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生活杂记——起笔于21.09.2021

老德其他地方用钱要算计，花钱买莱卡是舍得的。

看老德的车多脏。

回家以后老德用今天店里的新相机试拍的一堆我的照片在电脑上做不同指数细节对比，他说你的眼睛看起来有点悲伤。我说明明是疲倦你会不会看啊。他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不得你不想说话，那休息会儿吧。开车的时候老德习惯性把右手放在我大腿上我烦躁地拿开了，他以为我跟他闹着玩继续放过来我干脆把背包从脚下放到腿上了。然后他跟我说话，我闭着眼睛不回应。我在自己作调整，他不要理我就好，可总是这样我越不说话他越话多。结果他说一路，我沉默一路。

我说这几天办公室事情太多你也看到的，我眼睛天天对着电脑累的不得了。在老德面前隐藏情绪他是了解的，无论他怎样尝试我都不可能对他完全打开自己，后来他总结说这是你们的文化，我说是。有时候在桌前坐着我出了神，老德喊我嗨你现在在哪里，我说就是脑子放空了一下这是我休息的方式。老德不理解。我说你不用理解，接受就好。以前老德会坚持问我想到什么了，现在知道无论怎样问都不可能有答案，他也不再问。我跟老德说跟你是要过一辈子的，让我做最舒服的自己，你不要强迫我回答我回答不了的问题。你看我从来不追着问你什么。

没有后悔过选择老德。在他面前能做真实的自己，彼此已经磨合到一种舒服的状态。会有遗憾。比如今天。

老德手机铃声响起，他欣喜的笑起来：玛丽回来了。老德给每个亲近的人设置不同的手机铃声，一听就知道谁打来的。两个人在电话里叽叽咕咕说笑起来，定下来中午一起咖啡的时间。

老德和玛丽喝卡布基诺，我喝咖啡加奶。我不喜欢卡布基诺里太多的打发奶泡。老德的相机是他随身携带的玩具。


老德一直想在后院种几株这样的向日葵。

老德跟玛丽在一起，就如八婆附身，这两周以来城里发生的事凡是他知道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我对他八婆行径从不留意，因为他说的人我没有几个认识的，就算有认识的如果没有从头了解此人的历史，老德八卦的事儿我只能听的云里雾里。玛丽当然也有她的故事，她一路的行程，同行的旅伴，布列塔尼亚的美景美食，一张一张照片打开来解说分享。

我问玛丽，可是你比预计的时间晚回来了？玛丽没有正面回答，老德去卫生间的时候玛丽悄悄说昆特一起去了，回来在法兰克福两人又一起待了几天。昆特是玛丽的情郎，住在奥地利。两人几年前在一次旅游中结识，相谈甚欢，此后约了一起度周末或假期，玛丽说昆特是历史学教授，听他讲故事是享受。但是他有着奥地利人的傲慢，有时候让人扫兴。这次两人约好时间报了同一个团，这是玛丽和昆特自疫情以来第一次见面。大约是两年多三年前玛丽旅游回来第一次对我提到昆特，当时老德不在场，玛丽压低声音又兴奋地说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我意识到她不想让老德知道，当即意会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从来没对老德说过。如果玛丽愿意，她会自己说。她跟老德的关系比她跟我近。

老德对玛丽说最近他打球频率恢复到疫情前，之前腿疼的毛病反而好多了。玛丽对此做了番医学解释。老德又说最近去看了眼医，给他开的药水跟以前的不一样，他用下来效果不是很好。玛丽就问他用的哪种，医生说的是针对什么，再问老德是哪些反应，然后给出建议。老德对玛丽的信赖超过任何人。不管他遇到什么不懂的事，总是说问问玛丽看行不行，对不对。我们两人吵架，他会说，你去问玛丽，她肯定说你不对！我有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既然我不能对老德完全交心，对玛丽自然也不能。多年相处，敏感问题她跟老德一样避免在我面前谈及。我们之间，多数时候相处是很愉快的。我内心对亲近的人有分明的界限，玛丽是我唯一内心认可的德国女友。

清晨。后院满满绿色和阳光。

昨天发不出去的一段。

老德吃过晚饭不情不愿地开始加班了。他用了整个白天的闲暇时间修照片，加上昨晚也是全部时间都在修片，今晚再不干点活儿，就算明天忙一天，也干不完他周一前必需要完成的部分工作。

