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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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丈夫是个做小买卖的商人,一次外出进货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音讯全无。
左右门邻知晓后,纷纷议论说他常走的那条道路,经常有山匪和野兽出没,让我别再抱有幻想,早点节哀顺变。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能他们说什么就什么?
但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野村姑,还是外嫁过来的,大字不识几个,没折腾几天就生了场大病。
黯然神伤了月余后,只能无奈认命。
没了丈夫,我要快速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可我除了缝缝补补,啥也不会,只能每天早起去山里挖些竹笋和菌子回来卖钱。
这天,天还蒙蒙亮,我正在认真挖菌子,就听见远处的树丛里发出了阵阵异响。
举起手里的锄头,大着胆子靠近一看,原来是猎户在抓一只白狐。
白狐生的实在漂亮,乌黑的眼珠,锃光发亮的皮毛,一看就是要被扒皮卖钱,于心不忍的就问猎户能不能放了它。
猎户遗憾的摇摇头,说是家里八口人都在等着他养活。
我无言以对,只能将身上仅有的钱财都给了猎户,将白狐买了下来,又找来草药捣烂敷在它的伤口上,就放归了山里。
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大约半个月后,我又遇到了它。
它的伤基本好差不多了,见到我后,像个狗崽子一样向我飞扑过来,还嘤嘤叫着缠围在我脚下,打滚示好,让我甚是稀奇。
可转念一想,我现在只能勉强养活起自己,实在养不起它。便也只能狠下心,装作冷漠的模样,无视它的热情。
白狐像是一眼看穿似的,任凭我怎么驱赶都不走。
无奈,只能将它带回了家,养在原先的羊圈里。

2.
这天,我在地里挖了些萝卜野菜,准备做点蔬菜窝头给白狐换换口味。在田埂间歇息时,遇到了一个外乡人。
他说他是皮货商人,人生地不熟的在这迷了路,烈日炎炎下,实在渴的受不了了,想向我讨碗水喝,再问问路。
这等不值一提的小事,我自然会帮。
于是,好心的递上了水,指了路。完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回家了。
家里没了男人这个顶梁柱,真是塌了半边天。
我凡事只能亲力亲为,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下地干活。
回家后,累的连吃饭洗漱的劲儿都没有,随便扒拉了两口剩饭就倒头睡觉去了。
晚上,或许是太过思念,我梦到了故去的丈夫。
他很朴实,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我一直很好,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先让给我吃,脏活重活也都是抢着去干。
后来放弃在家种地,学着朋友去外面做些小买卖,也是想趁着年轻让家里再富裕些,然后和我多生几个胖娃娃。
可就在春梦渐起之时,突然一声利响将我从梦中惊醒。
迷迷糊糊间发现大门打开了,一道白影歘的正好划过黑夜,消失在了田间地头。
以为是野猫,黄鼠狼这类的在抓耗子,没有多想的就关上门,回去继续倒头睡觉去了。
次日,我被外面的高音说话声吵醒,洗了把脸,披上件衣服就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这一出去,好家伙。
前面已经人山人海,就连树杈上都蹲了好几个,阵势像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似的。
我不想靠近,就随手抓了个人了解到,原来是村头的一处田埂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经过官府查验,还是正在通缉的采花大盗。
我们这个村子,虽小,不富,但一直很安全。
家家户户经常夜不闭户,孩子们也喜欢串门吃饭,累了就随便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上一觉。
听闻之下都吓的不轻。
这时,有位官爷拿腔拿调的让大家都安静。接着举起手里画像询问我们,认不认识此人,见没见过此人,自家又有没有丢失财物,少女有没有丢失,或者失身等异常情况。
我们第一次见到官老爷,被那气场震慑的大气都不敢喘,纷纷摇头,说是没有。
不想,有个小孩子却跳出来,指指尸体,又指着我说“昨天夜里起来解手,我好像看到了这个男人往来凤姨的家里去。”
孩子叫二虎,他娘是个人尽皆知的醋坛子,老是怀疑她男人和所有雌性生物有瓜葛,尤其是我这个俏寡妇。
时间久了,我和他家自然就生了嫌隙,结了仇怨。
二虎明显是受了他娘的暗中指使,公然的侮辱我,毁我清白。
我也就没给好脸色,当即寒下脸警告“臭小子,管好你的破烂嘴,休要血口喷人。”
