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彭格列」魂

1L致彭格列。
彭格列十六世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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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时值彭格列十六世在位时期，西西里。
那天很冷，手中的家门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你听见后面有一个声音。
“您好，请问这里是西西里吗？”
他还是一个少年，棕发棕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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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谢谢。”他接过了水杯，把它捧在了手里。
你看到热气蒸腾而上，你觉得它应该是蒸腾而上的，在黑暗里你也看不大清，也就只能希望那杯热水可以缓慢地把寒冷捂热。你没说话，只一个人看着窗外，那是冬日里枯瘦的枝桠，和着不知名的鸟古怪的叫声，天的颜色又变得暗淡了起来，也不见一点明媚的颜色。
你动了动腿，又踢到旁边的纸箱，一个接一个地堆着，杂乱无章的，让你辨认了很久才回想起你当初大概在里面放了相册，很仔细地用布包起来，又把纸箱里面一层层的用毛巾铺好，再小心翼翼地把相册放正。
屋子里很暗，你没开灯，说不上来到底是外面黑还是家里黑。不过这样也好，和你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少年至少就不会看清楚你的家到底是怎样的一片狼藉。
你又往旁边挪了挪。
现在你和他一人坐在了沙发的一端，一语不发，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你正在懊悔——当时竟然看他穿的过分单薄就头脑发热地把他带到了家里来。
你听见了水杯被轻轻放在了桌上的声音，清脆的，让你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你把原来转向另一边的头转了回来，托着脸颊的手也放下了，放在腿上，随时准备做出送客的姿态。
你看见他有些踌躇的样子了——脸微微泛红，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别的——不管怎样，他要走了。
“很抱歉打扰到您了，十分感谢您的款待，”他望着你，“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要走，你自然不留，可你看见他身上那薄得可怜的衣服，还是多嘴问了句：“要衣服吗？”
他愣了愣，笑着说不用了，这样就好了。你也就不再勉强。
“不怕冷？”你问。
“以前很怕，但现在一点也不怕了。”他答。
那真是一件好事，你想。这么想着，你突然有了和他再聊会儿天的念头，放松下来，有点多管闲事地问他：“来西西里干嘛呢？你有可依靠的人吗？”
他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话，仿佛才想起来要回答问题似的：“我么？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人了，但是，我必须来，因为我得找到…嗯… ”他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有些头疼，脸皱了起来，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放弃，向你轻快地送别似的招了招手。
你替他打开门，料峭的风吹得脸生疼，外面开始飘雪，细碎的雪，不干不净地落于土地。
“真是谢谢您了，那么再见了，先生。”他对你深深的鞠了个躬以示感谢，把门轻轻带上，连关门的声音都细碎不可闻。
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你又把门悄悄打开了，看他寂寂冉于雪地，雪把他变得一淡再淡，淡得只余下了白。
你回到沙发上坐下，沙发有点破了，可以看得到黄色的海绵，那杯放在桌子上的水冒不出白气，被冷风一吹便也失了它的热。
他根本没喝一口。
你拿起杯子，一仰而尽。
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衣服没有收拾，于是决定打开客厅的灯，暖黄色的光给人一种非常温馨的感觉，轻柔的，最后带上了不冷不热的温度。

