肖毅离楚林的家温莎皇室公寓的距离最近。他们之间的对话非常简短,因为三十多年来形成默契使他们明白现在时间就是关键。
“肖毅,刚才我接了一个沈亚萍的电话,楚林两个多小时前去过那里,离开时情绪有点不太对,你知道沈亚萍是搞心理研究,这事不能大意。”
“重远,他们三十年没有联系了,楚林找她去干吗。”电话那边的肖毅用困惑不解的语气问到。
“是沈亚萍约见的楚林,他们谈到了顾菲。”
“我明白了,重远,需要我干什么,你尽快吩咐。”
“肖毅,你直接去温莎皇室,见到楚林后给我打电话,在我们赶过来之前不要离开楚林。”
“我明白,你放心吧。”
接下来任重远拨通了杨战和尹燕红夫妻家里的电话,任重远知道现在这个时间他们一定就在家里,电话机就在他们床头。
电话是尹燕红接到,任重远不感到意外,这是他们家的不成文的家规,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先要由尹燕红过滤一下来电的性别和生疏远近。
“ 燕红, 你给苏媛去个电话,问一下楚林在不在她那里, 不管在不在,你今天一定赶过去,陪她在一起,如果楚林出现,立即通知我,在我们赶到之前不要离开楚林。”
“重远,是不是楚林出了什么事了。”尹燕红察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头。
“现在还不好说,你就先别问了,杨战在吗,让他接一下电话。”任重远听见电话里尹燕红在召唤杨战的名字,和杨战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的声音。
“杨战, 不好意思,人手太紧,今天只能把你们两口子暂时分开了。”
“说吧,只要为了楚林,别说暂时分开,让我们俩永别都行。”杨战是句玩笑话,招致电话那一边尹燕红的嗔怒,也让电话这边的任重远鼻子一酸,他知道杨战早已经忘掉一个月前由于鳝糊事件和楚林间的不愉快,他依然是那个危急时刻,并肩作战、义薄云天的兄弟,三十多年来,一贯如此。
“你给顾菲的爸爸去个电话,看看楚林今天去没去他那里,不管在不在,你放下电话立马赶往那里,我们要在楚林任何有可能到达的下一站之前截住楚林,时间刻不容缓。”
“我明白,你就放心吧,有楚林的消息,我马上通知兄弟们。”
和杨战夫妇通完电话后,任重远拨通了应天集团总裁办公室秘书韩芮的电话,这是下一步自己亲自要奔赴的地方,深谙楚林习性的任重远知道,楚林有关事业和个人的许多重大决定都是在那个房间里作出的。 因为任何人想要在他作出这些决定的那个时间段里打扰他,必须要先经过韩芮这一关。
在任重远、杨战、肖毅开着车在全市范围内疯狂地寻找楚林的那个夜晚,在位于城市远郊冶金技术研究大院里,人们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举止怪异的中年男子,他此刻正坐在家属大院文化广场的一个喷泉旁,象一个陷入冥想的孩子那样静静地坐着, 手里捧着的一个体积如水族馆里最小号的鱼缸般大小的长方形器皿,外面包着 一层紫色的锦缎。他就是那个在任重远等亲朋好友中、在苏媛的视线中、如被劫持般地突然消失的楚林。


叶虻2018-12-12 23:10: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三章 楚林和顾菲

这个家属院的文化广场是大约四十年前的露天电影院的原址,而楚林坐的喷泉这个位置位于当年荧幕的后方,那里原来有几块垒放起一米多高的预制板,每当夏日月末之夜,都会看到两个并肩而坐的、神情专注的少年,他们就是一起观影的楚林和顾菲。
冶金技术研究院的家属大院在夏天这个季节里每个月都放一次露天电影,这几乎是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地方最大的一种娱乐活动,所以在开演两三个小时之前,住在院子里的职工和家属们就开始占座位,当然不用本人亲自坐在那里两三个小时,在这个家属大院里早已经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就是每家或个人把自家的椅子放在站好的位置上,有时还可以再摆上一个私人用品,比如帽子,水壶,图书杂志等以示区别。
这天8岁的楚林下学后早早地就把自家军用式马扎放在露天广场靠近中间的一个位置, 并且在那里放了一个盛满凉开水的铝质水壶,然后便回家一个人安静地写着作业,写完作业后要让母亲先检查一遍,这是每天例行的程序。 母亲发现语文作业中的两个错误,但她没有为此而刁难楚林,因为她知道今天院里放电影,而这是一个月来楚林最期待的事情。 为此,楚林的母亲早早地做完了的晚饭。
楚林吃完晚饭就匆忙向露天广场走去,而这时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离放映的时间大概还有十分来钟,此时被那些高矮和形状不一的椅子、板凳点缀得露天广场已经坐满一大半的人。楚林径直向自己占的位置走去,他就象一个职业高尔夫球手对球洞的距离作出精准的目测那样, 可以不用寻觅和思索就能在人群找到这个位置。但是当楚林来到那个他占好的位置时,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看见自己的军用马扎象一个生病的骆驼那样歪倒在一边,那个铝质水壶也被丢弃在不远处尘土里,而他们原来该呆的地方此时却放着一张矮小、丑陋的榆木板凳。楚林气愤地在原地矗立了片刻然后就弯下腰把那个榆木板凳移开,把自己的军用马扎打开放回原地,然后又捡起被弃置在一旁的铝质水壶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做完这些后楚林刚要坐下来准备看电影,就听到不远处传出一个霸道的声音。
“干吗哪,干吗哪,你丫的是不是找抽哪。”
最初楚林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充满威胁喊话是针对自己,他还四下里观察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头上长着稀疏头发比自己略大一些的男孩向自己径直走来,他走到楚林跟前嘴里依然不停地骂骂咧咧。
“你丫的是不是找抽哪,谁他妈让你把我的板凳挪开的。”他一边骂着一边向楚林继续逼近。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我已经占好的,是你先把我的马扎和水壶挪开,放进了你自己的板凳。”楚林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个咄咄逼人的挑衅者。
“谁他妈的证明这是你的地方,谁他妈的证明。”那个头发稀疏的男孩更加逼近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我的马扎和水壶就可以证明。”楚林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知道道理在自己的一方,但他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后来楚林才知道,这个头发稀疏的、比他略大点的男孩外号叫小五子,人们之所以这么叫他,是因为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而他的这两个十来岁的哥哥也是远近闻名打架的狠主。后来已经是应天集团总裁的楚林经常会用他童年时代的这些往事现身说法,他告诫那些刚入公司的年轻人,如果在商场上你不了解你的竞争对手实力和背景,而贸然采取行动和应对举措就会使你很快地身陷险境。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这是你的地方,你牛逼你再说一遍。”此时小五子已经肩膀斜侧着拉开架势。
楚林刚要张嘴继续争辩,这时身后有一个人拽了他一下, 楚林回过头来,拽他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和路队长顾菲。
顾菲是一个平时不太爱说话的、高个子的女生,也是在班里屈指可数的、在楚林受到欺负时曾经向他施以援手的同学。楚林和顾菲所居住的冶金技术研究院离他们上学的林溪小学大概二公里左右的路程,为了保证孩子们放学后回家路上的安全,学校规定一、二、三年级的学生每天放学后要排好路队回家,而每个路队都事先选好一个路队长,高个子的女生顾菲就是他们十几个孩子队列的路队长。
但是这个耗时半个多小时排队回家之路却充满了楚林屈辱和伤心的回忆,因为在这个缺乏成人监管的、枯燥的回家行程中,楚林往往成为队伍中孩子用来取乐和欺辱的对象。有时候他们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地挑衅一番再施以行动,而有时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有一次在排队回家的路上,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楚林突然被一个白菜疙瘩击中后脑, 这个本身就很坚硬的白菜疙瘩加上冬天冻在内部的冰凌,其硬度不亚于一块同样体积的砖头,楚林象是被电击了一样,捂着头蹲了下来, 由于是楚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一蹲下,整个队伍就停止了下来,作为路队长的顾菲马上跑到楚林跟前查看楚林的伤情,她掀开楚林的帽子,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呀的惊叫了一声。她马上立起身大声向整个队列嚷道: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楚林招你们惹你们了,干吗下手这么狠,他头上起了个包。”
整个队伍用事不关己的沉默来回答顾菲的质问。而在队伍尾部的王胜军,陈振、常昆玉等几个孩子更是装作一脸无辜地歪着头左顾右看,根据以往的经验,顾菲已经大致猜到是谁无缘无故地暗算楚林。
顾菲走到队伍的尾部,厉声对正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王胜军说:“王胜军,是不是你干的,只有你帮家里切白菜。”这个叫王胜军男生虽然身材瘦小,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在同龄孩子们中不可动摇的王者地位,因为和其他孩子们比他有三个接近成年的兄长,尤其是王胜军的二哥王志军是这一带年青人中出了名的狠角色,很多人头上的伤疤都是拜王志军所赐。 王志军的平常背的军用帆布挎包里总是放几块板砖,当然它们放在那里和它们应有建材功能丝毫不相干,它们是用来拍砸在被打者的头部,并在重击下,整个板砖在刹那间碎裂迸溅而产生震撼效果的武器。据说在王志军的军用挎包里还有一把带血槽的三棱军刺
“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不信你问问他们。”王胜利用手指了指一前一后的陈振和常昆玉说。“你们看见了是我扔的吗。
“我们没看见,我们不知道。”陈振和常昆玉几乎同时摇着脑袋。
“你们俩一前一后,敢说没看见,你们以为我会信吗。”顾菲举起手里的白菜疙瘩冲着王胜军道。“你不承认是不是,明天我就拿着这个去告老师,看你承认不承认。”
顾菲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队伍中间走去,王胜军气急败坏地跑到蹲在地上的楚林跟前,用手一指楚林。“你不信问问他,楚林你说,是我砍的你吗。”
顾菲大步赶过来说:“楚林走在前面,他怎么知道谁砍的他。”
王胜军踢了蹲在地上的楚林一脚,大声威胁说:“别他妈的蹲在地上装死,你站起来告诉路队长是不是我砍的你。”
王胜军这个霸道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顾菲,顾菲上前一把拽起王胜军一只胳膊,然后把王胜军一直拽到队伍的尾部并把他推进队伍里,然后她厉声冲王胜军道:
“谁让你随便走出队列的,站好了,没有我允许不许出队。”
刚才被顾菲当着众人面这么一拽一扯,王胜军觉得脸上很没有面子,他正想发作,但是被顾菲威严凛然的目光逼退,王胜军以前在这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女孩面前吃过亏,他曾经因为欺负过班里的一名女生被闻讯而来的顾菲一把推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王胜军回家把这件事讲给他的二哥王志军,而得到的反应是,王志军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记住,以后这种挨女生打的事别来找我,怂逼,还好意思说。”
王胜军又转向一向在这方面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三哥王建军,而得到回应更糟,王建军用掌扇了一下王胜军的后脑厉声道:“你丫的活该,自找的。”
当然除了利用自己路队长的职权关照过楚林以外,顾菲还在楚林受冤枉被罚作值日的那段最委屈的日子里帮助过楚林,因为除了路队长这个职务,顾菲还是三年四班的小组组长,每次当楚林轮到在顾菲所在那个组罚作值日的时候,顾菲不是象其他小组那样以一种歧视的态度让楚林一个人扫地、倒土,而是主动拿着扫帚帮楚林完成这一最为繁重的劳动。楚林虽然嘴上不说,,却在心里上对顾菲充满感激。
这一次,深知小五子底细的顾菲又一次地在楚林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楚林走出险境。其实顾菲在她短暂的生命年华里用她的智慧和爱把这个叫楚林的男生一次又一次从险境中拉了出来。
几十年后的一天,楚林中学时代的好友任重远在楚林的卧室里偶然读到了顾菲在三十年前写给楚林那封神秘的绝笔信。他看完后泪流满面地感慨了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舍身相许。”这时楚林的另一位中学时代的好友杨战凑了过来纠正任重远道:“你丫的又露怯了啊,那应该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以身相许。”任重远扭过身去尽量不让杨战看见自己的失态,他拍了拍杨战的肩头声音暗哑地说:“你不懂啊,你不懂。”说完任重远走到卧室的落地窗旁,他看到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而往日璀璨的城市灯海那一刻被漫天的大雪覆盖,看上去象远方的荒原上在风中明灭的篝火,气若游丝而又恍惚迷离。

叶虻2018-12-14 00:29: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追忆年华2013 2018-12-14 01:11:33
楼主文笔不错,来追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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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追忆年华2013笔友的临帖和评读
叶虻2018-12-14 04:38:2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追忆年华2013 2018-12-14 01:12:38
一路赞一路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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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追忆年华2013笔友的提读
叶虻2018-12-14 04:38: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mclwazr 2018-12-14 01:55:16
我爱连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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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mclwazr 笔友的临帖和鼓励
叶虻2018-12-14 04:52:4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四章 两个夏日银幕后的观影少年


