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小说: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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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仁成出了厕所,见四人还在,他却不马上回房,站在桌子边说:“知元、家翠,我活到七、八十岁总算明白了,世上的事要看淡些,真正眼睛一闭,啥事都没有了。夫妻一场相互帮扶,活着都不容易,何不都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语重心长地说:“人这一辈子赚的钱不只三两百,犯的错也不会少。都说毛爷爷搞文革也是犯错,他不是一般人吧?他都有错,何况我们?我们都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哄自己到头还是害自己。早些年你们妈红英也跟我总是吵,那是因为生活难,我的脾气不好,往往吵得家里一团糟。现在老了,就觉得吵吵闹闹的没意思。错了的要认错,该改的就要改,我们家庭才好了没几年,吃不得泄药。过十年、二十年后,你们跟我一样年纪,走不动了,两口子还得相互依靠,现在何必这样吵呢?”
马仁成原来说话的风格,大多是话说当年如何,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晚却说的句句在理。
马知元听了,面生愧色,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去睡了。”言毕进了房。
马仁成说完,也如释重负,咳嗽两声,返回了自己的小屋。
他哪里知道,他这一段朴素的话,被后人视作他人生回光返照的灿烂,也成为他的临终遗言被后人铭记。

这天一早,马仁成的葬礼进入到送葬的高潮。凌晨四点半,守夜值最后一班的马书乐叫醒家人,出席葬礼的其他亲戚们昨天已被通知今早五点半集合,马家人要提前起床迎客。马家的人一个个睡眼惺忪,有的眼中布满血丝,有的因劳累和哭泣而红肿。
凌晨五点半,厨师准时端出早餐,无非是昨夜的剩菜下的面条和炒鸡蛋饭。人们拿碗拿筷,抢着吃了早点。随着三声震天的铳响之后,紧接着鞭炮轰鸣、鼓乐齐奏,一众孝子、孝侄和亲友均向棺跪下,三叩五拜。“八大金刚”的主事者深吸一口气,努力大声、拉长了音调喊一声“起棺!”,而后“八大金刚”一起用力抬起棺材,有人撤去棺下的两条板凳。抬棺材的人摇晃两下,走稳了步子,缓缓前进着。
马知元怀里捧着一截一头包了棉花和白纸的木棒名曰“骨脂棒”,刘家翠抱着纸糊的灵位牌,上面写着马仁成的姓名和生辰,绘有道家图案。马书香、马书乐、书汉、蒲忠才、蒲春花、蒲冬梅等一帮孝孙、孝外孙、孝女婿等则面向棺材倒退而行,行几步或十几步根据道士手势指挥又跪下、起立,表示挽留不舍之意。张灵火因出差,未能回来。当然,即使他未出差,他来不来也都尴尬,他的身份比较敏感,但蒲冬梅作为外孙女是理应来的。
为免下跪硌伤膝盖、弄脏衣服,一众人都手拿一块酒的外包装盒子等软性物件以垫膝盖。约行进二十分钟,“八大金刚”第一次歇脚,棺材用两个长条凳架起,子侄们长跪不起,“金刚”们敲竹杠的好戏如期上演,直到他们达到了计划内的目标,再次起棺后,子侄们方才起身。
数十人或身穿白袍,或头戴白巾,沿着鞭炮纸屑和烟雾,在黄裱冥纸的引路下迤逦而行。马书乐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他是长孙,由他持招魂幡。所谓招魂幡是一根竹棍,棍头系了一张绘有道家图案、剪出好看边纹的白厚纸片。招魂幡是要走在最前面引路的。道士对他交待说,这个纸幡要一路招摇,到坟头时最好纸幡要碎掉,表示你招魂用力。于是,用地摇动那个竹棍成为马书乐的工作目标。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将马仁成送上了山,来到昨天新挖的墓穴旁边。
棺材落好位后,成堆的鞭炮和冲天炮噼噼叭叭地集中点燃,道士含诵经文,冥纸堆燃起大火,纸人纸马、花圈孝巾等都烧送阴界。在道士诵念经文和主持下,“八大金刚”在墓穴里洒了酒和米,之后落棺,又调整位置。这个环节主家和亲戚们又要被敲竹杠,因为调整棺位要“八大金刚”再次将棺材抬起,根据主家和道士的指导,落到合适的位置,名曰“升棺”,而升官、发财总是形影不离的。再之后,又洒了白酒、烧了有符录花纹的划黄裱纸,再盖上水泥板,众人又在道士主持下行礼,不过是跪跪起起。终于,众人可以动身返回了,单留下孝子马知元,他还有一套仪程,须再次三跪九拜才能走。
“八大金刚”留在最后掘土堆坟。按规矩,坟要堆半人高,土要堆实。最后又要用铁锹就近切一些带根成块的草皮盖在坟上,草皮块能尽快连接成坪,以护水土,避免新堆的坟土下雨时被雨水冲淋走了。
马仁成的丧事顺利操办完。遗憾的是,他一直期待看一眼的重孙子马行空,两个月之后才出生。
139715978402022-06-07 17:23:0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爷爷马仁成“走”后,奶奶赵红英被她的幺姑娘马知芳接到她黄石家中去玩了两个月,说是让奶奶散散心,免得在家睹物思人增加悲伤。从幺姑妈家回没两天,老人家又被她的二女儿马知芬接了去。
让奶奶到女儿家散心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孙媳妇尹梦萱的预产期快到了,家里到时要照顾月子和孩子,而奶奶身体不如从前,担心她不但不能帮忙反而添乱。让她到两个女儿家分别住一段时间也好,这样马书汉回家就可以睡到阳台的小屋里,让家里宽敞一些,梦萱哺育、喂养孩子也方便。

暑去秋来,马书汉在妈妈刘家翠的直接干预和帮助下,被迫与一个女子见了面,算是又谈了女朋友。
他对象的父母与马家的老家在同一个地级市,两县相邻,不过他们不是农村人,而住在县城。这女孩叫吴婕娟,是汉口商业大楼的营业员,在鞋柜上买鞋子,早、中班倒班。她妈妈有时中午或下午给她送饭来,商场内营业区不让员工吃饭,她妈就叫她出来,有时就坐在刘家翠的雪糕摊上吃。一来二去,吴婕娟的妈妈就与刘家翠混熟了,觉得刘家翠一家人挺不错,本也是半个老乡,了解到马家老二马书汉之前的恋爱不成功,现正在空窗期,而她女儿经人介绍了几个都不满意,就提议说让这两人接触试试。
两边的老人分别对孩子说了,马书汉是无所谓的。马书汉对爱情彻底失望,对结婚只抱完成任务的态度,认为不过是找个女人结婚、为父母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罢了。
见过面后,马书汉并不满意,这女孩普普通通,怎能与白珍珍或张小佳相比呢?却架不住刘家翠一再劝说,说要找个女人居家过日子就好,老实本分,不漂亮却也不丑,关键是性格好,不挑剔。他后来想,既然谈朋友就是找个女人结婚,你们觉得这个姑娘不错,你们说怎样就怎样吧,我反正无所谓。
马书汉对吴婕娟算不上喜爱,尤其是对她二十多岁竟然不会烧火做饭很是不满。听她说,是她小时候被烧热的铁锅烫过,从此对锅和火就心生恐惧,宁可饿着也不愿烧饭动锅了。马书汉觉得,这是她父母惯的,令他不解的是,她爹妈能一辈子做饭女儿吃不成?这不是害了娶她的男人么?娶了她得一辈子为她做饭。好在,她对做其他家务,洗洗涮涮,做卫生还都勤快。但一个成年女人不能做饭自己吃,而他却要经常出差,她将来怎么照顾孩子呢?成天住在娘家去不成?
此外,吴婕娟的妈妈也让马书汉很是头痛。这老妈大概是在医院做过收银员的原因,竟带动全家人形成近乎洁癖的尤其讲究卫生的习惯。家里纤尘不染,家具天天擦得发亮不说,她家人吃饭每人都有固定的专用碗筷,而且执行分餐制,一盘炒好的菜要分成几份,各吃各的。马书乐去她家,家中来了客不好分餐,就要求使用公筷,让马书汉很感别扭。她家的毛巾啥的都要每隔一两天就高温蒸煮,深层消毒,清洁卫生用品都用的高级品牌货。据说,他去做客后,他坐过的地方,摸过之处,事后也都被他的准丈母娘用酒精擦过消毒。他家尤其是对入口的食品特别讲究,蔬菜水果要买品质和卖相好的,做菜或吃之前则泡了又泡、洗了又洗。别人洗菜是三四遍,干净无沙就好,她家往往翻倍,之后再长时间浸泡,说是怕农药残留,只差没用消毒液清洗了。
他们一家人都固执地认为外面食堂或小餐馆做出的食品肯定不会干净,吃了一定会拉肚子、有害健康。虽然商业大楼有食堂和工作餐,但她母女俩对食堂的食品卫生不甚放心。说来也巧,她在吃过几次单位食堂的饭菜后,吃出过一次小肉虫子,并还真拉了两次肚子,从此她弃吃食堂,每天只吃她妈妈送来的饭。马书乐怀疑,这是她家太讲究卫生,致命肌体难以适应外部环境,自身免疫得不到锻炼,抵抗力脆弱导致的。然而,他即非专家,与那曾在医院做过收银的人相比也似乎更缺乏医疗知识,因此这个道理跟吴婕娟和她妈妈始终说不通。不争的事实上,马书汉自己在外生活极少那般讲究,却也极少拉肚子。而吴婕娟的爸爸,却是家里一应大小事都不管,是乐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据说他年轻时也管过,与他顽固的夫人几次严重碰撞和反弹后,他就改变策略,只好一门心思操心“新闻联播”说的国家大事了。
马书汉把这些说给他娘听,刘家翠这才知道,吴婕娟的妈妈每天不论风雨坚持为女儿送饭吃的原因。刘家翠却觉得讲卫生好,叫马书乐向她家学习。
唉,吴婕娟是自己的妈妈挑选的人,媳妇好不好、孝不孝,她知道,或者即便不好、不孝,父母们没有意见那就一切都好。至于我,大不了将来一人在船上单过,少与她家纠缠就是,马书汉这样想。
好在,吴婕娟及她的家人虽不让马书汉满意,却心地善良,言语不多,不是他讨厌的那类狡黠、泼辣而又难缠的武汉“嫂子“样的女人,他也就与她继续来往。对于这个燃不起激情的女友,马书汉只能不浓不淡、按部就班地谈着,逢年过节按父母的安排,拎他们备好的礼物去上门,维持基本礼数罢了。
139715978402022-06-07 17:25: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马知元和刘家翠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马书汉重感情,与白珍珍和张小佳连续两起恋爱事件后,他对生活一直冷冷淡淡,无可无不可,行尸走肉一般,他并未从阴影中走出来。就想,如果他重新谈了恋爱,结了婚,他兴许能够恢复正常生活。于是给马书汉介绍了吴婕娟后,就经常催促他结婚,说这也是他们好早日完成作父母的责任。马书汉一次被催问急了,反问道:“我可以结婚呀,你们催我,那新房在哪里呢?我结到哪里去呢?”
