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演义

楼主:嬴无忌 字数:102659字 评论数:6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第32章、业网恢恢

茹嫣低沉地说:“圣僧,就算众生真有罪业,也不一定非要用如此悲惨的方式来受报吧?当我们看到众生饱受折磨的时候,究竟有谁可以帮他们分担和救赎呢?”
佛图澄叹道:“茹姑娘,业就好比是一粒种子,一个生命的契约,众生迟早都是要偿还的,而共业自然需要众人还。业是无法破除的,否则果报也就不成立了。”
石敏不想茹嫣难受,心有不甘地说:“国师,难道众生就只能顺从了吗?”
佛图澄双手合十,正色地提醒道:“老衲知道各位施主不是凡人,但是神通也不能违背因果吧。”
“难道国师就从来没有使用过神通?”茹琳不由好奇地问。
佛图澄坦然地说:“滥用神通,必将遭致杀身之祸、枉死之灾或是凶死之难。老衲使用神通,确实预先得到过消息,但却从来没有粗暴地干预因果,试图着去改变过既成的事实。”
石敏不满地道:“强者应该有强者的担当,地藏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国师难道忘了吗?”
佛图澄:“地藏菩萨许下宏愿,可他并没有滥用神通啊。”
“我不需要什么神通法力,也不怕什么杀身之祸。嫣儿,把含光剑给我,既然国师有他的难处,我去救他们好了。”石敏满目怜惜地看着茹嫣,傲然地道。
石敏无条件的支持,让对视的茹嫣感动不已,但她仍然转头望向佛图澄,迟疑地问:“圣僧,众生的共业会祸及无辜吗?”
佛图澄缓缓伸手指着巨坑的方向,冷静地说:“三位施主先别说话,看看能不能听到点什么?”
按理来说,正刮着西北风的季节,应该是听不到东南边的动静的,可在这深夜里,亢奋的狞笑夹杂着无助的哀嚎之声,偏偏就是这么的刺耳惊心。
茹琳叹道:“这班羯人真是禽兽不如!”
佛图澄却望着人猴难辨的石敏,淡定地说:“石施主,老衲知道你勇冠天下,可你也应该知道含光剑不喜欢杀戮,那么你有什么办法杀光那班‘禽兽不如’的家伙呢?”
石敏纳闷地道:“我控制住中山公不就行了吗?”
佛图澄:“那班羯人现在就像是中了邪一般,太亢奋了,你只能压得住一时,又有什么用呢?”
茹嫣悲哀地道:“难道真的只有鲜血才能熄灭怒火吗?”
佛图澄:“众生共同的恶业确实会造成极大的祸殃,但原本并不会祸及无辜,如果你们非要横加干预、妄造杀孽的话,那这业报的链条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茹嫣:“众生是如此的弱小,又有什么能力从这恢恢业网之中逃脱出去呢?”
“茹姑娘,你的境界高于老衲,为什么还是参不透‘因果业报’呢?”佛图澄摇了摇头,感慨道:“老衲跟你们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在西牛贺洲有个叫做憍萨罗的强国,波斯匿是憍萨罗国的太子。还在年少的时候,太子就曾听说属国中的迦毗罗卫国释迦王族不仅箭术高超,而且他们的女子种姓高贵、容貌漂亮。在登上憍萨罗国的王位之后,波斯匿王立即派遣大臣带着千两黄金,前往迦毗罗卫国求婚,诚心想要迎娶一位释迦族女子做自己的夫人。
面对宗主国国主派遣过来的使者,迦毗罗卫国国主净饭王感到十分棘手,因为释迦族之人觉得自己是最优等的种族,看不起种性低下的波斯匿王,不愿意与他联姻,但是憍萨罗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又不是迦毗罗卫国能够抗拒的。
眼见净饭王愁眉紧锁,他的侄子摩诃男建议道:“尊敬的国王,我有一名婢女,名叫末利,长得十分美丽,我现在把她收作女儿,嫁给波斯匿王,您看怎么样?”
在征得释迦族人同意之后,摩诃男将末利精心打扮一番,亲自用宝车将她送到了憍萨罗国的王宫里。
虔敬三宝的末利不仅美艳动人,而且智慧超群,很快就赢得了波斯匿王的欢心,并从五百夫人中脱颖而出,被立为王后。
备受宠爱的末利王后如愿地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作毗琉璃。在毗琉璃王子年满十六岁的时候,波斯匿王置办了丰厚的礼物,让儿子前往迦毗罗卫国拜访“外祖父”摩诃男和释迦族的王子们,并顺便学习箭术。
这时,净饭王已经去世,五欲之乐未断的摩诃男继位成了新的国王。摩诃男王虽然让毗琉璃王子住在宫中,出入乘坐高大的象骑,从表面上看,似乎是真的在按照既定的礼节“款待”着自己的“外孙”。但事实上,为了避免让释迦族年轻的王子们向毗琉璃王子行礼致敬,摩诃男王早就事先将他们全部转移到了郊外的村落里。
在迦毗罗卫国安然地住了一段时间,毗琉璃王子一行人便踏上回国的路程,然而上路之后,王子突然发现自己落下重要的东西,于是就叫侍从好苦梵志返回去拿一下。
好苦梵志回去后,惊讶地发现一些女仆正在用牛乳清洗着毗琉璃王子接触过的东西,一些释迦族人认为神圣的地方,更是掘地三尺,重新更换一遍净土。
“这个坐具很干净呀,为什么要擦洗它呢?”好苦梵志觉得很奇怪,就跟一个正在干活的女仆攀谈起来。
女仆一脸不屑地说:“那个婢女生的儿子使用过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是干净的呢?”
闻言,好苦梵志感到十分震惊,经过旁敲侧击地打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回到憍萨罗国后,好苦梵志立即将这一惊人发现汇报给了毗琉璃王子。
得知真相后,毗琉璃王子感到异常屈辱,怒火中烧的他,当着好苦梵志的面,咬牙切齿地说:“日后我登上王位,一定要踏平迦毗罗卫国,杀光释迦族所有的人!”
四年之后,二十岁的毗琉璃王子趁父亲出外巡视之机,在舍卫王城发动兵变,一举解决掉波斯匿王的侍卫,杀死兄长祇陀太子,夺取了憍萨罗国的王位。
在母亲末利王后的哀求之下,毗琉璃王允许双亲前往迦毗罗卫国避难。又过了几年,波斯匿王因病客死他乡,释迦族人用王者的规格将他厚葬。
王位终于稳固下来,毗琉璃王召集群臣,试探地问道:“如果有人侮辱你们尊贵的国王,视国王为不净的人,你们说这种罪行该如何处罚?”
“罪该万死!”群臣异口同声地回答。
嬴无忌2021-10-23 19:43:3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3章、冤冤相报

“好!很好!”毗琉璃王满意地鼓了鼓掌,怨忿地说:“释迦族把我看成是不净的人,伤害我的自尊,侮辱我的人格,既然他们罪该万死,那我就不得不率领四部军队去讨伐他们了!”
净饭王是佛陀的父亲,迦毗罗卫国是佛陀的故国。当毗琉璃王要来征讨的风声传出来以后,释迦族人顿时变得惊恐万状。于是,佛陀孤身来到憍萨罗国军队必经的大路中间结跏趺坐,试图阻挡毗琉璃王前进的步伐。
行军途中,得知佛陀亲临,毗琉璃王立即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行礼,恭敬地道:“佛陀,路边有枝叶繁茂的大树,可以遮荫蔽日,您为什么偏偏要坐在大太阳的底下呢?”
望着年轻气盛的王者,佛陀没有动怒,而是动情地说:“我的国家就是我的‘大树’,现在你要把这棵‘大树’砍掉,我还能去哪里寻找‘树荫’呢?”
佛陀神通广大、声威卓著,西牛贺洲有不少国王、显贵都是他忠实的信众,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波斯匿王都皈依到了他的门下,现在佛陀亲自出面阻止自己攻打迦毗罗卫国,毗琉璃王无论如何也不敢公然向佛陀发起挑战,于是只好下令撤退回国。
没过多久,毗琉璃王便再度挥师去讨伐迦毗罗卫国,可途中又遇到了坐在大路中间的佛陀,年轻的国王只得再次退兵;当毗琉璃王第三次出兵的时候,还是在途中遇到了固执的佛陀,他仍然选择了退兵。
虽然佛陀心系故国,可释迦族人始终没有觉悟忏悔,毗琉璃王心中的怒火也就始终无法熄灭。仇恨成了执念,在短暂的休整之后,毗琉璃王第四次率军踏上了征途。这一次,佛陀突然剧烈地头痛起来,身体就像被巨大的石头压住了一般,他深知自己再也无法阻拦了。
见佛陀的脸色很差,弟子中多闻第一的阿难尊者上前关切地问道:“佛陀,我跟随您出家学道这么些年,不论多么艰辛,都没有见您像现在这样困苦难受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佛陀悲伤地回答:“迦毗罗卫国即将灭亡,我这是在为故国和亲族服丧。”
闻言,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急切地说:“佛陀,既然毗琉璃王不知好歹,请允许我使用神通将他的四部军队抛撒到其它的地方去!”
佛陀哀示道:“目犍连啊,这是释迦族的共业所感,因缘之果,你我是无法为他们代受的。业网恢恢,生、老、病、死、罪、福、因缘这七件事情,众生避无可避,如果强行用神通去阻断业力,只会遭到更加惨烈的报应。”
可二弟子目犍连并没有完全听从佛陀的劝告,他还是施展神通,悄悄把五百个相识的释迦族人藏进钵盂里面,从空中飞出了迦毗罗卫城。
憍萨罗国的大军这次顺利地包围了迦毗罗卫城,毗琉璃王隔着城墙,向城内的摩诃男王发出严厉的警告:“献城投降,可免一死,否则,城破之日,血洗全城!”
看到族人不敢抵抗,十五岁的奢摩登上城墙独自应战,他箭无虚发,杀死了不少敌军。受他的鼓舞,释迦族中又有兄弟三人也奋勇出城,提刀杀向敌军。憍萨罗军非常惊惧,毗琉璃王甚至吓得躲进了土洞里面。
然而,释迦族人却嘲讽地说:“谁还不知道应战?我们都能以一敌万,打败敌军易如反掌。只是我们释迦族人向来修善,持守五戒,连蝼蚁都不愿意伤害,何况是夺人性命?你们残忍地使用暴力,杀伤生灵,有辱我们释迦族慈悲为怀的门风,你们赶紧离开迦毗罗卫吧。”
四位少年英雄闻言大怒,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杀出重围,逃往别国,开始了各自的传奇人生。
没有人再率众反抗,憍萨罗军很快便顺利地攻入城中,毗琉璃王命令部下挑选了五百个年轻美貌的释迦族女子送到他的行宫里,年轻的国王意气风发地安慰众女子说:“不用害怕,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夫人了。”
毗琉璃王志得意满,想要临幸其中一位有着花容月貌的女子,谁知这个女子却大骂道:“我为什么要和女奴的儿子同房?”
近侍们赶紧换过另外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结果这个女子同样不屑地说:“谁会需要一个女奴儿子的宠幸?”
毗琉璃王脸色挂不住了,下令砍断这两名年轻貌美女子的手脚,扔到坑中活埋。只可惜暴力并不是万能的,五百名释迦族女子全都这样辱骂毗琉璃王,她们宁愿悲惨地死去,也不肯向毗琉璃王屈服。
暴怒的毗琉璃王将抓获的释迦族男子集中起来,把他们的双脚埋进地里,驱逐暴象任意践踏,又放纵将士烧杀抢掠。顿时,迦毗罗卫国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时,憔悴的摩诃男王跪倒在了毗琉璃王的面前,悔恨不已地道:“让末利冒充释迦族人嫁给您的父亲,是我的主意,所有的恶业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请大王放过无辜的迦毗罗卫人,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毗琉璃王坐在王座之上,以胜利者的姿态,戏谑地说:“‘外公’,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不珍惜呀!”
摩诃男王苦苦哀求道:“希望大王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沉入水中,请您让无辜的人出城逃命,等我浮出水面之后,迦毗罗卫人是杀是剐,任由您处置,您看怎么样?”
邪火正旺的毗琉璃王虽然听说过摩诃男王善于潜水,但凡人终究不是鱼鳖,这个提议真是既新奇又刺激,所以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是摩诃男王跳入水中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眼看着城中的迦毗罗卫人几乎就要跑光了,毗琉璃王这才起了疑心,忍不住对身边的近侍们说:“摩诃男不可能潜这么久,就算是淹死了,他的尸体也会浮上来的。”
近侍们赶紧派人下水查看,水手们在一棵巨大的云杉边发现了摩诃男王,只见他将自己的头发紧紧地系在水底的树根上,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嬴无忌2021-10-24 20:20:3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4章、鹿死谁手