你没想到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
西西里下了雪，不大，也就薄薄的积了一小层。看见路面上有谁扔掉的烟头，早已灭了火苗，皱巴巴的，被随意地丢弃，踩了上去，又碾了碾。那些雪，有的融化了，就变成了水，沾湿了裤脚，也没多大在意，左手插进衣兜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雪越下越大，让行走开始有些艰难。
你停住了。
那个孩子，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低着头，看不见神情，两只脚一前一后搭在一起，一跷一跷的——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样子。
街上没什么人，这样的天气，合该在家里，而不应该在外面闲晃，毕竟天气越来越冷，再这样一无所依下去可能会被冻死。
那就回家吧。你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打算继续往前走。
“先生？”
他抬起了头，略微向这边偏了一下，眼睛瞟到了你，发现你其实离他不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于是你决定摒弃你的沉默，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把皱了的风衣又理了理，拍了拍上面的雪，靠在椅子背上，但又小心地不让自己真正地靠上去，虚虚的坐着，肌肉紧绷，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惬意的和他聊着天，热忱得就想和多年未见得友人重逢了一样。
他看着你在喋喋不休，突然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吓得你一个没坐稳就直接靠在椅背上了。
***冷。
刺骨的寒意结成冰又化成水侵入到骨髓里，让你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浑身不自在了起来，最后认命地看着天空，苍白色的，让你想到了旧民居剥落的墙灰，没有云——或许说天空就是一片巨大的云，因为云是白色的，天也是白色的。
你突然连个字都不想讲了，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也只是侧头看着你，你总感觉他的眼中包含着一种莫名的鼓励，带着某种温和的期待，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这样看着你。
好吧。你挠了挠头。
“呃…你找到了吗？”你思来想去，决定选择这个问题暖场。
“没有呀，”他又笑了，他的眼睛很好看，他的笑容也很好看，暖暖的，“我才到的西西里呀，一切还得慢慢的来。”
你一边反思着“刚才要是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就好了”，一边又来了好奇心：
“寻人？”
他摇了摇头。
“那，长住？”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就真没有什么话茬了。你耸耸肩，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站起身，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祝你能够…”
“您是黑手党吧，先生。”
早日找到。
你终于慌张了，内心闪过无数个想法，甚至怀疑他看到你的家族戒指了，但那不可能，你一直把它放在衣兜里，从没拿出来过，刚刚还借用天气冷的名头再次确认了它是否还在，他不可能看得见。
你看着他。
“别紧张，我只是单纯问一下，我见过很多和您很像的黑手党呢。他笑吟吟地看着你，毫不畏惧，即使空气快要凝固，他还是老样子。
后背开始渗出冷汗。
良久，你大声地笑了，肆意畅快，像个神经病一样，看上去轻松得很，“是呀，但老实说，我不大乐意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呢，可没办法——你太聪明了。”你终于无可奈何起来。
他只是眨眨眼。
“我要走了——和你聊天很愉快，还是祝你早日找到吧。”你在椅子的这一头朝另一头的他说道，声音不算大，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没有，但你可以感觉得到他一直在看你，隔着白色的正在飘落的雪幕，目送着你离开，这让你犹豫了一下，最后在走过他面前的时候决定和他握一下手，很冰，可能比椅背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见。
你似乎听见他小声地说了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你是黑手党，对吧。
那么。
杀了他也没关系吧。

“先生，如果下次要杀人的话，或者干什么其他的坏事，就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因为这样就暴露了你还只是个毛头小鬼的事实。”他靠在墙上，随手掂了掂你好不容易搞到的枪，诚恳地建议到。
这番话突然就让你想到了以前摔碎了家里的花瓶然后把它推给妹妹或不知名的野猫的时光。老妈一眼就知道是你，随手拿过什么就能把你打到跳脚，在你还一头雾水的时候没好气地骂你一看就是一脸坏相，最后还是以妹妹的嚎啕大哭结束了这场闹剧。
她很聒噪地喊着“别打了，是我干的”，还打了个响亮的哭嗝，那个时候的你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于是，你被打得更惨了，她哭得也更凶了。
女孩子总是心软得一踏糊涂。
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让你忍俊不禁的时候。无所谓的笑了笑，明明命不久矣，但你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控制不住的，不知为何的，就是想要笑一下。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竟然会这么轻松。
他睨了你一眼，似乎感到了无趣，又把枪好好地递回给你，嫌弃说它样式太老杀人肯定成功不了云云，你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一阵好笑，仗着身高的原因你可以看到他的发旋——其实他也不算太过于矮小，但怎奈你长得实在高大。他低着头还在看你手里的那把破枪，下一秒枪口就抵着他的眉心了。
砰。正中红心。
你把枪往前顶了顶，他的头往后仰了仰，还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你，让你不由得想他就是仗着你在这样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不敢开枪。
还真不敢。
居民楼的楼梯是完全暴露在外的，就像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那种老房子，楼梯是铁制的，人踩在上面会发出“挞、挞”的声响，不过他倒是一点也没让你发觉，这也算一种本事，天气回暖了些子，适才下了一场雨，屋檐和栏杆都滴着水，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积了大大小小的几洼水，但你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水中月亮的倒影。
这里居住的都是贫穷的普通人，一生碌碌无为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要是开枪的话他们肯定都吓死了——到时你也完蛋了。
这么想着，你又挠了挠头，抱着手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心里有点烦，思来想去，你决定让他先进屋再说。
哦，忘了说，你们俩现在就在你住的出租屋门外。
出租屋刚好就是爬上楼梯的第一家，说不上好坏，至少它很便宜，你开了锁，转动把手，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你皱眉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屋子很小，客厅只有一个沙发和一个茶几，卫生间坏掉的水龙头一直在滴水，你急忙想换个空盆接水，却差点被卫生间地板上长着的青苔滑翻。
太糟糕了。你叹了口气。
他就站在你的身后，一直看着你忙来忙去，这种感觉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不过好在他看起来善意十足——看样子你真打算把你想杀了他还被发现的事忘了。
“您心真大。”他嘟囔了一句。
“我听得见，”你头也不回，继续找盆，嗯，这个不能用“我老妈以前说，像我这样的二傻子，没早死都是奇迹。”
“发现了。”他深表赞同。
“所以我加入了黑手党——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你看，黑手党大多死的不是都挺早的嘛，像那个什么十代目，他就死得很早。”你找到了，转身煞有其事地解释道。
“是挺对的。”
“所以我…唉，你怎么什么都说‘对’啊？”
“好像是有吧，我从小到大都很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他想了想，还是选择赞同你的观点。
“好吧，你拒绝过别人吗？”无奈。
“当然啦，”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修剪得很好的指甲，有些漫不经心，“拒绝过好几次呢。”
然后你们两个就这样一直站着，相视无言。
你想，你可以做一个决定，算作他之前没杀你的报恩。
“你没地方可去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来我这儿。”
怎料，他摇了摇头。
“不乐意？”
“没有，但我其实不是很需要住处，不过还是很感激您，先生。”他又向你躬身感谢。
你有些接受不了，晃了晃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好像很迷惑。
“以后叫我名字好了，‘先生’什么的我不喜欢。”你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咬了咬唇，笑了。
“Tsuna。”
这次轮到你懵了。
“Tsuna。”他又说了一遍，声音轻轻的，又带了分沙哑“我的朋友这么叫我，以前。”
“这样啊…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呃…Tsu…？”
“Tsuna。”他真的好有耐心。
你点头，表示记住了，想起了刚才的问题，一不小心也鞠了个躬。
“怎么了？”
“你不像是意大利人，你来自哪里呢？”
“日本。我来自日本。”
“好远啊，你可真不容易，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啊。”
他闭眼，月光洒在了他的头发上，很柔软。
“曾经，我也是一个黑手党呢。”

