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楼主:我才是乙丁 字数:4334字 评论数:1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承诺
(小说)
乙丁

1、

极黑的深秋夜,小镇四周死一般的沉寂。突然,小镇外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镇子里巷的狗狂吠了起来,紧凑的,急促的,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声由远而近,由镇外突向镇子内的夹巷中段跑来。
小镇里的深夜突变得紧张起来。
镇子夹巷中段的杂货店老板娘于卧房床上被窝里慌张地爬起来,披上夹袄,趋向窗外黑咕隆咚的巷子里窥视。立即听见窗外有人向她小声的呼叫:“好人,请开一下门,救我!”
杂货店老板娘连想都没想,赶紧一把轻轻的拉开门闩。黑暗中,立即一个男人的身影挤了进来。老板娘连忙又掩上门。
狗吠声、许多人的呼叫声和着杂乱奔跑的脚步声,明显的朝着这儿包抄过来了!
老板娘依然是连想都没想,就对挤进屋来的男人急忙说:“快!赶快脱掉衣服,躺我被窝里去!”
男人三下五除二赶快的脱掉衣袄,光着身子钻进了老板娘的被窝里。老板娘同时也赶快卸掉自己身上的衣袄,钻进了被窝,和男人一头躺下,盖上被窝。
“哐当”一声,房门被撞开,十几个保安团的官兵立即涌了进来,团团的挤满了卧房的空间,哗啦啦的枪栓拉响,乌泱泱的枪口对着床上的老板娘和男人,松明把子、手电筒乱晃,直射向被窝里抱作一团的赤身裸体的老板娘和男人。
这卧房里的气氛立即剑拔弩张起来!
保安团长官大声的喝问老板娘:“这男人是谁?”
随着长官的喝问,几只手电筒的强光直射向强坐起身子的老板娘和男人的脸上。
老板娘双手手臂抱紧着男人的颈脖,颤颤的、很有些害怕的声音紧张地回答保安团长官的喝问:“我……我男人!”
保安团就驻在小镇附近,官兵常在杂货店买东西,很多人认识老板娘,因此长官说:“不是听说你男人多年没在家吗?”
老板娘略作镇定后答道:“他这才刚回来两天。”老板娘越发双臂抱紧了男人颈脖,把脸贴紧了男人胸脯,小鸟依人状。
保安团长官见此情状,不无几分醋意的吞了一口口水,悻悻地说:“久别的鸳鸯,如漆似胶啊!”说罢,带起一队士兵一哄而出退走了。