孩子脖颈一缩,吓的就往后躲藏。
虎子娘一看,趁机撸起袖子就要和我掰扯,却被官爷亮出的官刀给吓退了。
接着,官爷将我拉到尸体前,让好好我辨认下到底认不认识。
尸体上面全是长长的血条印子,还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只眯了一眼,就吓的头皮发麻,哪里再敢睁眼确认。
官爷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吹着胡子刚准备对我发火。
又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昨天也见过这个男人,还在田埂上和我说过话。
我一愣,睁开了眼,发现还真是那个迷路讨水喝的皮货商人。
便老老实实将昨天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官爷听。
官爷听完,觉得线索没啥可用,便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我准备去给白狐喂饭,却发现羊圈空了。
前前后后的找到深夜都没有踪迹,只能放弃。
以前,一到吃饭时间,白狐就会像个狗崽子一样趴在我腿边陪着。
我也会和它说说话,发发牢骚,打发打发孤寂的时间。
它猛然不见,我很不适应,也没了胃口。
就在这时,脑中灵光一闪,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昨晚睡觉听到的声响,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白影。
整合之后,大胆推测,采花大盗或许昨晚是真的溜进了我的屋子,就在要下手之际,被白狐发现,给赶走了。
我连忙跪地,向着白狐昨晚消失的方向虔诚的嗑了三个头,许愿若是有缘再见,定会好好报答。

3.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请柬,要去外地参加亲戚的婚礼。
自从下嫁丈夫,我就和从前的亲朋几乎断了联系。
时隔许久,他们还能记得我,愿意给我送来请柬,我很开心。
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当年陪嫁的嫁妆,认真挑选了几样能拿出手的,收拾好行李,赶着牛车就去赴宴了。
出山的道路崎岖凶险,但是当年丈夫走过路,觉得他的亡灵一定会保护好我,便没了恐惧。
苦中作乐的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感受着大自然吹来的暖风,想象着丈夫就陪伴在身边,渐渐就有了困意。
突然,牛车猛的一滞,我趔趄着差点滚下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嘴里骂着老牛搞什么名堂,稳住身子往前一看,原来拦路的是那只消失的白狐。
我欣喜若狂着跳下车,抱着它就问,这段时间消失去了哪儿,有没有饿着冻着,或者受其它动物的欺负受伤。
白狐句句有回应,尾巴也是摇成了螺旋状,但嘤嘤的动物语言让人根本听不懂。
想着,既然是找上门的重逢,就准备带着它一起上路。
可白狐一下就跳出我的怀抱,看小腿倒腾的模样,像是要引我去什么地方?
“你该不会这么快就成家立业,下崽子了吧?”
我善意的调侃着一直跟着它在走,没有丝毫戒备之心。
等发现四周都是长满荆棘的深山时,白狐停在了一个黝黑的山洞前,还特意转过身子,示意我继续跟上。
不知怎么的,我脊背一凉,顿时起了鼓不好的预感。
白狐看出了我的恐惧,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用它毛茸茸的脑袋一直在温柔的蹭我,像是在告诉我别怕。
我摸摸它,定了定神后,鼓起勇气和它走了进去。

4.
这是一个废弃很久的矿洞,地上,角落还零星散落着一些劳作工具。
看着阴森恐怖,凉风嗖嗖,实际并没有可怕的怪事发生。
跟着白狐没走多久,便穿过矿洞,来到了后面的一条大河边。
我看四周就是树,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就疑惑的去问白狐到底想干嘛?
白狐没有回答,而是辗转腾挪的跳到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像是兽族的首领一般,引颈长呼一声后,就听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靠近。
回头一看,我的妈呀,原来是从四面八方冒出了好些蛇群。
它们吐着猩红的信子,快速游移到白狐身边,拜了拜后,就窜进了那条河里。
我僵硬的杵在原地,不敢乱动,静观其变。
稍后不久,河流中间开始翻涌出大量的水泡。
跟着,就听“哗啦”一声响,一个男尸浮出了水面。
“啊…………”
我吓的当场忘记呼吸,瘫坐原地后差点翻白眼的猝死过去。
白狐见状赶紧跳到我的身边,舔了舔我后,我才缓过了些神。
可它又咬住我的衣袖往尸体那边拖拽,我本能的做出剧烈反抗,奈何居然没打过白狐。
硬生生的被拖拽过去,发现男尸竟然是我消失了两年的丈夫。
更加诡异的是,他被泡了这么久,身体竟然没有一丁点儿腐化的迹象……


5.