今天老德跟玛丽提到又有一家公司找他做年度财务报表，玛丽笑他，不是说要花更多时间出去旅行的吗你这又接活儿？他说交给新搭档做没问题。我说你问过小福吗（年轻合伙人）你就答应人家？公司里每个人的工作都满的到现在2019的好多事都没干完，客户多了服务不到位也不是啥好事啊。老德笑嘻嘻说没事小福愿意的。


老德前段去东部出差时接到一个电话，有人想买下他的公司。老德当时挺意外的。对方说在全德各地考察相关公司，我们这个地区看中了老德公司。对方跟老德约了时间说上门详谈。回家老德提到这事，我很高兴，我说这样你就不用那么忙了。老德说先跟小福谈谈，小福能把公司大的活儿接过去一半公司就不考虑卖。

我说你的意思是小福准备好了多干活儿咯。那小福应该每天到公司上班才对。老德说小福开始调整作息时间了。我心里是不乐意老德再增加客户的。为大公司做年度财报倒是可以为公司赢利，但也会带来更多工作。我们人手不够啊！而且老德自己也想花更多时间在个人爱好上，对工作的热情有一搭没一搭。每次看到客户或财政局发来提醒或摧促信，我都为他感到压力。老德自己已经习惯了，不管别人再催，他有他的节奏。

今天德国电视一台八点档每日新闻里花了一分钟介绍中国和TW统独问题，因为今天两边都在纪念辛亥革命110周年。让总面积与我国类似却由几十个独立国家组成的欧洲来理解我们的统一理念，谈何容易。

早餐桌前望出去的初秋晴空。

红打来电话，问我出门了还是在家。我说下午出去，这会儿刚打扫完家里卫生。咦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今天有约会吗？红叹气说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呢。约会改到周五也就是前天，傍晚红去了男人家里，没想到被男人约着一起出去散步，走了两小时，红为了约会美美地打扮一番穿了双带跟的鞋，这两小时走下来人都累散架了。我说你为啥不跟他说你不想也不能走那么多路呢，红说没法说出口，但这一场路走下来，红更觉得两人不合适了。

之前的不满意包括学历：红觉得对方至少得是大学学历不然难有共同语言。我说德国教育体制跟国内不同，没上过大学的不见得就素质差，上了大学的也不一定跟你聊得来。收入：对方开的车很一般，红说了个车名我没记住，红自己开的是蛮好的奔驰。我说这能说明什么呢，我还没车开呢。红说因为你家有，所以无所谓，开什么车真的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社会层次。好吧，我没有此类经验，我更看中一台车洗的干不干浄。

这回更不满意，因为对方完全没情调，不懂得照顾人。我很想现身说法痛诉这些年老德的低情商行为，但是我不是喜欢说教的人，每个人有自己待人处事选择伴侣的标准。红跟我诉说，也不过是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情绪，我借给她耳朵就是了。

老德催我换衣出门。天气好，温度适宜。今天打算骑车四十公里。

附近的山林。林边的人家和餐厅。

老德今天打了场官司。不是他帮客户打税务关司，是他不得不去法院回应邻居的起诉。
就是那排靠着邻居家的参天冷杉树。邻居对常年累月落到他家车道和院子里的枝枝叶叶老早就抱怨不已，老德每次听过嘻嘻一笑，对着邻居总是好的好的很快我找人来修剪，转过脸就翻白眼说这些树净化空气又环保，不就是一点落叶吗，怎么就非要我把活的好好的树砍了呢。他不理会。邻居几次三番上门请老德处理，老德一直嘻嘻哈哈就是不动，于是邻居一纸诉状告到了地方法院。老德接到法院第一次开庭信件是几个月以前，他把这事忘了，当天根本就没出现。法院措辞严肃地发来第二封开庭信，老德从上周起就叨叨说可不能再忘了，不然就麻烦了。我心里呵呵哒，你以为你还能嘻皮笑脸混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老德回办公室，刚好淋了雨，加上他讪讪的表情，我没好意思笑他。他端了杯咖啡就上楼了。刚才回家路上他说他到了法院就主动跟法官说他已经安排好接下来会把其他九棵树处理（前些天锯掉的三棵就是在跟邻居家边界上），他给法官看照片，说几棵死了的和半死的他会先处理，还有几棵活的好好的怎么也得让它们再活几年吧，法官同意给四年时间处理完。老德得意地说邻居还带了律师结果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说你早跟邻居好好谈出个解决时限又何至于人家要请律师跟你打官司。律师费到时候谁出啊，还有两次开庭费用谁出啊，你不算这个账啊。老德不响了。