马书汉也在“长航”工作,按政策结婚了是可以分房的,但 “长航”正在进行航道管理和企业经营的事业、企业编制的分编改革,马书汉的船队划归为企业。作为独立经营的企业,他们单位事实上多年效益不佳,指望分房得拿了结婚证后慢慢排队,何时分得到就难说。当时,他爸的回答是:“你要真想结婚的话可以先租房子,租金家里出。我们找一处装修好点儿的房子,再简单粉刷翻新一下,家具、电器咱们买新的,到单位分到房时,咱们搬走就是了。”
他爸又补充说:“你哥单位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拖欠几个月了,分房子更不要指望。加之你嫂子马上要生小孩,你们担待一些。你是单位可以分房子的,就不要跟他争,让他在家里住,你结婚的花费只比他多不比他少,可以吧?”
话讲到这里,马书汉当然没意见。
新世纪到来前,关于千年虫的话题纷纷扬扬,讨论了一两年,还流传其它预言,似乎表明人类在新世纪将面临巨大的危机。然而新的世纪依然按它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到来,人们的日子仍不紧不慢地度过,预言中的千年虫危机不痛不痒,安然无恙。
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妇女节前,马家挑一个周末摆了马书汉的结婚酒宴,这之前他与吴婕妤早早拿了结婚证,在单位分房名单上排上了队。
为张罗他结婚的事,马知元这段时间回家比较多。
张罗马书汉结婚期间,马知元、刘家翠不得不经常碰面,也商量一些事。他俩也都平静,都小心地说该说的,甚至于有些刻意保持的生份和客气。
但越这样,越意味着两人的心冷了。
正如大江之上,从桥上看下去风平浪静,其实有一个个的暗流和漩涡。刘家翠不吵了,表面平静了,其实内心却有更多的情绪和想法积累着,冲撞着。其中有失望,怨恨,咒骂,愤怒,也有后悔,屈辱,以及自尊受辱等等。
夫妻间的这种平静相比于争吵,或者相互打闹更为可怕。
139715978402022-06-08 09:33:2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马书汉夫妻还是照先前的计划,在外租了房结的婚。因是租的房子,只简单粉刷了,但全房家具、电器等都是新买的品质货,又给马书汉买了最流行的大哥大手执电话,结婚费用算起来,也花了约五万多元。当然,所有费用照样都是父母掏的,马知元一手操办。做父母的,总想一碗水端平,小儿子不能在家里结婚,但结婚的费用或生活品质不会比大儿子差。
但马书汉结婚之后,家里的存款还有多少,马知元始终没跟儿女们交待,孩子们也不好问。刘家翠当然问了,但马知元说家里存款只剩三四万。这让她不太相信,为钱的事,两人背着孩子和他人也时常讨论,或者争执。刘家翠认为家里不应只剩这点钱,但到底是多少,她却说不上来,毕竟这两年她才管自己的生意存款,而之前家里的开销都是马知元在管。刘家翠过问家庭账目的意思,马知元也心知肚明,只是她说不出真凭实据,也没有具体数据可以说,两人的争论只好不了了之。
刘家翠想到的是,如果马知元说的是真的,那书汉结婚后家里就没多少积蓄了,这加重了刘家翠的焦虑,也就更巴心巴肝地做生意。

结婚两年多,在丈母娘的要求和管控下,马书汉憋屈地戒烟限酒也一年多了,他终于当了爹,有了千禧之子!
儿子的呱呱坠地,让他忽然有了责任,获得感悟和成长。
马书汉半躺在病床上的半边一侧,嘴角挂着笑。
他上半身靠着床板,医院的白被子搭着双腿,困倦而仍旧兴奋、怜惜地看着肩下似乎一夜之间虚弱、憔悴了许多的妻子。吴婕娟早已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凌晨了,有些冷,能有半扇被子盖着腿和肚腹躺一会儿,已经很享福了,他想。
可能是上半夜喝了一包雀巢的缘故,这玩意儿电视里天天广告,之前马书汉不太喜欢喝,提神还真他妈管用。但主要还是初为人父的兴奋吧,马书汉直到现在大脑仍不停歇,从孩子的名字,到他的相貌、智商和将来的培养,报什么兴趣班,要不要学弹琴等等,他胡思乱想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肩头有了压力,要养育孩子了,这是一付担子咧。
他双腿叠摞,尽量少占床位,留给吴婕娟多一些空间,好让她睡得自在一些。
他忍不住亲了吴婕娟的头发。他昨天帮她新洗的头发几个小时间又有了一股子汗馊味。昨天晚饭后,她好像是知道两小时后要发作、住院似的,催着马书汉帮她洗了头发,她弯不下腰。这段时间她洗头,都是享受他的服务。
按当时武汉作月子的讲究,女人生了孩子一个月内是不能洗澡、洗头的,否则据说容易生病、头痛。所以预产期快到的这段日子,吴婕娟洗澡、洗头比较勤,她怕一旦发作了,再洗就是至少一个月后的事儿了,那不邋遢死了?还说坐月子,不能出门吹风,甚至大夏天吹电扇和空调都不行,连用牙刷洗口都不行呢。关心作月子的这些讲究,吴婕娟问她妈,妈妈也说按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来,此时她老人家并不强调医学常识,而是说像那些传统母亲一样,说月子留下的病祸害女人一生呢,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保养好一点总是好的。还说,月子期间,我亲自来照顾你。你婆婆指望不上,她要做生意,偶尔煨点汤来就算有心,只要你公公婆婆愿意多给钱,对孩子好,咱们就有福了。
“电视上说,外国的女人就没这多讲究,她们不也挺好?”有时,马书汉与吴婕娟讨论,她也不置可否。她说,老人们都这样讲究,我们能注意就尽量吧。
马书汉闻着汗味,才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只是各种疼,更是体力活儿呢。
马书汉觉得要珍惜,也要爱怜为他生下儿子的老婆,这是他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他又低了头,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一下。
当然,马书汉不是有意想吻醒吴婕娟,只是他激动时一时兴起,下嘴时却是蜻蜓点水似的轻柔。
139715978402022-06-08 09:35:4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前

马书汉还特别想亲一下儿子,可惜他在另一间房子。昨夜生的几个孩子都在里面,有一名护士照看着。护士说早上的白班医生要做一些检查,之后会抱到产妇这边来喂奶,然后就交给家人们来照顾了。
都说新生婴儿会像一个小老头,但亲眼看到自己孩子满脸的皱纹,血红如新剥的兔子,马书汉还是感觉很惊讶。好在一眼就看出,那小脸蛋尤其是鼻子和眼睛像我,额头像他妈,也就生出亲切。儿子的出生,让他也脱胎换骨,获得重生。那是他的孩子,激发了他的父爱,那是他应该无条件爱和培育的人,也让他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和趣味,希望为儿子去创造美好的生活,他的生命也就有了新的目标。

大约过了两三小时,马书汉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睡着,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有点恍惚,像过去有时喝多了酒断了片似的。不知何故,他虽没睡着,却还是感觉到强烈的晨勃。小和尚棍子似的,硬枪枪的难受。他的手不由得去摩搓了几下,好在是在被子里捂着,不怕有人看到。
马书汉干脆起了床,走向楼面另一边的卫生间。
之前,他在产房门外被护士通知生了儿子,母子平安,但老婆还要在手术室里做些处理时,他曾走出门诊大楼,对着夜空吼过几嗓子。但那种兴奋、喜悦和隐隐的责任、重获新生的情绪和感觉,不是喊几嗓子就能发泄得完的。看到乳白的黏液喷射而出,一滩滩地落到卫生间的白瓷蹲坑里,他闭了眼,一股腥味弥漫开来,那一刹他有一种虚脱和恍惚感,他觉得这才像是真的发泄出来了。

马书汉想,这孩子的生辰将来好记,他出生于新世纪的第二个丑时深夜,时间恰是2000年2日的2:20。将来他不会像自己的生日一样,被人们遗忘。马书汉上一辈的人只记得他是出生于9月份,却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天,害得他自己为自己定了一个生日为9月15日。他也终生不信算命,因为他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他懂事后,几次问过妈妈或奶奶,她们说家里事情多,孩子也多了,你即不第一个女孩,也不是第一个男孩,排在老三,生下来又很讨厌,成天好哭,结果谁都没想到要记下你是哪一天出生的,拿到要做周岁请客时就再想不起来了,那时农村又没个日历牌。这事让他耿耿于怀,很是气恼。
医院里非常安静,病房里的人大多睡着了,打着轻重缓急、节奏各异的鼾,间或也有产妇翻身引起伤口作痛的呻吟,还有一人发出梦呓。
外面的天还黑着,亮着路灯,病房朝东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楼房一角的天空慢慢亮出一抹霞色。慢慢的,那一角天空升起大片的红晕,之后就是好看的云彩,灿烂而温暖,又是美好的一天。
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病号和陪护人员陆续醒了,洗漱上厕所什么的。妇产科病房里女人多,马书汉感觉越来越不好意思,不好再装睡,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他在楼下独自转悠了一会儿,拿出行要包里的摩托罗拉大哥大,他准备走到病房外跟家里打电话报告喜讯。
这大哥大是他结婚时家里给他买的,这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也是家里为他置办的最值钱的家当。一个移动的砖头样的电话机竟然花去了一万五,想想让他咋舌,如果自己掏钱是肯定舍不得的。为解决通读不畅的麻烦,中国人为世界通讯事业的发展付出了巨大的贡献,从三千元一部的家用电话,到一万五千元一台的移动话机,而中国人当时的收入不过人均两、三百元一月而已,国人屡次被收割。然而,马书汉仍然觉得,这玩意儿拿在手上也确是有面子,像个大老板。当时,许多人拿大哥大打电话一定要在人多的街口转悠,而且要高声大嗓才够范儿,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在用大哥大。其实马书汉用了几次才知道,那是当年的信号差,不大声、不在不易遮挡的街口,难以与对方沟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对于摇滚,或者流行音乐,马书乐慢慢地不再抵触,时间抹平了他的伤痛。甚至于有的时候还又开始悄悄回味,重温当年的一些作品,只是那些旋律和曲调他还记得,但它们恐怕难以重新被演奏和演唱,更难以被录制成作品,被人们传唱。他已与乐队的伙伴们渐行渐远,失了联络。一个时代有它流行的行为,而这流行也固化了大家的思维和习惯,让人们随波逐流。曾经引领新时代的人,却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丢进时代的垃圾篓,被更新的时代和流行淘汰了。马书汉曾经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丢进垃圾篓的人,但孩子的出生,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
他打给家里的电话是他哥马书乐接听的,马书汉高兴地说,昨天夜里小吴送到医院,凌晨三点生了,顺产,儿子,6斤8两,母子平安。马书乐也非常高兴,连说好啊,行空有弟弟了,又叫来他爸马知元听电话。马知元嘱咐他马上跟吴家的老丈人家报喜,又说你妈今天就不出摊了,她等下去买新鲜鸡蛋和老母鸡,煨了汤送来。等下你先问问医生,婕娟可以吃些什么,估计是汤汤水水的吧,你到医院的外面小摊上给她买了先吃一点,家里汤煨好了你妈给你送来。我今天船上有检修,有些忙,我晚上下班了去看小孙子,你打电话到单位,几天假好好照顾好小吴。马知元又问清了床位,就挂了电话。
马书汉打了电话给吴家报喜后,吴家就忙碌开来。
老吴听从婕娟妈的安排,打发他出门去买红糖、尿不湿和医院送饭用的保温桶去了。都说红糖补血,适合产妇。尿不湿是马书汉又打电话来要的,说这是护士要的,昨天带来的一些布尿片可以等回家再用,在医院就用尿不湿,方便快捷,护士习惯用这个。保温桶嘛,是要有两个隔层的那种,饭、菜、汤分开,不锈钢的,又可以扣成一体,好洗好拿,别人家都用这种。婕娟妈则在家里清理小孩要用的尿片布、抱被、洗浴用的小毛巾、强生婴儿沐浴液等用品。这些都是她提前备好、消过毒的,准备等下与老吴一起送去。既然马家今天煨了鸡汤,那用品则是她亲自来,别人弄的她不放心,怕不卫生。
婕娟妈跟老吴交待得很细,她说,这段时间送饭少不了汤汤水水的,你赶大的买。
婕娟妈想,不知女儿奶水好不好,或许得催奶发奶呢,要想外孙营养好,就得多炖汤给他妈喝,鲫鱼、猪蹄什么的少不了。好在女儿生孩子是顺产,但听说外孙脑袋大,害他妈仍侧切遭了一刀,伤口恢复也需要营养。尽力照顾好她母子俩吧,谁叫我是她娘呢。
139715978402022-06-09 18:20:5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马书汉又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请了假,马书汉才想起,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马书汉想好了好多个名字,就差姓马名来,字西亚了。
昨夜在产房外,他又想到了云逸、晓飞等几个,不知哪一个名字更好。哥的孩子叫马行空很不错,咱的儿子也颇费思量啊。
他想,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哪一个更好却没有标准,万一不行抓阄定一个算了。
前几天,吴婕娟看电视,跟他说:“现在讲计划生育,不能超生,”她说接着说:“咱孩子姓名要是在姓马的后面把我娘家的姓也带上就太好了,叫马吴什么吧?马吴一郎或者马吴伟?让我爸也高兴高兴?”