我没想到丈夫真的客死异乡,若不是白狐拦路相告,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他的尸首下落。
磕头感谢之后,转身就去了衙门报案。
县令老爷新官上任不久,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案子,当即表示一定会严查不怠,帮我做主。
我不懂人情世故,但也听人提过,求人办事要送礼。
可我兜比脸还干净,便将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大黄牛当礼送了出去。
县令老爷被我淳朴憨厚的模样逗笑了,当即退还了回来,还多给了一袋大米,二斤棒子面。
我笨拙的叩谢青天大老爷,英明。
经过仵作查验,很快得出初步结论,丈夫是先被下药,后被绑着石块沉尸河里的。
我知道后,如遭晴天霹雳,晕死过去好几遍。
公堂之上,县令老爷问我“有没有怀疑的人,或者和谁结过怨?”
我跪在堂下,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以泪洗面的如实回答“原先在家种地的时候,丈夫一直很老实本分,没和任何人红过脸。至于后来去外面做生意有没有结过怨,我就不得而知了。”
县令老爷摸摸胡子,又问“那你呢?”
“我?”
“嗯。”
我被他话里有话的语气弄的当场一愣后,从他们的异样眼神里反应过来,他们也因为我的美貌产生了怀疑。
立刻指着青天白日发誓,自己行的端,坐的直,绝对恪守妇道和礼仪。但若是旁人有什么邪念,那就不是我能掌控了的事儿了。
县令老爷有些面色不悦,刚要说什么,忽然被门外围观的一位百姓打断。
那人站出来,拢着袖子,说“我看这块沉尸的石头很是眼熟,特别像是王掌柜家丢失的那块原石。”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王掌柜是县里有名的大富商,做的是玉石珠宝生意。
他家前几年花了不少精力,特意从波斯国弄回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原石,说是打算雕琢之后送给老太太贺寿用。
可惜工匠还没找到,原石就不翼而飞了。
此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前任县令还因处理不当惨遭罢官免职。
新任县令经师爷提醒后,便立刻叫人去把王掌柜传来问话。
王掌柜家大业大,早两个月前就去外地收租子去了,来的是他的儿子。
儿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模样,涉世不深,误以为是怀疑他爹杀了人。吓的刚一进门,就嗷嗷哭喊着冤枉,绝对不可能。
接着话锋一转,瞪着赤红的双目指着我的鼻子,辱骂我血口喷人,诬陷好人,要下地狱。
我气不过,浑身颤抖着刚和他掰扯没两句,他就口吐白沫的晕死过去。
吓得我以为要背上人命官司,挨板子,蹲大牢。
好在旁边的官差发现他只是气急攻心,没啥毛病。
可把他救醒不久,他就像着了魔似了,又重复起刚才的行为,然后再次‘嘎’的晕死过去。
反反复复三四次,大家才七手八脚的控制住他,让他缓过神,听进人说话。
县令老爷被闹得心力憔悴,脑袋都大了几圈,扶额揉眉的让旁边师爷代为问话。
师爷刚才也去拉架了,但被误伤到了左脸,眼下疼的说话费劲。只能跳过官腔,言简意赅的让他确认那块石头,是不是他家当年丢失的。
儿子学艺不精,看着石头长的都大差不差,没法给出肯定答复,只能伏地表示,父亲晚几天就要回来了,问能不能宽容两天。
县令老爷只能点头同意。

6.