怒火熄灭,毗琉璃王醒悟过来,悔恨地道:“为了帮助众人逃生,外公竟然不惜一死,我终究不应该如此大动干戈啊!”
毗琉璃王被摩诃男王的壮举所感动,于是放弃了屠杀计划,命令全军撤退。
目犍连尊者在毗琉璃王出城之后,回到佛陀的身边,恭敬地说:“仰承佛陀神力,我已经营救了五百名释迦族人。”
佛陀无语,只是默然流泪。
目犍连赶紧取出钵盂查看究竟,只见钵中藏着的五百人都已经化为了血水。直到这时,神通第一的目犍连才真正地觉悟到:因果定律,确实是不变的法则。
……
故事讲完,佛图澄笃定地说:“三位施主,因果业报,真实不虚,佛祖也不例外。”
茹嫣心有不甘地问:“圣僧,神通真的敌不过业力吗?”
佛图澄断然回答:“如果‘欠账’可以不还,那还有什么公道可言?茹姑娘啊,等有一天你证得了宿命通,你就会知道,这世间众生全都经历过无始劫的生死轮回,造下了如恒河沙数般无穷无尽的善业与恶业。其中有些恶业或许当世便已经偿还了,但还有一些,可能历经数劫都还没有偿清。那么,在某一段时空,因某一个因缘,一大批众生就将共同承担起相同的果报,以偿还他们累世累劫不同的业债。这,大概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形吧!”
“国师呀,既然佛祖具足智慧,那么看着众生在业网中苦苦挣扎,循环往复,没有止境,他为什么不想方设法帮助众生解脱呢?”茹琳清秀的脸上写满了遗憾。
佛图澄神色端庄,满心虔诚地道:“佛祖置教,就是为了普度众生。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众生阿赖耶识中善的种子所占的分量必然越来越重,当恶的种子稀释到几近于无的时候,便能进入极乐净土,从而解开这张业网,不再被它束缚。”
石敏却有些疑惑地问:“国师,那毗琉璃王后来怎么样了?”
佛图澄:“七天之后的晚上,憍萨罗国突然大雨倾盆,宫城上游的阿贻罗河水流暴涨,最后决堤而出,汹涌的洪流将毗琉璃王和他的军队一齐卷入了大海里面。”
……
从佛图澄的营帐中出来,走向自己营地的途中,茹嫣紧了紧印花斗篷,低声叹道:“我真没用!”
茹琳恳切地说:“真姐,国师都说了,这是他们共业招感的结果,你就不要自责了。”
茹嫣摇摇头,怅然地道:“人不是圣贤,成佛太难了。而生命又是如此的脆弱,往往就掌握在少数几个人的手上。偏偏这些人从来就没有修习禅定的习惯,以至于心智不稳,善念逐渐被销蚀一空,只剩那无穷无尽的贪婪、嗔恨和愚痴,颠来倒去,以致众生的命运被他们裹挟着载浮载沉,没有了期。”
闻言,护在身后的石敏坚定地说:“嫣儿,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稳定地发展下去,就一定能够拯救更多的苍生。况且,国师也说了,只要欠了账,那就一定要偿还,现在作恶的,将来一定会有恶报的。”
茹嫣回转身子,眼中满是愧疚地道:“阿敏,把你卷进来了,对不起啊!”
石敏满心温暖,坦诚地说:“幸好遇见了你——们,不然,我这一世就白活了。”
屠杀还在继续,洛水呜咽,腥风漫卷。见茹嫣倍觉压抑,石敏果断跟石虎告别,连夜率军踏上了归途。
回到陈留后,石敏趁着士气高涨,率军迅速扫荡了周边那些经常勾结杂胡欺凌遗民的坞壁。石敏乞活军开始威名大震,陈留三义寨坞主王简、伏羲山坞主周成、上仓坞主张温、湖岗坞主苏彦相继请求归附,张乾、郎肃、常炜、张艾等士人也纷纷前来投奔。石敏随即调整人员配置,把发展重心转移到陈留来。
见石敏状貌雄伟、骁勇善战,不仅石遵开始刻意笼络,连石虎也愈发地青眼相加了,回军襄国后,便奏请大单于石勒封石敏为修成侯,并调石敏手下将领李农伺候国师佛图澄。
咸和三年,后赵经过精心准备,由中山公石虎率领四万人马出轵关西进,攻击刘曜的河东地区。前赵五十多个县闻风应从,石虎大喜,于是顺势进攻蒲阪。如果让石虎攻占了蒲阪,黄河东面这个十分重要的渡口便将为后赵所有,那将意味着刘曜关中根本从此门户洞开。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刘曜大怒,尽发前赵精锐,从卫关迅速北渡黄河,救援蒲阪。石虎见前赵军势雄盛,心中害怕,赶紧率军朝东北方向撤退。
石虎未战先怯,导致全军士气低落。此消彼长,前赵军气势大增,刘曜一路猛追。
八月初,刘曜终于在高候追上了石虎,两军立即短兵相接,白刃血战。可怜后赵军士气已泄,难以支撑,很快便被打得溃不成军,资仗甲胄丢失殆尽,尸体枕籍二百多里。石虎由亲兵护卫着拼命东窜,幸亏修成侯石敏率军及时接应,这才终于顺利地逃入了朝歌。
石敏亲率“狂澜”断后,刘曜心存畏惧,转而率军收复河东失地;然后出其不意地率军南下,从大阳偷渡黄河,直扑洛阳,于是后赵司州刺史石生又被围困在了金墉城里;刘曜掘开金墉西北的千金堨,放水灌城;又分别派遣诸将进攻汲郡、河内郡,迫降了后赵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
消息传到襄国,后赵举国震惊。大单于石勒坐不住了,决定王驾亲征,与前赵昭文帝刘曜一决雌雄。
但集议时,僚佐们不仅没有提出半点建设性的意见,反而一边倒地表示反对石勒率军亲征,右长史程遐更是劝谏道:“刘曜孤军,深入我大赵国境千里之远,势必不能持久。大单于不应该亲自出动,万一有个闪失,后悔可就晚了!”
听着听着,石勒棕褐色的眼眸里渐渐火起,最后忍不住拔出宝剑将他们全部都轰了出去。随即,石勒召来了中书令徐光,自从张宾去世之后,也就只有徐光还能够共商大计了。
嬴无忌2021-10-25 20:38:2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5章、哀兵必胜

石勒叹道:“刘曜凭借一仗的胜利,攻占洛阳,围困金墉,那帮庸才竟然都认为前赵军势不可挡。他们也不动动脑子,一座城池,动用十万兵马,攻了一百多天,都没拿得下来,这支队伍是不是疲惫了,懈怠了呢?现在,我大赵精锐正满腔悲愤,必然人人奋勇争先,刘曜兵马即便鼓起余勇,也不可能是我军的对手。如果不救援石生,致使金墉失守,那么刘曜接下来必定会拼死进攻冀州,这样一来,寡人的千秋大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程遐等人不让寡人出征,徐爱卿你怎么看呢?”
纶巾鹤氅的徐光果断地说:“刘曜高候之战大败石虎,这么好的时机,他却不敢乘势进逼襄国,反而把洛阳当作一块肥肉,由此可知他不会有什么作为了。哀兵必胜,何况大单于雄才大略,只要您挥师西进,前赵军必定望风披靡。平定天下,在此一举,机不可失呀。”
石勒左高右低的眉毛舒展开来,笑眯眯地道:“徐爱卿,你说得太对了!”
话虽这么说,但石勒依旧心意不定,又匆匆来到开元寺找佛图澄预测凶吉。
身躯挺直有如松柏的佛图澄见石勒来了,神情肃穆地说:“都别做声,大单于不妨先听一听佛塔相轮的铃声。”
见国师又要沟通神佛了,随行人员立即屏声静气。
“‘透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大和尚,什么意思?”聆听片刻之后,石勒焦急地问道。
佛图澄:“大单于,这是羯族语,你应该懂的。透支,军队的意思;替戾冈,是指出征;仆谷,刘曜的位置;劬秃当,是说擒拿。‘军出曜擒’,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大单于出师必捷!”
“大单于必擒刘曜!”
国师吉言一出,随行人员迅速乖巧跪下,齐声恭贺不已。
石勒是羯人,自然懂羯语,略一思索,果真如此,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于是,石勒宣布内外戒严,有再敢劝阻沮军者,定斩不赦。
十一月,石勒传令石堪、石聪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将,各率现有兵马会聚荥阳;严令龟缩在朝歌的中山公石虎,立即南下占据原武石门;吩咐修成侯石敏,及时率部向虎牢关靠拢;而自己则率领步、骑四万将士开赴延津。
隆冬时节,黄河两岸狂风嘶吼,大雪飘扬,河水之中浮冰渐起,翻腾着、咆哮着,直冲下游而去。须鬓浓密的石勒率军来到延津渡口,看到此景,急得是直跺脚,因为船只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法渡河。
然而,天上的仙人们显然站在了石勒这边,天气竟突然开始好转,满河浮冰迅速消融,直至后赵大军顺利渡过了黄河,天气才又变得恶劣起来。
石勒惊喜交加,挥鞭对众将说:“这是老天爷有意让我军过河呀,从现在起,此地改名为灵昌津!”
徐光笑道:“‘透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一切都是天意。”
有了神灵的护佑,石勒意气风发地对徐光说:“刘曜如果能派重兵据守虎牢关,那是上策;以洛水为屏障抵御我军,那是中策;坐守洛阳,等于束手就擒。”
过了黄河,没有多远就是虎牢关。十二月初一,后赵各军齐聚虎牢,共计有步兵六万、骑兵二万七千人。见虎牢这么重要的关隘,刘曜竟然没有派遣一兵一卒把守,石勒顿时喜出望外,先是左手屈肘握拳伸指指天,随即右手又频频拍着额头,激动不已地说:“这是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稍事休整之后,石勒命令全体将士脱下重甲,人衔枚、马摘铃,日夜兼行直奔洛阳而去。直到石勒军从巩县訾城渡过了洛水,前赵的探马这才发现了动静,急报昭文帝刘曜。
正在与嬖臣饮酒博戏的刘曜脸色瞬间就变了,慌忙问道:“石勒自己来了吗?有多少人马?”
探马肯定地说:“启禀陛下,石勒亲自来了,人马多得难以计数。”
金墉城,洛阳最为关键的军事要塞,城垣宽厚坚实,地势险要,这时却仍然牢牢地掌握在后赵石生的手里。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比寒飕飕的北风更令人背脊发凉,刘曜更是冷汗直冒,立即解除对金墉的包围,退出洛阳城,将十万士众部署在洛水的西面,南北延绵超过十里。
随后,石勒率领着步、骑四万将士有条不紊地进入到洛阳城里。远远望见前赵军战战兢兢的样子,石勒情不自禁地对近侍们说:“你们可以提前庆祝胜利了!”
十二月五日,石勒命令石虎、石聪率兵三万由城北向西,进攻刘曜中军;石堪、石敏各率精骑八千人由城西向北,攻击刘曜前锋;自己则亲率主力坐镇西北阊阖门,伺机而动。
刘曜以逸待劳,心想石勒远来疲敝,正是决战的大好时机。于是,决定率军向洛阳城正西面的西阳门进发,打算在交战之前先占据一块平坦开阔的阵地。
准备出发时,好酒如命的刘曜为了壮胆,忍不住又牛饮般地灌下几大斗烈酒。只是当刘曜带着浑身酒气,想要骑乘久随自己东征西讨的宝马时,这匹马竟然一头扑倒在地,无论怎么打骂,就是不肯起身。命令已经下达,刘曜没有时间跟畜生呕气,只好换骑一匹小马,率军出动。
石敏见前赵大军一起移动,不成阵型,立即与梅山六将率领着八千精骑直冲了过去,刘曜的前锋部队转眼被切割成两截。然而,不等刘曜军恢复队形,石敏精骑调转马头又冲杀了过来。
阊阖城头,身披金色麾袍的石勒见前赵军有些混乱,不禁遥指策马纵横的精骑,欢喜地问:“那员金甲骁将是谁?”
徐光钦佩地回答:“修成侯——石敏!”
“威武啊,真是有如霸王重生!”由衷地赞完,石勒抓住战机,果断下令:“击鼓,全军进攻!”
随即,后赵军战鼓开始擂得山响,石虎、石堪大军潮水般地向西阳门涌去,与前赵军展开激战;石勒也身穿甲胄率军由阊阖门飞驰而出,夹击敌军。
嬴无忌2021-10-26 19:21:28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6章、徒作嫁衣