“马吴一郎?也可以哈。”马书汉附和道,他想“马吴”听着怪怪的,听错了就像“马虎”,这可不太好。
“但是,我觉得,要是姓杨的和姓柳的结婚生孩子,名叫‘杨柳依依’,那真诗一样的,一郎什么的,咱们太学姜文了吧?我听奶奶说,她当年差点被小日本强奸,我是不会叫什么一郎、太郎的!”
他好像看哪本杂志上说姜文的孩子叫姜一郎、太郎什么的,他扯上了亲日仇日的民族大义,吴婕娟就没好接着说什么。
孩子起名,还是当爸的最有发言权的,他想。
孩子的名字抓阄的结果是“马思遥”,这是从十个名字纸阄团里闭着眼摸出来的一个,这是天意。

九年后,2009年的元旦,马知元为小孙子马思遥办了十岁生日酒宴。事实上小家伙才满9岁,武汉过给孩子过十岁生日有男过虚岁、女过实岁的风俗,大概是对男孩盼望快快长大吧。
在宴席会,马书汉当众剪去孩子的胎头小辫子。马思遥大大方方诵读了十岁感言,竟是他创作的一首现代长诗。当然,少不了他爸妈的润色。马书汉不无骄傲地说,这诗主要是孩子自己写的,90%都是他的原创,主题是他妈定的,要表达对家人的感恩和赞美。
为这孩子蓄胎头,是孩子的“家家”婕娟妈在外孙满月时出的主意。他们听说孩子爸马书汉小时营养不良,患有异食癖,喜欢吃土块树根,经常生病,就说那给孩子蓄个胎头辫吧,保佑孩子无病无灾,成绩优秀。这孩子也真的从此就身体健壮,而且真地极为优秀,长大后成为医科博士,肿瘤名医。
139715978402022-06-09 18:21:1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新世纪的第一个农历年是龙年,春节晚会的相声小品照例说到许多与龙相关的成语,比如龙凤呈祥、龙马精神、龙飞凤舞、龙争虎斗、卧虎藏龙、攀龙附凤、车水马龙、龙孙凤子、鱼跃龙门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词语都是好寓意,龙也是华夏文明的精神图腾,全中国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年头,祈盼新世纪更加美好。
千禧年的第一个春节,虽不及元旦时全球庆典的盛大规模和热闹,但全国上下仍然一派祥和。然而对于马家,这一年的春节过的却颇不平静,似乎亢龙有悔,大水冲了龙王亩。马书乐在这春节期间分别与他爸和弟弟书汉吵过架,又打过架,很有元龙豪气。正月一过,他就搬出了马家。
这些事说来复杂。
马书乐一家三口与父母一起生活,马知元没有让他们交生活费。事实上他也很拮据,他的工作时断时续,跳槽了几家单位,而尹梦萱在哺育期只拿生活费,而假期满后单位让她停薪留职,到她的劳动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签,解除劳动合同后她的生活费也没有着落了。工厂当时将她的户口和工作关系转来时,已说好合同到期不再续约的,况且工厂本就在裁员,不能再加重负担。
马书乐办了停薪留职离开原单位后,先到一家保健品公司上班,做策划工作,算是与他原来的工作有些关联。他新去,工资不高,挣的钱除了自己花还要给孩子买奶粉等开销。后来。这家公司因一场官司倒闭,他只好重新找工作。
马书汉结婚后住在租住的屋里,回来得少,孩子出生后不得不请保姆,他偶尔出差,吴婕娟不会做饭,何况还要照顾孩子,不能指望吴婕娟妈每天来,她家里还有老爷子和儿子,也有不少家务事。当然,房租和保姆费都是刘家翠给的,但吴婕娟是单位的临时工,现在没有上班也就没有收入,家里日常生活和孩子奶粉、看病等费用由马书汉承担,经济压力不小。
刘家翠对两个儿子和媳妇、孙子都不可能照顾,家里生意停了收入减少,不可想象。大孩子能走跑,由尹梦萱照顾就好,但小孙子需要抱、洗尿片,而刘家翠的腰曾经摔伤严重,她受不了。
吴婕娟在月子期间就想找合适的保姆,马书汉白天要上班,指望吴婕娟妈来照顾女儿外孙两个实在累得够呛,两人的吃喝拉撒不是容易事,马家就让生意摊上的马书洋来帮忙,而马书洋来多,又影响生意。请保姆迫在眉睫,然而因为临近春节,打听了好多人都不愿意来,都表示春节开年后再来。好不容易熬到春节过了,终于请来了保姆,又被婕妤妈严苛的卫生习惯和过于啰嗦给吓跑了。婕妤妈的要求多,标准严,又能细细讲、慢慢说。别人做一件她说一件,本来那人自以为简单的事,她说了一通后,那人不知怎样做好,始终达不到她的要求。如此几次,保姆就怕了她,不愿再做。
连续换了几人,加高了价,相互都不满意,都做不了几天。家里事多,马书汉焦头烂额,只好晚出早归,出差施工更不行。他船上的领导找了马知元问情况,提出批评。马知元无奈,只好出面回农村找到一个干净、伶俐的亲戚家的大嫂来,又让吴婕娟跟她妈说,新来的大嫂让她老人家培训和指导几天适应后,她就干脆撒手别管了,没啥事莫再来了,以免又与保姆产生矛盾。
马书汉也跟丈母娘说,这个要是再不行,那我干脆停薪留职回家,照顾思遥和他妈算了。婕妤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女儿没有收入,女婿再离职,一家人喝西北风么?就表示,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们爱啥样就啥样吧,别指望我了。
这才终于解决了马书汉小家庭的保姆问题。
吴婕娟妈说是不管,她还是三天两头来,只是换了方式,碰到保姆做的不合她心意的,她就自己动手做,却不敢说保姆的不是。做多了,做累了,她回去歇两天再来。
在进入新世纪后的第一个春节,马家喜添新丁,早就四代同堂,说来应是一派祥和、吉利,但因这样那样的事,就有些发酵变味了。
139715978402022-06-09 18:22:0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前

大年初九的上午,在汉正街做事回老家过年的几位马家的族人和老乡们来拜年。
他们是初八,即昨天才回到武汉的,日常都在汉正街做挑夫或者踩三轮车运货,农村粗汉,做不了别的。汉正街的大多数门面春节歇业,初八重新开门,他们就潮汐般地回流了。来的八个客人有男有女,他们拎了礼物来看望八十多岁的老奶奶赵红英。按农村礼数,同族人大年初一要向长辈拜年,他们不在武汉,因此年后一回来,就先来了马家。况且,马知元在他们汉正街的营生中帮过他们不少,他们要来感谢。
这帮人很尊重马知元,多次夸赞他是马家族人在武汉最有本事、最热心帮忙的人。越受尊敬,马知元就越爱与他们来往,而他们一遇事就首先想到请马知元想办法解决,马知元很享受在这帮亲友中具有威望的感觉。对此,马书乐、书汉兄弟却不以为然,他们知道这些亲戚都是找马知元帮忙的多,马家不太会有什么事去麻烦他们。马知元费心费力帮他们办事,他们能够回报的不过是一堆吹捧肉麻的“高帽子”罢了,并不划算。
当然,这是他们与爸爸的关系,书乐兄弟俩认为与自己不太相关,原本也没什么,但这些人在农村和汉正街生活和不良习惯却在做客时带到了马家。比如他们粗声大嗓讲话,语言中爱说脏字,或者抽烟乱磕烟灰、乱吐痰等等。对此,早已习惯城市文明生活方式的马书乐、书汉兄弟俩早就看不惯,尤其是他们的爱人、孩子在家的时候。马书乐还看到他们有上厕所小便不关门的,或者小便后不冲洗的,而他家的厕所本就通风不好,弄得他一进家门就闻到味道不对。
这些情况尹梦萱大概也是看到、遇到过的,只是她也是农村出身,她农村的亲戚也可能大致如此,因此她并不说什么。对于梦萱这一点,书乐很欣慰。她能与马家来的亲戚相处,说话谈天、待人接物受到大家的好评。这也说明当初选择她当老婆的正确性,马书乐这么认为。
客人进门,自然要热情招待,寒喧问候。马知元与他们东家长、西家短,说到农村情况。马书乐昨天初八就开始上班了,中午马知元带孩子,媳妇尹梦萱做了饭大家吃,餐后马知元又热情地留他们接着玩。来客中大部分人都留下了,汉正街昨天才开市,刚开始并没有多少活儿做,只是要维持老主顾的关系,不能让店面老板们有事去找了别人。
中午喝了酒,下午马知元陪着他们一起玩牌、吹牛,又再说起当年抓捕张志刚和一众人贩子的事,讲得惊心动魄,众人中有没听过的,就一阵阵惊叹,连发评论说:“这就叫做不容易!”或 ”还是马拐子有本事!“
139715978402022-06-11 09:06:0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下午六点多,马书乐下班回家,见屋里坐着客人,认出是老家族亲一帮人,打了招呼,又见家里乌烟瘴气,就皱起眉,有些不高兴。
原来,他的孩子马行空前两天感冒了,有些咳嗽。他是抽烟的,这段时间也很小心,抽烟就出家门或者躲在厨房,先打开排气扇再点燃香烟,怕呛着孩子。