事情尚未完结,我无心再去参加亲戚的婚宴,去了封书信解释后,就在当地找了家便宜的客栈暂且住下。
老板娘风姿卓越,比我大个十几岁,一听我的遭遇,很是同情的要减免我的房租。
我感恩至极,主动要求干些洗碗扫地的琐碎杂活抵消房费。
她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四天后,王掌柜一回来就去了衙门,确定沉尸的石头就是他家早年丢失的原石。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可用线索,案子陷入僵局。
县令无奈,只能发出悬赏公文让大家多多提供线索。
我即使焦灼,也只能安静等待。
这天午后,我干完活和老板娘闲聊天,意外得知,他们家在前街还有一家饭庄,生意很是不错。
我连忙夸赞她好厉害。
老板娘笑的有些勉强,给佛像上了三炷香后和我说,饭庄原来的生意也不怎么样,一度差点关门大吉,是丈夫好不容易研究出了秘方才有了今天。
我赞叹他们夫妻俩定是广结善缘,才得此福报。
老板娘也递给我三支香,说愿意分些福气给我,我很感激她。

7.
自打那天白狐带我找到丈夫的尸首后,它便又回了山里。
我在这里举目无亲,闲暇时也没个知心人说话,很是寂寞孤单,故而格外的想念它。
不过没几天,县衙便传来消息。
经过仵作进一步的细致检验,丈夫生前有被下过毒,还在他的胃里找到了一粒黄豆大的红宝石。又经专业人士王掌柜查看,宝石是镶嵌在耳坠或者项链上的。
官府顺腾摸瓜,很快抓到了一名嫌疑人。
嫌疑人叫李拐,四十多岁,是个有名的二道贩子,生意不固定,什么赚钱就倒腾什么。
他被抓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紧张的跪在公堂上一直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县令落座之后,惊堂木一敲,底下衙差一声‘威武’,就吓得李拐直接尿了裤子。
县令一看,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嘛,当即就让师爷宣布结案文词,择日问斩。
李拐听完,哐哐就是一顿磕头,举手高呼“官老爷,小的冤枉,小的真的冤枉啊……”
他原本口碑就不好,人品也有问题。
县令也很厌恶他,尤其又是这副尿裤子的烂浓像。烦躁的惊堂木狂敲,高声呵斥“大胆刁民,竟敢公然咆哮,挑衅公堂法纪,质疑官府判决?!”
“没,没,没有,没有哇……”
李拐哭的眼泪鼻涕乱飞,言语不畅的还是直呼冤枉。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狡辩,简直罪加一等!来啊,赏他二十大板,以示警告!”
令签一丢,衙役便不由分说的执行。
李拐被打的近乎晕厥过去。
不过,缓过劲还是直呼冤枉。
县令根本不想听,但旁边的师爷敏锐的注意到了群众的窸窣议论声,赶紧旁敲侧击给县令,不如让李拐说说冤屈,再做判断,不然不好服众。
县令这施舍般的才撇了眼围观群众,全是清一色的异样目光。便顺着台阶,高抬贵手的给了李拐一个解释辩白的机会。
李拐赶紧叩头跪谢后,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他和我丈夫的一段经过。
当年,我丈夫一路做着小买卖途经于此,偶然间与李拐在一个早餐铺子结识。
两人吃着饭,相谈甚欢后,李拐知道了我丈夫的爱妻之心,就连哄带骗的将刚收来的这对红宝石耳环高价卖给了他。
至于红宝石是从谁手里得来的,倒手次数太多,太杂,他已经记不清了。
交易之后,我丈夫去了哪,见过谁,又怎么会死,更是一概不知。
他全程说的磕磕巴巴并不流畅,好在也算是讲明白了来龙去脉。
县令知冤枉了李拐,却依旧责怪是他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引起了误会。
李拐自知不受待见,忍气吞声的全盘认下。
案子再次中断,人群很快散去。
我抬头看着这头顶的苍天,明明是晴天白日,却始终觉得乌云密布。
孤苦的坐在衙门口的石阶上,眼睁睁的看着红日落山,夜幕降临。直到冷的四肢麻木,才失望的回到了客栈。
老板娘见我进门,忙放下手里活,上前关切的问我结果如何?
