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第三枝红玫瑰，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一个发生在昔日老朋友身上的故事——
分手的夜晚，涛哭着送明一枝红玫瑰，这是一枝永不凋谢的红玫瑰，因为它是假的——绢花。
泪眼婆娑中，涛强作幽默潇洒，告诉明这是涛送她的第三枝红玫瑰，也是最后一枝，不会担心它会凋谢，也不用再将枯萎的红玫瑰固执地插在花瓶中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假花倒比真花开放得还要鲜艳、长久，这真是“真作假来真亦假，假作真来假亦真”。
第三枝红玫瑰，是真的还是假的？
连涛自己也弄不明白了。涛猛然间悟到：真的玫瑰并不一定代表真的爱情，假的玫瑰也并非毫无真情。
送她第一枝红玫瑰时候是情人节，这时候涛刚刚失恋。涛送她红玫瑰并不是因为爱她，因为涛真心爱着的是另一个姑娘梅，她是一个属于情人型的女孩，大学还没有毕业，家在北京，毕业后八成得回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涛此刻需要的是一个现实的能够很快和涛结婚的姑娘，因为涛家不在这里，也不在城里，只有结了婚，才可以向单位要房子，才会有自己的立足点，否则，涛真的是一无所有。
当然，涛同时又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是个多愁善感的文人，受过很多感情方面的创伤，仍然在生活中苦苦地追寻着自己动心的感情。梅使涛很动情，但涛隐约地感到这太理想化的感情前途并不乐观，而且，涛们之间尚未稳定关系，互相对对方都略显苛刻，她要求涛更浪漫一点，而涛却希望她能现实一些，包括考虑涛们的将来，可她觉得这些对她来说似乎还十分遥远，摩擦终于导致了矛盾的激化，她不再理涛了，接连狠心地刺伤涛，使涛陷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于是，在梅寒假回北京这段时间，涛和明的关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和明的认识早在此之前，因为涛已不再幼稚地把生活的宝全押在幻想和等待上，涛的生活还未确定，所以，涛在多方寻找涛的归宿。和明认识是通过某婚介机构的，她的外在条件很适合涛，大本，学日语的，在外企工作，薪水很可观，比涛高很多，人也很能干——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一点让涛接近了她，接受了她。
第一次见到明时涛很有些失望，因为涛发现她远不如照片上那么漂亮，脸上有一股晦气。涛开始以为约错了人，仔细一对证，没错，就是她，但涛已无多大兴致，于是礼节性地陪她走走。一谈，她的聪明、能干、好学逐渐显露出来了，边走边谈，涛们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儿有一家麦当劳快餐店，涛便邀她共进晚餐，再说说话。
她吃西餐很在行，涛顿觉自己老土了，于是对她渐有好感，主观上自觉地使自己去接受她。吃饭间，她的CALL机响了一次，她没有回电话，涛心中有一丝阴云，因为从她的样子涛可以判断出，她一定有什么不愿告人的事。这也难怪，谁没有点阴私，可是，涛心中还是掠过一抹阴影，因为涛看得出，她早已不是什么处女了，有点老道，脸上也缺少青春的光华。
虽然没有多少激情，但涛还是不冷不热此与她来往了几次，涛约她时，她倒很爽快，很乐意，只是时间总是定在周五或周日晚，而不是真正的周末－－周六的晚上。每次约会时，她的ＣＡＬＬ机总是要响，每当这时，她便神情紧张，脸色也不大好看，回电话时要么离涛很远，要么悄声细语，不让涛听见。涛的心中疑云重重，但涛也不明说，反正涛也没动真情，随便，跟涛玩这个，咱看谁能玩过谁！当然，涛心里总是不高兴的。
那年春节涛没有回老家，在天津过的年，路程太远。明在春节前曾邀请涛去她家，涛一则还对她没动多少心思，二则觉得她并不是十分真诚，于是婉言谢绝了。
