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原创连载小说《玉之觞》第二卷<玉之炼>强势开新贴,每天更新

楼主:宣娇2018 字数:56942字 评论数:364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两人都叹息一回,听得外头的更鼓已近三更,才各自回房睡觉。重耳和衣上了床榻,迷迷糊糊才要合眼,忽见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人站在门外朝他招了招手。那人一身白衣,风姿蹁然,不是申生是谁。

重耳欣喜之下忙翻身下床,“兄长总算是来了。”

申生却并不答话,转身往外走去。

“兄长这是去哪?”

申生快步前走,重耳只得跟在后面,这一路好赶,也不知走了多久,到得一处屋所前,申生才停下,招呼重耳过来,伸出一只手,向前指去。

重耳并不识这是什么地方,顺着申生所指的方向,只见一间烛光昏暗的屋内,一女子正怀抱着一小儿在床榻上睡得正酣,那小儿咬着手指入睡,口中发出喃喃的呓语声,十分憨萌可爱。

重耳不解其意,就听申生道:“我与贤弟十分相投,知道贤弟重情重义,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所以将要事托付。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希望贤弟能善待她们孤儿寡母,不致孤苦流落一生,我就从此无憾了。”

重耳疑惑,正要发问,申生忽拉起他的衣袖,带着重耳前绕后转穿过几重堂室,一路昏暗也辨不清所在,忽然眼前一亮,重耳环顾四周,竟到了晋国的朝堂之上,朝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晋诡诸常坐的金丝蟠龙坐榻旁,那尊青铜香炉内还袅袅地燃着青烟,似乎朝臣们散去还没多久。

申生道:“我这一生为情字所束缚,陷于孽情而难于自拔。贤弟是贤明之人,万望引以自戒,凡事以国家大业为重,不要步我的后尘。贤弟若能帮助我完成心愿,我愿祝贤弟一臂之力。”

说完申生将重耳用力一推,重耳一跤跌坐在晋诡诸的坐榻之上,重耳大惊,急忙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床榻上,原来刚才的只是一场梦罢了。
宣娇20182019-05-23 14:06:5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一章 同甘共苦

重耳见天色已微亮,也没了睡意,正待起来洗漱,旻进来说派到曲沃的信使已经回来了。重耳忙让信使进来,那人进了门,扑通一声跪倒,泣道:“卑职辜负公子重托,还没将信送到世子手中,世子他已经自裁身亡了。”

重耳愣了半晌,问起事情经过,信使道:“小的星夜赶路,不过一夜就赶到曲沃,求见世子,适逢绛城有使者来,召世子前去相见,小的在府内等了半日,后来听说世子回来了,却什么人都不见,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许让人打扰,再后来不知怎得合府惊动起来,说世子上吊自杀了,小的只得回来向公子报信。”

重耳连声叹息,“可惜我还是迟了一步,终究没能救得长兄。”重耳又想起昨晚做的梦,想来竟是申生的魂魄来与自己决别的,重耳心中哀痛,旻端上早膳来,重耳哪里吃得下,想起往日与申生的点滴,忍不住拿袖子拭泪。

此时先轸进来道:“弟兄们一早都聚在花厅,有要事请公子过去相商。”

重耳定了定神,就和先轸过来花厅,见众门客都已到齐,卻氏兄弟,吕甥,栾枝,赵衰,胥臣和颠颉俱神色凝重,见了重耳一齐起身,请重耳上坐。

卻溱先道:“公子,在下刚刚接到曲沃传来的消息,申生已经自裁身亡,我们听说曲沃城中有传言,骊姬亲自到曲沃面见申生,并拿出晋候的手谕,责问申生,申生被逼不过,只得自杀。在下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喊了弟兄们一起,和公子商议此事。”

重耳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在下有个卻氏的本家族兄,在曲沃当城务官,平日也是可以出入世子府的。他探听确切了,才派人向我报信。”

重耳道:“可恨我还是迟了一步,被骊姬害了去,只怕我晋国又将掀起一场旷日劫难。”

先轸忿然道:“骊姬果然歹毒,她借着晋候之手,逼死申生,让全天下人以为申生是因为下毒弑君不成,才畏罪自杀的,她的奚齐便可名正言顺地当上世子。”

卻縠道:“如今再说这个已是无益,申生已死,横亘在奚齐和世子位之间的就只有公子和夷吾了,而且两位公子素来与骊姬不睦,接下来如何,公子还需及早应对,以防不测才好。”