我口里苦涩发麻,说不出话,无力的一抬头,露出了憔悴绝望的神情。
她便不再多问,帮我煮了碗热汤面,就去忙了。
我没有一丁点胃口,本想就这么倒头就睡,但有觉得这么做会辜负老板娘的一片好心,太过不识好歹。
就强撑着起身,勉强将汤面吃了个精光。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梦到了那只白狐。
它化作了一位翩翩公子模样,温柔如水的望着我,说是要带我去一个很美很神秘的地方。
我问他“是要去天上当神仙吗?”
他微笑着回答“当然。”
我自卑的问“我这个样子,配吗?”
他安慰说“除了你,再没有人配。”
说完,就要来牵我的手。
我本想拒绝,奈何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忍不住的就伸出了手。
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一刹,他突然变成了一条巨型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我吞噬下去。
梦境太过真实,我吓到陡然惊醒,紧接着就发现竟然有个陌生男人正骑在我的身上,衣服也已经褪去了大半……


8.
我恶心尖叫着狠狠推开他,仓皇的夺门而出。
可外面黑灯瞎火,我并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恰好看到前方有个光点,便奔着那个方向拼命跑去,直到双腿发软再跑不动,倒在路边开始哇哇的乱吐。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打更的老爷爷发现了墙角下瑟瑟发抖的我,还有旁边吐出的苦胆汁,慌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我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好人,便据实已告。
老爷爷听完,气愤的直跺脚。
可现在回去,贼人定是早没了踪影,时间太晚也没法去衙门告状。就建议我今晚先去他家,让他老伴照顾我,明早等他收了工,再陪我去衙门报案。
我感激涕零的给他嗑了两个头。
老奶奶年过七旬,人很慈祥,就是腿脚有些不便。
她得知我的遭遇后,不仅让我洗了个热水澡,给做了饭,还暖心的送了一身新衣服。
这让我一下想起了故去的娘亲,还有冤死的丈夫,再次泪流不止。
老奶奶也是抹着眼泪,心疼的拍拍我的手背,有感而发的告诉我,她的小孙女若是活着,估计也和我差不多大了。
原来,她家的小孙女当年在出嫁前夕,也是遭遇到了采花淫贼,被玷污之后觉得没脸存活于世,便喝药自杀了。
他们为了找到那个采花淫贼,一直不停搬家,直到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便留在了这里。
我听完后,莫名觉得欺负小孙女的那个采花淫贼,就是死在我家乡田埂上的那个。
但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说。
而老奶奶说完后不久,好像犯了糊涂病,把我错当做了她的小孙女,紧张的拉着我死活不松手,让我千万别再寻短见。
我怕刺激到她,没有拆穿,还配合着的告诉老奶奶“放心,我绝对不会。”
老奶奶这才慢慢的放开我,安心的睡去。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衙门告状。
衙门表现的很重视,说这并不是第一起。但苦于证据不足,又没有有用的线索,只能加强夜晚的护卫巡逻。
还好我本就没报太大希望,得知后也没有多气愤。
那间客栈已经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是不可能再继续住下去。
老板娘知晓后,不停的和我道歉,解释说是昨晚饭庄的生意红火,给我送了面后就去帮丈夫的忙了,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
我知道怪不到她头上,但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只能回了个礼貌的浅笑,和她告别。
可就在我牵着大黄牛准备出发时,老板娘找来了后院。
“那个,来凤娘子,我知道这里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这个老大姐是一直拿你当自家妹子看的,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我不知她此话何意,困惑的点点头。
她一拍巴掌,说“那咱姐俩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不可以?”
我继续点头。
她说“你丈夫的案子还没有眉目,这人生地不熟的是要去哪里?”
我确实还没想好能去哪里。
她见我没回答,紧接着说“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丈夫的饭庄现在缺个洗菜的,你若愿意就去那里帮忙。他那地段热,人也多,干活的伙计和大姐都是知根知底的好人。至于住的地方,你自己去挑,房租就还拿干活的工钱抵,怎么样?”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顾及我面子的指了条活路,一个鼻酸忍受不住,抱头大哭了起来。

9.

饭庄的生意确实红火,店内十八张桌子从不落空,店外还经常大排长龙。
尽管如此,老板娘的丈夫——赵大厨,仍旧坚持自己掌勺。
既不收徒,也不招人。
望着被列为禁区的厨房,我好生奇怪,就顺嘴问了问和我一起摘菜的大姐怎么回事?