其实那一天顾菲把楚林从小五子身边拉走的时候,楚林一点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但顾菲不由分说,拉着楚林就往人群外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林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马上就要开演了,哪里还有地方。”楚林不情愿地被顾菲拉扯着往外边走。
“你就别问了,跟我走吧。”顾菲的回答简洁而又不容质疑,因为她刚才从小五子跃跃欲试的举动中已经预测到了危险瞬间就可能来临,而且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迅速把楚林带离是非之地。
而一直心有不甘的楚林突然意识到,顾菲的爸爸就是电影放映员,也许顾菲真的能找到一个好地方。 但顾菲拉着楚林 一直走到荧幕的后方, 楚林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说就是这个地方啊,背后能看吗。”因为荧幕后面不象前面那样挤满了观众而是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这不由得使楚林对顾菲推荐的这个地方表示怀疑。
在银幕背后有几块盖家属楼时 剩下的预制板,垒得有一米多高,身高腿长的顾菲很快地踏着预制板间凸出来的垫木爬到预制板的顶层, 她 俯下身来向楚林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一把正在吃力往上攀爬的楚林,楚林摇了摇头然后自己也爬了上来。
两个孩子刚刚坐好,电影就开始了,楚林惊奇地发现这里真是一个不错的观影处,因为这里不象荧幕前方那样人满为患, 有时你得忍受着你身边人的汗味甚至脚臭,还有那些极不谐调的、嗑瓜子的噪声。 荧幕后面的观众稀少,预制板上方的位置更是如此。最重要的是,荧幕后方画面的效果并不差,只是声音略微比前面小一点但并不影响观影质量。楚林顿时再一次地对顾菲心生感激之情。他甚至想要讨好地和顾菲聊上几句,但电影一开演,顾菲就一直默默地直视着屏幕,好像什么事都没 发生过的一样。
那天放映的是一部描写海岛女民兵亦文亦伍,坚守海疆与敌特斗志斗勇的电影。这部电影在上映后很长的时间段里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
首先电影中的一句台词迅速走红,但它却出自电影中的一个反派人物。那些想要在称谓上占其他孩子们便宜的男孩会学着电影中的角色一瘸一拐地走到你的面前,然后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说道:“不记得我啦,我是你哥哥阿泰啊。”
而这位电影的主演更是红极一时,在荧屏间炙手可热, 从卖大饼的姑娘到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戏路宽广, 文武全才。
这部影片导演的儿子,一位电影界的青年才俊也子承父业地考入中国最高等的电影学府,在大约十年后,以一部饱含中国西部浓郁风情的电影首次为中国赢得国际上的声誉。
这部电影中描写渔家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主题曲在日后近四十年的时间里以各种演唱风格 、经久不衰地在大大小小节日晚会上传唱、流行。
但那个清风徐拂的夏日夜晚,真正吸引两个孩子的是电影中热带海岛的旖旎风光,这两个自幼在北方生长的孩子被那些婆娑的椰林,绵延的沙滩,波晃鳞闪的大海所吸引。丽日下从天际滚过来的、雪白的海浪就象是一个个掀动白色翅膀的大鸟让两个从没见过大海的孩子心驰神往。 在观影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的顾菲突然对荧幕嚷道:“我长大要去这个地方。”
“我也和你一起去。”就象是两句话事先粘在一起似的,楚林的话也随后脱口而出。
顾菲转过头来,目光认真地在楚林脸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钟左右的时间,她的侧影在荧幕那一面投过来光影里显得十分生动和精致。
楚林没有意识到顾菲此刻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的目光被荧幕中的景致所吸引,那一刻艳丽的晚霞正把沙滩渲染得如 天堂般的恢宏壮阔、圣洁安详。
在这以后,每个月末的夏日夜晚,在荧幕背后的预制板上,都会准时出现两个并肩而坐的少年,他们安静而专注,并在共同观影中建立起了令日后同龄人羡慕的情谊。

任重远拨通了应天集团总裁办公室秘书韩芮的电话,以任重远往日里的经验,如果此时韩芮这个座机线路依然可以拨通的话, 那么就意味着,楚林此刻就在办公室或者刚离开不久。 果然韩芮告诉他楚林是在他打来电话20分钟前离开的, 任重远马上问楚林在办公室里都干了些什么,韩芮告诉他楚林一直在读着 , 还让她找一首郑智化的老歌,她没有找到原唱,就给楚林找了个女生版的。 任重远接着问:除了看信楚林还干了些什么, 韩芮告诉他楚林还在电脑上好像查询了些什么,不过很快就从电脑上下来了。
任重远叮嘱韩芮在办公室等他一下,他随后就赶过去。 任重远开着车向应天集团的写字楼疾驰,但他到达那里正准备把车驶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他接到了杨战的电话。
杨战在电话那一边的声音很急切。“重远,我40分钟前给顾菲的爸爸挂了一个电话,当时老爷子告诉我楚林不在他那里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不过我记住了你的话,放下电话就往 老爷子那里赶, 到那里后,老爷子告诉我楚林在我打过电话不久后就来了,但只坐了5分来钟便离开了,他告诉楚林我们在找他,让他给我们回个电话或者在家里等一下我, 但楚林拿了西峰翠谷的存放证就离开了。”
任重远明白,杨战指的是顾菲的骨灰存放证,在顾菲离开他们的这三十年里,他们5个人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避免把顾菲的名字和有关死亡的任何字眼联系在一起。
任重远不住地懊悔,虽然今天他料到楚林有可能去顾菲的爸爸家,也料到了顾菲的爸爸留不住楚林而让杨战赶过去截住他,但怎么没有料到楚林会去西峰翠谷墓园哪,百虑必有一失啊。
“杨战,你那里离西峰翠谷最近, 你马上开车赶过去,我和肖毅随后就到。”任重远想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重远,我已经在路上了,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只是现在路况不好,有点堵车。”
任重远不由得感叹现在城市发展的速度,他记得三十年前那还是一条林荫匝道的郊区小路, 车辆非常稀少。
“杨战,这样吧,你依然继续往那里开,你注意一下迎面开过来的车辆,看看有没有楚林的车,我和肖毅争取从外环路绕过去,咱们西峰翠谷见。”


叶虻2018-12-15 09:43: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五章 亡灵的幻影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当沈亚萍得知自己已是癌症晚期并时日不多的时候,她最关心的人死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人是否真的有灵魂,灵魂的归宿究竟在哪里。她开始大量浏览这方面的书籍,以期有个确切地答案。一个日籍作家写的一本书以及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沈亚萍处于深深的恐惧中。其实这本书多少有点杜撰的成分,在这本名为《亡灵的冤怨》的书中,作者采访数十个濒临死亡和等待死亡的人,然后作者提出一个见解,当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人们会看到来自另一世界的那些自己最不不想见到的人。尤其是那些身负命案的死囚。
起初这本书并没有引起沈亚萍的恐慌,因为她觉得这本书多少有点杜撰的成分,比如说它在用古今奇闻奇事来印证作者的见解时,居然还引用《红楼梦》中王熙凤死前看到尤二姐、贾瑞等冤魂的情景。但自从那次在燕都大学签名售书后,沈亚萍已经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了。其实那天在燕都大学的签名售书活动已经被沈亚萍的秘书计划取消了,因为沈亚萍的主治医生宣布,鉴于沈亚萍的身体状况,她已经不适合参加任何消耗其精力和体力的活动了。但沈亚萍坚持按原定计划执行,因为作为师范中文系毕业的沈亚萍来说,出版一本自己的著作是几十年一直得梦想,而这部青少年心理学的巨作《初次》也因电视节目《当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火爆的收视率而一举登上畅销书的排行榜。
鉴于这本书主要读者是青少年,尤其是处于恋爱期间的青少年,这次售书签名活动在燕都大学最大的阶梯教室里进行,那天活动一开始就来了很多慕名而至的学生,等待售书的长队从阶梯教室一直延伸到半个走廊,虽然沈亚萍的秘书一再提醒她量力而行,但沈亚萍那天依然坚持着直到售书活动结束。可能考虑到沈亚萍的身体状况,校方原定的在售书活动后的一些安排不得不取消了,当学生们陆续散去后,阶梯教室里只剩下沈亚萍、她的秘书和司机,还有这次售书活动校方配合校学生会成员,因为售书后还有一些剩余,沈亚萍的秘书在校学生会的那几名干事的帮助下,把书运到教学楼西侧门,因为这栋教学楼旁边没有停车场,沈亚萍的司机把车停在二百多米开外的一处地方,所以他也离开阶梯教室准备把车开到西侧门来接沈亚萍,一时间整个阶梯教室只剩下沈亚萍一个人,其实这一天下来,沈亚萍完全靠毅力支撑到现在,此时的她精疲力竭、身心憔悴,不知不觉她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熟睡的沈亚萍被一阵阴冷的过堂风吹得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这阵风也让她瞬时间惊醒。沈亚萍慢慢地抬起头,光线黯淡的阶梯教室空无一人,沈亚萍环视了一下整个阶梯教室,但她的目光在教室的大门口的地方凝固了,因为她看见在大门口的地方立着身材高挑的女性的身影,因为阶梯教室的光线黯淡,而这名女子身后恰好是走廊里的窗户,强烈的光线对比,从沈亚萍坐着的这个方向望去,看到的只能是这名女子在门口处的身形剪影,不知道她立在那里多久了,最重要的是当沈亚萍醒来的时候,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同学,你有什么事,今天的售书活动结束了。”沈亚萍冲着那个身影道,她的声音十分响亮地回荡在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但立在门口的她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阶梯教室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开放,如果你是来上晚自习的,待一会儿等学生会把广告和条幅撤走后阶梯教室就会重新开放。”沈亚萍觉得她可能是一个准备上晚自习的学生。但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即没有离去也没有进来,仍然一动不动地静默地立在那里。她的这种怪异的举止引起沈亚萍的注意,沈亚萍突然觉得这个身影她是如此的熟悉,使她不由得联想起三十年在枫岗的跳高赛场那个身材修长、矫健的身影,沈亚萍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随着血液涌遍全身,沈亚萍脱口而出地叫道:“顾菲,是你吗,顾菲。”
那个身影依然如泥塑般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沈亚萍立起身向那个身影走去,而就在那一刻,这个身影突然转身拐入身后的走廊,她的这一举动,使沈亚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等沈亚萍赶到阶梯教室门口时,那个身影竟然不见了,沈亚萍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马上又奔向走廊两侧的一排排长窗,从位于三层楼的这一走廊向下看去,一些学生在下面平静地走动着,没有人停留,没有任何异样发生,沈亚萍转身再次面对那条空荡荡的走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是的,当那个身影转身离去到她赶到阶梯教室的门口,这期间也就五六秒钟的时间,而这个走廊至少也有六七十米的长度,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走廊尽头, 另外这个走廊是连接两栋教学楼的桥式走廊,两边除了窗户,没有任何房间, 而且仅仅是为了躲避沈亚萍,这个陌生的女人也不至于从三层楼高的地方跳下去,这一切似乎并非人类所为,沈亚萍想到这里,恐惧像张巨手把她紧紧地攥住,使她几乎透不过气来。难道刚才那个立在门口的身影是亡灵的幻影吗,不,沈亚萍说什么也不相信,她要证明她看到的是真实的人而不是一个诡异的幻影,也许顾菲在当年那场车祸中幸存下来,她没有死,沈亚萍决定通过进一步的调查证实自己的猜测。
首先,在沈亚萍接触的第一个人是顾菲在林溪小学的原班主任高明霞,其实在师范学院为在职教师举办的短期培训班中,两个人就有过一面之交。在得知沈亚萍的来意后,高明霞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沈老师,要说这个学生也真是有点可惜了,可她当年走到这一步我也并不奇怪,顾菲这孩子从小就争强好胜,本来凭着她的学习成绩及各方面能力,她完全是可以成为我们当时那个班的班长的,但我最后还是选了另一个女孩子,我需要一个八面玲珑,能帮助老师把大家笼在一起的学生,我不需要一个处处拔尖的学生尖子。”
“高老师,顾菲这个学生平日里是不是有那种喜欢钻牛角尖,思想容易走极端的倾向。”沈亚萍连忙用试探的口气问道。
“这个我平日里倒是没有特别注意,不过你这么一说,细想起来很真有这么一点,比如说她喜欢在课上指出老师讲课错误的地方,尤其是数学课,你知道这样做会让老师很尴尬,但她自己似乎毫无顾忌,一股非得要弄出个谁是谁非的劲头。”高明霞若有所悟地说道。
作为一个青少年方面的心理学专家,沈亚萍其实并没有从高明霞那里得到印证她想法的最精准的信息,不过和高明霞的一番谈话后,沈亚萍倒是轻松了许多,因为从成长的经历上来看,顾菲至少不是那种豁达、与世无争的性格。
接下来沈亚萍准备接触到当年顾菲自杀时两个最重要的环节,在校门前发生车祸后,处理交通事故的民警迅速赶到了,随后在送往医院抢救了大约一个小时后,顾菲不治而亡,所以当年处理这次交通事故的警方以及参与顾菲抢救的院方一定会有当年的纪录,虽然沈亚萍的主治医生要求她尽量不要四处走动,但沈亚萍觉得如果她不解决心中的这个疑问,她是无法安心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
当年处理这场交通事故是和枫岗中学同属一个街道的大佛寺派出所,其实要是换了别人,本来这个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的派出所是不会接待这种来访的, 但沈亚萍毕竟沾了自己公众人物身份的光,派出所竟然派出一位副所长热情地接待了沈亚萍,但当沈亚萍提出要看一下当年处理交通事故记录的时候,这位所长有些犯难了,因为事情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当年又没有电脑,那种手录的卷宗一般按规定只保留二十五年,除了大案、要案以及未破的悬案,但这起意外的交通事故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沈亚萍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当年抢救顾菲的潇湘医院上,可是毕竟过了三十年,院方显然也没有当年这起抢救的纪录,最重要的是当年可能参与抢救的医生、护士都已经调走或退休了,当沈亚萍感到无限失望的时候,潇湘医院的院方提供给沈亚萍一个振奋的信息,就是当年参与抢救的脑外科主任卢大夫虽然已经退休,但他每星期在一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举办两次教授门诊,沈亚萍可以通过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很容易地联系到卢大夫。
他们的会面是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小花园里,四周有很多住院处的病人、护工,还有偶尔到这里小憩的医生、护士。卢大夫和这位全国知名的公众人物会面时的态度不温不火,因为他平日里很少看电视, 对沈亚萍这个赫赫有名的名人知之甚少,沈亚萍解释了一段时间后,卢大夫似乎想起来了,当年在潇湘医院的走廊里曾经见过一面。
“那天,您好像训斥了一个情绪有些激动的学生。”卢大夫的回忆终于被沈亚萍钩起。
“啊,是这样的,我们枫岗中学是一个重点学校,平日对学生要求严格,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学生都要对师长保持应有的礼貌和尊敬,那天我的一个学生情绪有点失控,我不得不提醒他作为一名枫岗的学生,应该如何保持对师长的态度,尤其是在公众场合。”沈亚萍心理清楚卢大夫是在指自己当年在潇湘医院的楼道里和楚林冲突这件事,卢大夫的这个开场白让沈亚萍有点尴尬,不过沈亚萍觉得这个老医生记忆力还是可靠的,竟然记得三十年前的一个细节。
“那天那个车祸身亡的学生可能是他的好朋友,在这种情况下病人的家属和亲友情绪失控也是经常发生的,作为医生我非常理解,生离死别,毕竟是很难用正常的心态去承受的。”卢大夫叹了口气说。
“卢大夫,真不好意识,因为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我有些记不清楚了,那名车祸后被送进贵医院的女学生确定死亡了吗。”
“沈老师,我不明白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当年不是你也在场吗,你是不是认为那次我们抢救不及时或者有什么问题。”,卢大夫充满疑惑地望着沈亚萍说。
“卢大夫,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时间过去了很长时间,在加上我生病,记忆力减退,我实在想不起来当年我的这名学生是否被抢救过来了没有。”沈亚萍连忙赔罪似地解释道。
卢大夫满脸狐疑地望着沈亚萍,然后坚定地说:“当时,那个女学生送来时还有生命体征,当年是我亲自主刀抢救,她的头部因为剧烈撞击,造成大量的颅腔积血,为了减少她的颅压,我给她做了开颅手术,这种手术很复杂,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尽量不采取,但在手术中,因为她的脑血管大面积破裂导致又一次地大出血,病人的心肺功能也在逐渐的丧失,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导致她死亡的原因主要是因失血过多产生颅内长时间缺氧而造成的窒息式死亡,即使救活了,也是个脑死亡的植物人,但很可惜,我们没有做到这一步。”
“您的意思是说,她不是个植物人,而是医治无效死亡的病人。”沈亚萍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结论。
“是的,病人在送进手术室抢救一个多小时后死亡,很可惜,她很年轻,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看上去她可能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卢大夫不容置疑地说道。
那天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回来后,沈亚萍处于极度恐惧中,因为她希望得到的信息是顾菲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那样,那天在燕都大学阶梯教室看到的身影就有可能是顾菲本人,但此时,联想到那天种种难以解释的怪异,沈亚萍不得不想起那个日籍作家写的那本书《亡灵的冤怨》, 难道那天在阶梯教室里看到的真的是顾菲亡灵的幻影吗。
肿瘤医院特护病房的护士孙妍那天按惯例去查看沈亚萍的病房,等她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孙妍闻到一股象是什么东西燃烧的气味,走到门旁时,发现有徐徐的轻烟从病房的门缝里冒出,不好,孙妍第一意识便是病房起火了,孙妍马上推开病房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只见身着病服的沈亚萍正蹲在地上,她眼前的是那个用来给病人呕吐用的搪瓷脸盆,因为沈亚萍正在化疗阶段,这种生理上的反应是经常发生的,但沈亚萍并不是在呕吐,因为她面前的搪瓷盆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着,燃烧的灰烬象飞蛾般在脸盘上飞舞,那景象就像电视里看到的谍战影片,地下党在特务感到之前焚毁组织的重要文件。看到孙妍进来后,沈亚萍并不慌张,而是一声不响地返回病床上躺了下来,孙妍不知道沈亚萍烧得是什么,本来想批评几句,但想到沈亚萍毕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公众人物,便打消了这一想法,孙妍马上进入病房的卫生间取了一盆水把火浇灭,事后,孙妍把这件事汇报给沈亚萍的主治医生姜大夫,姜大夫事后到病房里检查的时候,发现沈亚萍的病历本不见了,姜大夫也没有说什么,随即给沈亚萍换了个病历本。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新换的病历本很快地被沈亚萍再一次地烧掉了,姜大夫是肿瘤医院里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大夫,他了解到一般癌症晚期的病人在得知自己的病情的真实情况后一般会有程度不同精神系统病症,因为这种病等于给病人判了死刑。那种等待死亡的恐惧往往会打破常人应有的心理承受能力,于是姜大夫请医院里心理学专家黎晓大夫为沈亚萍作一次心理方面的会诊。但出乎姜大夫的医料的是,会诊结束后,黎晓大夫告诉他,沈亚萍心理状态正常,和健康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至于说沈亚萍为什么会烧掉自己病历,经黎晓大夫细心的观察得出一个猜测式的结论,沈亚萍可能对那种白色封皮的书有着特殊的敏感,于是黎晓大夫就做了一个实验,同时把三本内容完全相同的病历本放在沈亚萍的房间,只不过这三本病历封皮的颜色都不同,一本是白色、一本是红色、一本是黄色。果然,不是黎晓大夫所料,沈亚萍这一次只烧掉了那本白色封皮的病历而其他两本病历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两位大夫似乎都对沈亚萍这种怪异的举止不甚理解,最后黎晓大夫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得出了一个自己也不太确定的结论,就是沈亚萍在很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和一本白色封皮的书有关,而这本白色封皮的书很可能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沈亚萍不愿和他人分享甚至害怕他人知晓的秘密,最近一定发生了一件什么事唤起了沈亚萍对这个秘密的恐慌和畏惧。