刘曜见石敏率部在自己的大军之中快速驱驰,反复切割,不由怒火冲天,手握铁胎硬弓搭箭便射。
谁知石敏天赋异禀,听力如神,在厮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听到羽箭疾速刺破空气的声音,想都不想,直接便将左手挥向了虚空。但令石敏意外的是,来箭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力道强劲,自己虽然伸手准确抓住了箭杆,但却差点被这迅猛如流星的箭势掀翻马下。
逆着来箭的方向望去,石敏发现突施暗箭的人竟然是白眉刘曜,不由乐了,几进几出,正愁找不着你,你却自己冒了出来。石敏迅速掉转马头,直朝刘曜杀去。
刘曜也是大吃一惊,自己全力一击,即便是厚达一寸的铁板也能洞穿,没想到石敏看都不看,只是随便一挥手,就轻轻松松地抓住了箭支。刘曜不信邪,连忙又是两箭,但却都被石敏挥矛毫不费力地拨开了去。
三箭全部落空,石敏精骑疾如风火,挡者披靡。刘曜懊悔不已,心想如果早知道石敏是这般狂猛的杀神,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打他女人的歪主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刘曜唯有故技重施,掉头就跑。
“白眉小儿,哪里逃?”石敏一马当先,见得真切,拍马紧紧追赶的同时,号令部下齐声呐喊:“刘曜小儿逃跑啦!刘曜小儿逃跑啦——”
主帅弃军逃跑,前赵十万大军转眼便陷入到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之中,溃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见刘曜连连挥鞭,疯狂逃窜。石敏没了耐心,也拈弓搭箭,开始射击,只一箭便射穿了刘曜的肩膀。手下精骑有样学样,很快刘曜的侍卫便所剩无几了。刘曜的坐骑也因为中箭,开始不受操纵、不辨高低发狂似的奔跑着,哪知一不小心踏到冰上,直接滑入了石渠之中。刘曜身中数箭,虽然痛疼难忍,但仍然在泥浆中拼命挣扎。
可惜石敏精骑随后便追了上来,梅山兄弟用挠钩将刘曜钩起,像捉小鸡一样的将他抓住,然后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后赵大败前赵,斩首五万多级,石勒传令全军:“寡人想抓获的只有一个人,此人现已被擒,特敕令将士停止攻击,给他们留下归顺投降的出路。”
石勒与刘曜原先同为光文帝刘渊的左膀右臂,当年他们合兵攻打洛阳,曾在重门立下盟誓:谁功业有成,则不忘提携对方;即便以后反目了,也互不杀害对方的亲属。
十八年后,两人重逢,但一个是胜利者,一个却成了阶下囚。刘曜忍着剧痛,提醒道:“石王,还记得重门的誓约吗?”
见石勒很是为难,徐光淡淡地说:“今天的事,其实是上天注定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十二月十一日,石勒班师回京,让石虎的长子征东将军石邃带兵押送刘曜。回到襄国后,石勒让刘曜写信令其太子刘熙投降。但刘曜在给刘熙的信中却说:“你要和大臣们恢复社稷,不要因为朕而改变心意。”
石勒于是下令杀死刘曜。
咸和四年,后赵石虎、石生从洛阳挥师入关;九月,石虎部在义渠大败前赵军队,南阳王刘胤逃归上邽,石虎乘胜追击,尸体枕籍千里;稍后,上邽也被后赵攻破,石虎擒获前赵摄政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及其将军、郡王、公卿、校尉以下三千多人,全数杀害;接着,石虎把前赵的文职官员、关东流民、秦州和雍州的大族九千多人迁往襄国,又在洛阳坑杀掉五郡的屠各部五千多人众。前赵从此灭亡,传国印玺落入石勒手中。
咸和五年二月,后赵群臣请求石勒即皇帝位,石勒于是自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并设立百官,分封一众宗室。
九月,石勒正式称帝,册立世子石弘为太子,秦王石宏为大单于,少子石恢封南阳王,中山公石虎晋爵为王,扬武将军石敏也升为游击将军。
中山王石虎自恃功高,晋爵的同时,虽然职位也升为了太尉、尚书令,但因为没能如愿得到“大单于”的称号,心中十分不满。
咸和八年,一天晚上寂然无声,但开元寺中佛塔的相轮上却突然有一支铃铛无风独响,佛图澄叹道:“国家将有大丧了,不出今年年底。”
六月,明帝石勒病重,中山王石虎进入禁中侍卫。
七月二十一日,石勒去世,石虎命长子石邃带兵入宫宿卫,挟持太子石弘,逮捕政敌程遐、徐光,文武官员纷纷逃散。
石弘即位后,任命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赐加九锡,划分魏郡等十三郡作为魏王石虎的封国,总领朝廷大小政事。
石虎赦免封国境内的囚犯,立妻子郑樱桃为魏王后,世子石邃为魏王太子,次子石宣封河间王,三子石鉴封代王,四子石韬封乐安王,六子石苞封乐平王,七子石斌封章武王,九子石遵封齐王。至于先帝石勒原先的文武官员,则大多委派闲散的官职。
咸和九年八月,晋成帝司马衍派遣徐孟、闾丘幸等谒者持节授予鲜卑慕容皝镇军大将军、平州刺史、大单于、辽东公等职务,与其父慕容廆时相同。
九月,魏王石虎派右仆射郭殷进宫,将文帝石弘废黜为海阳王,把废帝石弘、太后程氏、秦王石宏、南阳王石恢幽禁在崇训宫中,不久全部杀害。
佛图澄说的“福报”,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齐王石遵由衷折服。但如此“福报”,西羌大都督姚弋仲却颇为不屑,称病不愿朝贺,石虎屡次相召,这才来到襄国。
轮廓分明、眼珠淡黄的姚弋仲直言不讳地说:“我一直认为魏王你是名重天下的大英雄,先皇握着你的手臂,把遗孤委托给你,你怎么能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呢?”
石虎尴尬地辩解道:“寡人也不想这么做啊,可是海阳王年少无知,就会舞文弄墨,哪能任由他把国家弄得一塌糊涂呢?”
姚弋仲以清忠鲠直著称,石虎虽然心中很不痛快,但不仅没有加罪于他,反而迁任他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石虎热衷营建宫室,喜欢纵欲游荡,朝廷政事多由太子石邃处理,只有祭祀郊庙、选任地方官员、征伐、刑杀方面的奏事才会亲自审议。
嬴无忌2021-10-27 18:47:5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7章、华夷之争

十一月,鲜卑慕容皝派兵进攻辽东,夺取了襄平。
同月,石虎自称居摄天王。独掌后赵大权后,石虎比石勒更加敬重佛图澄,不仅安排司空李农代替自己早晚问候,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并规定太子、诸王每五天要去天乐寺拜见一次。
太史令赵揽上奏说:“据谶文记载‘天子当从东北来’。”
于是,天王石虎带着群臣前往襄国东北的信都,然后乘着天子车驾从信都返回襄国。
咸康元年九月,石虎迁都邺城,大赦天下,并下诏书说:“大和尚,是国家的重宝。他虽然不接受高官厚禄,但我们也不能无动于衷。为了能与他的德行相称,从今以后,应当让他穿绫罗绸缎,乘坐雕辇。朝会的时候,大和尚升殿,常侍以下都要帮着抬座;太子以及诸王,都要在两边搀扶;主事者要唱‘大和尚到',众人都要起立,以显示他的尊贵。”
因为佛图澄备受尊崇的缘故,佛教在后赵一跃而为显教,上自王公,下至士庶,无不礼拜赞叹。老百姓不分夷、赵、蛮全都趋之若鹜,纷纷营造寺庙,出家为僧,以致后赵僧人大增,真伪混杂,扰乱社会,滋生罪孽。
于是,有些大臣向居摄天王进谏说:“出家的僧人不仅不从事生产,还可以免除各种徭役、兵役和租税,数量太多的话,对国家不利。”
石虎随即给中书省下诏道:“佛法为世人所尊崇,由国家来供奉。街巷小儿、没有爵禄的,能不能进入佛门修行呢?另外,僧人应该都是些高洁贞正的人,精进佛法,身体力行,然后才能成为有道之士。如今,僧人多得要命,里面不乏奸邪违法的人,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做僧人。这些事情,你们先好好商议,然后拟出几个方案来,以供朕抉择。”
中书省一班书呆子商议后,著作郎赵人王度备文上奏说:“佛是戎神,不是华夏诸族应当供奉的。西域人从汉代时来中国传播他们的佛法,朝廷允许他们在都邑设立佛寺,以供奉他们的神灵,但规定汉人不得出家。魏承汉制,也继承了这种做法。现在臣等的建议是:凡我大赵的子民一律不准到寺庙烧香礼拜,以此来维护典章制度;无论是朝中百官,还是普通百姓,都在禁止之列,如果有胆敢违犯禁令的,与淫祀者同罪;大赵已经做了和尚的人,要让他们还俗回家。”
王度的奏文虽然引经据典、大义凛然,只可惜才起笔就犯了大忌,将原本相对简单的政策问题,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复杂无比的“华夷之辨”。
读完奏文,石虎大失所望。虽然朝中包括中书令王波在内的绝大多数士人都赞同王度的观点,但高度警惕的居摄天王还是毫不犹豫地下诏驳斥道:“王度等人说佛是戎神,天子不应该信奉。然而寡人就出生于边地,幸好时运不错,得以君临诸夏。按照华夏传统,祭祀应该遵循旧俗,如今赵国的子民,全都是寡人的子民,供奉寡人的戎神,才是尊重传统,没有理由排斥。虽然历来有‘制度定出,永世作则’的说法,但世事总在不断地变化,如果于事无补的话,那今人又何必拘泥于前代的做法呢?传朕旨意:夷、赵、蛮所有赵国子民,有放弃淫祀,乐于皈依佛门的,听其所为,不得干涉。”
咸康三年正月庚辰日,太保夔安、司空李农等文武官员五百多人进上皇帝尊号。
石虎很想跨越这一步,可当他穿戴着皇帝衮冕去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居然不见了。心惊胆颤的石虎猜测是冒犯了华夏诸神,所以不敢称帝。
正月辛巳日,石虎去掉“居摄”二字,依照商周旧制,正式称尊为大赵天王,在南郊即位,实行大赦。册立王后郑樱桃为天王皇后,立太子石邃为天王皇太子,儿子中称王的都降为郡公,宗室子弟中称王的则降为县侯,百官封爵各有差等,而石敏也被封为了广武侯。
做了天王自然不能不享受。石虎好色如命,后宫女子多达万人,他别出心裁,从中选出上千优秀女官,组建成一支花枝招展的仪仗队伍。女官们全部头戴紫色头巾,身穿华丽绸衣,胯部系着金银腰带,玉脚蹬着五色彩纹皮靴,素手分持羽扇、乐器,真是前所未有的惊艳。石虎无论是出游,还是欢宴,这支抢眼的仪仗队伍都会贴身跟随着。
天王不仅好色如命,还有些喜怒无常,太子石邃去禀报一些自认为十分重要的事情,石虎却生气地说:“这种小事,都要拿过来烦朕吗?”
那些琐碎的小事,石邃一般不敢打扰,石虎又不满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禀报,就想专权擅政了吗?”
每个月,石邃都会因为搞不清状况而多次遭到谴责斥骂,甚至是鞭打杖击,这让石邃不知所从,以致私下里忿恨地对中庶子李颜等亲信说:“老糊涂太难伺候了,我想做冒顿那样的事情,你们愿意跟着我干吗?”
史上首次一统南瞻部洲北方草原,从而建立起匈奴帝国的冒顿单于,因为不受父亲头曼单于的宠信,于是率领着手下弑杀了父亲,这才获取了匈奴单于之位。太子石邃不加掩饰地想要效法冒顿,李颜等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全趴在地上不敢做声。
太子小名阿铁,不仅延续了父亲的勇武,更继承了父亲的残暴。总领百官之后,石邃有时在夜间跑到臣属家中,淫辱他们的妻妾;有时深夜从庵里掠来年轻的尼姑,蹂躏之后再杀掉她们,跟牛羊猪肉混在一起炖烂,和左右侍从们一起品尝;有时宴饮戏乐,先将美丽的侍妾盛装打扮好,然后砍下头颅,洗去血污,放在盘里,与宾客们互相传递观赏……
很快,连石虎都觉得太子有些骄纵无道、荒淫残忍了,但他仍然理智地对大臣们说:“司马家父子兄弟自相残杀,所以朕才能够有今天的位置。朕早就看透了司马家的那班混蛋,有什么道理杀死阿铁呢?”
大臣们闻言,连呼陛下英明。
只不过,石虎对老二河间公石宣、老四乐安公石韬的偏爱似乎越来越明显了,以致于石邃将这两个弟弟视为了仇敌。
嬴无忌2021-10-28 20:03:33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嬴无忌 2021-10-28 20:03:33
第37章、华夷之争
十一月,鲜卑慕容皝派兵进攻辽东,夺取了襄平。
同月,石虎自称居摄天王。独掌后赵大权后,石虎比石勒更加敬重佛图澄,不仅安排司空李农代替自己早晚问候,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并规定太子、诸王每五天要去天乐寺拜见一次。
太史令赵揽上奏说:“据谶文记载‘天子当从东北来’。”
于是,天王石虎带着群臣前往襄国东北的信都,然后乘着天子车驾从信都返回襄国。
咸康元年九月,石虎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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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顿原为头曼单于的太子,后来头曼单于所爱的阏氏生了个小儿子,头曼单于就想杀冒顿而立小儿子为太子,于是便派冒顿到月氏去当人质。冒顿刚到月氏,头曼马上急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偷了月氏的良马,骑着它逃回匈奴。头曼单于认为他勇猛,就命令他统领一万骑兵。
冒顿就制造了一种响箭,训练他的部下骑马射箭的本领,下令说:“凡是我的响箭所射的目标,如果谁不跟着我全力去射击它,就斩首。”
首先,冒顿射猎鸟兽,有人不射响箭所射的目标,冒顿就把他们杀了。
不久,冒顿以响箭射击自己的爱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击的,冒顿立即杀了他们。
过了些日子,冒顿又用响箭射击自己的心爱的妻子,左右之人有感到恐惧的,不敢射击,冒顿又把他们杀了。
又过了些日子,冒顿出去打猎,用响箭射击单于的马,左右之人都跟着射。于是冒顿知道他左右的人都是可以用的人。
然后,他跟随父亲头曼单于去打猎,用响箭射击头曼单于的头,他左右的人也都跟着把箭射向头曼单于,头曼当场身亡。
之后,冒顿又把他的后母及弟弟还有不服从他的大臣全部杀死。自立为单于。
嬴无忌2021-10-29 19:44:3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8章、从恶若崩