吕甥道:“听说夷吾在屈邑招兵买马,修筑城墙,大有屯兵备战之意,咱们何不效仿夷吾,以蒲城的实力,也不是轻易就能被击破的。如果公子再和夷吾联起手来,足可与绛都一较上下,公子如果愿意,在下可以去屈邑,面见夷吾,先打探一下他的口气。”

重耳道:“我重耳虽然德行浅薄,但也知道孝亲人伦之道,身为臣子,不能为国尽忠,身为儿子,不能为父尽孝,已是惶愧之极,我这个不忠不孝之人,怎能再行造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后此话万万不能再提。”

众人一时都缄默不语,先轸道:“难道公子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重耳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打听清楚绛城的动向,才能做别的打算,贾佗是我的太傅,必会全力相助于我,只是君父有令,驻防在外的公子不能和国中的朝臣联络,此事只能有劳胥先生亲自去绛城一趟了,我修书一封,请胥兄弟交给太傅,太傅必会关照胥先生的。”

先轸道:“臣兄一个人势单力孤,我先家也是朝中的大族,眼线耳报都灵通些,不妨让我和臣兄一起去绛城,我回去向家父求个情,或许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也不定。”

“如此也好,只是请两位早去早回。”
宣娇20182019-05-24 13:42:1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重耳又向吕甥道:“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长兄已死,小公孙是他唯一的血脉,需要保全才好。吕先生曾经去过曲沃,就请前往曲沃走一趟,接了隗小君和小公孙同来蒲城,以免再生不测。”

吕甥也答应下来。

三人约定了,事成之后,可先到绛城的唐家酒楼会面,再一起到蒲城来。重耳又叮嘱大家小心行事,便各自散去。吕甥俄延半日,见众人都走了,才过来向重耳道:“公子,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吕先生但说无妨。”

“申生既已自裁,晋候必定给他定一个谋逆不成,畏罪自杀的罪名。晋候若顾惜往日的父子之情,或可不追究其他人等的罪责,若晋候受人挑唆,一时起意要灭了申生的亲族,小公孙和隗小君便是首要重犯,即使晋候现在放过他们,难保日后又念起旧恶来,要治他们的罪,公子若将他们接到蒲城来,岂不是惹火上身?”

“我之前因为不曾亲自去曲沃面见长兄,致使长兄遭了骊姬毒手,已是后悔不迭,怎可再如此畏首畏尾,若他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令我悔恨终生。事情紧急,还是先将他们母子接到蒲城再计议吧。”

“公子如果执意要救他们母子俩,不如找人将他们送去秦国,一来秦国偏远,骊姬想要再加害她们也是鞭长莫及,二来秦夫人是小公孙的姑母,申生已遭不测,秦夫人自会妥善照顾他们。”

重耳摇头道:“此去秦国路途遥远,我目前又离不开蒲城,不能亲自护送,万一他们孤儿寡母途中出了意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长,还是请先生按原计划办吧。”

吕甥无奈,只得辞了重耳,打点了行装,往曲沃去。胥臣和先轸也往绛城而去。

第二日卻縠和卻溱来见重耳,要求辞别了回绛城去。重耳奇道:“这是为何?”

卻溱道:“我俩刚刚接到家中寄来的信,说父亲病重,要我俩速速赶回,若天可怜见,或许还来得及见上一面。我俩出来这些年,不曾回家探望过,眼看又要到年关,想回去探望家中老小,还请公子谅解。”

重耳点头道:“这也是应该的,是我拖累大家至此,连年节上也不得与家人团聚,你们回去后,可代我向尊翁问安。”

重耳让旻拿来金银百两,交给卻氏兄弟道:“你们回去绛城可代我拜访一下旧友,这些银两你们留着做见面礼用。”重耳又让人备下车辆,马匹,卻氏兄弟谢过后告辞离去。

卻氏刚走,栾枝也来向重耳请辞,称想趁着年节回去探望亲友,顺便把几个家眷一起带到蒲城来安置。重耳也给了不少财物,安排下车马,叮嘱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宣娇20182019-05-24 13:43:2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众人这一走,府中便冷清了许多,只剩下赵衰和颠颉,颠颉是个好酒的,成日在酒肆里喝个烂醉如泥,这日重耳在后庭中独自踱着步,栾枝新造的园子果然别致,乍一眼看去,有几分象绛城的茨园,园中有了一方九曲池塘,四周种着高低错落的芦荻和香蒲,栾枝又用山湖石在门廊入口处堆叠成假山,半遮半挡之间,使人一眼不能穷目,为这不大的园子平添了不少的意趣。