［2］

“水龙头坏了就不要管了，找个空盆接下水就好了，只要不淹起来一切都行，反正我是不打算去和房东那个老女人再有过多的交流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的三餐就自己解决好了我也不怎么担心你......啊房间里的那个柜子你看到了没有，有时间的话能帮我处理掉好吗？我这几天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还有什么...”

“先生，要迟到了。”他好意的提醒了你。

“是是是。”你的语气很是敷衍，但还是仔细地检查了自己西装的袖扣有没有扣好，有没有戴着家族戒指，然后 弹了弹身上的灰，就打算出门了。

他叫住了你，走到你面前，用手指了指你的领带，“领带歪了。”

你又正了正领带。

推开门，阳光让你有些恍惚，你又打了个冷战――冬天还只穿西装简直有病，想想还是冲进屋拿了大衣，冲他挥了挥手。

“Tsuna，走了。”

距离你和他的第三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你和他也渐渐熟络了起来，他偶尔还会来看看你在干什么，纯粹是好奇，就像邻居来访一样，但他只呆了一会就走了，你想可能和那天晚上你强迫他留宿却还大咧咧地把他留在一个人扔在客厅里有关。

“没办法嘛，”你又有些乐观了，“房子很小，卧室只有一间，而且那天晚上很冷的。”

天知道你那天晚上是费了多大劲才忍住不在鬼门关前打喷嚏。

但这次情况有点特殊，你可能要请他帮忙看会儿家――主要还是要有人及时拿盆接水。

你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去好几天。

“参观日”到了。

那是个彭格列十四世某天突发奇想出来的产物，表面上是各家族派出精英人才去彭格列参观几日，实际上经过这么多年，它早变质到哪里去了――虽然你一直坚信它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参观日”隔几年才有一次，具体是几年你也不知道，可能哪天彭格列的首领玩腻了想找点别的乐子才会想到的吧。

“参观日”到底是什么呢？你其实也不大清楚，因为去过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传闻一个比一个可怕，久而久之也就再没人想去了。

这次是你，你积极主动地报了名。每个家族必须派出一个人前往，这是强制要求，时至今日，没有人敢挑战彭格列的权威，可想而知，你是家族的英雄。

真够缺心眼的啊。

所以呢 我们的英雄正一边搓着手一边等换班的公交车，你吸了吸冻的发红的鼻子，凉凉的。冬日是冷清的，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你租的公寓离市区太远，不过好在足够隐秘和便宜，很合你心。

公车到了，你原地跺了几下脚，又跳了跳，

旁边一同等车的老太太偏头看了你一眼，拄着拐杖上了车，你不好意思地驼着背跟在后面，上车后特意找了个离她很远的位置坐下。

下了车，再走一段，到第三个路口左转，看到一个巷子，走进去，有一家被涂鸦过的酒馆，不要说话，只要走进去就好了，和酒保点点头，你看到了西蒙家族的人。

现在是彭格列十六世，而西蒙家族是彭格列唯一的同盟家族，一直都有这么一个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彭格列一家独大，西蒙自然也有那么一些权势，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西蒙在十世的时候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听说那个时候只有他们的首领和几个守护者，要不是历史还算悠久，这个家族是否还会存在都是个问题。可是现在呢，你看着西蒙家族的人，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荒唐。

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十世和彭格列的那位关系很好吧。

不过，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从十世算起，他们基本没怎么树过敌，唯一的敌人也早已在好几年前就不存在了，可以说的上顺利了。