叶虻2018-12-15 11:39:5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274244644 2018-12-15 16:5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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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274244644 朋友的提读
叶虻2018-12-15 17:11:1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五章 楚人战役

西峰翠谷墓园是一个群山环抱中的一处寂静、安谧的地方,杨战和先后赶来的任重远、肖毅在这里汇合。但是,他们这次还是晚了一步, 墓园管理处的人告诉他们说, 大约在四、五十分钟前,楚林已经把顾菲的骨灰取走然后没有做任何停留便离开了。他们三个人一边讨论楚林下一步的可能的去处一边往外走。墓园里不能停车,他们要步行穿过一边桃树林走到外面的停车场。现在正是桃花开放的季节,暗夜中随夜风佛过阵阵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脚下的落花被风裹挟着象跃上浅滩的细浪, 涌来荡去。远处山间的明月把一处处峻拔的山岭衬映得棱角分明,三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在那条暗香浮动、月色昏黄的小路上并肩同行。他们虽然在体态上略微发福,但依然不减年青时那股英武之气,他们和楚林在初中起就是同班同学,而这四个人组合在他们初三那年的明光篮球场之役中以少胜多,一战成名。
到了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楚林、任重远、肖毅、杨战已经长成班里最高的四个男生,他们因为篮球等共同的爱好经常凑在一起。那天他们相约一起到明光篮球场去打篮球,到达那里后因为场地的问题和几个同样年龄的中学生发生争执,那几个动手时吃了亏的学生一边缠住他们,一边派人回去联络增兵,十几分钟后跑来十几个增援的学生和留下纠缠他们的人加在一起一共二十来人把楚林四个人团团围住,并且逼到一处角落。看来四个好哥们今天只能背水一战了。 楚林低声鼓励大家道:别慌,古今著名的大战无不是以少胜多:官渡、赤壁、淝水、、、、、、,今天别看他们人多,绝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他们中最厉害的角色是站在中间的那三个绾着袖管的人,我们不管其他的人,只要是他们不掏家伙就不去管他们,我们集中火力必须迅速将那三个人制服,其他人自然散去。等他们靠的在近点,我们主动出击,猛地扑过去,趁他们没有防备之前把他们这三个人迅速拿下。
那是一场昏天黑地、鬼神皆泣的大战,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最后四个满脸鲜血的少年从那些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人群中相互搀扶着站起,他们脚下是依然躺着的、呻吟不止的败将,他们眼中是那些仓皇逃窜的残兵。四个少年击垮了数倍于己的强敌,一战成名,并且迅速成为远近闻名的四人组合,他们从此有了一个 让敌手闻之生畏的名字:“楚人战役”。楚取楚林名字里的一个字,人是任重远姓的谐音,战取杨战名字里的一个字,役则是肖毅名字的谐音。
三个楚林初中时代的好友在这个桃花烂漫的春夜里心急如焚,因为他们知道此刻陪伴着楚林的是顾菲的骨灰,而这个深爱着楚林的女生当年之死一直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
杨战向今晚召集他们的任重远问道:“沈亚萍今晚到底和楚林说了什么。”
肖毅插嘴道:“沈亚萍一直不承认当年和顾菲的那次谈话有过任何侮辱性的词汇,我想她今天晚上一定是向楚林坦白当年的事情。”
杨战连忙赞同道:“那天顾菲是最后一个被沈亚萍叫进去谈话的, 她们在里面一共谈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可是先进去的我们5个人,平均每个人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她们一定是在里面起了争执。”
肖毅道:“是啊,如果顾菲是已经计划好了轻生的念头,我们那么多人不会一点也没有察觉,再说她应该至少给楚林留下封遗书啊。”
任重远说道:“可是我们都了解楚林,楚林虽然对顾菲的死因一直耿耿于怀,但是这些结果都是他可以预料得到的,只要是楚林预料得到的,心理就有准备,就应该能够承受的住。”
杨战:“到底沈亚萍和楚林讲了些什么,要不要我们给沈亚萍大打个电话。”
任重远道:“我已经打过了,她现在已经带着呼吸机进入重症监护病房,不能讲话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楚林,我们已经为了那本他妈的stupid手抄本失去我们中一个好朋友顾菲,我们不能再失去楚林了。 ”说完任重远把抽剩下的烟蒂狠狠地掷在路旁,并踏上一只脚用力地踩了两下。
杨战、肖毅也把手中未燃尽的香烟掷在地上,重复了刚才任重远的动作,他们两个人心理清楚,顾菲在任重远的心里不仅仅是一个好朋友,任重远一直爱着顾菲,从他见到顾菲的第一天起,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

