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 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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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堡子”——烽火台

小时候经常听长者讲起一些像故事一样的经历。或者说,像经历一样的故事。

我今天要写的是关于“堡子”的一些往事。(堡子,是当地人的叫法,即“烽火台”)。

清晰记得,那时候家门前有一条河,河的斜对面有一座独立且比较高的山,山顶有一座堡子。呈四方形,是土墙,经过岁月洗礼,部分土墙已经坍塌了。这墙跟一般的土墙不一样,墙很高,而且很厚。厚到4、5个小孩可以在顶上玩,且完全不用担心掉下去——简直就是个小广场!

堡子里面很宽敞,现在想起来,跟当初小学的操场一般大!容纳一个村的几十户人是没有问题的。

堡子的样子倒也没什么新奇,引人入胜的是它所承载的经历——惊心动魄、百转千回!
第一次听关于它的故事,记得是在六岁的盛夏,一群小孩围着一位年过古稀的“民国娃” 坐在树荫下听故事。这位老爷子像一本“故事汇”,他心里藏着一个个鲜活的剧本,老爷子也乐意讲给孩子们听。而孩子们自然心驰神往了。(民国娃:那时有一部分年长的人说他们是民国期间出生的,所以自称“民国娃”。而我们这代人当时也有称呼,叫“共产娃”。)

他说,那时候shehui动荡,土匪横行,人们靠堡子赶走了好几次土匪,堡子功劳可不小呢!
老爷子说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水烟,接着说:“当时火药qiangzhi很稀罕,需要能干的人到外地去找。平时老百姓跟土匪抗衡时只能用一些沙石、农具之类的作wuqi。有一次,能干的人都出去找wuqi了,碰巧遇到土匪闹村,大家都很害怕,就带着老人和小孩躲到堡子里。以为他们抢完东西就会离开,可是没想到这次他们盯上了堡子……”说到这里,当时老爷爷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吸了一口水烟,继续说:“后来,堡子里的人都被tusha了!当时血从堡子门涌出来,浸红了整个山坡,和那一片山沟。你们看,那山沟到现在还是红色的呢……”说到这里,他用手示意朝堡子和山沟的方向指了指。当时,我们看着那红红的山沟,和颓败的堡子,心中充满敬意和惊奇,都沉默了。大家好奇地、惊愕地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不想错过一点点细小的情节。

老爷子慢吞吞地说:“后来,能干的人从外地回来。出去时一群人,却只回来了一个!发现村子没人,就知道出事了。当他跑到堡子外面时,被一股恶臭熏的当场就呕了。他知道事情不好,都吓得不敢走进去。后来,他硬着头皮走进堡子,到处都是尸体!那时他还年轻,嘴里喊都喊不出来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老爷子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铜制水烟盒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响着,好像也在为往事悲痛欲绝。

“后来,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动静,以为土匪来了,一个激灵爬起来。却什么也没有。只是,不远的地方,那些横七竖八的shi体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还有微弱的呻吟声!他当时鼻子一酸,流着泪跑过去。扒开那些shi体,苍天有眼!居然还有人活着!尸体下面压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老爷子慢慢地说,好像在说自己的经历一样,那么深情、那么感同身受的语气!

当时,说到这里老爷爷就不想说了。几个胆儿大的孩子硬是拽着他长长的头发,嚷嚷着要听后面的故事。(老爷子那时候还留着短辫子。)

老人在一群“小鬼”的戏弄中折服。他狠狠地抽了几口水烟,笑咪咪地说:“后来,这个能干的人娶了这个幸存的姑娘。他们生下了七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女儿!咱们这里姓刘的家族,不是有个七爷吗?就是那能干人和幸存姑娘的后代!”说完,在地上磕了磕烟锅子。

听到这里,一群孩子齐刷刷地看向不远处的七爷家————那个平日里拿着长长的烟锅子的七爷、那个留着辫子的七爷!甚至,曾经刚抽完一锅子烟,用滚烫的锅子头烫过某人屁股的七爷?

这时,有个反应快的孩子一个激灵说:“那不就是你么!”

老爷子哈哈哈的笑起来了。他笑的那么爽朗,那么轻松,好像不曾经历过苦痛。任谁也不会把这样的笑声和这样的故事联系在一起。
他是个幸福的老人,是个可爱的老人!

至于那红色的山沟,从小就听说,那山沟之所以是红色,是因为以前死过很多人,人血浸透了那里的山石和土壤。原来也跟这堡子有关。那山沟深处树木茂盛,经常烟雾笼罩,当时还听说里面藏着些古怪。夜幕降临时,我都不敢多看一眼……

随着年龄的增长,后生都知道那只是一种特别的、类似于丹霞地貌的地理现象而已。但这并不能消除这代人对它的敬畏。

而今,曾经高大神秘的堡子,在岁月的长河里,荡涤的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了。甚至,已经风化得不复存在了!

它真是个神奇的建筑。因为它,村民们可能幸免于难,也因为它,人们一个个被迫害。也因为它,才有了这些让人感叹唏嘘的前尘往事。

堡子,虽然皮相早已经破败不堪,然而,江湖关于它的“传说”却依然熠熠生辉。

且不说这故事几分真、几分假,单是老爷子那荡气回肠的讲述,就足以让人在惊叹之余,更添一份对当下生活的热爱和珍惜。

2016.06.11






散人272020-11-14 21:22:04 发布在 散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