七月,太子石邃称病不理政事,秘密带领宫内大臣、文武官员五百多人骑着马来到李颜的别墅里饮酒作乐。酒酣耳热之际,石邃突然拔剑,红着眼睛对席间众人说:“孤要去冀州杀掉石宣这个混蛋,有胆敢不跟从的,斩首!”
可才刚刚跑了几里路,五百多人就已经寻机逃散得差不多了。李颜不想去送死,跪地叩头,极力谏止,恰好石邃酒劲上头,也就昏昏沉沉地打道回府了。
天王皇后郑樱桃听说这事后,连忙派遣身边的亲信去告诫儿子,让他千万不要鲁莽行事。石邃却不知哪根筋出问题了,竟杀死了母亲派过来的人。
见石邃不肯死心,身边的佞人提醒道:“大和尚有神通,很可能知道我们的图谋,要是他告发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石邃颇有同感地点头说:“是啊,应当先除掉大和尚。”
李颜劝谏道:“大和尚不忠于先皇,未必会忠于 吧?”
石邃摇摇头,固执地说:“还是死人比较放心。”
嬴无忌2021-10-29 19:48:2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十五日,佛图澄按例要去朝觐石虎。出发前,佛图澄对弟子僧慧说:“昨天晚上,觉仙告诫我:‘明天朝觐之前,不要去看望别人。’如果有人邀请,你一定要制止我。”
嬴无忌2021-10-29 19:49:3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平常入朝,佛图澄总是会先去探望一下太子石邃,这次途经太子府,石邃更是苦苦相邀。佛图澄无奈,只好转身随行。当佛图澄行至南台正要拾阶而入的时候,僧慧装作要为师父牵衣的样子,凑过去拉了拉佛图澄的僧衣。
嬴无忌2021-10-29 19:49:5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佛图澄立即醒悟过来,连忙双手合十,恭敬地说:“太子,陛下正等着见我,老衲下回再来打扰。”
石邃畏惧佛图澄的神通,不敢当街出手,只好看着佛图澄师徒径直离去。
进宫之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石邃,想起有段时间没见阿铁了,石虎突然父爱涌起,就要去探视爱子的病情。然而,佛图澄却委婉地说:“陛下最好不要经常去东宫。”
石虎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虽然经常会给石邃出些“难题”,但他认为这都是对太子有益的“敲打”。佛图澄居然暗示自己也无法摆脱帝王家骨肉相残的宿命,这让自视雄豪的石虎十分难受,不由圆睁着双眼,心有不甘地道:“朕成了天下的主人,父子之间也一样无法相互信任了吗?”
虽然满宫之人全都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但石虎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最宠信的儿子竟会真的忤逆不孝。于是,石虎让自己所亲近信任的女尚书前往太子府了解情况。
“石邃”这个名字,让后赵所有的女人都不寒而栗。女尚书忐忑地走进东宫,见太子面带微笑地叫自己到面前谈话,不敢不疾步上前,哪知还没有开口,石邃便突然拔剑,直接朝自己的胸口刺了过来……
石虎在宫中饮着酒、欣赏着歌舞,等候回音,可花枝招展的女尚书没了人影,等回来的是一颗洗净血污的人头。
天王这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立即派人将太子中庶子李颜等人捉拿起来审问。李颜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石虎怒不可遏,下令将李颜等三十多人全部处死,把石邃幽禁在了东宫。
没过多久,石虎便赦免了石邃的罪行,并在太武殿东堂召见这个酷似自己的儿子。但石邃毫无愧疚之色,仅仅只是向父亲鞠躬行礼而已。
石虎悲戚地问:“阿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石邃冷漠地扫了父亲一眼,掉头就走。
石虎赶紧派女官追了上去,提醒石邃说:“太子,您应该去中宫拜见一下皇后,怎么能马上就走呢?”
石邃充耳不闻,昂首扬长而去。
见太子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石虎终于绝望了,当即下令将石邃废黜为平民。
当夜,仍然怒气难消的石虎派人处死石邃及其妻子张氏,连同其他男女亲眷共二十六人合葬在一口棺材里,并诛杀掉石邃宫臣、党羽两百多人。接着,废郑皇后为东海太妃,立石宣为天王皇太子,封石宣的母亲杜昭仪为天王皇后。
同年十月,辽东慕容皝自称燕王,建立前燕政权,册封世子慕容儁为王太子。
段部鲜卑首领段辽经常调兵遣将侵扰燕国。慕容皝自称燕王之后,不顾相国封弈的反对,派遣扬烈将军宋回向石虎称臣,并让自己的弟弟宁远将军慕容汗去充当人质,乞请后赵发兵讨伐段辽,承诺到时燕国一定出动所有的兵马协同作战。
侍中石璞、常侍韦謏、领军王朗等人认为后赵师出无名,主张坐山观虎斗,反对出兵。
石虎召来司空李农,郁闷地问道:“你们赵人总说‘没有正当理由,做大事就不能成功’,李爱卿你觉得呢?”
李农听出了天王的言外之意,凛然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统一天下,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石虎顿时觉得舒心了不少,别有意味地问道:“石敏勇冠三军,这次出征让他做前锋怎么样?”
李农坦率地说:“石大人横空出世以来,战无不胜,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四品的游击将军了,陛下还这么眷顾他,恐怕终有一天会赏无可赏吧?”
石虎满意地望着曾是晋人的李农,继续试探着问道:“那泼猴,朕还是信得过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李爱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李农毫不犹豫地说:“陛下可以命他南下伐晋。”
石虎不由赞许地道:“李爱卿,忠心可嘉啊!”
李农毕恭毕敬地回答:“陛下圣明,臣不敢不竭诚尽忠!”
石虎欣赏地说:“广宗活跃着一支乞活军,你如果能想办法招纳过来,那就交给你指挥好了。”
兵权才是真正的实力,来自乞活军的李农十分清楚乞活军的诉求,不由激动地道:“谢主隆恩!”
一番交谈,石虎心安下来,于是盛情款待宋回,厚礼酬答燕王,谢绝慕容汗为人质,遣送他回国,并与慕容皝秘密约定明年会师讨伐段辽。
嬴无忌2021-10-29 19:50:2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39章、疾风劲草