叶虻2018-12-15 22:08:0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七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在顾菲上小学6年级的一个放学回家的中午,顾菲一进门就发现自己的爸爸歪躺在床边的地上, 嘴唇发紫,呼吸困难,不住用手往下拉自己的衣领。当时顾菲马上意识到爸爸病了,而且不是那种头疼脑热的小灾小病。在只有迟疑两秒钟左右后,顾菲镇定地作出这个危机时刻的临机决断,当时她既没有站在原地束手无策地干着急,也没有留在父亲身旁做无用功的哭泣、呼唤。这个12岁的女孩返身就往楼下跑,他们家住在这栋楼房的三层,而这栋家属楼的一层是冶金技术研究院的医务室。顾菲和父亲原来居住的那个位于合作社附近的平房在她10岁那年的地震中倒塌。后来院里又给他们父女重新分配了这个有两个居室的宿舍,这栋家属楼的一层是院里医务室,为了考虑到地处偏远的院里职工看病方便而建立的。它虽然小,但医疗设施完备,医务室的大夫也是个个经验丰富,医术精湛。而这栋职工宿舍是院里唯一的一座清一色两居室的家属楼,当时院里这样分配主要是考虑到作为异性子女,顾菲也一天天地长大,再和父亲共用一个卧室也不太方便,但正是院里的这次颇具人性化色彩住房分配救了顾菲爸爸的一条命。
当时医务室的大夫听到这个镇定的、12岁女孩对父亲的病情简洁描述后,立时判断出顾菲的父亲很有可能是心肌梗塞的急性发作,而这种心血管疾病对抢救时间的要求是刻不容缓。当时几名医务室的大夫拿着各种象起搏器、氧气瓶、强行针剂等便携式抢救器材冲上三楼, 在经历了大约十多分钟左右的急救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大夫站起身,对这个身后目光惊恐的女孩说:放心吧,你爸爸现在没事了。但顾菲从父亲的发病状态、和几个医务室大夫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抢救过程中立刻明白,自己几乎和相依为命的父亲从此天人两隔,当时这个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怕打扰大夫对自己父亲实施抢救的女孩才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一位参与抢救她父亲的医务室大夫告诉顾菲说,象心肌梗塞这种心血管疾病从发病到实施抢救的时间要求非常短,如果当时顾菲发现病情较晚、或者没有当机立断地跑到楼下医务室呼救,即使他们的医术再高明也是无力回天。 后来顾菲的爸爸在一个部队老战友的安排下到市里最好的心血管医院做了心脏手术,病情得到了很大的好转。但顾菲知道父亲这种病身边不能没有人。她只能含着泪把和楚林共同约定的报考市里枫岗中学志愿改成一所离家很近的普通中学。
但他们分别的这初中三年时光,据顾菲日后向任重远回忆总结,那是楚林由一个缺乏异性情愫的小男生开始 ,逐步感知异性间的差异从而渐渐过渡到被异性吸引的重要过程。
在上初中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楚林观看了他人生的第一部以爱情为主题的电影,这部被日后奉为中国电影史上经典之作的爱情故事片讲述的是发生在长江边上一处古今避暑名山中的爱情故事, 一个从海外归来衣着入时的侨女爱上了一个穿着保守、父亲原来在战场上宿敌的儿子。这两个一时被蒙在鼓里的小青年在那个风景如画的旅游胜地你浓我浓地打情骂俏,却浑然不知发生在父辈身上的那一段水火不容的历史,而这段父辈旧时的恩仇随时能让他们缺乏基础的恋情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影片最后,两个战场上夙敌却能顺应时势地相逢一笑泯恩仇,化敌为友。而他们的两个子女也得以 好事多磨地终成眷属。
这部轻喜剧影片激起了当时很多恋爱中年轻人的心中共鸣, 但当时12岁的楚林还不能站在那些处于恋爱阶段的大哥哥、大姐姐的角度上 去欣赏这部影片,但他已经隐隐约约地从这部影片中感应到在和异性相处的过程中,能够得到很多和同性小伙伴不一样的 乐趣。尤其是影片中男女主人公在晨雾缭绕的林间,那段在楚林眼里有点象特务对暗号时的英文对白生动有趣、诙谐浪漫,惹得没心没肺的楚林在观影过程中一直吃吃地笑个不停,遭了数次临座的白眼,依旧浑然不觉。
在初中一年级的下半学期,楚林从一部反映长江沿岸历史人文风光的系列片中听到了他人生第一个以爱情为主题 的歌曲,这首歌曲经一个曾是地方花鼓戏的演员情真意切的演绎后,达到了令听者如梦如痴艺术效果。但当时因为它的曲调过于绵软、歌词表达过于超前而几乎被舆论和媒体封杀。但这个让成年后的楚林依然缅怀、闻之依然思绪漫飞的歌曲却是他一生中带有情感启蒙色彩的流金曲目。
在初中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楚林从书店里买回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本爱情小说,这部德语译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魏玛共和国富二代出身的纨绔子弟在一次乡村舞会上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的故事。 这个在感情和道义间首鼠两端、畏首畏尾的小青年 最后因为天生耳根子软的毛病在朋友们的劝说下决定放弃这段感情。
但回到城里后,他被这段藕断丝连、欲罢不能的恋情弄得神志恍惚,工作上漫不经心几乎被领导开除公职。事业和爱情上的双重打击让他对未来心灰意冷、萌生去意。而此时这个饱读诗书,自认为经纶满腹的文艺小青年却在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对其恋人大胆表白的事件中深受打击,这个农夫在情感上的无畏和勇气衬托了自己的懦弱和猥琐,总之最后他羞愧难当,捉襟见肘地用一把情敌的手枪仓促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部据说是作者自传体式的小说据笔者分析很象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阴谋。因为现实生活中的作者不但没有象书中的主人公那样自我了断,反而靠着这部欺世盗名的作品为自己挣得盆满钵盈,一生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和那些靠爬格子养家糊口同行们的凄凉境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而这部别用用心的作品引得很多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年对书中的主人公的行为争相模仿而断送了卿卿性命。 但这个一生从事被认为平均寿命最短的、以写诗职业的作者却最后 寿终正寝,并死后被后世奉为文坛的一代宗师,被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供奉、缅怀。
但是不幸的是,楚林还没有来的急对这部新买回来的小说读上一个字,就被他母亲及时没收。 虽然日后翻箱倒柜、掘地三尺, 但这部 让他充满好奇的禁书在家里就像蒸发了一样 难觅踪迹。
在初中二年级的下半学期,楚林终于读上一本具有纯粹意义的爱情小说,这部古典小说可以称得上古今中外小说史上的奇迹,因为它是小说史上唯一的一部靠没有全面完成的作品,奠定了作者令后世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的、也不奢望撼动的文学地位。但楚林只看了这部小说的第一部,其他三部又被楚林的母亲及时发现而束之高阁。但仅仅是这一部就足以让情商处于突飞猛进阶段的楚林无法自拔。
他从晚报上一篇子虚乌有的文章中的得知位于城乡边缘地段的、一个 昔日的王府 有可能是这部小说写作的背景地点。于是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楚林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门可罗雀、鲜为人知的王府。楚林在那个当时还有些破败、萧索的院落中寻寻觅觅,试图寻找书中所描述的男女主人公昔日的生活场景。但不幸的是在几年以后,这座王府边的中学却成了楚林参加高考的考场, 一边是决定自己人生命运、务实的战场,一边是镜花水月、空幻的场景, 用日后楚林自己的话形容:这他妈的真是人生中的巨大讽刺。
在初三年级的第一学期,一个第一次让楚林怦然心动的异性进入楚林的内心世界,但这个异性却来自于屏幕而不是真实的生活。 这是一部电视剧,它讲述了一位身为搬运工却有志昆虫学的男青年与其恩师喜欢文学的爱女之间的一段爱情故事, 虽然它日后因制作精良和演员演技精湛而获得很多业内的大奖,但它并没有被更多的人所记忆。倒是这部影片中男主角在日后一系列有关帝王、能臣题材的电视剧中对角色拿捏到位、 演技日趋成熟而成为迅速飘红一线的、观众耳熟能详的影星。而这位深受少年楚林爱戴的女主角在演了几部电视剧和电影后慢慢沉寂了下来。 几乎被观众遗忘。 在大约二十多年后,在楚林的中学时代好友任重远所在的华誉传媒集团公司为明星设立的晚宴上,身为应天集团 总裁的楚林终于有幸亲眼目睹这位在少年时代令其怦然心动的异性,在那个群芳争艳的娱乐界的晚会上,楚林就像一个害羞的中学生那样紧张地从这位名星旁悄然走过,佯装去另一侧的吧台取一杯鸡尾酒。 在楚林瞬息间的一瞥中,这位昔日少年心中的女神依然是那个晚会上傲视群芳,令众多佳丽、名媛黯然失色的美丽女人。
楚林在他的日记这样描述他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异性打动的场景,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随着影片中人物特写镜头的出现,随着镜头将她的目光一 点一点地拉近,我感到她的目光在那一刻象潮水般地将我淹没,我就像一个在水中逆行向下的逃生者,心甘情愿而又无法自拔。
在他观看这部电视剧不久以后,一个同样目光如水女孩出现在楚林的生活中,那是在楚林上初中三年级的一个早晨,一个梳着刘海剪发、大眼睛的女生走进了楚林当时所在的初三一班的教室,那是一个日光被晨雾裹挟着如轻纱般朦胧的夏日清晨,她一声不响地从教室的门口在楚林和几乎全班男生惊诧的注目中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旁, 她坐下的那一刻,用目光环视了一下这间让她陌生的教室,而与此同时,那些班里的男生就像操场上列队的士兵那样,在一个听不见的口号声中把头齐刷刷地甩向另一侧,她似乎没有在意班里男生们冒失的、旋即又尴尬回避的目光,她只是安静地坐下来,有条不紊地把书包里的书本和文具一件、一件地放到书桌上,这个在清晨出现在班里的女生是一个从南方转学来的插班生,她那略带南方口音、和咬字不太清晰的普通话发音让这些北方长大的男生为之着迷,她就是三十多年后依然凭着犹存的风韵、 智慧和耐心战胜了众多佳丽,成为应天集团总裁楚林未婚妻的苏媛。
在楚林离开冶金技术研究院大院到枫岗中学读书后,他和顾菲一直保持着通信往来, 他们喜欢聊一些学校里了的见闻和他们业余时间的爱好,包括课外读物、音乐、电影等。 顾菲在夏天的每个月末依然到院里的露天广场去观看电影,她依然坐在荧幕后方的那几块垒起的预制板上, 有时她看得很入戏的时候就会突然惊呼一声:你快看,楚林, 谁谁又 出现了等等,但当她侧脸的一刹那才意识到楚林已经不坐在那里了,有时她会很快把头转回银幕的方向,有时她也会望着自己左手边空出来的座位发一会儿呆。
在他们分开前两年里, 顾菲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一天接到楚林从城里寄来的信件,而这一天也是顾菲最开心的一天。两年来她已经学会从三层楼下众多的自行车铃声里分辨出那一铃声是属于邮递员的。 这个时间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有规律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把家里窗户的打开,象监听地方发报频率的特工人员那样神情专注。每当这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就会快速跑下楼梯,跑到楼门口, 在第一时间里打开自己家的信筒。
在顾菲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 楚林的来信突然减少,到了初三下半学期,楚林从城里的来信彻底中断下来,开始顾菲还继续给楚林寄信,但连续寄出三封信没有得到楚林的回信后,顾菲不在坚持给楚林继续寄信了。她心中暗想:我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我应该有少女应该有的、在男孩子面前的矜持,我不能象在楚林小的时候那样总是处处迁就着他。但虽然这么想心里却有所不甘, 有天夜里她作了一个梦,梦见楚林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又被王胜军几个孩子欺负了, 她拼命想去解救楚林但总是无法靠近,他看到楚林满脸是血,用无助的目光望着她,最后她被自己这个梦吓醒了, 在那个黑暗的夜里,顾菲忧心忡忡地想着难道这个梦是个预兆吗,楚林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想着想着,顾菲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他恨楚林这么长时间不给他来信,她也恨自己总是忘不了楚林。
顾菲从小的硬笔书法就写得特别好,那时候楚林的妈妈还让顾菲给楚林腾写几篇字帖, 让楚林照着顾菲的字练习书法。 在每年一度的,顾菲所在的中学校内举行的书法大赛上,顾菲总能毫无 悬念地力拨头筹。在她初中三年级的下半学期,顾菲代表她所在的中学去区里参加书法大赛,大赛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段由大赛组委命题,在规定时间里必须书写完成的、毛 的《沁园春.雪》,这一部分顾菲的成绩遥遥领先。第二部分是自选题,是参赛的学生自己在家中提前写好的,没有时间限制的自选作品。有的学生选的是苏东波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有的人选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也有的人选岳飞的《满江红》,但顾菲却选了一首北宋诗人晏几道的《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本来这部分参赛单元,顾菲依然是成绩领先,最后可以毫无悬念地拿下大赛的总成绩第一名,但最后组委会主任在看了顾菲的自选作品后摇了摇头说,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中学生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作品参赛,思想不阳光、不健康。然后就把顾菲的成绩划出前三名。最后顾菲总成绩取得了第二名,还是在她命题那一部分成绩遥遥领先的前提下平衡后的结果。
后来有一位被大赛组委请来装门面的著名书法家,他看到了顾菲这份晏几道的《鹧鸪天 》后大叹:这孩子不拿第一真是可惜了。 因为他觉得这幅书法作品的水准已经远远超出中学生书法大赛的范畴,是一个颇具天赋并饱含着作者深情的书法艺术作品。那是一种在创作中进入一定境界的、不可多得的神来之笔。可是这位书法家那里知道,顾菲在写这部书法作品的时候饱含着对楚林长时间分别后的思念之情,她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设计出和楚林重逢的那一刻的情景,而这个情景,一个生活在九百多年前的诗人非常准确地把它描述了出来,它让九百多年后的女生顾菲不忍卒读,而读后又不得不潸然泪下,那是一个把相逢时刻看作做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而忧恐再失去的珍惜和陶醉-----“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叶虻2018-12-16 10:46:5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八章 一见钟情

任重远觉得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虽然在这个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自己对楚林今天晚上的行踪判断是准确的,但是都因为时间的关系而失之于交臂。 目前对楚林的下一站一时还捋不出头绪, 如果他们在青峰翠谷墓园这个地方再耽搁下去, 即使他们判断出楚林下一站的行踪,可能还会慢半拍。
“杨战,我叫你留心对面的车辆,你来的时候看见楚林的车吗”,任重远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余,如果杨战在来的时候看见楚林迎面开过来的车,他会主动说出来的而不用等到他任重远来问,但此刻的任重远实在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打破目前的僵局。
“我看了,没有楚林的车。”杨战说着又点燃一根香烟,任重远明白此时杨战也焦急万分。
“两辆车你都留心了。”任重远觉得这句话问得更多余,他们几个好朋友谁不知道楚林有两辆车呢,一辆是应天集团总裁专用座驾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其实楚林并不喜欢这辆外形招摇的总裁专用配车,而且这辆按赛车手配置的轿车在交通拥堵的大城市并不适用,但为了商业应酬,为了体现公司形象,他不得不开着它。而平常和朋友私下在一起的时候,楚林总是喜欢开他那辆墨绿色的吉普牧马人,用平时爱好户外活动的楚林的话来说:它具备一匹奔马的一切素质:速度、耐力、适应各种地形。但有时杨战经常调侃他:你这个应天集团总裁的座驾还不如我这个工薪层呐,这简直就是一辆山寨版的2020啊,但楚林从不介意杨战的调侃,他觉得车就是一个代步工具,仅此而已。
“那还用说,兰基博尼Aventador,还有他那辆山寨版的2020。”
“你来得时候,对面堵车吗。”
“堵得比我这个方向更厉害。”杨战知道任重远是什么意思,车速越慢,越不容易漏掉对面的车。
任重远明白,如果杨战在来时的方向没有发现楚林的车,那就意味楚林离开青峰翠谷后没有往城里这个方向开,而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城市的远郊区,就会越来越荒凉,而楚林一个人带着顾菲的骨灰在深夜里往荒郊野岭的地方开, 简直让人不敢继续往下想。
顾菲啊,顾菲,如果你在天有灵,你帮帮我们,给我们一个暗示好吗,让我们知道楚林下一个去处,让我们快点赶过去好吗。任重远此时心乱如麻, 而这个晚上最让任重远担心的是:其实这三十年来,楚林对顾菲的死一直是抱着深深的自责和忏悔,因为楚林在顾菲死前一个月的那个暑假,没有按他们几个人共同约定好的一起去福建看大海,而是一个人跑到长江边的一个城市去见苏媛,他心里一定会觉得顾菲的死和这件事或多或少有着必然的联系,只是当时顾菲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而在死前和沈亚萍那神秘的半个小时谈话的内容也一直无人知晓,所以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大家谁都不想提起,这样楚林也就至少停留在自己的猜测中。可是不知道沈亚萍今天晚上和他说了些什么,万一有什么话刺激到楚林让他觉得这不仅仅是猜测,那这个后果将不堪设想。
任重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令人焦急万分的夜晚会想起在心里上去求助于顾菲,就在这个夜晚一年多后的一个临近农历春节的大雪之夜,任重远在楚林位于温莎皇室的公寓里,很侥幸地看到了顾菲那封三十一年前的神秘绝笔信,当读到这封信结尾时,任重远这个几乎已经失去泪水记忆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潸然泪下,那一刻的任重远仿佛觉得在一年多前的那个春夜,顾菲在天上的灵魂一定是听到了任重远在那一刻的无助呼唤,在那个几乎令人绝望的拯救之夜,她和他们并肩一起把楚林,把那个被沈亚萍几乎逼上绝路的楚林再一次地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而也是在那一刻,任重远痛苦地意识到他和顾菲之间的关系只能限定在友谊这个范畴,可是在这之前任重远一直不死心,因为他觉得他比楚林更成熟、更体贴、而因此会被顾菲在心里上慢慢地接受,他会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顾菲在情感上从量变到质变的这一过程,这本不是在追求异性上喜欢速战速决的、情感上从不做暧昧表达的任重远的一贯作风,也是他个人感情经历中唯一的一次耐心。因为顾菲是任重远漫长的情感史上第一个让他砰然心动的异性、而日后作为华誉传媒集团的常务副总裁,任重远因职业关系身边不乏有公众心目中女神这样级别的异性环伺左右,但只有顾菲,只有那个还差一个月才满15岁芳龄的女生顾菲,是任重远一生中唯一的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