“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想，这恐怕是必须的了。”

开车的人和他旁边的对话打破了车内安静到凝固的空气，你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瞟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个家族的人，他没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前方，手指在轻轻地颤抖，你摸了摸额头，那两个人完全没理你们，也没理对方，空气又寂静了下来，车只是行驶着。

彭格列要到了。

一下车，头就直接被套上了黑头套，手上了手铐，枪也被抢了，有人狠狠地踢了你的背，你踉跄了几步，内心默默说了几句脏话。那人点了一支烟，操着带着口音的意语和同伴调笑着，你感觉周围有很多的人，但都没出声，偶尔传来有踢打肉体的沉闷的声音，但很快又听不见了。彭格列的人在大笑，用着粗俗不堪的言辞侮辱你们，表现得你们就只是仅供消遣的乐子一样。

你想，或许这就是食物链，黑手党的食物链，彭格列十六世在顶层，其余人都在底层，底层的人又看不起别人，又分出三六九等来，在为数不多的权力里虚张声势。

不用人权，彭格列也不需要人权，它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了太多年，久到快要成为黑手党的活历史，它已经不再需要怜悯和谦恭了――那是只有他们的十世才有的东西，他的陪葬品。

这就是彭格列，现在的彭格列。

有人被打的躺在了地上，很艰难地起来，开始哭嚎哀求，像是终于给了那群人一个理由，一声枪响过后，就没有人那么吵了。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彭格列的先生们。”

是那个西蒙家族的人。

没有人回答，那个人也没说什么，开着车和他的同伴离开了。

接你们的车还没有来。

有人不耐烦了，把脚踏在尸体上，踩了踩，又点了一支烟。

彭格列的底层生物。

你的头低垂着，像一只将死的鸟，远处传来了压抑得很辛苦的呜咽，很细，很小，是个尚且年轻的女孩子，对未来还不知所措，被家族抛弃了的孩子。

为什么要哭？你在着急。

果然，那个孩子为她的哭泣付出了代价，他们扯下了她的头套，打了她一耳光，拽着头发在地上拖行了很长一段距离。

她也只敢抽泣。

渐渐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你感觉距离越来越远，远到你几乎听不见她的求救。你闭上眼，在心里预示着她的结局，她应该年轻貌美，有很多人跟了上去。

突然的，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那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就被划上了休止符。

有车鸣笛的声音，混杂着车颠簸在崎岖不平的路上的噪音，你知道彭格列的车要到了。

他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应该是货车，体积不小，但装不下那么多人，可能要挤一挤了。

你的后脑勺被枪抵着，可他拿不稳枪――他在害怕。

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摸索着爬进了后车厢，空气很混浊，头套里很闷，眼前一直是黑暗。

车发动了。

你从小听力就很不错，回忆着首领曾经告诉过你的信息，辩识着彭格列的一切。

路开始变得柔软，是草地。再往前走应该是一片森林，穿过森林就是瓦里安。听说瓦里安里彭格列本部不太远。

“瓦里安拥有绝对的特权。”首领对你说。

彭格列的十一世就曾是瓦里安的首领。

在你靠着铁皮车厢快睡着的时候，车突然停住了，惯性让你整个人重重地砸在车厢上，还没喊疼，车门就被打开了，下了车，头套被摘了下来，阳光刺的你睁不开眼睛，半开半闭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巴洛克建筑。

彭格列。有人喟叹了一声。

彭格列。

他们打开了手铐，你活动了一下手腕，很酸，抬头看到一个人等在门口，朝你们鞠了个躬。

你才发现周围彭格列的人多的吓人，那个人拍了拍手，他们把枪放了下来。

“没有火焰是件很麻烦的事，对吧，先生？”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头发有些白了，年纪不小了。

手上是岚守戒指。

“那么我们走吧。”

你第一个跟了上去，又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在你们后面，彭格列的大门关上了。

你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彭格列的家徽，一笔一笔描摹在心里，穹顶之下是随处可见的糜烂，可以想象，这栋建筑是经历了多少的岁月，用多少白骨堆积到现在的高度，连肖想都不敢的高度。就算再被多少贪婪欲望侵蚀的只剩空壳，就算辰光再怎么走，彭格列也不可能输。

彭格列不可能输。

在你还才懂事的时候，才刚知道黑手党这种东西的时候，你就知道的道理。

但现在你已经退无可退，你只有自己了。

背水一战。

晚上，你躺在床上，房间有点灰，你的鼻子有点痒，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听着其他人的对话，他们声音压的很低：

“听说了吗？”

“什么？”

“今天死的那个男人不是黑手党。”

“是吗？”

“当然。是个小家族干的，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去了，小家族嘛，人本来也没有几个，但钱总还是有的，拿了一笔给一个刚刚失业的男人，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很痛快的答应了，钱可是他们家的救命稻草。”