咸康四年正月,慕容皝派都尉赵槃前往邺城,打听后赵军队出征的日期。石虎招募了三万骁勇善战的羯族士兵,全部封为龙腾中郎,准备北上攻击段辽。但出人意料的是,段辽竟然主动出击,派堂弟扬威将军段屈云率部进攻后赵的幽州地区,幽州刺史李孟退守易京。
消息传到邺城,石虎随即决定扩大战争的规模,任命元老支雄为龙骧大将军,姚弋仲为冠军将军,率领步、骑七万将士为前锋;任命桃豹为横海将军,王华为渡辽将军,率领十万将士走水路,由漂渝津出发,预定于四月间与燕军在段部鲜卑都城令支会师,共同讨伐段辽。
三月,赵槃回到燕都棘城,如实汇报了后赵的情况。
燕王宫里,左常侍黄泓忧虑地说:“石虎大动干戈,看来是想要一举吞并掉段部鲜卑呀。”
一旦没了段部鲜卑,燕国就将直接面对后赵。慕容皝醒悟过来,懊悔地道:“寡人这是在引狼入室啊。”
相国封弈面对地图,镇定地说:“大王,与其后悔过去,还不如抓住现在。”
慕容皝一脸急切地道:“相国有什么对策呢?”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加强防守,做好充分的准备。”封弈在地图上指划着棘城西南方向,冷静地说:“而段部鲜卑这块肥肉,说什么也不能让它全部掉进后赵的碗里。”
燕国迅速行动起来,慕容皝亲率燕军征讨段辽,趁机扫荡了令支以北的许多城镇。
段辽想要迎击,从慕容鲜卑投奔到段部鲜卑避难的慕容翰劝谏道:“大王,如今恐怕不能两面树敌。石虎来势汹汹,有吞并我们的野心。而慕容皝虽然亲自挂帅,士卒精锐,但只不过是想占点便宜而已。我军分兵北上迎击燕军,万一失利,还怎么能抵御得住南边的强敌呢?”
段辽的胞弟段兰愤怒地说:“石虎这条恶狼就是你弟弟慕容皝邀请来的,要打破他们的夹击,就只能各个击破了。”
于是,段兰率领手下现有的全部人马攻打燕军,慕容皝设下埋伏,大败段兰部众,斩首数千级。但慕容皝得胜后,并没有如约与石虎会合,而是在掳掠了段部鲜卑五千户民众、数以万计的畜产之后,直接率军返回了棘城。
后赵军虽然先行出动,前锋部队长驱直入,但收复失地不像掠夺那么容易,等将段屈云部赶了回去,支雄率军开入蓟城的时候也已经是三月份了。随后,石虎在郭黑略、石敏、郭太、麻秋、石璞、赵揽、张豺等文臣武将的陪同之下顺利进驻金台,段辽所任命的渔阳、上谷、代郡等地官员全部归降,后赵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四十多个城镇。
处理完一应事宜之后,石虎挥军继续向令支推进,一路势如破竹,顺利开进到徐无。
段辽因段兰、段屈云相继战败,不敢再战,带领着妻子、宗族和当地豪强一千多家,放弃令支,逃奔密云山。
见段部鲜卑败局已定,段辽的左右长史刘群、卢谌、崔悦等人封存府库向石虎请降。
石虎派将军郭太、麻秋率领两万黑槊龙骧轻骑兵追击段辽。二将在密云山抓获了段辽的母亲、妻子,斩首三千余级。段辽单骑逃往险要的地方,派儿子段乞特真向石虎献上名马,奉表乞降。石虎欣然接受。
石虎进入令支宫室后,对将士们论功封赏各有差等;把段部鲜卑的两万多户民众迁徙到司州、雍州、兖州、豫州;士大夫中有才能、德行的,都予以提拔;段辽燕郡太守阳裕到军门前请求归降,石虎拜授阳裕为北平太守。
慕容皝虽然打败了段兰部,但因为没有如约与后赵军会师攻打段辽,却独自掳掠走了令支以北的民众和畜产,引起了石虎的强烈不满。
后赵军进展过于顺利,以致石虎“胃口”陡增,让慕容鲜卑头疼不已的段部鲜卑已被自己轻轻松松地给灭掉了,慕容皝又能够强到哪里去呢?
随即,石虎派遣使者四处出动,招纳、诱降燕王慕容皝所委任的各地官员。燕国的成周内史崔焘、居就县令游弘、武原县令常霸、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宋晃等都闻风响应;冀阳侨居的士人们一起杀死太守宋烛,以城归附后赵。石虎兵不血刃,就获得了三十六城。
后赵太史令赵揽见石虎打算讨伐慕容皝,当众劝谏说:“臣夜观天象,岁星正当燕国的分野,出师必然无功。”
石虎手拿着马鞭,阴沉着脸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不知道吗?”
赵揽仍不识趣,一脸认真地说:“陛下,《春秋》强调灾异,夫子无疑是重视天人感应的。”
“你学艺不精,就不要在这里胡乱卖弄了。”石虎已是箭在弦上,见赵揽不分场合扰乱军心,顿时火上心头,甩手就“赏”了他一顿鞭子。
五月,石虎率领着十余万大军从令支向燕都棘城进发,九日,后赵军兵临城下。
慕容皝遥见后赵军浩浩荡荡,不禁心生怯意,打算在敌军合围之前,逃往辽东。
帐下将慕舆根劝谏道:“如今敌强我弱,大王一旦出城,敌军必定气势高涨。如果让石虎拥有并安定了大棘,兵强马壮,就没有办法再与他抗衡了。微臣私下猜测,石虎恐怕巴不得您这么做,大王为什么要中他们的计呢?现在大棘城坚粮足,我们将领必须拿出坚守的决心,士卒才能信心百倍地战斗,赵军即便猛烈进攻,短时间之内也奈何不了我们。大王不妨先静观一下形势的变化,然后伺机出动求取利益。如果实在坚守不下去了,再撤退也还不晚,为什么要望风而逃,让自己陷入危亡的境地呢?”
慕容皝刚刚才放弃逃跑的打算,后赵军就四面包围了棘城。望着城外漫天的旌旗、营帐,慕容皝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躲在王宫里惶惶不可终日。
玄菟太守刘佩见状,慷慨地说:“现在强寇在外,人心恐惧难安,事情的安危,就系在您的身上。大王无可推委,应当自我勉励,以鼓舞将士,不应当显示出怯弱的样子。眼下事情很危急了,我请求率军出击,即使不能大胜,也足以安定人心。”
嬴无忌2021-10-30 20:09:0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0章、绝代双骄

慕容皝坐困愁城,正无计可施,见有人肯主动请战,立即命人从全军中挑选出几百名悍不畏死的骑兵,交给刘佩指挥。刘佩当夜率军出城,纵横后赵军营,所向披靡,直到各有斩获,然后才掉转马头回城,燕军士气由此大振。
十多万将士竟然被敌军数百名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石虎连呼耻辱,下令全力进攻。此后数天,后赵将士四面蚁附攻城,封弈、刘佩、黄泓、慕舆根等燕将率部浴血奋战,这才击退了后赵军潮水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眉骨隆起的慕容皝见敌军声势浩大,燕军损失惨重,害怕棘城失守,是守是走,心中不停地激烈交战,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只得把相国封弈召来询问对策。
封弈耐心地分析道:“石虎倾国远来,但进攻和防守的情势并不一样,攻难守易,敌军兵马虽强,可并不能成为祸患。况且石虎的凶残暴虐早已过了头,人神共愤,灾祸、败亡的降临,指日可待。他们在城下滞留的时间越久,矛盾和隔阂就会越多,大王只管坚守待变就是了。”
见全力进攻仍然无法攻克棘城,游击将军石敏建议道:“陛下,要不给燕军留出一条‘生路’?”
冠军将军姚弋仲所部伤亡惨重,也赞同地说:“陛下,困兽犹斗,不如‘围三阙一’,放开东面。”
石虎瞟了一眼赵揽,断然挥手,面目狰狞地道:“不血洗棘城,难消朕心头之恨!”
于是,在燕赵双方相持了十多天之后,石虎下令战鼓不歇,后赵军开始昼夜不停地攻城。
慕容皝愁眉不展,又有了逃往辽东的念头。
左常侍黄泓见慕容皝神色不对,果断地说:“贼有破气,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出两天,他们铁定撤退。大王赶紧去整顿兵马吧,做好追击的准备。”
慕容皝苦笑道:“现在敌人如此强盛,你却说他们要撤退,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吧?”
黄泓从容地说:“大王说的强盛,人事而已;臣说的撤退,那是天时。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疾风知劲草,慕容皝不由心生愧疚,在这场生死攸关的危局之中,自己一直首鼠两端,而不少部下却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自己,或许勇敢地面对现实,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慕容皝豁出去了,三个成年的儿子,慕容儁、慕容遵直接派上城墙,以示血战到底的决心;而十七岁的慕容恪,则给他预留了一支骑兵,万一黄泓的预言成真了呢。
战争是残酷的,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死人。有些伤痕累累的燕将斗胆建议慕容皝投降,但慕容皝目光坚毅地望着他们,振奋地说:“寡人正要夺取天下,说什么投降呢?”
石虎原本只准备派三万龙腾中郎配合慕容皝作战,只是段辽擅自攻打后赵幽州,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战局逐渐失控。后赵军虽然进展顺利,但战线越拉越长,额外的消耗与日俱增,现在久攻棘城不下,后勤渐渐便成了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
二十三日黎明,最后一批攻城的后赵将士无功而返,石虎无法血洗棘城,不得已传令大军撤退。
石敏建议道:“陛下,撤退不能够大意,要不让麻秋将军的黑槊龙骧军负责断后吧?”
石虎疲倦地说:“阿敏,何必多此一举呢?”
在天王石虎看来,燕赵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从自己下令撤军的这一刻开始,棘城之战便正式结束了。
只可惜燕人的想法从始至终都不在石虎的预料之中。黄泓的预言会这么灵验,甚至连慕容皝也没有想到,当时只是姑妄听之随便做了点准备,现在竟真的要派上用场了。机不可失,望着城外一片沉寂的战场,恍若隔世的慕容皝兴奋无比,迫不及待地叫嚣着反攻,至于打扫战场什么的,迟点再说。
清晨,朝阳缓缓升起,万丈光芒染红了天空。棘城西门,一位温润如玉却又不失阳刚果敢之气的少年将军一挥手中大刀,两千匹黑色战马载着两千位全身黑色甲胄的骑兵悄然出发。
领军的少年正是慕容皝的第四子慕容恪。还隔着敌军三四里的时候,慕容恪便让手下的骑兵全部在马尾上系上树枝,然后开始加速奔驰起来。
后赵军行动缓慢,又没有什么戒备,一看见身后突然腾起了漫天的飞尘,也不知有多少燕军追杀了过来,顿时惊慌失措,一个个拔腿就跑,哪里还组织得起什么有效的防御措施。
很快,慕容恪手持破军凤嘴刀一马当先追了上来,满腔怒火的燕军如一群饿狼冲入羊群,两千把明晃晃的长枪不断地刺杀着周边的敌人,顿时鲜血飞溅、哀嚎四起。
恐惧的气氛迅速弥漫扩散,后赵军队来自不同的族群,各路大军争相夺路,互不相让,转眼乱成一锅粥,将士们丢盔弃甲,亡命逃窜。归途,没有任何像样的战斗,只有一边倒的屠杀,成千上万的后赵将士由此踏上了不归之路。
石敏、茹琳和梅山六将率领着一百亲兵正在队伍中间走着,突然感觉后面行军的队伍变得嘈杂起来,回头望去,已是一片混乱。石敏瞬间明白过来,仓促撤退真的遇到敌军追袭了,以石虎军现在的状态,溃败不可避免。正好,道路的右边是一座大山,为了避免被溃败的洪流裹挟进不测深渊,石敏领着众人毫不犹豫地转道进入了山中。
大山之中隐隐有虎啸之声,但百余人的队伍中却有一股霸道无形的杀气似乎正蓄势待发,连百兽之王也承受不住这种威压,立即掉头远遁。

亲兵们不待石敏吩咐,赶紧找来好些百斤左右的大石块,堵在自己弓箭射程之内的山道上面,然后才悄然躲进了山路两边的榆树林里。而石敏、茹琳他们八人则登上数百米高的山顶,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战场上的形势变化。
见燕军追兵不多,而后赵军正在惨遭屠杀,老七直健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焦急地道:“各位哥哥,去救他们吗?”
老五姚公麟望着东北方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后赵军,感叹地说:“现在下山,恐怕只能去送死吧?”
嬴无忌2021-10-31 19:45:41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1章、谁与争锋

