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肉记

楼主:春风岸2020 字数:1767字 评论数: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七十年代初,在安徽广德县境内深山里,有一家军工厂。快放农历年假的前几天。一个宿舍的G师傅和W师傅,隔天就叫上了徒弟,我和小g,说好了明天一早陪他们到杨滩镇上去买猪肉。
翌日,睡得正香时,就被W师傅叫醒,我睡意朦胧看看天说:“还早呢,天乌黑着。”W师傅扬起手,将腕表送到睡在上铺的我眼前:“已经四点钟,走到那六点,再晚就买不到了。”
于是我们起来,快速洗漱一下就出发。我和小g每人扛一根G师傅早准备好的腕粗一人长木棍,跟着他们走。此时寒冬腊月里,天寒地冻,公路二边的枯草上满是浓霜,沙石路面泛着白光。寒月下,四野一片朦胧。 除了偶尔远村的狗吠,还有就是公路旁大沙河底几条残水流动的汩汩声。十五里路,我们一路急步,到杨滩镇上唯一肉店时,我们已经像马一样,口鼻喷白气,身上冒热汗了。肉店门还没开,只卸了二块窄门板,我们鱼贯而入,把里面一老一少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的”。
“买肉的。”W师傅操着当地安徽话。
“这么早。”在灶旁磨刀的那个年长者抬头审视我们几眼,嘟囔了一句,又自顾磨刀。
肉店其实就是屠宰场,一头黑毛猪四马攒蹄,捆翻在青砖地上,不时挣扎一下嚎上几声。瓦屋中央吊一只灯泡,光线有点昏黄。屋中偏东是由一棵直径约二尺的树段一剖二,宽面朝上做成的大砧板,几把斩肉刀横散在上面。约五尺长的砧板二头各钉二根木柱,既当脚又当架子,前柱高头上一根横木将左右二根前柱连起来,横木上挂一把钩秤,十来只弯钩。弯钩显然是用来挂肉的。一条约五尺长二尺宽的板凳横在砧板西面不远处,猪捆翻在凳前地上。电灯就挂在砧板和大凳中间的顶上,看来这就是猪的刑场。屋西角有一大灶,安一口大浴锅,柴火正旺,烧一大锅水。那年长的屠夫在灶旁磨刀霍霍。
“这猪都还没杀,还早呢,天怎么还没亮,到底几点钟了。”我说。W和G二个师傅对望了一下,笑了起来。
“现在才五点钟。”小g指着砧板后面帐台上的闹钟说。原来W师傅将给我们看的手表拨快了起码一个多小时,哄我们早早起来,绝早赶到这里争第一。他们是下决心要买到猪后腿。也难怪,一只猪只有二只后腿呀。那时城里猪肉是凭票定量供应的,逢年加量,每人每月也只有半斤肉,这显然远远不够。而这山里的肉只要有钱就行。新鲜,价格又不比城里贵,带些肉回去过年,无疑是个好主意。
二个屠夫,一个年约五十多岁,一个约二十多岁,像是父子,都是瘦瘦的,苍黑脸,眼睛放着精光。只见他俩将猪一抬,往大凳上一放。那猪好像预感到了末日来临,拼命挣扎大嚎起来,尿屎喷涌而出,无奈四蹄被绑,只能扭动身体。老屠夫到那磨刀处,拿起已磨锋利的杀猪尖刀,有尺把长,发着寒光,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向猪走来。年轻人拿过来一只木脚盆,放在猪首下面地上,然后按住四蹄。老的一只脚用膝盖跪住猪颈,左手按住猪头,右手拿刀直刺猪脖喉部,刀尖进入后往心脏方向刺去,深及刀柄。拔出刀,只听猪发出惊天哀嚎,一股鲜血从喉部如笼头水一样喷涌而出。看得我们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猪死命挣扎了一会,嚎声渐轻,血流也变细,最后断流。盆里已有半盆猪血。猪不再挣扎,肚子还在一动一动。二人放开猪扎绳。此时墙角灶头大锅里的水已烧烫,二人将猪抬到锅里,翻动猪身,老人拿过比手掌还大的长方形刮毛刀,迅速刮猪毛,年轻人翻猪身,不断刮不断翻,直到黑毛猪变成白皮光猪,然后抬出光猪放到大砧板上。老屠夫用斧头刀将猪头斩下,换快刀将猪肚剖开,挖出内脏,里面还热气腾腾的。猪身就开始卖了。
W和G二师傅每人要了一只猪后腿,每只有三十斤左右。我和小g只能望望,我们口袋瘪瘪没有钱。学徒第三年,每月十九元的工资,糊口都要省着点才行。这一只腿一个月工资远不够,对我们来说是巨款了。再说也不敢买,离春节回家还有几天,放着肉坏了,这损失就大了。
当地卖肉有个很奇怪的习惯,这里猪身部位的肉价是一样的。也许当地农民平时很少吃肉,肚里没油水的缘故,这里肥肉吃香。买排骨会给你去掉一些骨头分量,买个腿连猪爪,也会减掉一些分量,当然去掉多少分量由卖家说了算。
带来的二根木棍,此时派起了用场,向卖肉的要了二根细麻绳,把猪腿扎好挂在棍上,我和G师傅扛着一只猪腿,W师傅和小g扛一只,晃悠晃悠地往回走。此时天仍黑着,走到半路东方天空才现微曦。路上提起蒙骗我们早起的事,二位师傅高兴地直笑,他们是否在想:“二个毛孩子,骗你们还不是毛毛雨。”而实际上他们比我们大了才五六岁而已。
春风岸20202022-10-11 10:55:38 发布在 散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