“可他死了，不是吗？”

“谁说他去了？去的人是他的父亲，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又疾病缠身，怎么想都是家里的一个负担，而那个男人呢，还年轻，得支撑起一整个家，得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理应活着。”

听的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不会的。”你突然开口了。

“怎么？”

“我说不会过上好日子的。彭格列是什么？如果被十六世发现的话，那个家族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我们都知道的，估计他们会把那一家子的人都杀了吧。”

“也是。那为什么这个家族还要这么做呢？多了这么多的麻烦。”

“谁知道呢。”一个人说。

空气又沉默了下来。

你什么想法也没有，和黑手党做交易本来就是一件愚蠢的事。

物尽其用，斩草除根，这是彭格列教给所有黑手党的最基本的一课。

彭格列的走廊很长。

手工织的的波斯羊毛地毯，从头铺到尾，一尘不染，应该是一天一换；彭格列的人走在你们前头，这一层的人很少有人来，只有在“参观日”的时候才会给世人一观。在西西里对十世最狂热的时候，有无数人挤破了头只为能到这个十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看一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某一天，彭格列突然决定封锁消息，与十世有关的一切渐渐地被封锁起来，久而久之，除了彭格列内部人员，再没有人知道十世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只能够凭借只言片语去明白，曾经的彭格列是被十世呵护的孩子，而不是现在这样。

从走廊的起点算起，每隔几米都会在墙上摆一幅历代首领的画像，离你们最近的是十六世的，这位以任性著称的首领，早早的就成为了彭格列的十六世，但在继承式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众大发雷霆，搞得继承式一度难以进行下去，可以说是一个笑柄，现在还在被某些胆子大的黑手党在背后取笑，也算是给了他任性的“美名”一个正当的理由，几十年过去了，这位首领的所作所为可不单单只是一句“任性”可以概括的了的，在挥霍彭格列这一方面上他一直是个中翘楚。

画像里的他，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应该是才下了马术课吧，身上还穿着黑色的马术服，头盔被随意摆在地上，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马靴，靠着首领的椅子，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像是给谁特地留出了空位。

他金色的头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边眉毛轻轻上挑，嘴边噙着笑，意气风发的模样。

再往前走，走过十五世，再走过十四世，彭格列没有十三世，原本的十三世嫌“13”这个数字不详，宣布自己为十四世，因此，在十四世的画像后你直接看到了十二世的。

十一世的画像你看到了。

画像上的男人神色倨傲地坐在首领椅上，披着外套，手撑着头，猩红色的眼眸看着人发颤，旁边的白色狮虎兽趴伏在地上休息。

彭格列十一世，XANXUS，前瓦里安的首领。

自XANXUS成为十一世之后，瓦里安的势力便达到了顶峰，这个在十世时期被盛传是首领敌人的组织，在十一世时成为了XANXUS最锋利的刀。以贝尔菲戈尔为代表的瓦里安成员，在成为名正言顺的守护者之后，就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们骨子里对于血腥和暴力的渴望，与十世的温和宽待截然不同，十一世的彭格列奉行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思想，但凡有一个“不”字他们都会用刀把它消灭。

这是彭格列真正统治黑手党的开端。

关于这段历史，有很多传言，其中有一个令你印象尤为的深。

彭格列的十一世原本不是XANXUS，是另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在尚且年幼的时候被十世发现并带到了彭格列悉心培养，没过几年十世便向世人宣布这个孩子就是未来的十一世，当时一片哗然，在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中，这位伟大的首领只是说：

“我相信她会像八世那样，成为一个出色的首领。”

彭格列的八世也是一位女性。

只可惜，在十世去世之后没多久，那个孩子也就急病走了――她死的时候是她当上十一世的第三天。

谣言是真是假你不清楚，你只明白，在后世乃至彭格列自己都认为，十一世自始至终只有XANXUS一个人，那个在流言蜚语里存货的女孩，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不被历史承认的人物。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当初在十世和XANXUS

的指环战中，十世能够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XANXUS的血统并没有被彭格列承认，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为何最后还是完成了他最初的野心。

好了，你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打算向前走。

你停住了，准确的说，所有人都停下来了。

十六世。

过了几十年，那个少年早已变成了身材发福的中年人，头发虽然柔软但早已稀疏，夹杂着白发，脸上的肉很松垮，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穿着昂贵的西装，打理的很好，就站在十世的画像前。

他的眼睛被脸上的肉堆的显得很小，你却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所蕴含的情愫，是一种夹杂着憎恨和仰慕的复杂感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失真。

“Boss。”

他被他的岚守唤回了思绪，扭头看向了你们。

他垂下眼睑，再抬起眼来时，他就又是那个高贵而又傲慢的彭格列首领了。

“干什么？”他没好气的问。

“今天是参观日，要带他们参观这里，”岚守想了想，补了一句，“您同意了的。”