老六郭申鼓着牛眼,有些纳闷地道:“现在大家属于同一阵营,怎不能见死不救吧?”
“同一阵营?”老三张伯时面带冷笑,忿忿地说:“国、夷、赵、蛮,石虎分得清清楚楚,真把我们当自己人的话,怎么可能只允许我们带这么点人马?如果不是他始终提防着我们,大哥怎么可能跟李农一样,还才是个正四品的游击将军?”
姚公麟附和道:“胡人只会信任胡人,段辽、慕容皝,在石虎看来都不过是嘴边的肥肉,怎么会舍得给我们?好了,现在肥肉变成了硬骨头,不仅啃不下去,反而哽着了喉咙,我们为什么要管?胡人杀胡人,让他们杀个痛快,不好吗?”
老二康安裕平静地问:“石虎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老四李焕章毫不犹豫地说:“那是天大的喜事啊。如今邯郸以南,不知多少中原的土地被他划成了狩猎的围场,老百姓别说是田园荒芜了,即便是野兽要吃掉你,你也不能反抗,因为你哪怕只是向野兽扔了一块小石头,也要以‘犯兽’的罪名处以大辟的极刑。从古至今,有过人命不如野兽的时候吗?老王八蛋这次真要是被千刀万剐了,那才叫老天有眼呢!”
康安裕耐心地道:“以前我们总说石勒残暴,可是石虎上台后,比石勒还要残暴,谁能确定石宣,或者是慕容皝,就一定会比石虎要仁慈一些呢?石虎虽然提防着我们,可至少我们还有一些生存发展的空间,他这时候死了,我们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郭申坦率地说:“难道我们就不能自己干?”
茹琳冷笑道:“老六,只要我们敢自己干,你信不信,南边的司马家马上就会帮着胡人来打我们?”
郭申固执地说:“胡人势力庞大,晋人怎么会打晋人?”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见侵掠如火的燕军离山脚越来越近了,姚公麟望着越来越无猴相的石敏,心中忐忑不安地问:“大哥,眼下我们该怎么样办?”
女人天生就爱漂亮,所以也会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收拾得仪表堂堂。此刻的石敏,一如往常干净利索,没有丝毫的狼狈之相。闻言,不再沉思的石敏,理智地说:“这个乱世,谁也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如果任由燕军猖狂下去,经历过这场战争的幸存者们心里必然都会留下阴影,万一哪天我们跟这支敌军狭路相逢了,光士气就会是一个很大问题。所以,我们一定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众将默默点头,几千人就敢狂追着十几万人屠杀,这种惨烈的场景要说能够轻易淡忘,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直健不由心痒地道:“大哥是打算痛击燕军了吗?”
石敏摇摇头,淡定地说:“老七,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给他们点教训就行了。”
康安裕满心佩服地道:“大哥,我们人少,我这就去把兄弟们动员起来,好准备下山。”
“不,我们就在山上‘招呼’燕军。二弟,你让兄弟们先把弓箭准备好。”石敏跟康安裕交代完,又转身面对茹琳,从容地说:“小琳,拜托你去把燕军给我招引到山上来。”
依着石敏吩咐,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燕军杀得正欢快的时候,突然阵尾出现了骚动。只见一只长着精灵长耳、头发燃着红色烈焰的女夜叉从空中疾冲而下,一手提起一名燕军,直接甩到快速冲杀的骑兵队伍当中,顿时人仰马翻。女夜叉扔完之后,迅速飞升到高空之中,不离不即地跟着这支队伍,寻找着机会,不断地重复着捉人、抛人的过程。
部分燕军果断收起长枪,张弓便射,但女夜叉迅疾如风,飘忽不定,箭支全部落空。随着诡谲的身影不断地闪现,痛苦的哀嚎伴着狂躁的马嘶声连绵不绝地响起,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燕军逐渐变得惊惧惶恐起来,跟之前嚣张至极的神情判若两样。
随即,女夜叉飞掠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随意地抛杀着慕容恪身边的近卫。这种赤裸裸地挑衅,让少年的将军两眼冒火,渐渐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着先将前面的女夜叉斩于马下。
很快,慕容恪便率着燕军便追到了山脚下。老虎洞山,时有猛虎出没,夜叉或许不会怕,但凡人哪有胆量在这里埋伏?慕容恪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放胆追上山去。
只是当燕军汗流浃背地追到半山腰的时候,原本不离不即的女夜叉瞬间爆发,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山风吹过,慕容恪清醒了许多,这才察觉到前面杀气重重,立即停住了追击的步伐。
然而,居高临下的石敏军并不打算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安坐朱龙马上的石敏,手挥同心双刃矛,挑起摆在山道上的一块块百余斤重石,直接就向燕军砸了过去。
见老大石敏已经动手,一百名亲兵分成两组,在梅山六将的带领之下也开始展开轮射。
重石呼啸着接连而来,慕容恪忙不停地左闪右避,只是山道狭窄,众多骑兵拥挤在一起,总会有一些倒霉的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倒飞落马;而重石落地后沿着山道继续往下飞滚,躲避不及的马匹顿时腿骨粉碎跪地不起,摔到地上的人不死即残;可怜重石的攻击还没有停止,紧接着山道两边的榆树林里突然间又有羽箭不停地飞射过来,不断有人马中箭嘶嚎着倒下。
弹指间,被打得人嚎马嘶的燕军便已经伤亡过百。然而,燕军虽然狼狈不堪,但却并没有落荒而逃,慕容恪见伏击的箭支并不密集,迅速冷静下来,厉声喝令部下们就近躲避,无处藏身的便利用战马来遮挡。
至于慕容恪自己,不仅没有退却,反而一边挥舞着破军凤嘴刀格挡着流矢,一边身体前倾、两脚用力夹紧马肚,示意貔虎宝马加速前进。
貔虎生性暴烈,头细颈高,马鬃乌黑飘逸,毛色油光铮亮,四肢健壮修长,身形矫健流畅,是一匹罕见的汗血宝马,随慕容恪征战两年,早已心意相通,当即扬蹄朝着石敏冲了过去。
石敏咧嘴轻蔑一笑,不断进攻正是自己一贯的风格,下方这个一派王孙贵胄之气的少年敌将竟然主动向自己发起了进攻,又怎么能够不如他的意呢?石敏一举同心双刃矛,榆树林中的飞箭随即停了下来。朱龙前面是乱石堆,没有助跑的空间,石敏索性纵身下马,左手提矛,徒步飞奔着迎了上去。
嬴无忌2021-11-01 19:45:26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2章、兄弟阋墙

慕容恪大喜,借着马势,举刀迎头便劈。谁知凤嘴刀势不可挡的夺命一斩,敌将单手持矛随随便便就荡开了去;紧接着,敌将右手握住矛尾迅速回抽,看似回矛,实际却是由守转攻,打算用矛头锋利的内收尾刃直钩慕容恪的后颈;慕容恪手眼的反应完全跟不上对方的动作,直觉危险逼近,当即下意识地俯身贴在貔虎的背上,堪堪避开了敌将致命的一击;可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回矛在手的敌将,又已经双手握矛,从右向左横扫貔虎前腿;好在貔虎不是凡马,感应到危险的它,瞬间狂嘶着奋起全力前蹄高高跃起;然而,没等马蹄落下,天杀的敌将早已经以矛尖柱地,腾身而起,双腿猛地蹬了过来;敌将的攻击连绵不绝,一气呵成,慕容恪避无可避,直接被踹飞到了马下。
密切观望着战局的近卫们一拥而上,紧紧护在了慕容恪的左右,无比恐慌地注视着眼前的“战神”。
石敏挥矛一指慕容恪,冷傲地说:“能在我矛下走上三个回合的,你是第一个,我饶你不死。”
慕容恪缓缓起身,擦掉嘴角的鲜血,镇定地道:“你是赵人石敏?”
石敏:“是我。”
“记住,我叫慕容恪。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的。”慕容恪狠狠地说完,转身下令:“撤!”
随即,燕将慕容恪率部荡平了投降后赵的各股势力,修筑凡城防守之后,这才率部返回棘城。
在龙腾禁卫的保护下,天王石虎连夜向西南逃窜,见燕军没有继续追杀,惊魂未定的他吸取教训,当即下令就地修筑防御工事,这样一来,石虎才终于敢停下来歇上一口气了。
待收拢溃军,缓过气来之后,石虎才知道,棘城之战自己竟损失了三万多名将士。脸上横肉直哆嗦的石虎虽然很想立即展开反击,可除了游击将军石敏部之外,其余各路人马均惨遭重创,心有余悸,士气低迷。
六月初,石虎率军返回了邺城,升石敏为北中郎将。
咸康五年七月,石虎任太子石宣为大单于,树立天子旌旗。
东晋征西将军庾亮大肆提拔亲信,高举着北伐的大旗,上疏道:“蜀地的汉国很弱,北方胡虏很强,我计划率领十万大军移徙镇守石头,派遣各军罗列分布在长江、沔水一带,作为北伐石赵的准备。”
晋成帝司马衍让群臣商议此事。北伐天然正确,丞相王导表示赞同;但是,太尉郗鉴却坚决反对说:“物质准备不充分,不能贸然行事。”
太常蔡谟认为,庾亮根本不是石虎的对手,朝廷只可凭借长江天险防守,等待时机。其他大臣多数支持蔡谟的观点,于是司马衍下诏不准庾亮移镇石头。
八月,庾亮镇守武昌。与前辈陶侃的观点不同,庾亮认为与武昌隔江相望的邾城可以戍守,于是命令豫州刺史毛宝与与西阳太守樊峻率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
庾亮这一拍脑袋的决定,无异于送肉上砧板,当年东晋名将陶侃镇守武昌的时候,就曾明确地说:“长江,是我们设险防御的根本。邾城虽然与我们隔江相望,但城内没有依靠,城外是西阳蛮的势力范围。西阳蛮中的一些部落积蓄不少财产,可晋人欲壑难填,这样一来,蛮人迟早要穷于应付,到时必然会领着石赵的军队大举入侵。占据邾城,只能招来灾祸,而无法防御敌人。况且,东吴戍守邾城时动用了三万人马,如今即便能调遣这么多的军队,对江南也没有什么好处;就算羯族真的有机可乘,邾城也不是理想的出兵基地。”
棘城惨败而归,后赵迫切需要一场胜战来提振士气,邾城易攻难守,见机会难得,石虎迅速展开严酷的战前动员。大赵天王下令: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赵民,凡是家中有三个男人的,必须征两个当兵,有五个男人的则一律征三个;老百姓家的马匹必须全部上缴,胆敢私自藏匿不交的,处以腰斩之刑。
在天王强征兵马的同时,后赵制造盔甲的工匠猛地增至五十万人,制造战船的工匠也高达十七万人。
但是,这些临时征招的工匠,途中被虎狼吃掉,或者淹死在水中的,超过了三分之一的数量。而被征招的士兵们更是苦不堪言,不仅要从军打仗,还要自备粮食和武器,石虎规定:每五个士兵必须自备战车一辆,米十五斛,牛两头,绢十匹,不能完成任务的一律斩首示众。动员令已经十分苛刻了,可各级官员们还要趁机敲诈勒索。最后,七州许多百姓卖儿卖女也没有办法完成天王下达的任务,不少人只得全家自缢而死,从洛阳至邺城,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上到处悬挂着尸体……
至于统军南征的人选,鉴于棘城之战的表现,朝议大多倾向于北中郎将石敏。但圣心难测,石虎力排众议,任命元老夔安为中坚将军大都督,率同石鉴、石敏、李农、李菟、张贺度五位将军南下讨伐东晋朝廷。
南征的消息一传到陈留,正如当初李农所料,石敏闷热的府衙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郭申心头来火,大声嚷嚷道:“各位说说,我们晋人怎么能够打晋人呢?”
道士法饶冷冷地说:“郭默当初还是晋朝的颍川太守呢,我们不也打了吗?”
李焕章辩解道:“郭默投靠了刘曜,那就是胡人的走狗。”
王简无奈地说:“可在南边晋人的眼里,我们这些赵人跟郭默有什么区别?我们拿什么来证明?”
李焕章立即纠正道:“我们是晋人。”
王简好奇地问:“晋人跟赵人有什么区别?”
李焕章一脸诧异地道:“成了赵人,那不是忘了祖宗吗?”
王简一脸黯然地说:“守不住祖业,在祖宗眼里,恐怕也是不肖子孙吧?”
直健不安地望着大家,有些拘谨地建议道:“要不,我们拒绝出征?”
董闰冷静地说:“石虎这样安排,多半是想试探我们。拒绝出征,夔安他们首先打的,恐怕就会是我们了。”
籍罴大大咧咧地道:“石将军战无不胜,我们需要怕谁呢?”
石敏闻言,清醒地说:“短时间应该没问题,但时间长了的话,我们就耗不起了。”
康安裕一脸郑重地建议道:“既然夹缝里难求生存,要不我们率部南下,回归大晋?”
嬴无忌2021-11-02 18:58:12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3章、长夜微光