2、
好险,脱了险!
俄顿,男人掀开被窝欲下床走掉。老板娘一把抱住他,说:“别,暂时别走!保不定这些保安团这会儿还围着镇子的呢,你这一出去,不就自己投进他们的网里么?”
男人只好又缩了进来。
老板娘说:“你就这么睡我被窝里吧,等半夜过后,天更凉了,那些保安团也就呆不住了撤了,你再出去走掉。”
男人想想也是,“嗯”的一声答应了老板娘,再次钻进被窝里。两个原本并不相识的男女就这么巧合地头并头、面合面的躺在一床被窝里、一个枕头上。
过了好一阵,听着屋外镇子上恢复了平静,热乎乎的被窝里两个的男女也就逐渐惊魂甫定下来。首先是男人感到了有点尴尬,他本能又不自在地想推开紧抱着他把一个头全偎在他的颈脖子里的老板娘。但这老板娘一双热乎乎的、软柔柔的臂儿紧紧的箍着他的腰肢,那一头散发着发香的厚厚的长发直抵他胡子拉杂的下巴和宽阔的胸肌,叫他挣也挣不脱。女人的发香和体香令他要窒息了一样,他感到了极度的压抑又极度的亢奋,身体在迅速膨胀开来,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吁着气。而老板娘随着他急促而粗犷的吁气,也迅速地反应着,抵住他的颈脖在急促的喘息,柔软的酮体在他怀里蠕动和转旋。
窗外仍是极黑的天,孤冷孤冷的夜,静寂得没有声响的街巷,而屋里老板娘的被窝里却翻江倒海汹涌澎湃起来。一个生死逃亡刚脱离虎口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小镇杂货店老板娘阴差阳错地蛟龙腾挪般的搅在了一起,没有语言挑逗的沟通,没有海誓山盟,干柴烈火,久旱得雨,两团肉体将生死攸关全忘在了涅槃般的欲海之外。这半个通宵,高潮迭起,欲罢不能,欲海难填!还是男人毕竟理智一些,天将微明之际,一把推开女人,翻身下床。
“你就这么走了?可我连你的名姓都不知呢!”女人一把抱紧男人腰肢,似有千般恩爱不舍离去。
男人说:“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姓,你毕竟还有你的丈夫,还有你的杂货店。”
女人说:“不,我那丈夫和我原本就不和好,多年前就出走了,一直没再回来,我也就等于没有了丈夫,没有了男人,我还只有三十多岁呢,我真感谢你这半夜给我的恩爱,让我久旱得雨呀!”
男人说:“该谢的应是我,你不仅危难之中救了我,还给了我女人的一切,让我饱尝了云雨。可我还得要走啊!”
女人说:“那我不拦你吧,但我想问问你,倘若我今夜怀上了你的孩子,那以后我该怎么找你呀?”
男人想了想,说:“你找我不着的,以后我若不死,能发达起来,我一定来这里找你娶你!”
女人说:“那我会一直等你的,直到等着你来!”
老板娘最后和男人再抱了抱,洒泪打开半扇门,男人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3、
十年后。
曾经亡命的“游击队员”,今日的谢司令从别的地区调到十年前打游击的地区来了。
谢司令履新衣锦故地重回,感慨万千,首先想到的便是十年前的那个亡命得救的小镇之夜,想到的是杂货店那位温濡的老板娘和自己临别时的承诺“我一定来找你娶你!”。
谢司令今日充满了愧疚——他没有兑现承诺来娶人家,而是在别处另娶了新欢,这又直到过去了十年重回故地,似乎觉到了理亏,良心发现自己应当再去小镇看看故人。唉,他在心里真想骂自己“王八蛋羔子”,如今锦衣玉食了,又有新欢了,竟忘记了救了自己一命还给了他半夜温濡快活的一个女人!
于是,履新没几天,谢司令便带上他的这次也调来该地区当县长的爱人,寻来小镇,找到了小镇夹巷中段旧日的杂货店。
杂货店今天依然在,依然当年的味道。老板娘依然在,还是当年的那个女人,只是,当年的老板娘三十多岁,今天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犹存风韵,但已是眼角明显鱼尾皱的四十多岁的徐娘了!
十年后的此刻,谢司令和老板娘已经没有了温情缠绵的话语。短暂的相对尴尬过后,谢司令开口了:“对不起,我今天才来看你!”
他不说“我今天才来找你”,而是把当年的“找”字改说成了“看”。因为他说不出那个“找”字了,“找”的意义相对于“看”字天涯之别,中间横亘着十年的信义。他更不敢说“对不起,我失信了,没有来娶你”。
然而,今天的老板娘,听谢司令他这一说,瞧了瞧立于他身边的一身干部装的明显比自己年轻又明亮的女县长,苦笑一声但又是镇定回答说:“你这不是来了吗?还送了我一声‘对不起’啊!”
女县长说:“十年前,你救了他,要是没有你的救他,就没有今天的他谢司令,也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夫妻俩。不仅他,连我都应该好好感谢你呢!可是老谢啊,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他却一直没有告诉过我这事。这个老谢啊,我真该好好批评他的!这次要不是我们都调来这地区,我还不知道这里有你这个恩人老板娘呢!”
谢司令无语。
老板娘却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什么救不救恩不恩的呀?没什么的,我不就是个开店做生意的嘛!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个广结善缘,图个人气。”
对话中,一个孩子从屋内跑出来,走向老板娘,然后躲到老板娘的屁股后,怯怯地问道:“姆妈,他们是谁呀?”
老板娘把孩子拉到自己面前,搂着他的肩,说:“别怕!是客人!”
“哦,你儿子?多大了?”谢司令眼前一亮。
老板娘淡淡的回答:“九岁多了。”
谢司令一惊!
女县长伸出双手和蔼可亲的向孩子说:“嚯,多可爱的孩子啊!来,来阿姨这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可孩子怕生,反转身抱紧了母亲。
谢司令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一下孩子,又瞧一眼老板娘,然后缓声的问:“孩子上学了吗?”
“在镇上小学上三年级了。”老板娘依然是淡淡的说。
女县长好奇地问:“孩子他爸呢?人呢?”
老板娘瞧了谢司令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开看向别处,再淡淡的答道:“孩子他爸远远的走了,永远不回来了……”
“哦,可能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对不起啊……”女县长尴尬地说,“那好吧,老板娘,你是谢司令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了我们共同的恩人,以后我们会好好关照你的!”
“不需要呀!我们母子过得好好的,一直就这样过的,以后也就这样过,你们人贵过你们的贵日子去吧,我们习惯了。”
谢司令突然感觉到小镇很有些寒意,突然心里为自己的此行而忐忑,突然地在心里狠狠地骂起自己“王八蛋羔子”!
满怀虽然愧疚但又渴盼的心境而来,没想到这会儿却是立也不是话也尴尬的情势,谢司令直感自己的腿暗里有点发抖。
谢司令只好决定告别。
临别时,谢司令将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双手微颤地捧给老板娘,说:“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心愿,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好好的让孩子读书吧!”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抬起头望着谢司令一字一板地说:“好,这钱我收下,我就是个生意人,看好钱!”
谢司令偕女县长两两走了,老板娘也没送行。
小车驶出小镇。车上,女县长说:“今天这老板娘怎么让我觉得费解呀?”
谢司令闭着眼睛,靠着背垫,紧合着嘴唇。
这又是个深秋,小镇夹巷的地面上落满了枯黄的秋叶。