然而这几位客人却不管这些,几人中多数都抽烟,麻将桌角的烟灰缸上烟头堆了起来,有的还未燃尽,仍在冒着烟儿,烟灰缸里还有黏黄的浓痰。天冷,门窗都关了,马书乐一进大门就闻到浓烈的烟味。
他们打着牌,还大声说笑着,客厅的地砖上也有两处痰迹,被脚踩在地上拈过的那种。马书乐看到自己的房门关着,但他知道梦萱是不会高兴的,因为他听到了里屋孩子的咳嗽声。开了自己的房门,果然梦萱抱着孩子在哄他。她见是他打了门,皱起眉用手连连指门,示意书乐快点关门,烟味大。马书乐并没进去,忙关了门,回身打开了客厅的一扇窗户,自言自语地说:“透透气哈大家”。
马书乐开始张罗做饭,他在厨房里时,一个客人说风吹得冷,把窗户关了。但他们关了窗,烟还是照抽。马书乐就在厨房开了抽油烟机,那年代的抽油烟机只是窗户琉璃上安的一个对外排风的反向小电扇而已,抽油烟的效果有限,加上书乐在厨房炒菜本就有油烟,客厅里的空气就很糟。偏偏马天空不听话,毕竟他才一两岁的孩子,他妈关了卧室的门,让他在卧室里面玩,他却闲不住,趁他妈没注意,开了门跑进客厅,闹着要看电视。他本就嗓子难受,加之香烟和炒菜油烟的刺激,又一阵阵咳起来。
尹梦萱把孩子抱住,要抱进屋,孩子却哭闹,不愿进去。马书乐就在厨房炒菜的间隙出来,快速打开窗户,边开窗边大声说:“长辈们克服下,伢有点咳嗽,尽量莫抽烟,炒菜的油烟也大,开窗排一下。”
不一会,马书乐出厨房到客厅的冰霜取菜时,看到一个嘴角长了一颗大痣年轻叔叔又一次起身去关窗户,他看到了马书乐,大概是解释原因,说:“刚才一阵风,好冷。”
他又补充道:“你家小家伙被你媳妇抱进里面房了。”
不一会七荤两素的菜弄得差不多,众人停了麻将,清桌子摆碗,准备吃饭。
马书乐先跟奶奶添了一碗饭菜,都是她老年人能吃的,送到后面阳台小屋。又让尹梦萱给小孩添了饭菜,小孩还不会自己吃,得由尹梦萱喂。老人、小孩安排妥当,众人已落座。马知元拿出两瓶酒,几人讲客气,说中午喝了不少,晚上就不喝了。马知元、书乐就说,大过年的,那有不喝酒的,再说晚上没什么事,吃了饭不留大家打牌了,你们搭车回去睡觉,明天的事就会多起来。话说得诚恳,大家也就不推辞,都说少喝点是个意思就行了。
酒倒进了杯子,往往就不只意思意思的了。
来宾中大多是马书乐的长辈,有一位还长了两辈,只有一个平辈的,年纪也比他大好多。出于礼貌,书乐作为年轻的晚辈和主人,端起杯跟来宾一一敬酒,打了个通关。来宾能喝点酒的,也大多回敬了他。一来二去,书乐酒喝了不少,脑袋晕沉沉的。
正劝酒、闹酒间,马书洋回来吃饭,她吃完后,又用保温桶带了饭菜给刘家翠带去。来的客人中有一位是正是她爹,送饭时她爹就跟了出去,大概是沿路说些书洋新谈的男朋友或家里什么事吧。这个春节家里的帮工马书洋没有回去,元旦前马家经人介绍,给跟她找了个男朋友,男方姓朱,叫小朱吧,两人见过两面。
小朱家是武汉人,腿略有残疾,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证,但不影响行动。小朱家也做生意,他和爹妈三人租一间小门面开早点铺,家里在等着拆迁还建的房子,据说可以还建两个小套间。马书洋觉得与小朱才见过三面,似乎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而且对小朱也不满意。一是觉得自己条件不算差,中学文化,长相也不错,找一个腿脚残疾的不算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二是觉得他性格有些倔,虽然他年长几岁,但并不会体贴人,不知道嫁给他以后会不会幸福。
马书洋出门后,大家说起她的事,有的说:“她嫁到武汉挺好,将来自己和孩子都上武汉人了。”也有的说:“听说那男的有点残疾,没个正式工作和稳当收入,全靠家里天天做早点生意,赚钱也不容易,书洋嫁过去也累啊。”
那个有痣青年也说:“莫看不起早点生意哟,利润大得狠,一个人赚五毛,一天几百人也是赚一、两百元,比我们强得多呢。他们生意做好了,将来可以请人做,书洋只管收钱,当老板娘喔。”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说话间,书洋爹回来了,有痣青年就敬他酒,说“恭喜老哥,你姑娘找个武汉女婿,要当老板娘了”。书洋爹端起杯,却没喝,说:“嘿,这事还没谱呢。听书洋说,那小朱说要到我那里拜年,我那房几个人合租的,屁大点地方,也不像样子,坐的地方都没有。到老家吧,不方便也不是时候,我刚来,不能再回去。再说,他这不是正式上门,只是讲礼性。我想,要不就让他到知元哥家里来算了,说好了日子我提前来,那天我们买菜,书洋做饭。你看怎样知元哥?”
马知元回答:“可是前两天小朱才来我家拜过年啊,还给过奶奶和伢们压岁钱,让别人再来一趟不好吧?”
书洋爹说:“他的本意是跟我和书洋妈拜年,我估计他拜年关键是想与我们家长见个面,大概是想摸一下我们家长对他的态度。如果我们不反对,他大概就想着下一步的事,上门呀、提亲呀,我想。所以,只是我借你这儿跟他见个面,我让你弟媳妇也来,她还没见过小朱呢,看看他再说。”
“哦,那也行吧,你们定个日子,我和你们一起与小朱聊聊。”马知元答应了,两人一起碰了杯。
马知元又说:“书洋要是跟小朱谈得好,结婚后她的户口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如果是其他正常武汉人,可能难一些,正因为小朱腿脚不太好,将他的配偶调到武汉来就有了理由。”
客人中又有人羡慕,说:“书洋要是成为城里人多好,就算做生意,可以自己缴社保,将来也有退休费拿了,孩子读书也都好呢。”
又有人说:“书洋在知元哥家帮了几年忙,早习惯城市生活了,要是又嫁回农村,她可能搞得惯呢。”
书洋爹笑着给大家敬酒,说:“见一面再说,这事看咱家书洋有没这福分。”
139715978402022-06-11 09:06:4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酒桌上有俗语说是“烟酒不分家”,抽烟的人喝了酒后烟瘾更大,更不顾忌室内旁人的感受。
此时马行空吃了饭,在客厅一角看电视,其他人也在客厅喝酒、抽烟,马行空又嗓子痒,一阵猛烈的咳嗽。尹梦萱要抱他进卧室,他一边咳一边哭,却不愿意。马书乐去厨房开了抽油烟机,又开了客厅一扇窗子,那有痣青年见他开窗户,忙说:“开这一边的就好,一边的就好,冷。”怕他开屋子另一侧的,形成穿堂风。
马书乐就沉了脸,回到座位上。
马知元说:“孩子爱看电视,过段时间干脆在你们卧室也买一台。”
有痣青年接过话:“是呀,昨天我一来去了志雄哥家,他家就新买了一台电视,就直接安在卧房里,说他们看电视的多,外面客厅小,小波晚上学习、做作业怕吵他。”
有一人问,“张小波读高中了吧?听说他读书还行?”
“他跟他哥和他妹差远了,不过是让他把高中读完,不然找工作文凭低了也不行。”
这两人一问一答,其他人却不言语。跟马家来往的人大多听说过马知元、叶秀枝以及马书汉、张小佳之间的事,这种事总是以超出意料的速度传播。因此他们不会在马家提到张志雄家的人和事,晓得这是比较忌讳的话题,而这两人却不知何故偏偏大谈。
马书乐本就对有痣青年暗生闷气,但看在他是客人、长辈的面上一直没发作。现在听他不知趣地在家提及张志雄家的事,就板着脸嗡声说:“在我家少提别人家的事。”
有痣青年不明就里,见他一个后辈这般态度,有些纳闷,就解释说:“我妈,你叫婆婆的,是张志雄妈妈的表妹,我跟他是姨老表哟。”
“你跟他是老表跟我有什么关系?在我家别提他们。”马书乐没好气地说。
“你这?”有痣青年看看众人,明白了些什么,说:
“就算你跟他家有矛盾,我没有呀。聊天么,不就是东扯西拉吗?我是跟你爸长辈们一起说家常话,你……”他止住不往下说,潜台词却很明显,你个小后辈当着你爸的面顶撞长辈。
“长辈怎么了?长辈做的事受人尊敬就是长辈,不受人尊敬就没人当他长辈!”
这句话是气话,却犯了众怒, 这一屋子来客大多数是长辈,但别人都不好说什么。
马知元知道这话里含的沙子是对着他射来的,而且是当着这一帮平常很尊敬他的亲族的面。他该要出面教训他几句了,否则客人们下不来台么。
马知元加重语气,板了脸说:“书乐少说两句。你也是当爹的人,喝了点酒不要跟长辈们乱说话,免得人家说你不懂事!”
如果尹梦萱此时在客厅,这事或许经她一劝就止住了。但她正巧在里屋带孩子,关了门,正跟孩子喂药。
“谁不懂事谁知道,做的事要受得住别人的尊敬好不好?”马书乐继续顶撞。
另一年纪大的长辈看不下去了,说:“书乐,你少说两句。你们家里的事关起门来自家说,当着我们说什么呢?你爹不管怎样还是你亲爹,他有本事,又热心,受我们尊敬!”