张伯时激动地说:“我们可以请求庾将军派兵接应。”
见梅山六将无不心动地点头,石敏坦率地问:“那当年你们为什么要追随祖将军渡江北上呢?”
张伯时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申雪国耻,收复失地。”
石敏肃容提醒道:“‘如果不能扫平占领中原的敌人,决不返回江南’,祖将军的誓言,难道你们都忘了?”
梅山六将面现尴尬之色,可张伯时仍然倔犟地说:“不去寻求大晋的支持,那怎么打败强敌,收复失地呢?”
巴人王泰忍不住一脸讽刺地道:“呵呵,好家伙啊,失地还没收复一块,就先要丢掉陈留了!”
李焕章不禁恼怒地说:“我们收复了河南!”
王泰:“河南现在是不是失地?”
李焕章:“那是祖约败掉的。”
王泰毫不留情地反驳道:“祖约确实无能,但关键还是因为司马朝廷根本没有收复失地的心思,只要能国祚绵长,即便是偏安一隅他们也不会在乎的。”
郭申不解地问:“既然大晋没有心思收复失地,那庾将军为什么还要进占邾城?”
茹琳满心不齿地道:“嗜权如命的庾亮太想战胜老对手王导了,什么收复失地,不过是想打着‘北伐’的旗帜,拼命地捞取权力而已。”
康安裕心情沉重地说:“做人不能忘本,我们是晋人,就算不能收复失地,也不应该自相残杀吧?”
茹嫣颇为失望地看着梅山六将,叹道:“失地、失地,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的心里、眼里全都是‘地’,谁又记得这些失地上面还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遗民呢?谁来拯救他们?”
康安裕:“拯救遗民,就要牺牲大晋将士的生命吗?”
石敏不悦地道:“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百姓,还要那么多军队干嘛?一个窝囊的朝廷,又怎么可能皇权永固呢?”
姚公麟疑惑地说:“老大,即使打不赢,也要继续打吗?”
石敏望着众人,紧握拳头,目光坚毅地道:“你只有拼死反抗了,别人才会牢记,惹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
倦鸟归巢,炊烟升起,夕阳西下,余晖灿烂,原本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一律被染成了紫色。云动云静,云卷云舒,云自在安详,整个世界此刻都沉浸在这无比温柔的紫色里。
茹嫣双手抱膝独自坐在府衙的屋顶上,天下的黄昏,唯有陈留独美,因为这里静谧祥和,空气中没有死亡的气息。
“不开心啊,一个人在这里看晚霞?”石敏轻轻地走了过来,在茹嫣的左手边挨着坐下。
茹嫣手指云霞,转头轻柔地说:“敏哥,你不觉得紫霞很好看吗?”
“没有你好看!”石敏一脸坦诚地道。
茹嫣脸上飞霞,羞涩地说:“紫霞绚丽迷人,我怎么比得了?”
岁月流逝,但身边玉人的甜美淡雅,一如初见。石敏桃眼脉脉地看着茹嫣,由衷地道:“紫霞温柔了天空,而你温柔了人心。”
闻言,茹嫣朱唇轻启,怅然地说:“可为什么有些人会心硬如铁呢?”
石敏:“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又或许是看不到希望。”
茹嫣:“难道不是业报的原因?”
石敏:“谛真,我们没有证得宿命通,无法得知前世的情况。但苍生吃五谷杂粮,难免不会有病痛的时候,如果业报注定这样,那为什么还会有你们医师出现呢?”
茹嫣:“那是不是说,即便众生真的有罪,老天爷也不愿绝了众生的希望?”
石敏:“人在黑暗中行走,即便再微弱的光芒,也足以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希望。”
茹嫣似有所悟地道:“我们修行,难道修的是‘忍辱波罗蜜’?”
石敏好奇地问:“什么叫‘忍辱波罗蜜’?”
茹嫣:“菩萨告诉我们:‘要深信因果,不怀嗔心,不要以任何人为仇敌。但在必要的时候,应当努力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以反抗来终止暴虐者的恶行,减轻他的地狱之殃,同时也使世间少一些被害的人,少一些因果的纠缠。即便自己不能成就无上菩提,也在所不惜。’”
石敏:“谛真,不管业报如何强大,医师的责任就是救治病人;而你能温柔人心,带给人们希望,或许你的责任就是拯救苍生吧。”
茹嫣明亮的眸子瞥了石敏一眼,娇嗔着更正道:“敏哥,拯救苍生,是‘我们’的责任。”
望着茹嫣线条流畅的侧脸,石敏满心幸福,衷心地说:“谛真,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茹嫣不由侧头靠在石敏宽厚的肩膀上,无比坦然地道:“敏哥,能遇见你,真好!”
落日雄浑壮丽,西天无比辉煌,陈留上空的紫霞温柔得令人沉醉,两人依偎着,静静地欣赏着黄昏的美景……
九月,后赵大都督夔安统领步、骑七万将士南征。闻讯,东晋豫州刺史毛宝立即向征西将军庾亮求援,但庾亮认为邾城城池坚固,所以没有及时派兵增援。
后赵进军飞快,石敏所向无敌,沔阴一战完败晋军,杀死晋将蔡怀。归思难收的梅山六将按石敏的安排,带着家属,装扮成晋军的模样,在石敏乞活军的“护送”之下,随着溃败的晋军残部,顺利地返回了江南。然后,石敏将梅山六将“叛逃”的消息汇报给了主将夔安。
正值用人之际,夔安只是责备了几句,并没有怎么追究。随着石敏部的加入,夔安、李农顺利攻陷了沔南;而朱保也在白石打败晋军,杀死郑豹等五位将军;张贺度则攻陷邾城,杀死晋军六千余人。
晋将毛宝、樊峻被迫弃城突围逃跑,但在长江边被后赵将领夔安率领的轻骑兵追上,由于渡江太过匆忙,不幸溺水而亡。
夔安率领后赵大军进据胡亭,乘势入侵江夏。东晋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等人不战而降。
接着,夔安率军包围了石城。东晋南郡太守庾翼设法向石城运送粮食和军需物资,竟陵太守李阳也出兵拒战,并一举击败夔安,斩首五千多级。
夔安无心再战,决定撤退,于是转掠汉东,轻轻松松便挟持了七千多户民众,将他们全部迁徙到幽州、冀州。
嬴无忌2021-11-03 19:52:50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4章、爱不以道

庾亮的北伐还没有正式行动,东晋朝廷就惨遭了丧师失地的羞辱。迫不得已,庾亮主动向晋成帝谢罪,请求自贬三级,降为安西将军。晋成帝虽然下诏让他恢复原职,但第二年,庾亮就在懊悔之中死去了。
后赵南征大军“凯旋”归来,天王决定大宴群臣。石虎头戴通天冠、身佩玉玺先按周礼的规定礼乐一番,然后与群臣饮着美酒佳酿,观赏歌舞表演。夜幕降临,极尽奢华的太武殿里一百二十支大铁灯同时点燃,亮如白昼,数千名穿金戴银的婀娜宫女在灯下载歌载舞、卖弄杂耍;宫殿外三十部鼓吹同时演奏,鼓乐震天,场面震撼。
因南征有功,石虎升北中郎将石敏为征虏将军;提拔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州牧,镇守北境令支。李农心中一直不服石敏,很想证明自己,于是与征北大将军张举率兵三万,突袭燕国凡城。
棘城之战后,燕国迅速发展,慕容皝四处用兵,凡城仅仅部署了一千兵力镇守。当李农大军兵临城下时,城内的燕军非常惶恐,想要弃城逃跑,御难将军悦绾火速召集部下,威肃地说:“我们受命抵御敌寇,应将生死置之度外,况且据城坚守,一人可以抵挡百人,胆敢妄言惑众的,一律斩首!”
交战中,悦绾身先士卒,亲自冒着矢石与敌军作战,军心这才振作起来,全力抵抗着后赵的进攻。
李农率军奋战了十多天,依然无法攻克凡城,只得灰溜溜地撤了回去。后赵屡战屡败,石虎担心燕国出兵掳掠,于是将辽西地区的居民悉数迁往冀州南部。
咸康六年十月,石虎任命秦公石韬为太尉,与太子石宣两人按日轮换负责裁决尚书的奏事,可以独自决定赏赐或刑罚,不需要向自己禀报。
此令一出,群臣哗然,司徒申钟恳切地劝谏道:“陛下,赏赐和刑罚,是君主才能掌握的大权,不能交给别人。只有这样,事故才开始萌芽,便能及时防止;逆乱还没有发生,便能提前消除。太子的职责是侍候好父母,不应当参与朝政。庶人石邃因为执掌朝政而招致失败,前车之鉴距今还不是很远。何况如今是由两人轮流执掌朝政,实力旗鼓相当,恐怕很难不发生祸患。父母爱护子女的方式如果不正确,最终必然会害了他们。”
石虎毫不掩饰地说:“真正的强者必须凶狠、勇猛、顽强,就像狼一样。”
申钟:“臣认为,狼真正的优点是团结,不然,它怎么可能会是猛虎的对手?”
石虎:“可狼王既不是宠出来的,也不是惯出来的,而是从残酷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
申钟苦口婆心地说:“没有限制的竞争,跟自相残杀有什么区别?陛下,礼乐纲常才是正道啊!”
司徒的意见固然有他的道理,但天王并没有采纳的意思。只怪天意弄人,慕容皝的儿子都很有出息,而最酷似自己的石邃却已经被收拾掉了;石敏确实无与伦比,可惜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孙子;再不历练石宣、石韬的话,自己百年之后,大赵又怎么可能是燕国的对手呢?自己的良苦用心,或许连大和尚都不一定能够理解,石虎无奈地摇了摇自己那颗硕大的脑袋。
建元元年七月,后赵太子石宣与东宫高力护卫都督梁犊领军出击鲜卑酋长斛谷提,斩首三万级,大胜而归。右仆射张离想要取媚太子,上奏道:“秦公石韬、燕公石斌、义阳公石鉴、乐平公石苞四人的属吏、兵众都超出了限度,建议逐渐裁省,允许他们设置吏属一百九十七人,兵众二百人。由此而下,依照等位高低按三分之一的比例设置官吏,配备兵众。所余下的五万兵众,全部配备给东宫。”
消息一经传出,所有的弟弟全都怨恨石宣,与他的矛盾、隔阂也就越来越深了。
同月,后赵汝南太守戴开率数千人马向东晋荆州刺史庾翼投降。庾翼想全数出动自己所统领的士卒北伐,上表推荐桓宣为都督司、雍、梁、荆四州诸军事及梁州刺史,前赴丹水;任命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率军入临淮。
后赵骑兵五、六百人离开樊城,庾翼派冠军将军曹据率军追击,在挠沟北将其击破,后赵军死伤近半,曹据缴获战马百匹。
不仅如此,石虎派遣进攻燕国、张凉的军队全部惨败,后赵一时间三面告急,人心惶惶。
天王石虎怒气冲冲,连夜召来佛图澄,瞪着眼睛道:“大和尚,朕一向信奉佛法,供养僧人,可却征伐失利,甚至外寇入侵,佛法是不是不灵验了?”
佛图澄镇定地说:“陛下前世是位大商人,曾在西牛贺洲罽宾寺资助过佛法大会,那次佛会有六十名罗汉,老衲也在其中。当时有位罗汉对老衲说:‘这个商人死后,先会投胎为鸡,然后到南瞻部洲做王。’如今陛下正做着大赵天王,怎么能说佛法不灵验了呢?至于战争胜负,不过是兵家常事,怎么能够轻易怨谤三宝、半夜生出歹念呢?”
石虎不满地道:“护法名王也不能得到佛法的护佑吗?”
佛图澄坦然地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有佛法福佑。”
石虎不耐烦地道:“佛法到底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佛图澄简单地回答:“佛法说不杀生。”
一听佛法与“王法”冲突,石虎不由黯然地道:“佛法主张不杀生,然而朕是天下之主,不用刑杀就无法肃清海内。朕既然已经违背了杀生的戒律,就算诚心奉佛,恐怕也得不到佛法的福佑了吧?”
佛图澄双手合十,神色庄重地说:“帝王奉佛,自然与老百姓不一样,只要能做到外恭内敬,提倡佛法,不为暴虐,不害无辜,也就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至于那些凶顽的无赖,不是教化可以改变的,对他们就不能不治罪用刑了。但是一定要该杀的才杀,该判刑的才判刑,千万不能任性胡来。如果滥用天子的权威,恣意暴虐,杀害无辜,那么不论怎么倾心尽力事佛,也免不掉现世的灾祸与来生的恶报。希望陛下节制欲望,兴起慈念,广及一切众生,这样佛法才能兴隆,国运才能昌盛,福祚才能久远。”
石虎听完默然无语,但对佛法不再怀疑。
嬴无忌2021-11-04 20:19:47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5章、祸起萧墙