初写于2021年10月26日,再修改于11月4日

我才是乙丁2021-11-09 11:28:24 发布在 红袖天涯
@W记得想我 2021-11-09 12:40:59
沙发。欢迎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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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可我不是新朋友呢,只是近年少露面而已,呵呵。
我才是乙丁2021-11-10 11:54:23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蒙衣客 2021-11-09 14:17:32
好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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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点赞,能让你喜欢,是对我的鼓励!
我才是乙丁2021-11-10 11:55:44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薄荷味017 2021-11-10 08:48:07
一下回到解放前了,很有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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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愿闻你的“想头”!
我才是乙丁2021-11-10 11:57:35 发布在 红袖天涯
@淡墨水韵 2021-11-10 12:22:19
来读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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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
我才是乙丁2021-11-11 09:53:46 发布在 红袖天涯
@瓦尔登湖wedh 2021-11-10 12:3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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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了!其实这就是一篇抒写人性的文字,也是我的一篇用心之作,讲述了一个既庸俗又富有深意的老故事。但我的一位为政的朋友看过这篇小说,在给予“文笔好,故事也不错”的点赞后,立即批评了该小说“主题不积极向上”,“共产党员不是谢司令这样的,是半条棉被故事中那样的”。自然,这是一位我的好友,出于好友间的真诚直谏。不由我不认真地重新审视我的这篇小说,寻找好友指出的过失。然而,我反反复复的审视,都找不出上述过失。
我的这篇小说是立足于揭示人性来创作的,无关政治,无关政治立场,无关意识形态,纯粹就是一篇人性小说。也就是写了(假设出)三个“人”——小镇杂货店老板娘、十年前的游击队员即今日的谢司令、谢司令的爱人女县长。本非写实,纯属虚构,也就是说故事中三个人物只是小说中虚构的文艺范儿。我没写谢司令是哪个党派的党员,并没有赋予他任何政治身份,因此,谢司令这个虚构的人物,绝非现实中某个地区的司令。既然他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为什么不可以假设他不是个具有“共产党员”政治身份的人呢?为什么小说塑造人物就一定要非此即彼,贴上标签呢?
再者,所谓“积极向上”。怎样才算是积极向上?文艺作品塑造的人物就只能写出英雄、模范,此人物就只能够是“高大全”、“伟光正”、“五讲四美三热爱”式的人物,不允许他脸上有半点麻子和眼屎,彼人物就必须“孤陋”、“猥琐”、“歹毒”,不得把他写得腰直起头抬起吗?果真只能如此,那有不有点某个时期的只要一本书只要八个样板戏的味道了,不允许百花齐放了吗?我这小说里讴歌和推崇杂货店老板娘这个女人善良、机智、守信、忍隐、坚韧,针砭谢司令背信弃义是个负心汉,写了一个游击队员偶尔与一个女人发生了半夜情,一个高官成了负心汉就不积极向上了么?相反,我从一开始就是把正面讴歌老板娘的善良、机智、守信、忍隐、坚韧作为积极向上来写的同时,也把谢司令背信弃义作为针砭社会人性弊病从反面来倡导积极向上的社会精神的,也即是说运用的文学表达手法不同而已,指出病症给人治病不就是为了帮助这人恢复健康么?从这点讲,我这篇小说主题积极向上得很呢!
我才是乙丁2021-11-11 09:59:30 发布在 红袖天涯
@小明五羊 2021-11-11 10:10:25
很真实的故事。其实,人性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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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理解和肯定!
我才是乙丁2021-11-11 11:37:28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蒙衣客 2021-11-14 08:11:48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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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谢谢赏读!
我才是乙丁2021-11-15 09:19:06 发布在 红袖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