大姐嘴巴一努,酸味十足的说“还不是担心旁人偷学去了他那破秘方嘛。也是邪了门了,以前也没听说他在研究这个,这突然就冷不丁的转了运,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秘方之所以称之为秘方,自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老板虽然做法有些极端另类,想想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我才来没几天,还等到机会品一品老板的秘制佳肴是个什么神仙味,店里就出事了。
那天,结束完一天的工作,我和老板夫妇,三个跑堂伙计,一个掌柜,两个洗菜大姐在一起吃晚饭。
没想到,吃到一半,他们就接二连三的喊肚子疼。
我慌忙跑出去请大夫,回来却发现他们个个脸色发青,口吐白沫的倒在了地上。
大夫赶紧检查后说是被人下毒,跟着就举报去了衙门。
命苦的我自然而然成了头号嫌疑犯,被无情关进了大牢。
当然了,我有一直解释说不是我下的毒,饭菜也不是我做的,更是和他们吃了同样的饭菜,只是我对豆子过敏,没吃两口就去吐了。
但他们并没有想听的意思。
看着暗无天日,满是虫蚁的牢房,我觉得我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便整天靠在霉轰轰的墙角处,以泪洗面,痛苦哀嚎,哐哐撞墙。
终于有一天,隔壁的道士受不了了,他大声吼骂我“你个小寡妇都死了男人了,怎么还不消停,欠干是不是!”
我已经生无可恋,便豁出脸皮的回怼道“有本事就来实际啊,在那口嗨个毛!?”
男人一听,立刻嬉皮笑脸的起身过来。
我毫无畏惧,迎面上去。
不过,说归说,我还没有那么下贱。
在他刚将那双充满罪恶的双手伸过来时,我快速解了腰带将他捆扎结实,抓住他的头发就是一通撕扯抓挠。
道士毫无还手可能,只能痛苦求饶。
我却充耳不闻,直到他喊出一句“我知道有关你亡夫的事情。”
我才勉强停住“你说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不是道士吗!”
“不重要,意思差不多就行。”
“可你是因为诈骗才被关进来的!”
“可也正因如此,我才偶然间遇见了你那苦命的亡夫,还有现在的你。要说这命运啊,就是这么的奇妙不可言。”
“那你最好据实已告,不然,我死前一定拉你垫背。”
警告完后,我松开了他的头发,甩了甩发酸的胳膊。
他赶紧退后几步,拉开安全距离,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说“娘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是不可能命绝于此的。”
我当即呸了好几口,叉起腰,说“你个假道士,死骗子!你家有福之人在这背黑锅,蹲牢房,吃牢饭!?”
他笑了笑,没接话茬,还一改之前的放荡模样,变得高深莫测,说“记得那天,我在早餐摊边摆摊算卦,你那亡夫也来算过一卦。我看完卦象后告诉他,做人不要太心善,尤其是对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但他没有听,所以不久之后就遭遇了不测。”
“……?”我以为他的停顿是为后面的精彩言论做铺垫,没想到就是就此打住,气道“这秃子头上长虱子的事儿,你也有脸拿出来糊弄我?!”
说完想再揍他几拳,奈何条件不允许,只能一脚踹上牢门泄愤。
不想,动静太大引来了狱卒,吓得赶紧缩躲去墙角。
意外的是,狱卒并没有打骂呵斥我,而是告诉我嫌疑解除,可以出去了。
我忙问是不是抓到了下毒之人?
狱卒没有接茬。
假道士也伸着脖子追问了遍。
狱卒不耐烦的只回了句“人没死”,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临出狱前,我有问假道士那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嘚瑟了回了句“天机不可泄露,能说的已经说尽,剩下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我觉得,他还是个骗子。


10.