“啧。”

你们看他没再说什么，便自觉地让出道来，给这个体积庞大的怪物留下足够的空间。你和他们一样，低着头，他也没在意，背着手一摇一摆的走远了。

你看到了他左手中指上的大空指环，真的很漂亮啊，你想。

岚守轻咳了一声，你们齐齐看向他，“这是我们彭格列的首领，我们伟大的十六世，接下来，我们要看的是，十世的。”

十世，沢田纲吉。

有关于沢田纲吉的传说有很多，但是后世明确知道的也不过寥寥几条，其中有一条便是关于他的死因。

沢田纲吉，在敌对家族蓄意制造的一起爆炸中丧生，享年二十四岁。

太年轻了，真的。

还是没有好好享受人生的年纪，还未尝到亲人的死别，爱人的生离，脸上连独属于岁月的皱纹都不会有，永远都是青春的模样。有很多的人――彭格列的人也好，其他家族的人也好，都对这位首领的生平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彭格列完全封锁后的今天，这种兴趣也并未削减，你看过很多当时的人的描述，有些你一眼就看得出是杜撰，有些不能，但令你印象极深的一点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了一句话。

“他有一张犊羊的脸。”

你无端想到了tsuna。

那是个天气还不错的下午，你推开家门，发现他坐在你家沙发上研究新出的薯片口味，看到你以后笑容明媚地向你招了招手。

“回来啦，小鬼。”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真的很好，但是那个陌生的称呼还是让你皱了眉，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被一个少年这么叫未免太过掉价。

你白了他一眼：“你又有多大？”

他双手拖着脸，眼睛亮亮的，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你知道他就是逗你玩，“唔...多大呢？二十四岁？或者是几百岁吧。”

“别闹了。”你也坐到沙发上，拆开了薯片包装，问他要不要，他摇了摇头。

“那就二十四吧。”

你拿薯片的手一顿。

怎么办你才二十出头。

“切，谁信啊。”你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可你其实是相信了的，你觉得他不是撒谎的人。

“真的哟，先生。”他又客气回来了。

“娃娃脸老妖怪。”

他失笑。

你结束了自己的回忆。

你看到十世的样子了。

在临行前，你的首领严肃地对你说，一定不要放过这个可以到彭格列内部的机会，你点头说好。

因为除了彭格列的内部成员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首领的其他信息。

所以你要好好记下来。

你松开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背上也是，全身冷冰冰的，你有点发抖。

你看到沢田纲吉的样子了。

真的太年轻了。

他看上去还只是个未谙人事的少年，左手中指上带着大空指环，双手交叠放在膝前，很随意地翘了个二郎腿，很是放松，脸上挂着温暖的笑，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弯弯的，棕发棕眸。

你喜欢他的笑，像幼年记忆里西西里的天空，蓝蓝的，回忆起来都是温柔的，让人不由得觉得让他笑的这件事本身也是美好的。

令人想要亲近的笑，令人想要哭的笑。

他是全世界的少年。

你发现你没办法把他和那位传言中主宰着意大利黑手党生死的大人物联系起来，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还很幼小的兔子。

“Sawada...Tsu...？”你不会念他的日语名字，你听过很多人叫过他的大名，但要你照着念，你还是有点吃力。

“Tsu、na。”有人曾经对你这么说。

“Tsuna...yoshi。”

Sawada Tsunayoshi。

他死的时候尸骨无存。

“别碰，先生。”

你才惊觉，你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伸向了那幅画像，你有点羞愧，连忙收回了手。

“这位大人...有着他独特的魅力。”身旁的岚守淡淡地说。

“啊，是啊。”

那是超越了时间的魅力。

听说彭格列历代首领死后都会回归到指环，不知他可还好？

“参观日”结束了。你长吁了一口气，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来的方式和去的一样，你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有点不甘心啊，这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的。你点着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

你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漂浮的烟雾。

有人拍了一下你，你转过身――哦，是来时和你一起坐在西蒙家族的车上的那个人。

什么事？你用眼神示意。

“先生，之前我在彭格列的地盘不好的说，但是先生，请不要忘记了我们首领和你们首领的约定。”

“知道了。”你又抽起了烟，没再理他。

他悻悻然走了。




要到家了，你爬着楼梯，正准备掏出钥匙，一挡眼就看到趴在栏杆上的Tsuna。听到铁板作响，他转了过来。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模糊了脸庞的轮廓，他扬起嘴角，向你绽放了一个纯净的微笑，像天空一样美好。