“是呀,有本事,在外面玩的好!”
“你!”马知元气急之下,对马书乐扇出一巴掌。
139715978402022-06-11 09:07:1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马书乐挨了打,脸上火辣辣的痛,激动万分:“我说的不对么,你说?你说!”他拿手指着他爹,问。
他爸作势又要打,众人拉住了,都劝:“书乐酒喝多了,莫跟他计较。”
书乐却声音更大了,说,“我没喝多,有本事你在外面玩不回家呀!糟蹋妈辛苦赚的钱,跟你们张家那个破鞋在一起!还张志雄,我看狗熊,乌龟,缩头乌龟!自己的女人在外面乱搞都管不住!”他说着说着,手指向了有痣青年。
那有痣青年听到这儿,大致明白怎么事了,是说马知元跟他表嫂子有私情。这事他的确不知道,忽然间听到了,却很诧异,就主动维护起表哥来:“书乐,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们家吵架,凭什么把我表哥家骂进去?我表嫂……他老婆……”
他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书乐接了过去:“他老婆不是个东西,是没人要的破鞋,烂鞋,人人都可以靸一脚,哈哈,你说是吧?”
有痣青年本意是想说表哥的老婆是老婆的事,表哥是表哥的事,表哥是个本分老实人。但话被书乐截了过去,他也生气了:“你怎么不知好歹呀!”
“怎,怎么了?!”书乐一幅非常藐视他的样子。
马知元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说:“跟我打!欠教育的东西!跟叔叔长辈们敢翻眼睛!”
“你敢!”书乐怒目而视。
“看我敢不敢!”有痣青年终于忍不住,挥手打出。他原想打马书乐的脸,马书乐闪躲了,马书乐的眼镜被一巴掌打掉了。眼镜甩了出去,玻璃镜片在地上摔碎了,一只镜脚变了形,而书乐的脸上也有一丝血痕,大概是眼框和脚划出来的。
马书乐又挨了打。这次打他的不是他爸而是有痣青年,他就没有顾忌,抬脚就踹了出去,做出回击。有痣青年一手拦住书乐踢来的腿,另一手握成拳头再要打书乐,却被众人扯开。
客厅打起架来,动静大了。尹梦萱出来了,她扯住书乐,说:“你有点傻吧?把伢吓哭了!”屋里果然有孩子的哭声。
几人一起把马书乐架住,把他拉扯进送进卧室,关了房门。
客人们也无趣,不一会马知元送送他们一起出了门,他当晚没回来。此后一段时间,他借口在船上住,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
他对人们的公开说法是,单位位于市中心长江沿岸的趸船码头撤销了不少,现在他的船一般停靠在江对岸的武昌白沙洲一处码头,上下班回家的交通时间要一、两个小时,要转三趟公交车,年纪大了,不想跑,何况船上有单间宿舍,吃喝不愁。
武汉城市大,交通时间长,人们都理解。再说,中心城区的许多江边码头撤销了,人们也都知道。例如马家最开始来武汉时住的洞庭路码头宿舍,汉口船厂等,现在拆了建设成美丽的长江江滩公园,这是有目共睹的。但要说马知元除了出差施工外,其他在武汉时真的天天都住在船上,刘家翠和家人们并不信。事实上,他虽然不再天天回家,却经常到马知芬家去,有时也睡在马知芬家里。刘家翠和家人们怀疑他这么做是掩耳盗铃,是为了方便与那个姓叶的贱女人来往。而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是刘家翠的冷嘲热讽和日常争吵,特别是马书乐对父亲的不尊重让他难以在家里容身,作出的逃避之策。
事实上,刘家翠的猜测只对了一半,在叶秀枝未与上海的陈继良恢复联系时,她与马知元在这一段时间的确愈加打得火热,时常偷偷扭在一起。而之后,他们两人的来往就变淡,直到不再有肉体上的接触。与陈继良相关的事,刘家翠和马家的人,包括马知元自己是并不知道的。
139715978402022-06-11 09:08:5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续前

马书乐大年初九与客人和父亲起冲突后,再过了三天,马书汉回家了。
他这段时间休假,天天忙着照顾老婆孩子,除了腊月二十九夜晚回花桥的家吃了年夜饭,一家三口一起回家团员之外,再没回来过。
马书汉回家时,正值吃饭的时候。马书乐做好饭,尹梦萱抢先吃了,又喂孩子吃。孩子吃了一小碗,闹着要出去玩,就带他出门。马书汉进门时,尹梦萱正带孩子出门。马书乐正跟奶奶一起吃饭,就叫他弟弟一起吃,书汉却说等下要回去做饭娘儿俩吃呢,现在丈母娘在家培训新来的保姆,保姆是一个亲戚从农村刚带来了。他说,吴婕娟和她娘叫他回家,找书乐谈件事。
兄弟俩说了起来。
原来,他说他想让老婆回这边的屋。他说在外面租房子过了两三年,生活很不方便,住的房子没有煤气管道,只能用坛装液化气,这还只是小事,关键是租的房子楼层高水压少,经常停水。租房子时考虑到是别人家的房子,没安热水器,也没有装空调。用热水只能一壶壶地烧。孩子妈月子刚过,她生孩子后落下特别爱出汗的毛病,大人、小孩子洗澡不方便,还要洗尿片子,热水不能及时供应。加装一台电热水器吧,他家卫生间的电源线细而且可能是铝芯线,怕不能承受热水器的功率,得重新走电源线,再加上冬天用的取暖器,这取暖器不得用,要烘烤尿布片,那租住房子的电源就得重新都换,很麻烦,犯不着。并且,如果要安装电热水器,还得重新走水管,,万一将来搬家,又得拆除,很是麻烦。
换一处,再租别的房子吧,这房子装修了的划不来,而且不容易打听到合适的,张罗搬家也不是个事。
他是来商量,能否让哥哥搬到别处,或者两者互换一下?关键是,孩子太小,大人小孩都得有人照顾,这边煤气、水都方便,也宽敞些,保姆与马书洋其中一个跟奶奶睡后面小房,另一人睡客厅临时床铺,也好安排。
他说的都是实情,也都有道理。
但书乐知道,这事春节前吴婕娟的妈就与父亲马知元提出过,马知元也与他商量过,当时讨论的结果是让马书汉克服一段时间,重新租一个适合的房子。弟弟现在回来旧话重提,估计是受了爸的挑唆。爸爸是看自己对他的态度不好,而马书汉在爸的事上态度没他这么激烈,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批评他,更不会跟客人吵打起来,不给他留面子。马书乐猜想,这是他爸起了撵他出去住的心思。
书乐就怼回去说,你家情况是困难,但也不至于不能克服一段时间,房子我们帮忙一起抓紧找。至于热水,可以连续烧,多准备足一些,我买几个热水瓶赞助你可以吧?
又说,我下岗了,找的新工作工资也不高,让我跟你互换,房租谁出?爸妈没给我个话啊,我不搬。
他没有将猜测弟弟受了爸爸挑唆的话说出来。
但马书汉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很有道理,就生气了,说:“这是爹妈的屋,不是你先占了就长期住呀,我也有权住这里啊。”
此话一出,马书乐恼羞成怒,指着马书汉的鼻子,口不择言:“你有权我也有权,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不搬你怎么办吧?”
马书汉动了怒,不听哥说的什么,只说:“你指什么指?啊,指什么指?”
相互不服气,推搡起来。
奶奶在旁边看到着急,一个劲说:“伢们莫打架,莫打架。”就来扯劝。
马书乐怕奶奶过来会误伤到她,连说:“你不要动,不要过来。”老奶奶听懂了,人不动了,嗓门加大了喊叫:“莫打架,打不得啊。“
两人已从推搡变成挥拳相加,你一拳我一腿,只是并不重。
尹梦萱忽然牵着孩子进了门,见此忙隔到两人中间,拉住马书乐的手说:“好好说嘛,打什么!”马书汉正一拳打来,没止住,打在嫂子的后背。虽然他已收住动作,没什么力量,但尹梦萱前有马书乐的手臂用力带动,后中了小叔子一拳,站立不稳,踉跄两步就要向前栽倒。
马书乐看到忙去扶稳了,更生马书汉的气,又要去打,尹梦萱吼住他:“你蛮有本事还是咋的?家里几天打两架。”
一旁的孩子见此阵势吓得哇哇大笑,老奶奶赵红英将孩子牵到卧室,哄他别哭,说:“爸爸他们闹着玩的,别怕。“
尹梦萱接着斥说马书乐:“自己那么冲动还成天说孩子犟,我看你比他还犟!”
又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三十岁的人了,大过年的在家打了两架,有本事到外面去狠!”
马书汉见嫂子开始数落起哥来,站在场不好意思,灰溜溜走了。
139715978402022-06-12 07:58:5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春节前,马书乐的岳母和小舅子尹雄杰三环外郊区将军路附近新买了的一套三居室的二手房,前房主已简单装修过,春节前岳母和尹雄杰搬了家,结束了在娘舅楼房顶搭棚子住的寄居生涯。
马书乐两口子将结婚时收的礼金和攒的钱两万私房钱都借给岳母买了房,那时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总价还不到七万元。
马书乐在家里吵架时,尹雄杰已到武汉市武昌区的一所中专读书,他跟张小波几人是同一批买的户口,有资格在武汉读书。他在学校住读,平常不在家。而此时,尹梦萱的妹妹也远嫁到广东去了。尹家郊区新买的三居室房子平常只杨妈妈一个人住,而马书乐夫妇在花桥家里挤着难受,就决定带孩子搬了过来。
马书乐在搬到尹家与杨妈妈一起住后,他工作了两年的保健品公司却因一场夸大疗效的官司引地倒闭潮。马书乐只好跳槽,到一家专做中老年保健仪器销售代理的公司做策划员。他的工作是撰写宣传小报上的文案和电台广告和咨询热线的提纲。没几个月,那老板因夸大宣传被投诉和查处,老板牵怒于他,将他除了名,而事实上,不论是小报文章还是电台稿件,老板都亲自审稿。
他被辞退回家后,与尹梦萱商量,决定开一间小吃店,选址在靠近他们居住的城郊结合部。那是一个两街交汇的路口,客流不错,租金不贵,反正包饺子、炒粉面,夜间烤肉串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大技术含量,他们可以边学边做。
马书乐开店的钱是跟他妈刘家翠借的,说是借,其后并没有还。正好这几年刘家翠做生意赚的钱由她亲自掌管,之前一直是他爸管着的。
小店开张后,两口子昼夜忙碌。他们店的生意多半是夜晚更好,他俩晚上常忙到凌晨,而书乐夫妇为赚钱,白天也不想放弃,中午就开了店,十分劳累。杨妈妈心疼女儿,也常来帮忙。
刘家翠就跟女儿马书香商量,说:“我知道书乐是因我才跟他爸闹得不开心,才搬走的,他现在生意做得十分辛苦。他们店从中午开门,一直要做到凌晨,需要人帮忙,钱能赚几个,就是时间长,很辛苦。他在找人,跟我说想叫马书洋去。马书洋在张罗结婚的事了,她也不想去,她结婚后要会做自家的生意。再说,就算她去了也帮不了几天,何况把我的冷饮摊生意搞得做不成。你看,我干脆把冰棍摊关了,去帮书乐怎样?”