作为全市重点中学的枫岗中学其高中生源主要是来自于两个部分,一是由本校初中的学生直接升入高中就读, 根据中考成绩优劣分别进入重点班五班和六班以及非重点班的一至四班,另一部分生源是从外校报考枫岗中学的考生中根据中考成绩择优录取。任重远和顾菲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枫岗中学欢迎新生的开学典礼上。
那天作为六班和五班班干部的任重远、楚林承担着帮助老师完成新生的注册工作,当时任重远和楚林具体负责向新生介绍校区主要生活设施,包括学生校舍、食堂、水房、阅览室、图书馆等。任重远和楚林那天整整忙了一个早晨,和那些刚考进重点中学兴奋得喜欢问这问那的新生们硬着头皮周旋。到了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注册报道的新生渐渐稀少了下来,终于得空想喘口气的任重远开始低头整理学生宿舍的签到名单,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生在喊楚林的名字:“楚林、楚林。”
任重远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明眸皓齿、身材修长挺拔的高个女生兴奋地向他们走来,楚林一看见这位女生也同样兴奋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顾菲,我等了你一上午了。”楚林大声地招呼道。
“楚林,三年不见,你都长得这么高了。”顾菲满脸惊讶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林。“三年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才到我这。”顾菲说完用手在自己胸口上下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现在你都到这了。”接着又用同样的那只手夸张地举过头顶在楚林的头部上方象是行礼般地平切了过去。
“你也长高了很多吗,那时候你才到这。”楚林说完也学着顾菲的样子在自己胸口下方比划了一下,但马上发现可能不对,又往上提了提,接着又往下挪了挪。楚林刻舟求剑似的举动惹得顾菲笑了起来。那一刻女生顾菲的笑容让站在一旁的任重远怦然心动,多年以后已经上了大学的任重远在他那间灯光昏暗、烟味浓重的学生宿舍里向位于他上铺的同学这样形容他第一次看到顾菲笑容的情景,那天一向偏理轻文、自动化专业的任重远居然用一句文科学生的语式评论他第一次看到顾菲笑容时的情景,当时躺在铺位上的任重远用他那被香烟熏得喑哑的声音深情地说道:“她笑得时候,露出的牙齿整齐而又洁白,仿佛它们生在那里的唯一作用就是为了配得上一副完美无暇的面庞。”
“顾菲,你怎么才来啊,我听我妈说你考上了枫岗,我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在宿舍分配名单上找你的名字。”楚林实在无法确定顾菲三年前的具体身高,马上又换了一个话题。
“讨厌,楚林,你还好意思说听阿姨说的,你老实交待,为什么从初三开始,你 都没有给我写。”顾菲说着捶了楚林肩头一把,站在一旁的任重远暗自想着这个上来就用嗔怪的口气和楚林谈话的女生一定和楚林关系不一般。
“哎,还不是为了中考吗,我妈盯着我学习盯的太紧,她下了死指标,必须考上重点班。”楚林赧然地解释道。
“我才不信哪,再忙连写 的时间都没有。”顾菲不依不饶。
站在一旁的任重远一边看着楚林和顾菲间亲热的寒暄一边想起多年前看过的越剧红楼梦,他记得那个女扮男装的贾宝玉有过这样一段他当时认为不男不女的唱腔:“天上掉下来一个林妹妹。”任重远在心中喟然叹道:可惜这个林妹妹是人家楚林的林妹妹,不是他任重远的林妹妹。楚林这个暴殄天物的小王八蛋,跟他初中同学三年,怎么就从天没有听他提起过顾菲这个名字哪。
“嘿、嘿、嘿,你们都班荆道故那么半天了,该给我介绍介绍一下吧。”任重远不得不打断聊得正欢的楚林和顾菲。
“哦,对不起,我忘了介绍了。”楚林这才想起在一旁站了许久的任重远。
“这是我在林溪小学的同班同学顾菲,这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任重远。”楚林连忙介绍。
“你好,任重远。”顾菲大方笑了一下和任重远打了一下招呼,顾菲心里想,这个高个子的男生一定是楚林的好朋友。
“啊,你好,顾菲。”任重远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顾菲会直呼其名,他想着因为楚林的那一层关系,他和这个本来在校园里迎面时只能偷偷瞥一眼的女生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嘿,楚林,你们林溪小学明年还扩招吗。”任重远拍着楚林的肩膀问。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楚林觉得任重远变得很无聊。
“我想明年干脆报考你们林溪小学算了,林溪小学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好学校啊。”任重远装作不无遗憾地道。
“任重远你没事吧,你要想蹲班,直接蹲到托儿所大班算了。”楚林也打趣道。
三个人笑在一起,顾菲暗想楚林这个当年在林溪小学性格孤僻、不善言谈的插班生现在也学会和朋友打趣了,三年不见,他真是长大了。
顾菲那天报道的时间比较晚,上午接待新生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楚林和任重远索性直接帮顾菲提着行李带她去女生宿舍,顾菲被两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一左一右地簇拥着引得校园里过路的女生不住地侧目。她们心里纳闷,这个新生是谁啊,这么大面子。平时想和这两个男生中的任何一个人上前搭讪的勇气和机会都没有,这下子可好,她居然让两个人都陪着还一路有说有笑的。

叶虻2018-12-17 02:28:1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九章 喧宾夺主


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楚林和任重远分别拿出学生证在传达室登了记,然后他们拿着新生宿舍分配名单按图索骥地上了三层楼。到了房间,任重远和楚林帮顾菲安顿好行李。当顾菲把录取通知书等文件想要放到床铺旁写字台的抽屉里的时候,一份文件不慎掉在了地上,站在一旁的任重远连忙弯腰捡起,那是一份中考成绩单,看到总成绩那一栏的时候,任重远忍不住大声惊呼了起来。
“顾菲,原来你就是那个学区中考总成绩第一的状元啊,我听说有一位状元报考了我们学校的文科班,没想到是你啊,你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报考市里的新一中,新一中可是全市最好的中学,你这么好的成绩可惜了。”
顾菲接过任重远递过来的成绩单神情平静地说:“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考这么好的成绩,报考新一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
“那你预考的成绩是多少。”任重远反应很快。
“我也记不清楚了,平时我自己也不太留意这些考试成绩,就是象对待普通的测验那样。”顾菲随口应道,但心里想这个男生真是很聪明,将来有什么事还真不容易瞒过他。
任重远此刻心里明白,顾菲没有说实话,预考成绩其实很重要,它不仅仅是大考前的测验摸底,更重要的是为了将来报考志愿提供参考,这么重要的成绩,而且时间隔得也不算远,顾菲一定不会也不该忘记。任重远可以断定顾菲的预考成绩肯定也很优秀,因为要在竞争激烈的中考中能够独占鳌头,靠侥幸靠运气是绝不可能的,没有绝对的实力是不可能取得这样骄人的成绩的。顾菲这样做无非是在隐瞒她放弃报考新一中而转向枫岗中学的真正意图。那么顾菲为什么要隐瞒呢,难道是,想到这里,任重远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是因为楚林的缘故,如果是这样的话,将来自己在追求顾菲的前进路上一定是重重险阻。因为为了另一个人竟然主动放弃自己更好的前途,那是在多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前提下才能做出的选择啊,新一中可是大学的预科班啊。
“顾菲,你这个成绩真是可惜了,但即使你报考我们枫岗中学,你也因该报考理科班而不是文科班,象你这样的成绩,肯定会被分配到我们重点班五班和六班,其实我们重点班的成绩也不比新一中差,高考本科升学率也接近百分之百。”
“人家是女生,女生自然喜欢文科了,再说,我上哪个班还不都是一样,将来百分之百地考上大学。”顾菲心里想,楚林这个好朋友有点啰里啰唆的。
任重远暗想这个女孩真是自信,有点男孩子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其实在这点上任重远对顾菲看的还是很准的,因为任重远在很多年以后回想顾菲和苏媛那段情感大战时,不排除顾菲当时有那种剑走偏锋的、极端求胜心理。
坐下后任重远喧宾夺主地和顾菲主动聊了起来,任重远是那种见到心仪的异性状态就特别亢奋的那种人,其实楚林得性格正好相反,楚林越是喜欢一个女生,在一起得时候越是拘谨。 任重远天南海北、云里雾里,谈锋甚健,到是楚林被晾到了一边,有时被他们幽默的言谈惹得嘿嘿地笑两声。顾菲和楚林这么多年不见其实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好当着楚林的面驳了他好朋友的面子,只得一边陪任重远聊着,一边不时地往楚林坐的方向撩上一眼。任重远聊着聊着有些得意忘形,得便宜卖乖地最后开始指使起楚林来了。
“楚林,你别傻坐着,还不赶快去开水房打壶开水,你没看见顾菲坐了那么半天连口水都没的喝。”
楚林倒是真听话,拿着宿舍的暖瓶就往外走。
“哎,楚林你别去打水了,我不渴。任重远你别老指使楚林啊。”
“你们先聊着,水房不远,我去去就回。”楚林说着已经走到门外。
“让他去、让他去,他就这样,见了女生特腼腆,话都不敢说,坐在那儿也就是一个木桩子傻戳着。”任重远大言不惭地忘了谁和谁是小学同学了。
“是吗,楚林以前可不是这样,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他和我话可多了,有时候一晚上都聊不完。任重远,你们不会老欺负楚林吧。”回想起小学时的往事,顾菲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欺负他?现在谁还敢欺负他啊,他在校里校外可是出了名的人物,有的学生听了他的名字就哆嗦,他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孩子王,当然也得靠我、杨战、肖毅的帮衬。”
“是吗。”顾菲闻言心里又是一惊,几年不见,楚林变化真是太大了。
中午已经定好了到楚林家吃饭,给顾菲接风。一进楚林家的门,顾菲就亲热地和楚林的妈妈阿姨长、阿姨短地寒暄起来,看着顾菲和楚林妈妈象一对母女的亲热劲儿,任重远暗想这个顾菲和楚林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她和楚林的妈妈竟然这么熟。
不一会儿, 肖毅和杨战他们也赶到了,杨战身边还带着一个大眼睛的、梳着马尾巴的女生。
一进门杨战就热情地介绍起来:“这是我小学同学,尹燕红,刚考上咱们学校的文科班。”
顾菲忙上前和尹燕红打招呼,因为她自己也是文科班的,姐俩儿一聊,发现宿舍竟然也是挨着的,更是庆幸不已,一下子视对方为知己。
楚林从外面买回两暖瓶生啤, 六个少年推杯换盏、男生喝得是面红耳赤,女生也是粉面红腮。席间,杨战醉醺醺地不住向大家推介尹燕红。
“尹燕红,想当年那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啊。”
“ 楚林,你们林溪小学怎么不搞个类似评比活动,否则顾菲还不是个校花什么的。”任重远看了一眼顾菲说。
“顾菲,那还用评吗。”楚林低着头同样醉醺醺地说。
顾菲闻言脸一红,毕竟这是楚林第一次夸自己的相貌,虽然是间接地夸,但心里还是一暖,转念一想,以后出自楚林之口这种听上去受用的话会越来越多,楚林现在毕竟是大人了,应该懂得怎样去欣赏女孩子,他不再是那个心无芥蒂、缺乏异性情愫的小男生了。分开这么多年现在又在一起了,今后的好日子会越来越多,想着想着,顾菲心中象刚割下的蜂蜜一样又浓又甜。
酒席宴罢, 肖毅和楚林两个不住校的坚持要骑车送他们四个住校的返回学校,楚林的妈妈看他们刚喝过酒有些担心,劝他们还是坐公共汽车,但6个孩子一个劲给楚林的妈妈吃宽心丸,楚林的妈妈也只好不再坚持。
那个年代路上的车辆还很稀少,交通也不太繁忙,6个少年6辆自行车穿州过府般地在黄昏的城市街道上穿行,夏末的微风拂动着他们的衣襟也包裹着他们青春蓬勃的身体,远处的楼群灯火初上,寥若晨星,近处店铺林立、酒绿灯红,头顶上的立交桥宛若宽大的机翼,飞驰掠过。身旁的夹道树似列队的礼兵,整齐划一。前方的道路就象一扇扇渐次敞开的大门,那大门里有憧憬、有幸福、也有爱情。
骑在最前面的杨战和尹燕红已经一手扶着车把,另外一只手彼此勾搭在一起。也许是受他们两个人的感染,和楚林并排而行的顾菲也向楚林伸出自己的手臂,楚林犹豫了一下把手伸了出来碰到顾菲的指尖,顾菲马上攥住楚林的手,远远望去,他们就象是一道移动着的风景。一个亭亭玉立、一个玉树临风。惹得身后的任重远心中暗赞:真他妈的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不服不行。看来在未来追求顾菲的路上就象自己的名字那样任重而道远,可是任重远那里知道这两个自幼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苦孩子和他们之间的那些患难中的情谊啊。