他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就弯成了月牙，很好看。

棕发棕眸。

他是全世界的少年。

他二十四岁了呀。你不禁感叹道。

Tsuna。

Tsu...na？你发觉不对。

Sawada Tsunayoshi

Tsuna。

沢田纲吉也只有二十四岁，他也是棕发棕眸，他是日本人。

你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你呆呆地站在楼梯上，离他只有一个台阶，而你不敢动弹。

你仰视着他，他俯视着你，长长的睫毛垂下。

“沢田...纲吉？”你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歪歪头，脸上是你见过的在画像上的那种笑容，向你伸出了手，指尖离你很近，近到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中指上的戒指的印记。

彭格列十世。

那日暖风微醺，阳光正好，他说。

“你好 我叫沢田纲吉，是彭格列的十世。”

“请多指教。”

「3」
笹川京子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她在打理自己的领结。
理理自己有些蓬松的头发，现在长长了，她正在苦恼要不要去剪个短发。
真好。她想。
我十八岁了。
她对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一下，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样的女孩看上去明艳又可爱。
她拿了个包，挎在身上，下了楼，父母还在用早餐，见她要出门也没有作过多的询问。
笹川京子打开门，朝着阳光走去。

远处有人唱歌，悠扬的歌声飘进了沢田纲吉的耳朵里。
今天天气不错。
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他觉得自己被烤得暖烘烘的，天空很蓝，西西里高楼没有那么多，美丽动人的姑娘偷偷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今天没有很多工作，一个人跑了出来，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长椅，低着头，两只脚一前一后搭在一起，一跷一跷的――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样子。
广场的水池边有个吉普赛姑娘，有一头让人倍感亲切的黑色长发，小鹿般灵动澄澈的眼神，用可乐瓶舀了点水，喝了一口，朝着他笑了笑，像是在告诉他这里的水可以喝。
啊，他想着，我在西西里就像个旅人。
会待一辈子的旅人。
十四岁的沢田纲吉遇到了他现在的伙伴，遇到了彭格列，他觉得，他的人生真正开始了。
继承式上他很不安，他从小被人看轻，在孤独和寂寞中长大，自嘲是他的保护伞，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沢田纲吉的生命真正由彭格列开始，又必将由彭格列结束。
成为优秀的首领，带领着彭格列走下去。
沢田纲吉从未许过承诺，因为没有人需要他的承诺。
所以这份承诺很重，重到沢田纲吉用火焰热烈地燃烧自己的生命也不算结束。
他可以死去，抑或者一个人孤独地看着余生终结。
但彭格列不行。
他的良师，他的益友，他的启蒙塔，他的避风港。
彭格列永存。
继承式结束时，Reborn问他：
你准备好了没有，蠢纲？
沢田纲吉笑了笑，说嗯。
他的异国他乡终究会成为他的故乡母地，他想，可能他们都不明白他心中誓言的重量。
“纲君。”
他抬头看。
天色已晚，女孩背着包，站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呀，京子。”

真好啊。笹川京子是这样想的。
我跋涉了十几个小时来见你，只为见你。
我的挚友，我兄长的挚友。
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个少年。
我喜欢你抬头看我的样子，我喜欢我们就站在街头偶然碰面，而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我喜欢我一个人的疯狂，不顾一切登上飞机，跨越大陆和海洋，只为和你说：
“纲君，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我闭上嘴巴，低下头，不和任何人交谈。
我把第一句话留给你。
沢田纲吉笑了。
“生日快乐，京子。”
真好。
我的青春年华，我的纯挚情谊，我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个少年，在异国他乡的冰冷空气中给我庆生。
于是我会假装看不见他青紫的瘀痕，我会无视他笑容里的疲惫，我会故意听不懂哥哥说漏嘴的话，我用我最平常不过的模样去见你，用星河滚烫给你织一条御寒的围巾。
但我没办法为你抵挡住外面的阴暗逼仄。
我无能为力。

沢田纲吉和笹川京子漫步在西西里的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今天穿了一条明黄色的裙子，这是妈妈特意给我买的，说这很衬我的发色，日本的樱花最近开了，我和花还有小春一起去看了，很漂亮，要毕业了，大家都在想以后的出路......”
沢田纲吉只是听着，安静地听着。
这是老友的默契。
笹川京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呢喃。
“......最后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早餐给哥哥做三明治，他是个只会拳击的傻瓜，不好好看着他准会出事......”
“纲君。”她开口叫他。
“我哥哥他，最近受了很多伤。”
“你以前老被人叫做‘废柴纲’，但我知道，你其实懂得很多，对不对？”
不知不觉中，笹川京子已经落在了沢田纲吉身后。
“那么你教教我，我要怎样去继续以无忧无虑的样子去面对我受伤的哥哥，我可能会死的哥哥？”
“你是不是也会死？”
沢田纲吉看着他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抱歉啊，京子。”
可我没有办法。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街对面的店铺在放不知名的爵士乐，天色已全黑，头顶的路灯“啪”地打开了，暖黄的灯光照着她的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
以后也这么装聋作哑下去吧。
她踮起脚，轻轻抱住了这具满是伤痕的躯体。
“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我们说好了的。”
“好。”
我只来见你这一面，以后我们就渐行渐远。
她在微光里，深吸一口气，与自己的少女时代挥手告别。
我没有办法成为你的壁垒，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这条路那么长，那么难，我又怎么忍心给你添麻烦？
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
回去吧，我会平静地等待你的所有讯息。
她在回程的路上，一个人泣不成声。