我今天也面临一场官司。

我那套出租房淋浴房换新，卫浴公司报价时跟我说不包括拆旧换新时需要的铺地砖墙砖工作，这活儿我得另外找人。我也没见过淋浴房拆了会把墙面地面破坏成啥样，既然人家说了不做我就赶快找人呗。找了一圈，有家小公司愿意接这个活儿，报了个价500多，我想淋浴房旧换新要2500，贴磁砖这个价大概是要的，我就同意了，但保险起见我又问了卫浴公司是不是真的要我找人贴砖他们真不做？问的时候旧的已拆新的淋浴房底座已经安装到位，需要贴磁砖的地方看上去没多少活儿。果然卫浴公司说不用另找人他们可以自己做。于是我转头给那家小公司说感谢你们的报价但现在不需要了。几天后小公司发了账单过来，29欧。报价费。我犹豫了几天到底付不付这个账单。我一直跟这家夫妻店的女主人联系，男人每天在外面干活儿，接电话安排活儿的事女人做，给我的报价是男人周末完成的。我每次在电话里听到女人很忙碌的样子，有很小的孩子在身边。我觉得付这个钱是可以的，因为她跟我电话里很热情周到，家里有小孩子要照管她还帮着老公做事挺不容易。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个账单不合理。她没有提前说明报价需要付费；她报价前没有上门查看现场只是从我提供的照片做的报价，她没有车费油钱支出；她的报价我并没有最终确认。所以，我为什么要付这个钱呢？我想可能她就是试试能赚点儿是点儿。我不理她可能就算了。今天早上她发来信息催我付款。我很有心情地跟她一来一回要她给我个理由。她的理由就是我要求服务了而她提供服务了所以我应该付费。我的理由是如果报价你提前说明要付费那你的理由成立可现在不成立。她后来威胁说她会采取进一步行动保护她的权益。我乐了。我说好我等着，我正想学习下在此类案例中，我的权利有哪些。

说回老德。我这些事是不对他说的。不在他的专业范围内的事，他都会说呀这样的事我不知道呀还是问问别人看吧。玛丽也不懂这样的事，那我问谁呢。自己网上查找信息，或者经历一次两次，就知道了。我也没有心理不平衡，出租房收入是我自己的，老德根本不用我的钱，所以他不管我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对。当然，也是这些年来的相处和经历，慢慢接受了这个男人的弱点。他不打理花园，他不会家里器具的修修补补，他不做家务，他除了自己兴趣爱好以外的事统统不知道。好吧，他愿意出钱请人打理花园，家里东西不好用我悄悄扔了再买他也发现不了，我不想做家务他从不介意，只要我自己能接受脏乱他根本无所谓。他对我没要求。那我，也不要求他什么了。

雨后。

多年前鸣的老公有一回跟我聊到他出差香港时看到的逼仄空间，说他无法想象在那里的高楼里生活。他要脚踩着土地，闻着绿草花香，有空旷的视野。我和鸣对视一眼，我们从高楼林立的都市来到田园氛围的欧洲，如果回到楼上楼下有声响的公寓生活完全不是问题，倒是有时候会在安静的甚至寂静的独栋小院里感到寂寞。跟老德在一起后，我问他是不是愿意有一天跟我一起回中国买间公寓长住，老德说还是不要吧，偶尔回去住几天宾馆就好，整天住楼里人会喘不过气来的。

不管是鸣的老公还是老德，生长的环境让他们更亲近自然。老德的粗放庭院是他把自己放进自然成为自然一部分的具化行动。听着鸟鸣，看着小松鼠在树上追逐跳跃，半夜有时候从床上跳起来趴到窗前看下面草丛里从不远处林间窜进来的各种小动物，然后欣喜地叫醒睡梦中的我一起去看。现在要他接受把一部分树砍掉，他的院落象其他人一样用修剪整齐的低矮隔离树呈现，老德心里不舒服。天黑前他拿着相机到院子里给他的树拍照留影去了。

秋雨。

杉早上八点半准时按响我家门铃。她即将结婚的老公在车里。杉着一身红装。我上车跟她老公打招呼，今天要结婚了有没有心里很激动啊。她老公还没回话，杉说还不一定呢，也许只是检查我们的材料。

我吃一惊。杉两周前问我今天有没有空说的是今天登记，是我会错了意？杉说约时间的时候对方话说的不清不楚，她不确定今天是不是会给她登记。总之登不登记我都是要一起去，所以见了面再跟我解释不迟。