刘家翠还商量说,反正家里之前做生意赚的钱也被马知元糟蹋了不少,而现在,街边的副食店都摆了冰柜卖雪糕、饮料,冷饮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不如去帮衬马书乐算了,吃住在他那边,跟他爸眼不见心不烦。
马书香知道家里的情况。马书乐小三口从家里搬走后,马书汉小家就搬了回来,此时他的孩子刚学会走路,还不太会跑。马家两室一厅不到七十平米的房子,现在住的不但有马知元、刘家翠两口和患老年痴呆的老奶奶赵红英,还有二弟、弟媳和小孩、保姆,以及冷饮摊帮工马书洋。四代八口人挤在一套两居屋的房子里,生活极不方便不说,二弟的岳母还总过来指导工作,而只要她老人家一来,家里做卫生的工作量就暴增。
马书香想,家里本来就乱,不希望爸妈的不和再添乱,让外人看笑话不说,也怕引起马书汉小两口的矛盾。既然如此,马书香认为妈去帮马书乐做生意也不错,免得在家与爸成天闹得不愉快。而且,她给书乐帮忙是自己人,贴心,也替他节省了雇请一个帮工的钱。大弟刚开始做生意,能帮他一下当然好,等他生意走上正道就好了。
这样,马家做了十多年的冷饮摊生意终于停了,此时帮工马书洋已与小朱拿了结婚证,只差请客办酒席,就提前住进他家,开始做自家生意。几个月后,她和小朱办了酒宴,宣示结婚。
刘家翠到马书乐的餐厅帮忙并就近住到亲家的家后,马知元其实回家的时候也不多。
139715978402022-06-12 07:59:0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时间来到二零零二年的春节。
这天,马知元去堂姐汉正街租住的小屋拜年,再次碰到了陈继先,马知元与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吃饭喝酒时,几人东扯西拉。因陈继元职位与所长齐平,大家都称呼他陈所长。有人问陈继先:“大过年的,陈所长的派出所应该不太忙吧?”陈继先说到:“谁说不忙?我们开发区是典型的城郊结合部,郊区面积反而比城区大,事情也多。过年放鞭炮、赌博打架各种治安我们都得管。中心城区禁鞭了,至少这方面工作少一些。我们那里既有城市居民社区,也跟企业、农民打交道,工作压力更大。别的不说,我们辖区的户口这几个月就增加了一两千人,办了不少当地农民转城市户口的事,工作量不小。”
马知元对“户口”敏感,此前张小波、张小佳转户口失败了,现在虽然小佳殒命,张小波和家里亲友的其他几个孩子却仍需要户口,就忙打听:“你们那里可以转户口?那与中心城区的非农业户口有什么区别?”
陈继先答道:“我们开发区本地农民花钱就可以办,一个户口一万,不论老少,但年轻人和小孩办的居多。与中心城区一样的户口性质一样,招工、上学、办社保等都一样,只是有个冻结期,不能马上转到中心城区去,但有关系批准了也能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知元立即问:“那户口在外地的,不是开发区的,也可以办吗?”
陈继先喝了一口酒,说:“应该可以吧? 这事我自己没经手办过,但听说下面人办的也有外地的。”
马知元心中有了数,端起酒盅敬了陈继先的酒,一起干了杯,又问:“那还有多久可以办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几位老乡的孩子要办,还来不来得及呢?”
“应该来得及时吧?至少这一季度内是可以的。但也不会太长,上面说了这是个阶段性工作,主要是配合大面积的征地和招商引资,当然这也是个收入,我们所还有点儿提留奖励呢。”
一桌人听他这么说,忙开玩笑:“那恭喜发财呀,陈所长!”
陈继先听这话觉得有点别扭,警察作为公务员照理是不能有靠执行公务去盈利发财想法的,但老乡们大过年的说说笑笑而已,就笑了:“哈哈,大家都发财,一起发财。”
关于开发区卖户口,有必要说明一下。
改革开放后,中国许多城市都经历过快速的扩张和建设,其中经济开发区往往功不可没。这些开发区都是新成立的,底子薄,招商引资是开发区的重中之重。而开发区原本是郊区农村,原来的集体所有制的土地要改成国家建设用地,出让土地成为地方重要的财源。为解决土地征收带来的农业户口“农转非”(注: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问题,同时也为增加收入,许多开发区曾集中办理和卖过一批“农转非”名额。
开发区招商来的企业要建厂盖楼,土地上的人和土地本身这两个“农转非”都代价巨大。通过“卖户口”给当地农民,开发区增收一笔钱不说,还为将来更多的招商引资提供了人力资源储备。同时,节省了将来的土地征收转性时的安置补偿费用,非农民户口的安置成本要低得多。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既为企业节约,也减省了开发区的工作量和开支,是多重利好的事。
武汉作为国内特大城市之一,城市地位仅次于直辖市,城市人口规模一直是限制增长的,“卖户口”是仅限于开发区内进行的。但有了数量指标,开了口子,就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扩大化了。按政策,开发区的当地人是都有资格买“非农户口”的,但当地人有的愿意,有的放弃了。大致是,有当地人问,我不买,那我的亲戚朋友可不可以用我的指标买呢?反正这户口本就有创收的意味,领导就同意了。同意了一个,就来了一群。
139715978402022-06-13 15:09:1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没过几天,春节假期之后,马知元主动联系陈继先,电话打到他办公室,说有五个老乡和亲戚朋友的小孩子想办开发区的户口,打听更多的细节,陈继先就尽他所知,做了解释。
这几人中,一个是张志雄、叶秀枝的孩子张小波,此时他已高中毕业,工作了三四年。他现在郊区一家工厂上班,却因没有武汉市的户口,工厂不能为他办理医保、社保,虽是合同工,却与临时工无异。第二个是他大儿媳尹梦萱的弟弟尹雄杰,他的户口已买到黄州市,想再买到武汉来,也解决参加工作的社保、医保待遇问题;第三个是刘家翠在武汉做水果生意的侄女的儿子孙行成,还有两位也是他老乡和朋友的孩子,后几个的年龄要小一些。
这事按政策是光明正大办理的,陈继先在与马知元通了一会儿电话后,叫来一名户藉民警,让马知元直接与他对接,确定办理的流程和细节。
不到一个月,都办下来了,一人一个户口本,挂靠在辖区一个村民的住址上,以便将来转出去方便。张小波买了武汉开发区的户口,意味着他可以报考本市的中专,或高中毕业后在武汉市找工作就业,他会有正式工作资格,也能办社保、医保等,是真正的武汉人了。而买户口的其他几个孩子,也都为的是同样的考虑。
因办孩子的户口,跟其他人一起递交资料、交钱时,叶秀枝跟随马知元等人一起与陈继先见过两面。她并不知道此人与陈继良有何关系,只觉得他的姓名与陈继良太接近,而他的口音与当初陈继良那位在云台镇上当镇长的叔叔有些相似,虽然当时她与他叔叔没直接对过多少话,但听他说过话,那声音她一辈子记得。她心中不免有一丝猜测,感觉陈继先与陈继良两人应该有些关系,却又觉得好像不太可能,人海茫茫,同姓同名的人都有,或许只是巧合呢?
加之当时许多人在一起,她不方便问陈所长一些私人的问题。何况三言两语说不清,她一时也不知怎么问好。
叶秀枝想起,当年陈继良跟自己说过,他爷爷的家是在距李家畈百地外的另一个县的另一个乡。叶秀枝没去过那里,只觉得那是很远的地方,但陈继良老家乡镇的名字她隐约有印象,后来也听其他人说起过,大约是叫长岭岗或沙子岗,有一个岗的。叶秀枝觉得,如果有机会,打听到陈继先是哪里人,如果他老家是那个县的长岭岗或沙子岗,或许自己的猜测就更靠谱一点。
终于,她逮着了机会。
每名一万,大家在财务室排队交钱。叶秀枝抢在第一位,先办完了,拿了收据,她先回到三楼陈继先的办公室,带他们来的马知元还在他办公室呢。进了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陈继先抽烟很凶,马知元平常不吸烟的,今天也陪他抽烟聊天。
陈继先知她是马知元带来的,对她点点头,她客气地笑笑,大起胆子问:“陈所长老家是长岭岗或沙子岗么?”
“对,我是长岭岗呀,你也是吗?”
“哦不,我老家是云台,后来出嫁到肖家寨,跟知元哥一个村的。我认识一个也姓陈的朋友,他老家也是长岭岗,那他跟您一个地方的。”
“哦,我们那里穷乡僻壤,山里边。”
陈继先回应了一句,因跟她不熟,也就没再说什么,扭头接着与马知元聊天,说起马家老奶奶身体的情况,说她忘性很大,才放的东西就不记得,会不会是老年痴呆呢。
叶秀枝知道他也是长岭岗的,与陈继良在一个乡镇,心中的猜测又进了一步。她准备找机会插话再问,此时其他一起来的人先后进了门,她没有机会再跟陈继元说话。
又想,这陈继先与马知元熟,总有机会再见面的,这事迟早会问个明白的。
139715978402022-06-13 15:09:5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二月初的一天,叶秀枝约马知元在解放公园见面,聊天时,叶秀枝说起陈继先。
叶秀枝问道:“我原来认识一个人,他下放时住在我家,对我家有恩,我爸一直都想找他感谢。他也姓‘陈’,当中也是‘继’字,可能是‘继’字辈的,而且与陈继先是一个地方的人,不知他们会不会认识呢?”
“是吗?难怪上次在陈所长办公室我听你问到他的老家。”马知元答道。
“陈继先家的上辈是不是出过大干部?”叶秀枝又问。
“是,听他喝酒时吹过牛。他说他家大爷爷是老革命、大首长,逝世时大领导们都去吊唁,埋葬在八宝山,中央级的电台、电视台发新闻。哦,他还说他大爷爷去世时,北京他家住的那一带,当时周围两条街的宾馆、酒店都住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去他家悼念、看望的,我们湖北、武汉、孝感地区、黄冈地区还有县城的,好多领导都去了。”
“越说越像了,我认识的那人也说他家出过大干部,北上南下的老革命。知元,要不你把陈继先的呼机号告诉我,我问问他,打听打听。”

马知元觉得陈继先是自己唐姐夫家的关系,再说未经对方同意就把他的电话告诉其他人似乎不太好,就说:“你说的有可能是陈继先的本家,但陈是大姓,继字辈的人也不少,不知这个陈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陈,同姓同辈不同家族的事也是有的。大家族超出五服,相互不认识也是有的。我就碰到过这事,我遇见一个人,也是我们老家的,不在一个乡,他名叫马知远,远近的远,不同于我元旦的元,我以为我们有关系呢,细说起来,都姓马他家爷爷辈是从河南迁来的,根本不同族,只是巧合。”
“你说的是。我联系他,是我家隔壁做生意的听说我们给小波买了开发区的户口,他家也想买。我想问问陈所长还能不能办?”