出来后,我见到了打更的老夫妻。
以为是偶遇,没想到是特意在这等我。
彼此简单的互道几声都好后,老奶奶开心的告诉我,当年戕害她小孙女的贼人已经抓到,并且遭到报应死了。
我连忙恭喜了两句又得知,贼人还真是死在田埂上的那个。
这时,老奶奶满脸和煦牵起我的手,往家走说“丫头哇,我跟你说,这两天啊,小孙女也给我们老两口托梦了,说她心愿已了,即将要投胎转世,去过新的生活了。”
“哦,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心里默念几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奶奶说的云淡风轻,但难掩眼角的泛红,说“是啊,所以我和老头子就想着尽早的搬回老家,落叶归根嘛。”
“嗯嗯。”我附和的点点头“那您二位特意在这等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是,不是。”老爷爷接过话茬“是我们看你在这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尤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处,便想着把房子留给你……”
我吓得连连摆手“哦哟哟,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看你把孩子吓的。”老奶奶凶了凶老爷爷,老爷爷赶紧赔笑“是是是,我的不对,你说,你说。”
老奶奶挽住我的胳膊,说“孩子,是这样的。房子离出手还有些时间,我们就想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借给你住。一来,人是房子胆。二来,左右门邻也都是老熟人,于你,安全。”
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便将身上最值钱的大黄牛送给了他们。
他们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我的执意坚持,只好收下。
分别的日子很快来临。
这天,我特意下厨给他们做了一桌美食,老奶奶又给我做了身新衣服,老爷爷去上街大酒,说要开心畅饮一番。
“这老家伙,是不是又去围观下棋的忘记回来了!?”
老奶奶拢着袖子,眺望着门外,气鼓鼓的念叨着。
我摆好碗筷,在围裙上擦擦手,说“奶奶,要不,我出去寻寻?”
老奶奶点点头。
我转身回去,刚解了围裙出来,就见老爷爷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开心的直唤我“凤儿,凤儿。”
我快步迎出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提醒他当心脚下。
老奶奶还在生老爷爷的闷气,满肚子的牢骚话没等张口,老爷爷就兴奋的告诉我们,一位拾荒老汉跑去衙门说,两年前曾经见过我的丈夫和赵大厨有过接触。

11.
自从官府贴出悬赏令,前前后后近三个月,每天都会有人去提供线索。
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才等到了一条真正有用的线索。
县令也没多耽搁,很快升堂办案。
拾荒老汉自称姓孙,两年前,我丈夫路经于此,有向他打听过这里最好的厨子是哪一位。
孙老汉得过赵大厨的一饭之恩,便昧着良心将他领了过去。
县令查案至今,还不知道这一段,忙追问他“后来呢?”
孙老汉说“后来我家老婆子患了重病,我就一直在外面为她奔波找药,昨天刚回来。跟着就看到了那个悬赏令,便将知晓的和您都说了。”
外地商人来此做生意,不管大小,基本上的第一步便是打尖或住店,所以查案初期的重点也是这类的商家上。
但他们给出的回答都说没有,其中,就包括那个赵大厨。
如果孙老汉提供的线索属实,那么赵大厨的行为就是故意隐瞒,有猫腻。
稍微再一想,赵氏饭庄两年前即将关门歇业,但案发之后不久,他家便咸鱼翻身,生意越来越火……
这等反常行为一下引起了县令的高度重视,赶紧叫人将赵大厨传唤了过来。
赵大厨长得五大三粗,面相显凶。
我第一次见到时,都吓的不敢看他。
县令也不啰嗦,直奔主题的问他“为何要隐瞒曾见过王大壮的事实?”
王大壮便是我那苦命的亡夫。
赵大厨规规矩矩的磕头后,回话“官家老爷,我没有隐瞒,也不敢隐瞒。只是我做的是迎来送往的营生,若要记住每一位顾客,这,这不是刁难人嘛?”
“啪。”县令面色一沉,惊堂木一拍,斥道“大胆刁民,怎么说话的!本官依法秉公办案,怎么到你嘴里竟然成了刁难!?”