春节当然也不是总闲着，每天总有事，主要是去同事家串门子，但这欢庆的节日使远离故乡的涛倍感孤独，真是“每逢佳节思亲”哪！
春节过后没几天，这天在街上看到到处卖鲜花，又听到电台里情人们互相点歌，才知道这天是情人节（２月１４日），涛心中涌起一线悲哀：涛的情人在哪里？不妨先从身边抓起吧。正好到了周末，于是打电话给明，扬言送她一枝红玫瑰－－其实这时涛给她的还不过是一个空头支票而已，涛并没有给她买花。她倒挺感动，于是约定周末一起去逛庙会，她说：“这一天全给你了。”好象有所暗示，涛特感动，仿佛听见她在说：“这一切全给你了。”晚上下了班，涛去补买了一枝红玫瑰，好在第二天送给她。
２月１５日，也就是情人节后的第二天，是个星期六，涛和明见面了，这是他们的第４次约会－－在时隔大约一个月之后。本来是准备去逛庙会的，但天气不好，风沙太大，正好几个同住的室友都回家省亲还未回来，于是涛便邀明到自己的寓舍里去坐坐。她爽快地答应了。
涛看得出，她很成熟、老练，与涛貌似亲热，实际并没有怎么动真情。可是，当她看到涛的著作时，她的眼睛猛然为之一亮，对涛的态度也随之大为改变，当涛再次拉她的手时，她不再急于挣脱了，也看不出什么躲避的意思，涛顺势抱住她，吻了她。她的嘴唇和涛一样干燥，脸色也不大好，脸上还有一些雀斑，说实话，涛并没有什么激情，但是，一个人寂寞久了，也真的渴望和需要一种刺激，她没有怎么抗拒，于是涛们久久地拥在一起。
当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要求她把一切都交给涛时，她挣扎着，但明显地是不认真的，涛也不愿强迫她。后来，她哭了，涛心中猜出了几分。果然不出涛之所料，她告诉涛，她以前曾爱过一个男人，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这个男人比她大近２０岁，早已结婚，还有一个小男孩。那时，她刚刚吹了一个朋友，因为那个男孩的长相不好，她心里空虚，常去南大的舞厅跳舞，在舞场认识了那个男人，他开始时说他只有２８岁，他长得很帅、很年轻，她竟然没有看出来，并且深深地爱上了他，等到知道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离不开他，整整４年，不能自拔。她还暗示涛，她把少女的一切都交给了那个男人。
这个时候，明趴在涛的漆头上，显出一副无限愧疚、痛苦万分的神情。这一切即在涛的意料之中，又出乎涛的意料之外。涛握着她的双手，眼睛却不愿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很久，很久，没有说一句话，最后，才慢慢地一语双关地说了一句：“让一切都过去吧！”涛想，涛又不是真心爱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何必在意她这些？尽管如此，涛心中还是郁闷，他妈的这些坏蛋，把这些小姑娘的贞操都骗走了！这些小姑娘也太傻、太贱了，为了“成熟的有魅力的男人”便不顾道德廉耻，不顾以后的生活，干出这等事来，真是可怜又可恨！
这天，她呆到很晚才走，但他们并没有完成做爱。最后她不无嗔怪地说：
“都是你的自尊心在作怪！”
对了，涛太“文明礼貌”了。
她说，晚上必须回家，否则，家里会着急的，而且，今天是真的干不成了－－这下是生理的原因，因为在涛的折腾下，她来月经了－－比往常提前了整５天。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公园玩，涛还是强打精神，没多大兴致。她也看得出，但她还是尽可能地陪涛玩，想方设法地让涛高兴。
过了几天，她打来电话来说：“涛们还是分手吧，我感到太累了，我简直就是在哄你玩。”
而涛此刻却是骑虎难下，即不想陷得太深，又觉得不妨玩玩。于是决定晚上见面后再说。
她买的菜，涛们一块做饭，一起吃饭。她说：“我今天是来吃散伙饭的。”涛尽力装出热情去逗她，她并不怎积极响应。
涛拥着她，不愿放手，说：
“I want you tonight!”