叶虻2018-12-17 10:15: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章 患难中的情谊

当任重远、杨战、肖毅在西峰翠谷墓园的停车场一筹莫展的时候,应天集团总裁楚林正坐在位于城市远郊冶金技术研究院家属院的一个花坛旁, 他此刻的目光正被文化广场的另一侧草坪上练习圈操的几个女孩子吸引,楚林想现在这种圈操在学校里很盛行,不过看她们在技巧的娴熟程度上有点象业余体校的队员,楚林知道业余体校其实对培养的选手要求是很严格的, 比如身材,尤其是腿部的比列,一般上要比其他的孩子们相对长出来一些,而那时在林溪小学的顾菲在身材比例上就具有这几个女孩子的特点,而且她因为这个优势在跳皮筋时总能胜出,因此还被嫉妒她的女生起了个外号。
楚林由此想到真正使他们从一对共同观影的朋友到成为挚友的原因,恰恰是顾菲的这个外号,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在同龄的女孩子里发育较早的顾菲身高腿长,这使她在当时女孩子们最盛行的跳皮筋的游戏中,总是轻而易举地每每胜出,有一次输急了的班长鲁雁红充满妒意地给了顾菲起了一个外号:鸵鸟。并用讥讽的语气说道:“你看她那双腿,多象鸵鸟,人腿哪有那么长啊。”
而作为和鲁雁红关系紧密的王胜军自然而然担负起把顾菲的外号传播开来的使命,那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王胜军和陈振,邵宝志等几个男生起哄般地鸵鸟鸵鸟地一路叫个没完,本来顾菲装着没听见,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可是他们却得理似的音量越来越高,陈振几个人还跑出路队,学者鸵鸟一颠一颠奔跑的样子引得队伍中的女生发出阵阵笑声。忍无可忍的顾菲走到王胜军面前厉声质问道:“你说谁是鸵鸟,有种你再说一遍。 ”
王胜军赖不唧唧地说道:“谁是鸵鸟谁知道,反正我不是。”
陈振也故意弯下膝盖到:“我也不是,我腿没那么长,我也不是。”
邵宝志、欧立等几个男生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顾菲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声色俱厉地说道:“告诉你们,我忍了你们多时了,从现在起,我看你们谁还敢叫一声鸵鸟。”
王胜军突然走出队列,一直走到队伍的前面一把拽住楚林的衣领,阴险地说道:“楚林就敢,楚林,你叫一声鸵鸟,我就放了你。”
顾菲赶上前一把打掉王胜军拽住楚林衣领的手,气愤地道:“谁让你出列了,回去。”
王胜军挑衅地说:“顾菲,你信不信,今天楚林会叫你一声鸵鸟。”
顾菲推了一把王胜军:“我不信,你给我回到队里去。”
王胜军冲着队尾 一挥手,邵宝志和欧立就从后面冲了过来,一人撅起楚林一条胳膊把楚林推向路面的一个沙堆,顾菲刚要冲过去,却被陈振和常昆玉等4 个男生组成的人墙挡住了去路。 顾菲从这迅速形成的阵势中立即明白,这一定是王胜军他们事先就已经预谋好的计划,因为他们知道从和顾菲关系不错的楚林嘴里说出鸵鸟两个字最能引起负面效果,顾菲痛苦地意识到,楚林今天将会凶多吉少。
楚林被邵宝志和欧立架到沙堆前,楚林的内心马上被恐惧占据,他心里明白,邵宝志和欧立是王胜军平日里的御用打手,在这群人里下手最狠、最阴。王胜军从背后揣了楚林一脚, 命令道:“快点叫鸵鸟,你今天要不想找死就给我快点叫。”
楚林甩了两下肩膀试图挣脱邵宝志和欧立两个人,但这一举动马上激怒了王胜军,王胜军上前一脚把楚林揣倒在地然后和邵宝志、欧立两个人把楚林的脸顺势摁进沙土里,楚林还来不急回味刚才那一脚在臀部留下的巨大疼痛,就马上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和窒息吓懵了。成年工作后的楚林有一次在观看好莱坞的警匪大片时,看到黑帮打手把受害者的头摁进鱼缸那一幕,他马上条件反射般地一时无法自然呼吸,少年时代的那一刻恐惧象隐藏在身体中的病毒那样顷刻间发作出来。
当楚林的脸被王胜军拽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脸上粘满橙黄的沙粒,看上去就象是一个刚出母胎的幼狮,毛发和羊水粘在一起的幼狮。楚林一边喘着气一边不住地往外吐着嘴里的沙子,恐惧和惊吓让他身体不住地发料。
“快喊一声鸵鸟,喊完就放了你。”王胜军又揣了楚林一脚。
楚林声音低沉地在嘴里咕噜了一声鸵鸟两个字,但显然这个音量只有王胜军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王胜军大声命令道:“大点声,让大家都听见。”
楚林刚要再次张嘴,他看到此刻的顾菲正发了疯似地推搡着陈振他们组成的人墙,并且拼命地左右奔跑试图绕过人墙向楚林施救,而平时衣着整洁,注重自己仪表的顾菲此刻发髻凌乱,衣扣在撕扯中几乎全部掉落。楚林把刚要喊出的声音收了回去,再次闭嘴沉默。
王胜军骂道:“小丫的,你今天就是找死。”
楚林的头再次被摁进沙土里,这次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等楚林再次被提起来的时候,楚林听见顾菲的喊声:“你们放开他,你们现在放开他,我就不告老师。”王胜军他们依然架着楚林。
顾菲又再次向这里喊道:“楚林,你就喊吧,你就喊一声鸵鸟,你喊我不怨你。”
筋疲力尽的顾菲在喊叫声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楚林隔着人墙望了一眼顾菲,顾菲双手插着腰,奔跑后急促的喘息让她一时直不起身来。而此时的楚林不能回答顾菲,他要抓紧这点宝贵的时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因为他知道他将很快地被再次摁进沙堆里。楚林向顾菲摇了摇头,顾菲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因为她知道此时楚林这样做将面临着什么。就这样楚林的脸被一次又一次地摁进沙堆,每一次都伴随着王胜军骂骂咧咧的声音:“小丫的,够他妈宁的,我今天就不信啦。”
楚林脸下的沙土在一次又一次的挤压中变得越来越坚硬,直到楚林感到自己的牙床已经搁进和沙土间已经没有余量的唇腔内壁,楚林顿时感到嘴里一阵咸腥,等他的头再次被提起来的时候,一口和着沙土的鲜血被楚林吐到地上,邵宝志叫了一声:“这丫的嘴里流血了。”此时楚林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残留的血水,王胜军示意了一下,邵宝志和欧立这才放开了楚林。
看到楚林嘴角上的血水,陈振他们几个负责搭人墙的孩子也停了下来,顾菲趁他们一愣神之际,推开人墙向楚林冲了过来,楚林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但他的嘴唇因长时间缺氧而显露出象茄皮一样吓人的紫色,而内侧受伤流血的下唇也迅速肿胀起来,顾菲一把抓住楚林的肩膀摇着楚林道: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叫一声鸵鸟他们不就放过了你吗。”
楚林又抹了一把嘴角新洇出来的血水 ,躲开顾菲迎面而来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道:“我们是朋友,我不能让他们轻看了我们的友谊。”
顾菲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一行泪水从她的长睫毛下滚落出来,一点一滴打湿了刚才在撕扯中翻露出来的衬衣衣领。
那天楚林被顾菲带回了自己的家,因为他们家的邻居陈叔叔是院里 医务室的大夫, 他给楚林上了一些止血和内 敷的药, 楚林伤口的血止住了,但下唇依然有些肿, 顾菲的爸爸跟着陈叔叔一起去医务 拿冰块, 冰块是当时用来消肿的一种简易的方法。
顾菲看着伤痕累累的楚林,心里充满了怜爱和内疚,因为楚林今天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被王胜军他们所伤。 她突然意识到楚林从受伤开始到现在居然没有哼过一声,顾菲关切地问道:“疼吗。”
楚林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顾菲叹了一口气, 她发现楚林的外衣在刚才和王胜军他们撕扯中,破了一个大口子,就说:“来,脱下来,我给你缝一缝。”
“你会缝吗。”楚林充满疑惑地看着和自己一样大的顾菲。
“怎么不会,我爸爸的衣服都是我缝的,我手可巧了,保证回去让你妈妈看不出来。”
顾菲不容分说地帮楚林脱下上衣,然后找出家里针头线脑开始忙活起来,她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对楚林说,得想出一个办法,让他们以后不再欺负你。

叶虻2018-12-17 22:25:2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一章 最牛X的故事

有什么好办法哪,向老师告状,这只能让他们临时消停几天,但他们很快地就会卷土重来,而且会更加变本加厉。 依靠其它同学的帮助,在那支回家的路队中,除了王胜军那 拨人以外其余的基本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对王胜军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胆小怕事型,一种是看热闹甚至在一旁叫好的没心没肺型,这两种人全都指望不上,靠自己一个人和他们周旋,却人单力孤,象今天这种突发的事件,只能任人宰割。随后的那几天里,顾菲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但经过殚精竭虑的一段思考后,顾菲终于想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其实顾菲在入学之前就和王胜军他们在一个幼儿园,王胜军 、陈振几个孩子在幼儿园里特别顽皮,不服老师管教,而这几个让老师伤透脑筋的孩子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听故事,每当老师讲故事的时候,他们会变得一反常态地安静和守规矩。
他们之所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欺负楚林的原因是以此来打发那耗时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有一个人能给他们讲故事,这无疑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楚林则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楚林作文好而且看过几本课外书。这在那些还停留在小人书阅读阶段的孩子们中间,无疑是一个优势。顾菲马上把这个想法和楚林一起商议,开始楚林还有些将信将疑,但通过几天的实验,却得到了明显的收效,那些路队里的同学不但停止了欺负楚林,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缓和了起来,王胜军甚至主动要求从队尾调换到队前,这样他可以离楚林更近一些。 顾菲和楚林为这个绝妙的主意暗自在心里庆贺。但很快楚林就意识到这可能不是长久之策,因为他在有限几本书阅读上建立起的故事资源马上就要消耗完了,他只得故意延缓故事的节奏,但王胜军他们马上就听出有点不对劲 ,开始不耐烦地催促楚林加快故事的进度。 这更加剧了楚林对故事资源即将枯竭的恐惧。
正当楚林为此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个叫手抄本的 陌生名词彻底改变了楚林即将面临的被动局面。那天楚林在厨房里刷碗, 他听见邻居申华、申燕兄妹在谈论一个叫《余飞三下江南》的故事,虽然只是听到了几个片断,但楚林发现这个故事和他以往听到、看到的故事有着本质上的巨大不同,因为那些离奇的情节和紧张得近乎窒息的节奏让人不忍释卷, 他马上上前打听在哪里能买到这本书,得到他们傲慢的回答是,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这是手抄本,哪个书店都买不到。楚林仍然刨根问底地追问道:什么是手抄本。得到的回答很简单:就是最牛逼的故事。
随后他陆续听到几个同样 扣人心弦的故事,如《梅花档案》、《一双绣花鞋》、《太平间的电话》,当然也同样是几个片断,楚林想,要是能够听到完整的故事该有多好,这更能吸引放学路上的那些同学们,也许是这些故事中 戏剧张力刺激了楚林 作为孩子的天生想象能力,也许是因为害怕再次挨打受欺负的恐惧心理驱使,总之,楚林竟然以他听到的这几个故事的片断为基础,以想象力为补充和再创造,居然形成了一个个完整、连贯的故事。这些故事顺理成章地成为在放学回家路上的新宠。 楚林也因此成为远近闻名的故事大王。而其它放学回家的孩子显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因此在那条两公里左右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这样蔚为壮观的画面,就是有两条、甚至多条放学回家的路队和顾菲指挥的那条路队并驾同行,有个同学还从在广播站工作的母亲那临时给 楚林借来一个喊话筒。 这个不断壮大的队列的气势不亚于任何正规军的战斗序列,让那些过路的大人们发出 一阵阵唏嘘感叹: 瞧这班孩子,神气活现的,这不要是去打仗吧。
申燕、申华兄妹开始意识到楚林在他们讲故事的时候总是找茬靠近他们,他们开始有意避开他们认为不适合听这些故事的楚林,这让楚林听到的故事片断越来越零星,但也更激发楚林的创作欲望。楚林在成为应天集团总裁的那段日子里回忆少年那段经历时不禁感慨万分,人在困境的时候往往能激发出很多潜在的能力。在商场上你要是束手无策就意味着你还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
随着楚林从申燕和申华兄妹那里获得的故事资源越来越少,楚林的创作中的臆想部分就越来越显得和原著风马牛不相及。 以反映海外归来赤子爱情为主题的著名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就被8岁的楚林演绎成情节曲折的反特故事,故事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在夏季炎热的武汉,一辆神秘的面包车在大桥上停了下来,同时一个包裹被投入长江,第二天早晨,一具绿色的尸体在长江上漂浮起来,(注:此处可能是楚林把听到的另一个故事《绿色尸体》混淆在一起。)公安局马上介入调查,他们发现死者的身份很可能是美国中情局的特务。
一个月后,一艘由美国纽约开往上海的油轮上, 坐着潜伏在美国中情局内部的中共地下党员丁杰琼,还有一对从旧金山来的药材商夫妇、一个化学博士、一个叫叶玉函的神秘女人。丁杰琼这次从海外归来带着一个极其特殊的使命,就是 有一个从海外派来的 、代号老Q的特务要潜入中国核潜艇研究基地, 盗取一份重要的机密图纸,丁杰琼的任务就是挖出这个代号老Q 的特务,并保护研究基地的专家苏冠兰。
丁杰琼回国后意外地发现苏冠兰就是自己当年失散多年的哥哥,原来苏冠兰和丁杰琼是一对亲兄妹,他们的父母被上门催债的地主殴打身亡,兄妹俩流落街头,妹妹丁杰琼被狠心的人贩子卖给一个美国资本家,闻讯赶来的苏冠兰想要把妹妹救出来,但船已经开了,苏冠兰虽然拉住了妹妹的一只手,但是因为人小力薄,只能看着哭泣的妹妹被轮船带走,(注:此处被楚林解释为第一次握手。)丁杰琼到美国后再次流落街头,被中共地下党救起,并被培养成一名 智勇双全的特工人员,而哥哥苏冠兰在新中国成立后被党培养成为一名核潜艇专家。
丁杰琼正要和苏冠兰以兄妹相认,发现和自己同船归来的神秘女人叶玉函正试图接近苏冠兰,而这个神秘的女人很可能是那个代号为老Q的特务,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丁杰琼不得不压制住内心的感情,暂不和苏冠兰相认。并在暗中保护苏冠兰。一天丁杰琼跟踪叶玉函到了一个郊外的一所小洋楼, 但叶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丁杰琼涉险进入这个神秘的建筑,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第二天,长江上又浮起了一个绿色的女性尸体。
随着叶玉函的失踪,丁杰琼想要挖出老Q的线索断了,还有药材商夫妇,化学博士,到底谁是老Q,总之这个过程被楚林搞得千头万绪,简短截说, 最后丁杰琼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带号为老Q 的人,原来在美国丁杰琼为了掩护同事撤退不幸身陷敌手,她被敌人在体内植入一个剧毒的可以被遥控的橡胶管,然后被注入了遗忘针剂,使她遗忘这段被捕经历,一旦针剂的药效过去,恢复记忆后就得按照来自美国中情局的指令行事,一旦身份暴露或者不听从指令将被遥控引爆身体内植入的橡胶管,毒液就会迅速扩散到体内,成为一具绿色尸体。丁杰琼岂能加害自己的哥哥,背叛党组织,她在帮助当地公安局挖出潜伏特务化学博士后,准备到荒凉的西北结束自己的生命,正当她纵身跃入悬崖的一刹那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这只手正是及时赶来的苏冠兰,这次苏冠兰没有再次让妹妹从自己手里滑落,(此处被楚林解释为第二次握手)随后 他利用先进的无线电装置干扰敌特的遥控系统,使特务不能引爆丁杰琼体内的橡胶管,最后橡胶管被成功地从丁杰琼体内取出,兄妹俩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但是令楚林意想不到是在他绘声绘色地讲完这个反特故事三年以后,这部小说却被正式出版,并很快地拍成了电影,这天楚林所在的枫岗中学组织全校师生观看这部当时家喻户晓的电影,从散场的人群中一个人向他走来,并大声叫着楚林的名字,楚林闻声望去,原来是自己小学的同学陈振,其实在小学毕业前,楚林和陈振早已尽释前嫌,并因为共同的集邮爱好成为好友。那天陈振走到楚林面前,两个人先是寒暄数句,临走前,陈振拍着楚林的肩膀说:哥们,你真够能编的啊。楚林不明其意,陈振又拍了一下楚林的肩膀,感慨地说: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楚林看着陈振离去的背影一直不解其中之意, 等进去观摩影片后才咂摸出陈振那些话的含义,当影片快结束的时候,连楚林都禁不住叫出声来:我操,原来这片子不是逮特务的。楚林在寂静中的惊呼惹起周围一阵笑声,这一切也惹恼了几个坐在楚林前排看得很入戏的女生,她们回过头来冲楚林凶巴巴地嚷道:讨厌,不自觉。