赵大厨也是个狠人,啪啪就连扇了自己两大嘴巴,忙磕头解释。
“都是草民嘴笨,都是草民嘴笨,望官家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饶过草民的无心之失,饶过草民的无心之失……”
县令一看那脸颊顿时就红肿了起来,额头也微微渗出了血,就摆摆手的不计较了。
我和旁边的围观群众都看傻了,反应过来后都觉得,或许是错怪他了。
县令却没不那么觉得,冷静的继续问他“据我所知,你之前的手艺很是一般,怎么就突然研究出了扭转乾坤的神秘秘方,说出来,让本官也开开眼界。”
赵大厨面露难色,怯怯的回说“官家老爷,秘方这种东西,是,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县令游刃有余的轮指敲击桌面,说“你说的,不无道理。”
赵大厨刚松了口气,县令就又接着说“那你就避开关键,说说可以让外人知道的那些。”
赵大厨一顿咳嗽后,明显僵硬不适了起来。
我没听懂,忙向旁边的人讨教。
“就是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观察他的表情和表达的思路,有没有说谎的痕迹。”
“啊……”
我似懂非懂,但却不由的联想到了其它。
在客栈遇到采花贼,被怀疑下毒关进大牢,为什么都和他们夫妇俩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12.
“啪!”
就在思绪逐渐飘远时,县令的一声惊堂木将我快速拉拽回来。
县令老爷神色严肃的提声斥道“大胆刁民,事已至此,还不从实招来!”
在衙役一声接一声的“威武”中,赵大厨肩膀一垮,头一低,就交代了所有事情。
原来,我丈夫得了张做菜秘方,想找个合伙人一起做生意。然后,就通过拾荒的孙老汉认识了赵大厨。
赵大厨看过,大腿一拍直呼妙哉,当即同意。
可惜,推杯换盏没多久,两人在分账问题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眼看再谈不拢,我丈夫便起身准备离开,要去另寻他人。
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赵大厨本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媳妇不肯放人,极力挽留说是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这时,酒劲上头的赵大厨看到两人在拉拉扯扯,很是不快。一个冲动之下,就用手边的酒坛把人给敲晕了过去。
他当时也吓坏了,跌跌撞撞的就要找去大夫,但媳妇却突然一把拦住说,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秘方独吞。
赵大厨犹豫了片刻后,狠心答应了。
他们先给我丈夫灌下了毒药,再趁着夜色将尸体丢弃在了矿洞后的那条河里。
至于被吞下肚的那颗红宝石,是当时刚把尸体丢下去,尸体就诡异般的飘浮起来,吓得他们以为是没死透。慌乱中,把掉出来的红宝石当做毒药喂了下去。保险起见,还去矿洞里随便找了块大石头绑上。
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不想我得了白狐的指引,发现了丈夫的尸首,还找上门来了。
他们知道后,便准备故技重施,将我也斩草除根。
幸好,老天眷顾。
第一次的采花大盗,我中途惊醒,逃跑过程中将老板娘下在面的毒全吐了出来。
第二次饭菜下毒,我豆子过敏,又把毒给全吐了出来。
正当他们计划着对我下第三次时,县令老爷就将他们绳之以法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丈夫的命案终于尘埃落定,我看完他们的斩首后,便和打更的老夫妻做了告别,带着丈夫的尸首回家安葬。
巧的是,路上我又遇到那只灵性十足白狐。
激动的跳下车,对它表答了深深的感谢。
它听完,原地转了两圈,‘唰’的一下在我面前化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我彻底惊呆了。
这和梦里的那位翩翩公子,竟然一模一样。
这时,他缓缓开口说“我乃山中修炼的狐仙,遭遇了天劫受伤后,被猎户所抓。幸得你出手相救,我才活了下来。现在,我功德圆满,且已位列仙班,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当做之前救命之恩的报答。”
我语无伦次半天,问他“那,可不可以复活我的丈夫,我真的很需要他。”
他浅浅一笑,说“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丈夫便从棺材里坐起。
见到我后,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模样,揉着眼睛,亲昵的唤我“凤儿……”
我当场热泪盈眶。

尾声。
回到老家,大家都不知道丈夫死而复生的事儿,包括他自己。
我也没和任何人提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过着从前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怀孕了,去山上的神仙庙里还愿,碰巧遇到了坐牢时的那个道士。
他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仙风道骨的一甩手中浮尘问我“娘子可知,当初你丈夫是如何得到那张做菜的秘方的?”
我摇摇头。
他笑了笑,递给我一张纸后,就洋洋洒洒的离开了。
目送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我莫名其妙的打开手中纸张一看,上面的画像,正是白狐化成的翩翩公子……

咔咔小饼干2023-03-03 03:08:27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