“哦?那好吧。”马知元只好答应了。
他从随身带的一个小人造革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小本上记录着一些人的联系方式。从撕下一张空白纸,抄下陈继先的三个号码。一个是呼机号,一个是大哥大的9字开头的号,还有一个是办公室的办公电话。马知元嘱咐叶秀枝说,你一般上午十点后或下午三点后,打他办公电话较好,这个时候他不会太忙,方便些。
139715978402022-06-13 15:10: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叶秀枝拿到了陈继先的联系方式后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说有邻居再买户口的事,约好了时间,她带那人去找他。
这个周二,叶秀枝带了买户口的街坊来到开发区派出所。陈继先叫他们照原来的流程找户籍民警办理手续。办完后,叶秀枝让那街坊等她一下,她又返身去了楼上陈继先的办公室。陈继先知她是马知元的熟人,而且他与对方说来也算老乡关系,看她要说事的样子,就客气地让座、倒茶。
叶秀枝忙叫他不客气,她坐下开门见山说:“陈所长,跟您打听一件事。我娘家在文革时期住过一名上海来的知青,他叫陈继良,不知这陈继良与您可有什么关系?”
陈继先记得她上一次来办户口手续时,跟他提过他的老家长岭岗,也说过姓陈的熟人什么的,只是当时人多,他没在意,也没接着说。他知道自己的堂哥陈继良年轻曾回老家做过知青,时间不长,大约一年多,也知道他当年做过乡村老师、谈过女朋友,然后被家人紧急接回去的事。现在听这个女人忽然提起堂哥的名字,仓促间不知如何回答,就反问:“陈继良跟你家……,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这句话的前提,是承认了他与陈继良有关系的。
叶秀枝忙回答她提前想好的话:“是这样,当年我家穷,陈继良当知青曾在我们家短暂住过几个月,后来他去学校当老师,住在学校了。我结婚前,家里没钱置办嫁妆,陈继良知道这事后,大方地借给我爹一百五十元钱,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等我出嫁摆酒席时,他却突然走了,我爹去请他,他已离开了学校。此后,我家一直想还钱给他,却不知哪里能找到他。这事,我爹跟我说过几次,说要知恩图报。上次办户口,我想起您的名字与他很像,老家又是同一个地方的,就猜想你们俩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同一陈氏家族的人,想问问您。”
听她说的是当年有恩、想还钱的事,陈继先就放松了警惕。
笑笑说:“陈继良是我堂哥,他在上海,不知这会儿他在不在办公室,我打个电话试试。”
拔通了电话,陈继先问候寒暄后,接着说:“继良哥,我这里有个人,是你当年下放到我们老家做知青时的,对,你叫什么来着?”他扭头问。
叶秀枝说:“我叫叶秀枝。”
陈继先就接着对电话那头说:“她叫叶秀枝,对,叶秀枝,她说……算了,我让她接电话吧。”言毕把电话听筒递给了叶秀枝。
叶秀枝和对方的心情都异常激动,但她语调平静,抢着话说:“陈继良,你是我家当年的恩人啦!我找了你好久,是,这么多年了。你的电话和联系地址方便告诉我么?好,我拿笔记。”
办公桌上有纸笔,陈继先在一旁递给她,她接过,记下两行电话,一个是办公室的座机,一个是他的传呼号。
记下电话,叶秀枝接下来说:“我在陈所长办公室,是的,要不回头我们再通话?哦,好的,你记下我们家附近副食店的公用电话,电话号是2633289,对,7位数,区号027,对,武汉的。那下午两点半吧,你打给我,我们再联系。”
然后,她挂了电话。
139715978402022-06-13 15:10:4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下午,他们的电话通了好久,叶秀枝几次眼眶发红。
这之后,两人经常通电话,仿佛有许多话说不完。
叶秀枝告诉了他,自己这多年的大致情况,还说他的儿子现已大学毕业上了班,工作还不错,在远洋轮上,正在筹备结婚等事。陈继良得知自己有了儿子,还很优秀,喜出望外。当然,陈学良也不向叶秀枝隐瞒自己的生活,向她大致讲了自己多年的经历和现状。
陈继良这些年的生活、事业颇为顺利。当然,说顺利是从现在回顾过去,在过程中却充满了辛酸和挫折,一些沟沟坎坎被他省略罢了。总体来说,他现在算是成功人士。
陈继良当年被姐姐和外甥女强行接回上海后,一直闷闷不乐,对叶秀枝倍加思念,也有内疚。
他给叶秀枝写过几封信,却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他并不知道他的信当时被叶秀枝的爸爸叶国栋给拦截了。他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后,着实无聊,家里帮他找了街道工厂的临时工让他去做。他与几个同龄的工厂子弟一起上班,操作机器做模具冲压的活儿。他操作不慎,左手差一点被冲床弄残废,至今还留有伤疤。那段时间的工作,他做得并不开心。
半年后,陈继良听说国家准备恢复高考,他干脆辞了职,专心在家复习。他一年后终于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王牌的建筑专业,主修建筑设计。毕业后,他被分配进上海一家市级规划设计院,逐步成为该设计院挑大梁的建筑设计师。改革开放后,房地产和各种基建工程业快速发展,他就辞职与人合伙自己开办了私营的设计院,成为规划设计公司的股东和首席设计师之一。他的专业选择对路,又碰到了数十年行业大发展的风口,因此事业上顺风顺水。
然而,他的个人生活却始终不如意。他大学期间,以及毕业后谈了几个女朋友,却总感觉不满意。有的漂亮却性格不好,有的温柔却小家子气,有的心胸狭窄而拘谨,总之环太肥、燕太瘦,各有各的毛病。
直到年近三十岁,才在家人“好心”、“关心”的逼迫下好歹选了一个女子结婚。老婆是他们公司合作方一位老总的表妹,叫李文静,此人恰如其名,文静而漂亮,性格温顺,也有修养,也有大学学历。婚后却迟迟没有生育,两年后检查,问题出在女方,看病、吃药,四处求医,神佛也拜过,仍是不能怀孕。无奈,两人到日本做了试管婴儿手术,才总算有了自己的女儿。她老婆因多年看病吃药,保胎养女的影响,慢慢身材走样,腰宽体胖。
她孕育孩子后,索性不上班,专心养育孩子。到女儿读初中后,李文静闲了下来,就用家里两处房产的租金自己开了一家小美容院,生意不错。
叶秀枝与陈继良恢复联系时,他女儿陈虹之留学美国了,不在身边。家里日常只夫妇加保姆三口人。家里不缺钱,陈继良与李文静各忙各的事。
陈继良有时工作忙完后,或为工作需要,会陪朋友或合作方老板一起打高尔夫球,运动一下。他渐渐对高尔夫球运动上了瘾,一是这项运动本有“绿色鸦片”之称,像打麻将一样,有一定的成瘾性;二是他的许多客户,尤其是地产开发商的老板都喜欢打高尔夫球。他打球既是爱好,也利于谈客户,在球场上他与老板们边挥杆边交流,根据他们在球场上的行为和谈吐,考察他们的性格、修养和为人。他对自己的球技很是自信,曾跟一名高级职业教练学过三个月,是隔三差五打出“破八”成绩的业余高手。
打高尔夫球如同打麻将,常见都是四人,虽说是体育运动,却需要带点“彩”才有趣味。这样赢了球更有快感。往往打完一场球后,他会与球友们一起再吃饭,喝酒、聊天,吃饭喝酒大多由赢家请客。他赢的多,就常请客,结交了不少高端朋友。
他与李文静两人的日子过得文文静静,轻松、自在,却并不惬意。
主要原因是,回到家后,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少,聊不到一块去,但又吵不起来,经常两三天说不了五六句话。在家里,陈继良习惯呆在书房,看书或公司文件,或看报纸、杂志。李文静则在客厅追电视剧,或煲电话粥,有时谈工作,有时单纯是闺蜜聊天,保姆则在客厅陪着看电视或进入她自己的房间。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岁月静好、波澜不惊,却也不是花好月圆的祥和与美好。
叶秀枝也简短说了自己的情况,说到自己带身孕出嫁,后来到武汉,为马知元家做生意,后来自己做生意。以及两个儿子靠马知元帮忙,先后解决了户口,小儿子的户口还是你堂弟陈继先帮忙解决的。也说到曾有一个很好的女儿,可惜谈恋爱出了状况,投江自尽了等等。
相比而言,叶秀枝的日子要艰辛得多。叶秀枝感叹,“现在看来,当年你爹接你回去是对的。不然,你在农村当个小老师,怎么会有现在的情况?”
陈继良却说:“那不见得,我当年即便在农村,还是可以回来考大学的,我肯定能拿到考大学的指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说:“只是,人生没有假设,也不能假设。这如同棋局,一招变,步步变,想不到会是怎样的结果。也许会比现在好,也有可能比现在更糟糕。”
通了几次电话后,两人恢复了熟悉的感觉,温度上升。陈继良跟叶秀枝出主意,建议张灵火辞了到上海工作,他父亲一个战友是央企远洋集团上海公司的领导,他们公司的规模比武汉这家企业大,关键是考虑将来张灵火要上岸工作,他不能一辈子在船上,过这种上船如坐牢、下船放长假的日子,这影响他婚后的家庭生活,也耽误孩子的教育。
叶秀枝将陈继良的建议告诉了张灵火,并跟他说了当年与陈继良的事。张灵火自此才知道,自己的生父原是上海的知青,现在上海开设建筑设计公司。他此时已工作了两年,对他而言上班意味着常年海上漂泊。他所在的船是油轮,专门跑中东、东南亚一线,有时也到日本、韩国,经常在国外跑,一出船就是半年、大半年,工作中都是大老爷们,极为无趣。他船回来了,偶尔回单位上班,大多数则是在家休假,忙时坐牢,闲时无聊的生活,他开始感到厌倦。
张灵火听了陈继良的建议,他决定婚后到上海工作,就答应让他未见过面的爸爸帮忙联系。陈继良联系的结果是,对方让他上班后先仍上船过渡两三年,做到“老轨”级别后再调上岸,在公司总部做船务轮机管理工作。原因是他在船上能够快速提升职级,加之有高层领导的暗中提携,他会比别人升职更快,而在公司本部则人才济济,论资排辈,升职缓慢,反而不利于他的成长。
张灵火欣然接受了,结婚后不久他就离职去了上海。转正后,他的户口也由单位出面调到上海。一年后,在陈继良的支持下,他在上海买了房,怀了孕的蒲冬梅也调到了上海,与他团聚,这是后话。
139715978402022-06-14 10:17: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却说马家,马书汉小三口搬回花桥居住并请了保姆,又有吴婕娟妈妈常来指导工作,刘家翠此时到马书乐餐厅去帮忙了,也不住在家里。马知元嫌回家麻烦,常住在船上,偶尔回到市内也是到妹妹马知芬家去的多,他也不愿意回花桥家与媳妇吴婕娟的生活打搅。老奶奶赵红英也被马知芬接到她家一年多了。原因是赵红英越来越糊涂。马书汉的单位经常承接国内外地尤其是海岸的航道、港口疏浚工程,他常年出差,而吴婕娟和保姆要照顾小孩子马思遥,他们难以照顾好奶奶。等到马思遥长大了,可上幼儿园时,马家请的保姆也被辞退了,以节约家庭开支。此时,吴婕娟自己吃饭都成问题,马书汉不在家时,她要么回娘家蹭,要么等她妈妈来做,而马思遥白天在幼儿园吃饭。吴婕娟自己吃饭都成问题,怎好照顾老奶奶呢?