她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坦诚地说道：“我曾跟以前说过的那个男人同居过一年。我爱他爱得太深了，现在要让我爱上另外一个男人，太难了－－包括你。”
涛一下子怔住了。涛假装接受她，她却直言不讳地说她不能接受涛。涛几乎有些愤怒了，直直地盯了她一会儿，起身独自走到阳台上，任冷风吹拂零乱的头发。过了片刻，涛回到屋里，冷冷地对她说了一句：“蠢货，你走吧！”
她却没有动身，仍然坐在床边，低着的头突然扬起来，说：“我也知道我很愚蠢，可我有时真的难以把握自己。我知道，骂我的人都是好人……”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问道：“你有避孕套吗？”
涛猛地抱住她，吻她，还是那么一句：“忘掉过去吧！”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一会儿后，她在呻吟中主动地脱掉了衣服，躺在了涛的床上……
不愧是过来人，她的反应、配合都不错，鱼水之欢翻天复地。她对涛的性能力还比较满意，说：“到底是年轻人。”要不是她家里三番五次地呼她，涛会折腾她个一整宿的。临别时，她吻了涛的额头，唱道：“我对你有一点心动……”
这简直有点滑稽，可就这样他们竟然走到了一起，也许是性的诱惑？这真是弄假成真了。可涛其实并没有真正接受明，由于这没有爱情的爱情，涛的内心处于激烈的冲突之中，表现为双重人格，情绪很不好，有好多天，晚饭后涛独自一人伫立在阳台上，任冬日的寒风劲吹，以求清醒一些，放松一些。
涛想，这女孩本质还不坏，虽然她犯的这些错误太大、太傻，而他自己也并不怎么地，历史和现实都难以谈得上完美，就别太苛求别人了吧。他总是优柔寡断，坐失良机，错过的已经太多太多，有一个凑合的，总比没有强吧？人还的现实点儿，自己也到了成家的年龄，别再犹豫了，以前所犯的优柔寡断坐失良机的错误已经太多了。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有一次约会，他们吵架了，她说：“你还是离开我吧，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东西，我昨天又见那个男人了，他呼我，我关了CALL机，他说他呼我呼了40多遍，又在冷风中等我等了4个多钟头。”涛大发雷霆，大骂了她一通，口上虽没有明说，但涛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离开她，明天，或者就在今夜，从她身上起来之后就宣布。
结果，这天他们不欢而散。涛判断她这是一种恋父癖，是性心理变态，她是个独生女，从小父母亲特别是父亲很疼她，她性成熟得早，据她自己说她11岁时就初潮了，平时瞧不起同龄的男孩子，现在又中毒太深，难以自拔。
第二天，涛打电话把她的那些情况告诉了她的父母，这些事据她说只告诉了涛，连她父母也不知道。她母亲告诉涛，今天她可能又去找那个男的了。涛心里愈加气愤不已。她父母都对涛表示感谢，她父亲还恳求涛这时不要离开她，否则她就死心塌地地跟那个男人去了。
这个夜晚肯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涛感到对明已做到仁至义尽，简直有点黔驴技穷了，还是让她父母帮帮她吧。
次日，明没有去上班，涛打电话到她家，准备跟她父母交换一下情况，没想到接电话的竟是她，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涛不知何故，竟也随之而泣。涛说：“别哭了，我过来看你。”她说：“我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我一见到你，一听到你的声音就动摇了……”涛说：“这证明你心中是有我的，那我就更得帮你走出这个误区。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心中是不是有我？’”她哭着嗯了一声。涛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明的眼睛都哭肿了，据说头天晚上哭了一夜，涛来了后，明倒很高兴，不再哭了。
这是涛第一次去明家。晚上在她家吃饭，和她父母一起又对她开导了很久。涛借着酒劲，对明软硬兼施，明倒是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挺老实地呆着。
从此，涛开始经常上明家吃饭。过了些日子，明又来电话提出了分手，说：“我们的感情基础不好，那件事你永远也不会忘掉的，我们将来好不了。我父母都是这样说的。”