叶虻2018-12-18 07:10:1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二章 电影里的心理医生

在西峰翠谷墓园的停车场,杨战和任重远一只接一只地抽烟,已经半天没说一句话了,杨战此刻不知任重远正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任重远正在因什么问题而困惑,因为杨战对他陷入类似思考时的表情很熟悉。
“重远,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不久前在一个电影节上看过的一个电影。”
“什么电影,说来听听。”杨战知道任重远作为华誉传媒的老总,经常会出入各种国际上大大小小的电影节。
“是一个心理医生和他的一个病人的故事,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病人到这个心理医生的诊所来就诊,但这个心理医生却发现这个病人就是十多年前他妻子的仇人,在他妻子还是少女的时候他强奸了她,后来他就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诱导这个病人,这个病人最后自杀了,他给他妻子报了仇。”
“那后来呢。”杨战觉得这个故事好像应该还没有结束。
“后来他妻子离开了他, 因为她觉得她丈夫对死亡的冷漠和在谋划一个人的死亡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心思缜密和藏而不露更让她感到更加恐惧。”
杨战知道在这个令人焦急万分的夜晚,任重远不应该走神也不会走神,他知道任重远为什么会联想到一个有关心理医生的电影,他自己现在也在看着一个和心理方面有关的书籍,那就是沈亚萍写的《初次》,为这儿事他还和尹燕红闹得不愉快。尹燕红平时非常喜欢看沈亚萍的节目《当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这是一个指导那些初涉恋情的青年人如何树立正确的恋爱观,关注青年人心理健康的节目、尤其是那些还在校园里的大学生, 他们两口子现在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所以尹燕红平日里非常关心这个节目,后来还买了沈亚萍写的《初次》,而且还一下子买了两本,杨战觉得和楚林他们哥儿三个比,自己是一个工薪阶层,所以平日花钱还是比较计划谨慎的。他觉得象尹燕红这样一下子买两本书实在是太浪费了。
“尹燕红,你是不是有钱没处花了吧你,你买一本看看就完了,干嘛非得买两本。”
“我怕你和我抢着看,现在你一本,我一本,谁也别和谁抢。”
“我和你抢它,我脑子进水了,我跟你抢它看。”
“反正我不管,你一本,我一本,每天睡觉前,我们两个先分别看,然后交换完读后感再关灯睡觉。”
“那还睡得着吗,就是睡得着,那也是噩梦连连。”
杨战认为任重远此刻肯定在想着沈亚萍这本书,于是杨战开口道:“重远,你不会认为沈亚萍今天晚上给楚林作了心里暗示,然后诱导他自杀吧。”
“当然,我只是一种联想,楚林毕业后再也没有和沈亚萍联系过,他们之间应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即使是在枫岗上学的时候,楚林和沈亚萍接触也不多阿,一次是因为顾菲,楚林把人打伤的那次严重警告处分,再一次就是传看《少女之心》手抄本了。就是沈亚萍当初恨铁不成钢,也不至于临死前拉上楚林做个垫背的,没必要吗。”
“是啊,如果是那样话,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怎么能说是匪夷所思呢,那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对,你说的对,简直是丧心病狂。”确实任重远也想不出沈亚萍要加害楚林的理由,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夜晚,他总是能相对镇定地审时度势、临机立断的原因,这也是任重远觉得楚林暂时没有什么大事的原因,直到他们一起在飞机场候机厅里等去福建的飞机时,任重远终于悟出了沈亚萍要加害楚林的动机,这个一米八几的大汉一下子瘫倒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刚才任重远在抽烟时听见杨战在和尹燕红通电话,尹燕红现正在苏媛家,这是今天自己安排的,这么晚了把他们两口子从床上揪起来再分开,也够难为他们两个人的,但今天没办法,人手紧,情况紧急,也只能这样了,其实杨战和尹燕红夫妻那么多年了,感情一直不错,平时聚会,见了生人,杨战还象当年在枫岗那样一口一个班花啊校花地推介他们家尹燕红。
“我老婆,想当年那简直是,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让我用两个字形容,并且只能用两个字,我只能说:美女,如果你让我只能用一个字,那就是:美,如果你一个字都不让我用,那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老婆就是原始时代的女神,也可以说是史前的那种,因为那时候人类还没有发明语言那,见了面就跟动物园里的长臂猿那样哇哇地叫着。”
尹燕红在杨战眼里永远是一个女神,而且是永不会褪色、永不过气儿的那种,即使有一天尹燕红老得都走不动路了,在他杨战看来,那也是因为女神为了表示亲民的举措,亲自走下神坛而造成的结果,想着想着,任重远还真有点挺羡慕他们两口子的。

叶虻2018-12-18 20:37: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三章 楚林的下一站

在任重远和杨战一筹莫展地一支接一支抽烟的时候,肖毅正把目光停留在墓园停车场外的那条郊区公路上,那条在午夜车辆稀少的公路使得处于思考状态的肖毅显得更加聚精会神。肖毅突然象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扔掉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向任重远和杨战走了过去。
“重远、杨战,我到有个想法,也许是楚林今天晚上的下一站,不知道……”
“别买官司了, 有想法你就快点说。”任重远一挥手有点不耐烦地说。
“你们看啊,如果楚林离开青峰翠谷后没有往城里去,那么他一定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开了,往北开几乎是荒山野岭,百公里内没有什么大的市镇,不象是楚林的下一站目标,但沿着这条路开大约15公里后右手边有一个岔口,拐上这个岔口,沿公路再往东北方向开5、6公里就上了1718省道了,而沿着1718省路开40公里左右后有一个出口,下了出口不远就是溪庸庄……”
“我操, 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关键时刻还是你最牛逼” 任重远不等肖毅讲完已经意识到了这很可能的就是楚林今天晚上的下一站, 因为就在肖毅话里提到的那个位于1718省路不远处的溪庸庄,有几个分布在崇山峻岭间的研究院。那是在备战备荒的那个历史年代,出于战备上的考虑把这几个国家关键技术的研究院保护性地迁到了大山深处,而在这几所研究院中就有楚林和顾菲共同生活了四年之久的冶金技术研究院的家属大院。
三个男人象台球案上一击后弹射出去的弹子球那样,不约而同地向停车场上各自的车辆奔去,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和死神抢时间的夜晚,而这个夜晚不容迟疑。
他们三个人纷纷跳上汽车,刚才还寂静无声的停车场,在暗夜中响起三下车门合上时的金属撞击声,这次第响起的关门声听上去就像是三声射出枪膛的子弹,清脆而又让人警醒。
杨战是第一个开上公路的,因为去溪庸庄的路只有杨战最熟, 肖毅紧随其后,任重远的车是最后一辆, 肖毅一路跟在杨战车子的后方,杨战每到拐弯处就提前几百米亮出转向灯,这样跟在后面的肖毅和任重远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而不会掉队,肖毅想杨战这个平时粗手粗脚的人在这个紧张的夜晚却能细心周到,真是让人感动。刚才在停车场吸烟的时候, 肖毅听到杨战在给尹燕红去电话,平时这么晚了如果杨战还没回家肯定是要向尹燕红及时报道一下行踪的, 不管尹燕红是否已经上床,也不管尹燕红是否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间,杨战必定要给尹燕红去个电话,有时还要拉上肖毅、楚林他们几个人在电话边上闲扯几句,以示行踪清白。
在杨战打电话的时候,肖毅本来想凑过去看一看杨战是否需要什么证人帮忙的时候,杨战的却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燕红这么晚还没有睡。”肖毅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
“还没有,她现在在苏媛家。”
肖毅想这一定是任重远这个晚上的安排之一,楚林和苏媛下个星期就举办订婚仪式,他很有可能在这个失魂落魄的夜晚去投靠一向明理晓义的苏媛,而任重远希望尹燕红在这个楚林有可能出现的地点留住他,然后等大家一起赶过去。
肖毅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想起三十一年前在枫岗上高中时,自己因为给苏媛写了一封求爱信,苏媛当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果断地把它交给班主任陆老师,因此肖毅还背上了一个严重警告的处分。而当时作为一向重理轻文的肖毅还让文科成绩突出的楚林帮他加工润色了这篇求爱信件,没想到三十一年后竟然真的成全了他们两个人,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叶虻2018-12-19 07:31:3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十四章 情书