京子走后的第五天，沢田奈奈遭遇了袭击。
沢田纲吉就坐在她的病床旁边，沉默地听着医生的话。
他经历了未来战，十年后的苦难艰涩都未曾让他的母亲受到伤害，泅过时间长河，他做了诸多努力，却失去了更多。
沢田奈奈的呼吸越来越弱。
那个在沢田纲吉最为不堪的时期仍不离不弃的人，那个在沢田纲吉受伤哭泣时拥他入怀的人，那个顽固地爱着他的人，现在就这样安静地躺着，残忍地让她最爱的人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空气中有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沢田纲吉颤抖着抓起沢田奈奈垂着的手，是女性独有的纤细柔软，他想扯出一个笑来，去发现自己抖得厉害，他另一只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心脏在发疼。
他蹲下来，把头埋进妈妈的怀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沉浸着水汽。
“我不想死。”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是近乎绝望的倔强。
“我不想死，妈妈。”
早已无人回应。
沢田纲吉感受到了光，打在眼睑上。
天亮了。
后来沢田纲吉做了一个梦。
他在并盛的街道上一直走，周围没有一个人――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孩子，一个棕发棕眸的孩子。
那个孩子一直在哭。
他走到那个孩子身边，也学他蹲了下来，那个孩子看见了他，像是哭得没有了力气，很低很低地说：“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妈妈呢？我真的...好想她啊。”
是啊，为什么呢。
我也好想她啊。
我没有妈妈了。

沢田纲吉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害怕睡眠，害怕黑夜。
但更害怕的是黑夜过后的第二天。
他是浮萍，他找不到自己的根；他是旅人，时不时吟唱思乡的歌谣。
他是彭格列的第十任首领。
他得到了权利，得到了地位，得到了表面的尊敬，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以前的他只需面对嘲讽轻蔑就好，现在不同。
除了他的同伴，没人甘心让他坐上这个位置。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陌生的事。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这样不行。
他随时会死。
想必面前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抬起头。
有名的黑手党首领，觊觎着彭格列的家族首领。
那个人也在看他。
沢田纲吉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有一张犊羊的脸。
可他自己呢，已经是一张抽皱的人皮了。
多令人嫉妒啊，他用一生去博取，去奉承，到老青春已逝，年华不再，他却还是那么渴望着权利的垂青。他无数次亲吻权利者的手背，又无数次让地位更低的人亲吻他的。他用尊严换取地位，他还想爬得更高，可他却得听取一位少年的差遣。
只因他是彭格列九代钦定的首领。
他是，彭格列的首领。
这就足够了。
沢田纲吉这个人毫无价值，追逐他的不过是为了他那美丽的头衔。
他已经老了，家族也已势微，生出的儿子沉迷于灯红酒绿，他决不允许有才能的旁系掌管整个家族。
回天无力，一切都回天无力。
可他还是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制造麻烦让那位门外首领焦头烂额，他选好人手，伺机而动，让一切看起来只是小家族的不长眼。
他知道沢田纲吉还没俘获所有人的人心，他要走的路很长。
而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XANXUS，他的庇护所，彭格列真正的首领。
我用您最厌恶的夺权者的母亲的鲜血为您加冕，不知您可满意？
他举起了杯，向更高一点的虚空致意。
沢田纲吉也举起了杯。
多可笑啊。
这个人杀了我的母亲，我竟然还在和他说笑。
因为我根基不稳。
我贸然复仇的话，又会有多少人要死？
我不想再失去更多了，京子也不能失去更多了。
要等。
一定要等。
等我可以保所有人安然无恙的时候。
沢田纲吉露出了得体的笑。
这是他向黑暗世界妥协的第一步，也是他面目全非的第一步。

「4」
你的思绪被拉回。
你的旁边坐着黑手党历史上最伟大也最负盛名的首领。
他现在正盯着你的茶几发呆。
茶几因为你这几天的外出，落了灰，让你有些难堪。
你用袖子擦了擦桌面。
他还在发呆。
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
彭格列的十代首领。
他聪明富有，他博学多才，他是西西里的教父，他是彭格列的凯撒·波吉亚，人们虔诚地吻着他的手背，内心却窥视着他背后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是燃烧着的野心和欲望。
那是这位教父的一生。
你想起关于他的传记里，有个人说他的眼睛像初生的羔羊。
的确，他的睫毛是生命的阴翳，他的眼睛就藏在阴翳下面。
你突然感谢起了他还有那么好看而完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