杉是在德国长大越南出生的华人女孩。中文口语流利。她新婚的先生是在这边工作的中国人。因为她先生德语不是很好，婚姻登记处要求她找翻译，不可以是家人，所以找了我。前期准备双方材料，主要是她先生从国内准备那些翻译公证认证的材料花了好长时间，这又是在疫情期间。到八月中旬她把所有材料准备齐全跟先生一起按照要求带上我这个翻译去了婚姻登记处交材料。看上去一切顺利。我八月底要度假，她不想换翻译，所以把结婚登记日期定到九月初我从法国回来后。

我回来后一星期都没有消息，我想也许她等不及换了翻译已经领证了。又过了一周在街上偶遇，我准备恭喜她，还没开口，她说我没跟你联系因为我到现在还没约到登记日期。我说为什么，她说负责登记的那位办事员辞职了，没有人接替，所有最近打算结婚的人都没办法结。还有这样的事？！杉说真的就是这么可笑！我说那你们咋办，杉说只好等咯。

杉接下来三天两头给登记处打电话咨询，对方总是说没有办事的人，杉生气了，因为她家人有看到最近登记结婚的人在登记处门口合影。杉找了个时间直接去了登记处办公室，这下对方给时间了，就是今天。但是说了，材料还是要再检查一遍，因为之前不是她经手的。

我们去了登记处，九点整，有人开门带我们进去。坐定，女办事员把杉的材料拿出来一份份核对，检查日期是不是还在合规期限内。杉听到办事员算时间，看着我直皱眉，我也有点担心，万一有的文件已经过了时效期，难道要从头再来一遍去准备材料？！居住证明是三个月时限，单身证明是六个月时限，主要是这两个。女办事员数着手指头算半天，总算没过期，她松口气，说可以了，都检查完了，你们的材料通过了。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登记时间。杉说不是今天吗。办事员说今天怎么可能，这样搞的我好匆忙，我还要跟其他同事沟通。杉问她哪天可以，要个最近的预约。女办事员翻看日历，说这两周是伙假，好几个同事都不上班，有点不好安排。我说那你看能不能给个两周后的最早预约。女办事员看看日历，说27号可以。杉转头问她先生意思。她先生点点头。

我们出来，杉的先生摇头说比国内还官僚，国内办事比这里强多了。杉气愤，不知道她还要检查什么，所有材料前面那个办事员检查过不说，全部都送到州法院再检查一遍，通过才寄回来的，钱也都交完了，她还查什么！我笑，主要是她业务不熟。对没有人接替所以不办理结婚登记这样的借口，我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

杉要请我咖啡，我说不了我要去上班，你登记那天请我吃饭。

老德跟一个客户约了晚上八点一个餐厅谈事，刚才打电话回来，说疫苗卡没带人家不让进，让我拍照发给他。我发了。看人家接不接受吧。

老德不愿意用疫苗APP，担心信息泄露。鄙视他是没用的，他坚持他的方式。之前天气好可以坐外面没有人检查疫苗卡他悠哉悠哉地过了整个夏天，现在不行了，尤其今天下雨，需要进到餐厅里面坐，就要接受检查。他已经是一周来第二次被查到没带卡，上次人家服务生认识我们加上第一次查就说算了下次一定要带不然不让进去。昨天老德去法院倒是记得带疫苗卡，今天是完全没想起来。

电视里没有好看的电影；新闻里德国各党派组阁谈判中；中国这样那样各种不好会完蛋。烦！看了一组巴以不同视角的前世今生，又看了一段为什么西欧不能接受俄罗斯。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同，也当然必需接受彼此的某些不认同。过去现在将来，不同会一直在，不认同也会一直在。能共处最好，不能共处就会寻求手段解决，更新相处方式。我希望中国再多些年好好发展国力，也希望欧洲各国和平相处别再起战乱。我生活的地方和我生长的地方，我都希望好好的。

点开好友动态，看到雪跳舞的美照。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偶尔彼此在圈里问声好。有时候觉得老德这样一辈子在一个地方生活蛮好的，亲人都在身边，好友可以时时走动，一切都熟悉而舒适。我这样换了几个地方生活的人，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偶尔联系一下知道我在意的她们都好好地，于是安心地继续各自生活。就象现在，看到雪的照片，她的眼神和姿态，知道她的生活如常，我觉得不需要问候，点个赞，她就知道我看到她了，我也好好的。

暖气已经打开。还是有点凉，坐在这里需要盖毛毯了。

夜。

老德还没回来。我在听音乐。

Bon Jovi的Hallelujah是听过的最心仪版本的哈里路亚。老德喜欢原唱Leonard Cohen的版本。

IL DIVO四位帅哥的声音也是我喜欢的。各自或一起，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