咸康六年冬,后赵太子石宣效法父亲大兴土木,征役繁重,引起了民众的怨愤。
建元二年四月,领军将军王朗进谏说:“隆冬雪寒的季节,太子却让人砍伐修建宫室的木材,沿漳水运送而来,参与劳役的赵人有数万之多,吁嗟叹息的声音充斥着道路,希望陛下能够在日理万机的空隙加以制止。”
石虎心中不悦,叹道:“真后悔当初没有立石韬为太子!”
秦公石韬听说之后,愈发有恃无恐,傲慢的他甚至不再把一母同胞的哥哥石宣放在眼里。而石宣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大哥石邃当年的感受。
然而,石宣在遭到父王的训斥后,不仅不知收敛,反而伺机报复。恰巧火星在稍后一些的日子里入侵房宿,石宣重金收买了太史令赵揽。
于是,赵揽启奏说:“陛下,房宿代表着天王,现今火星停留在这里,祸殃不小,必须用王姓显贵大臣来承当上天的罚责。”
棘城之战,赵揽的预言应验了,石虎不敢大意,皱着眉头问道:“那么谁能承担呢?”
赵揽:“没有比领军将军王朗更为显贵的了。”
“给朕换一个。”石虎比较重视王朗,不容置疑地望着赵揽。
“其次就只有中书监王波了。”圣心难测,赵揽慌忙回答。
石虎当即下诏,将王波腰斩,连同四个儿子一起处决,把他们父子五人的尸体投入漳水之中,以此来攘除天灾。
永和元年,石虎下令征选民女三万多人,打算分成三等配置各处。石虎的儿子们又私下发令征选民女一万多人。
各郡县官吏为了搜罗美女上交差事,公然抢掠貌美的有夫之妇九千多人,将不堪忍受夺妻之辱而反抗的男人一律处死,而三千多名节妇直接选择了自杀,荆楚、扬、徐等地成千上万户百姓家破人亡。陈留好在有石敏坐镇,下级官吏不敢胡来。
美女们送到邺城后,石虎兴高采烈地在殿前挑选分等,因为官吏们“能干”,被封侯的就有十二人。至于北中郎将石敏,由于不思进取,“政绩”乏善可陈,久久得不到升迁。
永和三年,沙门吴进向石虎进言说:“胡族的命运将要衰落了,晋朝当要复兴,应该让晋朝的遗民从事艰苦的劳役,以压制他们的运势。”
于是,石虎在邺城北边两里外的地方划出方圆数十里的土地,命尚书张群征发附近各郡的赵人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辆,运土修筑华林苑,并建造漫长的围墙圈占起来。
申钟、石璞、赵揽等人上疏,陈述目前天文星象错乱,百姓凋敝,希望能遣返徒役。
石虎勃然大怒道:“即使宫苑和围墙早晨建成,而朕晚上就死去,也死而无憾!”
见天王发怒,张群点燃火把,夜不停工地催促百姓劳作。岂料天降暴风大雨,死亡的百姓多达数万之众。
九月,石虎命太子石宣到各地祭拜山川,为大赵祈求福祉。
石宣树立天子旌旗,乘坐饰以鸟羽华盖的豪车,率领十六路军队共计十八万人马,浩浩荡荡地从金明门出发。
天王领着亲近大臣,从后宫登上凌霄观眺望。石虎指着遮天蔽日的旌旗,志得意满地笑道:“朕家父子如此威武,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朕只管抱子弄孙,终日享受天伦之乐就是了。”
石宣跟父亲一样酷好打猎,每到一地,停留下来之后,就让将士们把方圆百里之地围成他的猎场,然后敲锣打鼓开始驱赶野兽,到傍晚时分,所有猎物必须全部驱赶到他的营地附近。接着石宣下令继续缩小包围圈,以手下将士为人墙把野兽围拢起来。夜幕降临,石宣燃起火炬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数百名强劲的骑兵飞驰着向圈中的野兽射击,石宣和他的姬妾们则乘车观看,直到猎物全被射死才能停止。
如果有猎物从人墙中逃了出去,负责围守该地段的将士,有爵位的就牵走他的马匹,让他像个兵卒一样跟在队伍后面步行一天,地位低的则直接处罚一百皮鞭。
石宣一路折腾,将士们变得疲惫不堪,一万多人死于困兽的爪牙之下,所经过的三州十五郡,物资储备全都挥霍一空。
而太子“祈福”还没有回来,随即太尉石韬又领命出行,从并州到秦州、雍州,铺张浪费和石宣一模一样。
石韬仗着父王的宠爱,不仅仿效太子石宣的仪仗游猎,而且第二年又在自己的太尉府里建造了一座殿堂,命名为宣光殿,横梁长达九丈。
宣光殿有个“宣”字,石宣见胞弟石韬明目张胆地冒犯自己的名字,顿时怒不可遏,带着东宫侍卫便闯入太尉府里,杀掉工匠,截断横梁,拂袖而去。
石韬肆无忌惮,针锋相对,不仅立即重新动工,还把横梁加长到了十丈。
宦官赵生得宠于石宣,却不受石韬待见,见石宣极度不满石韬的僭越行为,于是暗地里劝说石宣除掉石韬。
石宣命人把暗中罗致的死士杨柸、牟成也叫来密室。赵生愤愤不平地说:“石韬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傲慢了,简直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杨柸望向石宣,警惕地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石宣恨恨地说:“老四一日不死,孤这储君的位置,就一日不得安稳啊。”
牟成吃了一惊,但仍然面色平静地道:“殿下,秦公深得天王宠爱,我们贸然动手,天王一怒,谁担当得起呀?”
赵生阴阳怪气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两位壮士不会是怕了吧?”
石宣目光阴冷看着三个亲信,一脸凶戾地道:“孤跟高力护卫都督梁犊的关系很好,只要你们能把老四杀掉,父王到时候一定会出宫亲临哀悼的,我们趁机把他也干掉,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等孤成了大赵的天王之后,一定把老四如今占据的封国郡邑全都分赏给你们。”
不说富贵险中求,太子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可能还有退路呢?
嬴无忌2021-11-05 20:19:05 发布在 煮酒论史
第46章、骨肉相残

永和四年八月的一天夜里,天王做了个征兆不祥的梦,连夜把佛图澄召进王宫之后,石虎拉着他的手,心有余悸地说:“大和尚,朕梦中有一条黑龙坠落了!”
佛图澄心如明镜,委婉地道:“陛下,父子之间如果能够和睦相处,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内心依旧不安的石虎早已经没了睡意,又拉着佛图澄一起来到了东阁,与皇后杜珠一起向国师讨教灾祸方面的事情。
杜皇后体贴地安排好点心后,宽慰地说:“陛下,贱妾最近听宣儿说,慕容皝病得厉害,是不是那厮快不行了?”
石虎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地道:“朕怎么只想着自己呢,据可靠情报,慕容皝那厮卧床不起确实有一段时间了。”
佛图澄不由眉头一皱,郑重地说:“陛下身边有贼,不出十天,王宫往东,佛塔以西,将有血光之灾,千万记住不要东行。”
赵国权势最大的三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男人,另外两个是自己的儿子,杜珠自觉稳如泰山,一听佛图澄的话,顿时满脸不悦地道:“大和尚,你老糊涂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又有龙腾禁卫把守,怎么会有贼呢?”
“娘娘,眼、耳、鼻、舌、身、意,六者所受,都是贼。哎,老衲真的老了,头脑不太清醒,但愿年轻的不糊涂就好。”佛图澄说完,摇了摇头,果断合十告退。
没过多久,散骑常侍赵揽也私下向石虎进谏道:“微臣夜观天象,宫中似乎将有变故发生,陛下应当做好防备。”
到了石虎规定的太子与诸公拜见佛图澄的日子,石宣先来到邺宫寺里,正和国师闲谈着,佛塔相轮上一支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佛图澄神色端庄地提醒道:“殿下听得懂这铃声吗?它说‘胡子落度’呢。”
石宣自觉胜券在握,一脸玩味地说:“国师,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佛图澄见石宣冥顽不灵,只好搪塞道:“老衲这个‘胡子’,不在山中隐居修道,却穿着华丽的衣服、坐着豪华的车子出入王宫,这难道不是‘落度’吗?”
“老家伙怕是老糊涂了,真是不知所谓!”石宣虽然心中冷笑,但还是继续寒暄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了寺庙。
稍后,秦公石韬也来到邺宫寺中拜见国师,佛图澄却盯着他看了很久。
石韬被盯得有些发怵,不由紧张地问:“国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
佛图澄隐晦地说:“奇怪啊,秦公你的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血臭味呢?”
石韬立即命左右查看,可衣服上并无半点血迹,不由心中暗笑道:“这老和尚真是莫名其妙。”
两天后,石韬和他的属吏在东明观夜宴后,就宿于佛精舍。石宣趁机派杨柸、牟成等十多名死士爬着猕猴梯溜了进去,将石韬双眼刺瞎、四肢砍断、开膛破肚,然后才扔下凶器,逃之夭夭。
第二天早上,石宣向父亲禀报了石韬被杀的消息,石虎悲恸欲绝,当即昏死过去,御医们紧急抢救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幽幽苏醒了过来。
石虎想要去参加爱子石韬的丧礼,征东将军李农立即拱手劝谏道:“陛下,杀害秦公的凶手还没有调查清楚,很可能就潜藏在都城里,銮舆还是不要轻易出去的为好!”
“哎,朕真是没有想到,连这邺城都不安全了,高力禁卫还能够信任吗?”石虎长叹一声,不由想起了自己做的恶梦,以及佛图澄的告诫,于是打消了亲临丧事的念头,宣布改在太武殿举行哀悼。
接着,石虎明里重金悬赏,收集凶案线索;暗里却调动龙腾禁卫,全城高度戒备。
石宣见情况有变,主动出击,将太尉记室参军郑清、尹武等人抓了起来,准备委罪于他们。然后,在一众臣属与东宫高力禁卫的簇拥之下,衣冠楚楚地前来参加胞弟石韬的丧礼。只是石宣不仅不悲伤流泪,反而满面笑容地让手下揭开寿被,在亲眼看到石韬的惨状之后,这才趾高气昂地率众离开了太武殿。
石韬平时太过嚣张,得罪的人确实不在少数,但石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子石宣杀害老四石韬的嫌疑最大。
正好,石宣身边有一个叫史科的手下被悬赏的重金所打动,便将自己掌握的一些蛛丝马迹告发了上去。
石虎担心打草惊蛇,没有立即展开大规模地抓捕行动,而是想着先行“召见”石宣,可又怕他不肯来,于是让太监前往东宫宣旨,谎称杜皇后因悲哀过度而生命垂危。
石宣没有察觉已经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于是只带着少量亲卫去探视母亲大人。但他前脚才迈入宫中,后脚就被石虎解除掉武装,控制在了王宫之中。
大局已定,石虎这才派人去抓捕参与谋逆的罪犯。但杨柸、牟成已经逃跑了,要犯只抓到了赵生。在大刑的“伺候”之下,赵生很快便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了。
石虎悲怒交加,命人用铁环穿透石宣的下巴,将他囚禁在仓库里,然后拿来杀害石韬的刀剑,强迫石宣舔舐上面的血迹,石宣凄厉的哀嚎声震动了整个宫殿。
骨肉相残,杜皇后追悔莫及,亲自来到邺宫寺中,苦苦央求佛图澄出面说情。
佛图澄入宫劝谏道:“陛下,石宣和石韬都是您的儿子,如果现在为了石韬再杀死石宣,这就是祸上加祸了。陛下您如果能熄去雷霆怒火,用慈爱的心,宽恕石宣,则国祚还能延续六十多年;如果您一定要杀了石宣,那他死后将会化为彗星,横扫邺城的宫殿。”
无奈石韬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石虎悲不自胜,流着眼泪,摆了摆手说:“大和尚,这是朕的家事,你就不要管了。”
石虎下令,在邺城北面广德门外堆上柴堆,上面架设着末端安装有辘轳的横杆,辘轳上垂着长长的绳索;柴堆的南面摆着一把梯子,两名禁卫把石宣押到梯子前,石虎让石韬所宠爱的宦官郝稚、刘霸一个揪着石宣的头发,一个拽着穿透石宣下巴的铁环,强行把他拉上梯子;郝稚把绳索套在石宣的脖子上,用辘轳把他绞上去;刘霸砍断石宣的手脚,挖出他的眼睛,刺穿他的肠子,使他受到的残害和石韬一样;最后,在石宣快要咽气的时候,郝稚、刘霸这才开始在柴堆四周点火。
嬴无忌2021-11-06 19:38:24 发布在 煮酒论史
嬴无忌2021-11-07 10:33:16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