其实在枫岗中学上初中的时候,肖毅心理就明白,在他们当时的初三一班不是他肖毅一个人喜欢苏媛,他可以负责任地说,几乎班里所有的男生都被这个从南方来的漂亮女生所吸引,当然这里面包括和他同在一班的三个好朋友楚林、任重远还有杨战。其实肖毅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更坦诚,自身上综合条件上更具有优势,但唯一让肖毅缺乏信心的是自己的文科成绩。其实作为市里的重点学校, 枫岗中学一般是不接受外地插班生的,但苏媛是拿着那个南方城市区教委的推荐信和初一、初二学习成绩单以及各种中学生大赛的获奖纪录来枫岗中学报道的,其实力可想而知。所以苏媛肯定能通过中考顺利进入枫岗中学的重点班,但重理偏文的肖毅则是理工成绩好得突出,但文科成绩尤其是英语成绩经常在班里垫底。而未来的中考,语文、英语、政治、生物等文科成绩几乎占据半壁江山。所以肖毅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文科成绩,争取和苏媛一起进入枫岗的重点班,然后可以充满自信地向苏媛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其实那时候的肖毅特别怕因为自己的文科成绩差而让班里同样喜欢苏媛的人觉得他是一厢情愿,根本就不般配。为此心理有些扭曲的肖毅经常借标榜自己来打击那些假想中的情敌,而离他最近的三个好朋友楚林、杨战、任重远经常躺着中枪,只不过按任重远当时的讲话:这个同学在处在发情期,别搭理他。
但有时肖毅表现的有点过了,惹得好兄弟们实在忍无可忍、揭竿而起。
有一次肖毅人来疯似在标榜自己在情感上更坦诚的同时开始挖苦起楚林、任重远和杨战的眼睛上的缺陷,因为虽然他们四个人都长得高大、英武,有棱有角,但只有他肖毅一个人生的是双眼皮、大眼睛。
当时的肖毅正无厘头的冲着他们哥三儿大放厥词:“我知道你们对苏媛也是有想法的,别以为你们藏着掖着我就看不出来,你们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哥三儿根本就没戏,别的不说,你们就看看你们一双双、一对对鼠目寸光size的小眼睛吧。你们再看看人家苏媛那双眼睛,那整个就是一个明眸善睐、顾盼生姿。只有象我肖毅这样炯炯有神的眼睛才和苏媛搭,你们就趁早洗洗睡,死了这条心吧,别跟我争,争你们也没戏。你们不就觉得我文科成绩差,明年肯定上不了枫岗的重点班吗,我还高诉你们,文科成绩差那是后天的,是通过努力可以改变的,你们眼睛的SIZE 能改变吗,改变不了,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戏。”
其实肖毅的话题是从他在感情上的更真挚、更坦诚上开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眼睛的尺寸上了。任重远和楚林当时觉得肖毅又到了发情期了,懒得搭理他。但杨战听着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心想这个肖毅气焰也太嚣张了,一个英语在班里垫底的人居然还蹦出一个英文词,说哥们的眼睛是什么鼠目寸光的size , 不灭灭他的威风,他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嘿、嘿、嘿,肖毅,你挤待谁那,你挤待谁那,你就说你吧,长了一双铃铛似的大马眼,女里女气的,我们平时就不搭理你完了,你现在倒挤待起我们哥三儿来了,我就这么跟你说,别说你考上枫岗的重点班,就是你丫的直接被保送到科大少年班你也没戏,不信你就记住我今天说的这句话,在苏媛那,你根本就没戏。”
可能是因为爱情的力量吧,平常在学习态度上显得吊儿郎当的肖毅,居然在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拿出古代书生那种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不但文科成绩突飞猛进,而且一向是在班里垫底的英语成绩居然直逼在班里成绩遥遥领先的任重远。这让当时一直靠勤奋苦读才在班里确定自己在英语上骄人成绩的任重远不得不佩服。他觉得肖毅的学习曲线不是那种平滑过渡的,而是陡然跃起上升的。
最后肖毅通过中考不但被分到重点班,而且和楚林、苏媛三个人一起分到高一五班。但在随后不久,在欣喜之下内心还在庆祝状态的肖毅,却让一个他认为不幸的消息泼了一盆凉水。因为他得知他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区级优秀班主任陆老师即将就任他们这个高一五班的班主任,陆老师是历年枫岗中学重点班的班主任老师, 尤其在最近五、六年来,她带的枫岗中学重点班在高考中取得一系列骄人的业绩,其重点班的本科升学率几乎为百分之百,其中有一年她带那个班一共有56名同学,最后只有三名同学没有过本科分数线,而这三名同学其中有一名高考总成绩和本科录取分数线只差0.5分,但仅仅是因为这0.5分,她不得不明年从头来过,或者不无遗憾地去读一个大专学历。为此深深自责的陆老师三次向校方请辞来年重点班班主任的职务。最后在教务处处长、副处长,直到校长亲自出面后,陆老师才勉强作罢。但这些都不是肖毅最关心的,让肖毅最关心的是,他听说这位陆老师也是全校有名的对班级男女生之间交往持保守态度的老师。很快肖毅这一听说在他们高一五班开学的第一天成为现实。
他记得在开学的第一天陆老师以及其严肃的语气这样向全班同学宣布道:“在我带过班级里有这样两条不成文的规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班级的优点还是缺点,但我要在这里宣布我的主张:就是我带过的以往那些班,男生、女生间不说话,全班组织春游和秋游的时候,男女生分别分别去不同的地方,这就是我带过那些高中班级的特点,我希望这个特点在我们现在的这个高一五班里延续下去… …”这对于当时在筹划着自己人生爱情蓝图的肖毅无疑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因为在这种男女生交往保守的环境里向自己已经倾慕了一年之久的苏媛公开求爱,无疑有一种严打时期顶风作案的味道。但肖毅不想为此改变自己的计划,因为他觉得他和班里其他那些沽名钓誉的同学不一样,他刻苦攻读考上枫岗的重点班仅仅是为自己可以有一天能够自信地站在苏媛面前说:我爱你。
他不能因为一个陆老师就改变了自己压抑了整整一年的情感,他更不能等到高三毕业了以后再说,到时候能不能和苏媛考上同一所大学还是一个未知数,也许两个人天各一方、劳燕分飞了。他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和苏媛近在咫尺的机会。但肖毅清楚自己虽然在情感上更坦诚、更有勇气,但他也不是那种蛮干的类型,在这种人生大事上要讲究策略和方式方法。 鉴于目前这种男女生交往保守的大环境,如果自己当着苏媛的面直接表白,很可能让苏媛因缺乏心理准备而下不来台。于是肖毅决定用一个相对温和、相对含蓄的方式,那就是情书。
当这个决定作出后,肖毅开始感到了那种捉襟见肘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因为肖毅清醒地知道,虽然靠那一年来的临时抱佛脚式的刻苦攻读考上了枫岗重点班,但自己真正文科水平自己最清楚,这非一日之功或者靠毕其功于一役的考试可以达到的,肖毅在这个书写决定他一生幸福的夜晚焦躁不安,他只得写了又撕掉,撕掉了又写。最后他知道这不是一个短时期内能够解决的办法,于是在这个令人泄气的夜晚,肖毅想起了自己好哥们楚林。因为楚林是他们这个理科重点班中语文成绩独占鳌头的,甚至拿到文科班上去即使不位列三甲也至少在一个水平线上的。
但正如肖毅事先所预料的那样,楚林一口回绝了肖毅这个捉刀代笔的方案。
“想的美,让我替你润色,写完算谁的。”楚林的拒绝很干脆。
“你是不是觉得帮我做了嫁衣裳,你在苏媛那就彻底没戏唱了吧你。”楚林的拒绝是肖毅早已经事先预料到的,但通过初中三年的交往,肖毅太了解他这个哥们的弱点了,那就是嗜赌成性,逢赌必赴,于是肖毅接着道:“你不信咱俩就打两个赌:我赌你一不会帮我润色这封信,我赌你二即使你答应帮我润色这封信你也是敷衍了事甚至故意拆墙脚坏我的事,你敢不敢打这两个赌。”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你。”楚林回答得更简单,但已经把肖毅那份等待润色加工的情书一把夺到手里。
肖毅心理暗自得意道:跟我玩里格楞,你还嫩点,怎么样,略施小计你就就范了吧。就冲这点将来想跟我争苏媛,你还不是个个儿。
这两个赌肖毅都输了, 楚林不但帮他润色了这篇情书,事实上已经达到了改头换面的效果,原来那篇在肖毅自己看来小家子气的、味同嚼蜡的平庸之作经楚林修改后已然成为一篇洋洋洒洒的鸿篇巨制。文章把个人上情感和古今中外那些名家名人的伟大爱情自然地辉映起来,从马克思和燕妮到居里夫妇,从孙中山和宋庆龄到列宁和克鲁普斯卡亚,总之, 全篇读来令人荡气回肠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肖毅觉得自已虽然输掉和楚林的赌注但向自己人生幸福的道路上迈下了坚实的一步。
肖毅甚至开始憧憬着苏媛读到这封情书时令人激动的情景,在肖毅的想象中,那一刻的苏媛正用颤抖的双手捧着这封足以在中外情书史中留下重重的一笔的求爱信,泪水已经难以自制地不住流淌,她一边动情地流着泪一边字斟句酌地读完那封肖毅的求爱信,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在全班女生惊诧的目光中,在全班男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扑到他肖毅的怀里。但此时这个肖毅脑海里的浪漫时刻并未到此而结束,在肖毅接下去的畅想中,那一刻的苏媛用她那独有的、令全班男生为之着迷的、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在肖毅耳边轻声说道:“肖毅,我爱你。”于此同时, 肖毅用尽量节制的、但足以使全班振聋发聩的声音回应道:“苏媛,我也爱你。”
这个无数次在肖毅脑海中设计的浪漫场景叫他一次又一次的泪如泉涌。
但那天早晨发生的实际情况却和肖毅的想象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泄气和沮丧的,那天早晨苏媛象往常那样走进教室的大门,然后在肖毅紧张的注视下走到她那张位于窗口的旁的课桌边,但此后她并没有直接入座,很显然她已经看见了那封放在课桌中央的信件,她随手拿起那封信件,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秒钟,其实一秒钟已经足够了,因为信封上只有四个字:苏媛 亲启。接下去的场景开始走样了,苏媛那一刻即没有马上开启那封信件,也没有把它塞到课桌下或者夹在书本里(这一幕也是肖毅曾经设想过的),她拿着这封信在全班女生纳罕的目光中,在全班男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走到教室前方,然后一声不响地把那封尚未开启的信件放在陆老师的讲台上,接着在除了肖毅以外全班同学同样表情的注视下走回自己的课桌,坐下后象往常那样有条不紊地把书包里的课本和文具一一放到桌子上。
那天肖毅的心情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因为他不但没听进去一天下来六节课的具体内容,甚至在放学后到底上了哪六门课业已 不太分明了。 肖毅想第二天肯定陆老师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单独接受批评。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按任重远的话讲:那一刻的我们不得不佩服肖毅同学在人生危局面前所表现出的乐观情绪和积极态度。因为第二天早晨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的不是班主任陆老师,而是学校教务处副处长沈亚萍。 沈亚萍简洁、严肃地向肖毅宣布对这个情书事件校方的处理决定:鉴于他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了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为了严肃校纪,警醒那些企图仿效的同学, 经学校教务处审议并报 校长裁定,决定给与肖毅同学严重警告处分。 可能是考虑到著作权方面的因素吧(当然这是杨战的调侃),沈亚萍居然把那封苏媛看都没看但校方应该审阅过的情书退还给肖毅。
那天课间的眼保健操结束后,学校用同样的广播口头宣布了校方对肖毅的处分决定,在放学后,在学校门口边的布告栏里,同学们看到了那张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并配以粉不溜秋的大字报纸的书面处分通报。这件事几乎成了枫岗中学同学们中的笑柄,但肖毅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和那些心理上喜欢漂亮女生,但 表面上虚伪甚至猥琐的人相比,他肖毅显得更坦诚、更有勇气。而且他觉得他付出的代价和有可能赢得一生的幸福相比是值得的,没有任何遗憾的。
至于那封情书,肖毅决定当着任重远、楚林他们几个好友诵读完后撕毁, 让失败成为历史,让敢恨敢爱的精神在好友中引起震撼和共鸣。
但很不幸的事, 这个退而求其次的设想依然没有达到事先想象中的效果,因为那天在肖毅看来应该比较隆重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太严肃。在肖毅情真意切的朗读过程中,经常会伴随着他那些没心没肺好友们的插科打诨。
任重远:“肖毅,这情书是你写的吗,别不是在哪个报纸上抄的吧。”
杨战:“肖毅,你是不是最近老去体育馆听名人作报告,我怎么觉得有点振臂高呼的味道。”
最可气的是楚林,这个装作没事人的阴险家伙,每到肖毅读到一处段落停顿后,他就会用四个字,而且总是用那四个字评论道:“太猥亵了。”
杨战也在一边添油加醋:“ 楚林,缪赞啊,谬赞,我觉得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缪赞其实质上就是一种别有用心的捧杀,我觉得这篇大作在我看来应该用淫秽形容才恰当,我听说有个手抄本叫《少女之心》,现在作者还没有找到,是不是人家肖毅同学的处女作啊。”
任重远:“我看象。”
但肖毅并没有理会他们这种冷嘲热讽的、没心肝式的调侃,他此时正沉浸在这篇大作的深远意境中,当肖毅声情并茂地 朗读完那篇在他看来应该在中外情书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巨作后,得到他中学时代的三个好友具体总结性评论如下:
楚林:“太猥亵了。”
任重远:“猥亵得一塌糊涂。”
杨战:“简直是猥亵得不能再猥亵了,肖毅,你以后就不要叫肖毅,直接改名叫肖猥亵得了。”
当然肖毅对他们三个人的表现可以用 义愤填膺来形容,当时肖毅厉声说道:“我告诉你们三个小丫的,我肖毅今天就算是对牛弹琴,我还不如直接念给苏媛听,顶多再背一个处分,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有本事你们就把你们感情藏着掖着一辈子,你们这帮猥琐的小人、说谁猥亵,你们才真正猥亵哪,我肖毅看不起你们。就冲我肖毅这种敢恨敢爱的精神,将来我早晚有一天抱得美人归,到时候你们口水流干了我也不同情你们, 将来有一天我已经子孙满堂了, 你们哥三儿还在 外面耍着单哪,别怪我根本就不同情你们,因为你们就根本不值得我同情,你们这群龌龊的小人。”
任重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女生听众顾菲和尹燕红。尹燕红已经被今天肖毅的一本正经和任重远他们哥三儿的无厘头式的诙谐笑得直不起腰来,倒是顾菲还比较克制。任重远给楚林他们哥俩使了个眼色,楚林、杨战心领神会地凑近过去。
任重远压低了声音为了是不让女生听到:“我操,这哥们儿又到了发情期了。”
杨战也低声道:“而且还配种没成功。”
哥三儿抽着肩膀笑了起来。

叶虻2018-12-21 02:28: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