这年端午节,马书香和书汉姐弟相约到马书乐的餐厅里来看望妈妈刘家翠,算是节日团聚。马书乐热情地招待了姐弟,让厨师烧了几样拿手菜。吃过午饭后,餐厅没什么人,刘家翠老年人习惯午休一下,就找了二楼一间没人的包房躺下休息。马书香和马书乐、书汉三人则在另一个小包间说话。
马书香说:“妈过去成天辛辛苦苦挣钱,比谁都累,家里的经济是她为主撑着的,靠爸爸的那点工资哪里够?可怜妈没有文化,前些年挣的钱都是爸在管着,妈说她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二十四、五万,因为早几年就满二十万了,那是妈听爸当时存了钱跟她说的,她记得。到了后两年,妈不问他就不说,问了、说了,也未必是真的,妈说。这几年,咱家花钱的不外乎两桩大事,一是你们兄弟俩结婚、生孩子,二是爷爷死了,其它也有些零星赶情送礼的,但通过这三件红白喜事,大部分原来送出的礼金也都回收了。而且,这几年做生意挣的更多,物价涨得快,年轻人对物价不敏感,水涨船高,利润更大些。当然,钱也就不值钱。”
马书香继续说:“书乐结婚装修、买家电花了大概四、五万元吧,加上彩金一万五和你前期办户口花的,总计算七万,肯定够了;摆酒宴的钱有亲朋送的礼金基本两相冲抵,是持平的。书汉结婚花费略微低些,没装修房子,但家电涨了价,又买了大哥大,也算五万左右吧。爷爷葬事花了两三万,三者相加算多一些,共计十五万吧?但爸爸到上海走之前说,家里现在没什么钱了,妈非要他说明白,他说只剩两三万了。那他管的钱哪里去了?是花了,还是借给谁了?幸亏妈后两年做生意的钱没有给他管。”
“是呀,照你这样说,相差不少呢,不是小数。”马书汉说。
马书乐说:“爸是怎么想的,我们不知道。但肯定的是,他在外面……那个女人,吃喝玩乐那样不花钱?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我看她打扮得越来越花枝招展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办蒲忠才和张灵火户口的时候他们就常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他们就勾搭上了。也不知他们办户口的账算清楚没有?别弄的有些钱是爸冤枉花进去了,也不好说。唉,妈妈辛苦赚的血汗,他糟蹋了,可恨啦!妈也可怜!”
书汉也为自己担了心:“唉,听说我们单位今年最后一批分房子的同时要房改,要交一笔钱,我还准备找爸妈呢。这怎办?”
说到这里,马书汉忽然想起一事,说:“哦,爸爸花的钱还有一笔算掉了,就是今年‘房改’跟单位交的钱,我们花桥的房子是提前批的房改对象。我们单位‘房改’正在过渡期,一方面是将原来分配了的房子进行货币化改革,个人交一笔钱后房屋的产权划归个人,不再是单位的宿舍;另一方面达到分配住房条件还没有分配的,这段时间作分配和调济,将分房和房改同步进行,将该落实的员工福利落实到位,明年后统一执行新政策,不再分房,而是工资里发住房公积金了。我们住的房子单位几个月前就将产权过到爸爸名下了。按工龄等各种条件,我家买断住房大概花了两万多,不到三万吧?”
马书香说:“对,这笔钱是算漏了。但就是算上,差额还是蛮大呀。你能赶上住房分配和房改是好事,否则靠自己买房就难了。这事你商量爸妈,他们手上都有钱可以帮借你。”
马书乐接着前面的话,说:“爸有好长时间据说是住在船上,书汉知道,他不太回家了。自从奶奶被姑妈接去后,听说他有时下班直接到姑妈那里去了,把姑妈家当家了。或许有时他去找那个女人也不一定,我们也不知道,别人也不好过问。要不我们去看看奶奶,找找姑妈,让她再劝劝他,不然咱们这家分成几块,过节都不能团员,哪还成个家呢?”
马书乐提议趁过节去看奶奶,也找姑妈再做爸的工作,大姐和弟弟也同意。
他们上次去姑妈家还是春节去拜年。春节后,他们搬到江边的新家,他们还没去过。
他们知道,姑妈马知芬的态度很关键。她是爸的亲妹妹,也是那女人的亲家,爸爸这段时间常去她家,她说话两边都会听,最适合做两边的工作。而且最开始叶秀枝来到武汉时,就是姑姑带来的,叶秀枝还是她的师妹。
姑妈的新家是春节前买的二手房,春节后搬的家。这房正是原来马家几年前住过的那栋靠近江边的8层楼房,她家为做生意方便,仍在一楼,而且与马家当年的那套房子是同一个门栋。那楼房距离汉口江滩公园不到五百米,空中俯视呈7字形。姑妈的房子正是7字拐角的部分,不同的是,贺家买的这套二手房因在拐角,室外的阳台面积比马家当初更大。
他家的房子之所以买到这里,是想离他们做生意的摊位近,拿货、取货方便。而且原来的房主跟蒲忠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两人比较熟悉,价格谈得合适。蒲忠才还欠了同事五千元的房款,那人允许忠才延迟半年后付清。
马家前几年住在这里时,在这一带附近的街口摆动了两个冰棍摊。马家搬到花桥去住后,仍在这里做了一年多的冰棍摊生意,直到花桥商业大楼的人流旺盛后,马家才改到花桥去了,将江边洞庭街、青岛路街口的两个摊位交给了妹妹马知芬,由她家来经营,蒲国强也因此将举家搬到了武汉。蒲忠才的户口到武汉后,他的两个妹妹蒲春花、蒲冬梅的户口也陆续迁到武汉,马知芬也以投靠女儿的名义,将户口迁来了。现在,蒲家最小的蒲冬梅反而最先与张灵火结婚,之后春花也出了嫁,蒲忠才去年也结了婚,媳妇家帮着出资买了一处两居室电梯房做婚房。
蒲家买了这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后,结束了多年租房住的历史。这屋子的后面阳台很宽敞,在转弯两边都占有地面,上一任房主已在后面阳台上隔出两个小单间,还能留下一小片空场子晾晒衣物。因此它事实上是四室一厅,使用面积很划算。蒲家的两个女儿结婚后都不住家里,家里日常住的只有蒲国强、马知芬夫妇。蒲忠才夫妻另外有住处,但他们家没开火,每日下班后他来这边做饭一家人吃,因为他爹妈做生意忙,没空做饭和照顾“家家”赵红英。现在蒲家的居住面积宽敞,赵红英睡阳台上一间小屋,马知元来了可睡另一间屋子。
这套房子房间多,实用而划算,但毛病也很明显,一是结构不合理,客厅狭小;二是采光太差,大白天所有的屋子都要开灯,客厅和卫生间是黑屋。
蒲家迁来武汉后一直租房子住,那是房管所的一套公房,一家人艰难地挤着。那房子虽然没有产权只有居住权,却因道路扩建,被征收了,赔偿了一笔钱,租户和原住户各分得一半。靠这笔赔偿和蒲家做多年生意的积蓄,他们买了这处便宜的房子,终于住得宽敞了,已很高兴。
139715978402022-06-14 10:19:0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马知芬是在“张小波户口事件”造成马、叶两人私情公开之前,就已经知道哥哥与叶秀枝两人的关系不太正常的。
因为有几次,他们都撒谎说是有事到她这里来了,但他俩根本没来这里,而他俩也没有通知她如何帮他们圆谎。那时通讯不方便,大概也是没想到会被无意戳穿。偏偏有时凑巧,被马家的人或者张志雄问起,她不知如何作答,就胡编一气替他们圆谎,她随口编的与他俩的说法肯定会有出入。这样的事出了几次,她跟哥或叶秀枝说起,他俩的神色就不太正常。只是,当时两家人都对他俩信任有加,不疑有它。
马知芬觉察到不对,就私下问他哥。马知元见她直率问了,起先并不承认,但问了几次后,不得不对她说了她实情,再哄她就是睁眼说瞎话,太不像话了。作为马知元的亲妹妹,她知道这样肯定不好,但站在哥哥的立场,觉得他的苦衷也有几分道理,因此态度上虽说与其他人一样并不赞成哥的做法,却对他执理解的态度,反对得不太坚决。
蒲家儿子忠才的户口和工作,春花、冬梅、马知芬调动户口,现在做生意、买房,哪一样不是马知元帮忙解决的呢?至少需要他出点子,帮忙跑关系。蒲家在武汉奈以生存的生意……冰棍摊也是无偿接的哥家的,蒲国强开“麻木”,也都是哥出面办的运营证。可以说蒲家两代人能够进入武汉,在武汉站稳脚、吃上饭,全是哥哥铺的道、开的路,马知芬和蒲国强夫妻对马知元感激得无以为报。即使哥犯了错,她也只能低声相劝,不敢把话说重了,而蒲国强则干脆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更不会说。
姐弟仨次日特意早早吃了晚饭,路上买了些水果礼品,一起到了江边,来到原来家里做生意的冰棍摊。马知芬正在摊上,见他们来了,热情招呼,拿她削的荸荠串他们吃,又要开饮料,姐弟三人接过了荸荠串,都说不喝饮料,叫姑妈不要打开。
不一会,蒲国强踩“麻木”回了,见他们来了,打了招呼,锁好车,对马知芬说:“我来守摊,你带他们回去看奶奶。”
139715978402022-06-14 10:19:34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