涛此刻感到太气愤了，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竟然轮到她来抛弃我！转念一想，她本人是爱我的，这并非她的本意，而且，对女孩子有时就得迁让、哄着。于是，涛坚决不同意。
这天晚上，涛送明第二枝红玫瑰。她接过花，哭了。涛说：“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涛也哭了。她还是不停地哭。与她父亲谈了一会儿，原来，分手是她父亲的意思。涛表示理解，并表示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说：“人有好多时候都是一种自我保护。”并说：“你别听他们的。”涛假装不理解。
分手时，涛说：“再见，不是永别，还会见面的。”她怔怔地倚在门口，眼睛失神地望着涛。涛毅然地仰头而去。
涛快要回到自己的宿舍时，突然她妈妈CALL涛。她问涛和她女儿说什么了，涛说：“你最好问她去。”她说明哭个不停，涛一听全明白了，让明接电话。明还在哭，涛忍不住也哭了，但涛强忍住，说：“明，别哭了，你再哭我会好受吗？”你抽泣着应了一声。
就这样，他们经过了这场考验，又走在了一起，关系更密切了，真正是进入了热恋状态，每天打电话，两天一见面。明病了，涛护理在她身旁，直到她痊愈。每当明见到涛时，眼中分明闪烁着爱情的光芒。
他们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买了点必要的家具，并计划起结婚后的生活。
涛有点忘乎所以了，东颠西跑，身体生了病，而且相当严重。明和涛距离太近了，发现了涛的病，眼中掠过一丝阴云。
涛试探她：“如果我是这样，你就会离开我吧？”
她说：“你想得太简单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道：“人总是不满足现实。”
涛心中有一丝阴影，但经历过几多风雨，涛现在已经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人生的任何磨难与变故，涛不作声。
有一天，明躺在床上对涛说：“我们还是要分手的，或迟或早，因为爱一个人意味着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优点和缺点，但我对你做不到这点，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还不是真的爱你。”
他们哭着抱在一起，涛说：“别再说傻话了，现在我们太难分开了。”明又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病。”明还说，将来要给涛按摩，加强营养，让涛恢复健康。涛说，试试看吧。
明专门请了假，带涛到了一个名医那里去看病。这个大夫是明的一个同学的父亲。那个早晨，他们坐车坐了很长时间才赶到那里。经过全面诊断，医生确诊这是一种很不好治的慢性病，也许一辈子都受不了劳累，干不了重活。听了这些，明的眼神黯淡了。
晚上涛给明打电话时，明便明确地告诉涛，他们的关系不能再发展下去了。她说：“我的身体也不好，我父母的身体也不好，我又是独生女，将来照顾不了你，你需要找一个身体健康的妻子来照顾你，我也需要找一个身体健康的丈夫。你考虑一下，是否住院，若果住院，我会照料你的，我们全家都会照料你的。”
于是，有了那个夜晚的最后一顿晚餐，和最后一枝玫瑰。在餐厅里涛已抑制不住，泪流满面，他们赶紧出来，回到了住所，抱头痛哭。
明说，我已经成熟了，已经现实了，虽然这次现实得有点残酷，有点可怕，但我从以前的教训中悟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长痛不如短痛；这次这么果断，得益于上次那场磨难。她说，她想静静地一个人呆上一段时间，也许不久将去日本留学，换个环境，换种心情。
临走时，明用红玫瑰敲着涛的脑袋说：“好啦好啦，别哭啦，你以为我好受吗？”
涛知道，一切都是过程，一切都会成为过去，不管多么伟大多么感人。涛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爱情，但涛还是禁不住泪水的流淌，也许人有时需要一种感动，哪怕是一种虚假的感动。
涛送明上路，看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还有那枝，永不凋谢的，假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