园子美则美矣,重耳走在园中,却想起了往日在绛都的日子,心中生出无限的愁绪来。

头须此时过来,请示重耳,今年过年如何个办法,重耳叹道:“兄弟们大都在外,府里也没几个人,一切从简罢了。”

头须下去后,重耳踱到赵衰房中来,赵衰正伏案写信,见了重耳,将重耳迎入上坐。重耳见那绢书上的字写得刚正遒劲,道:“赵兄弟的书法越来越精进了,连我都自叹弗如。”

赵衰道:“公子过奖了,近来闲来无事,偶尔习练些笔墨,哪里敢谈精进两字。”

“赵兄弟偶尔习练,已是胜过数十载寒暑苦练之人,如何不是精进?”

“我只是在练字中悟了些心得,这写字如同练箭一样,动的虽然是笔,却需心眼身手神魂俱到,运力于笔时,蓄劲如开弓,发劲如破箭,刚劲于内,柔软于外,将刚柔运用至随心自如,万物存乎一心时,方能写出惊若游龙的书法来。”

“赵兄弟果然是悟性极高之人,太傅以前常说,天下的学问本就是一脉相通,悟得其中一件,便可触类旁通,格尽万物之理。”

重耳顿了顿,问道:“兄弟们都回去过年节,赵兄弟离开家乡已久,为何不一起回去看看呢?”

“家父也写了信来,催我回去,我想着家中有大哥和几位弟弟在,我这个闲人回不回去也无关紧要,所以写了封信,正准备差人送回绛城去。”

重耳知道赵衰是因为众位兄弟都离开了,自己不便回去,所以向家中找了个借口而已,重耳心中感动,却不便说破,叹道:“想来现在的宫城中,扫洒备牲,应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了吧。”

赵衰已看出重耳的惆怅之意,劝道:“公子不必太过忧虑,等过了年节,兄弟们就会回来的。”

“如今晋国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骊姬害死申生,恐怕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和夷吾了,良禽择木而栖,他们就是真的一去不复返,我也不会埋怨他们的。”

“兄弟们都是有情有义之辈,应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重耳叹一口气,“当初我从绛城被驱逐到蒲城,数百门客尽皆散去,剩下的不过八人随我来到蒲城,如今申生被杀,兄弟们又各自散去,唯有赵兄弟始终不离不弃,我重耳何德何能,能得赵兄弟这一知已。不瞒赵兄弟,我重耳生性放荡,根本无意于争夺君位,赵兄弟若是跟了我,只怕这一生难有作为,赵兄弟是人中豪杰,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大展宏图之处,若是赵兄弟要走,我一定送上金银百两,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赵衰赶忙行拜手礼,道:“公子说哪里去了,若不是当年公子冒险相救,我赵衰哪里能存活到今日,我赵衰跟随公子,并不为日后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恩情,公子豁达坦荡,情深义重,我赵衰深感敬佩,这一生不论生死贫贱,愿一生追随公子,,还请公子成全。”

重耳扶起赵衰,“我能得赵兄弟这一知已,当真是三生有幸,只要我重耳在世一日,就必与兄弟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宣娇20182019-05-24 13:44:4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二章 借酒示警

眼见再过几日就到年节,若在绛城,此时人人都要置办年货,杀猪宰羊,烧香作傩舞、祭鬼神,早已是一派热闹景象。蒲城民力敝条,自然要简略许多,不过各家都备些祭祀物品,有钱的宰了猪羊,拿出存了一年的酒,从初一至十五在家中祭祀先祖,又在庙内烧几日香,祭各路鬼神。没钱的买不起荤腥,用粟面捏成了猪羊的模样,供在香案上祭祀先祖,也算是过了个年。

因重耳要求今年一切从简,凡是乡绅富户送来的贡奉一概不收,再加上诸多门客出去办事的办事,回家的回家,所以虽近年关,府内却冷冷清清的。

重耳想起往年在绛城时,晋候举行家宴时的盛大场面,公子王孙济济一堂,宾客仆从往来不息,那是何等的热闹,如今公子们贬的贬,死的死,自己独在这偏远的边邑,年节也不得回去探亲拜祖,重耳只得做了母亲的牌位,供在府内,朝夕祭拜而已。

这日重耳正掐算着胥臣和先轸等人回来的日期,门人说介子推前来求见。重耳命请进来,原来介子推是来拜谢前番重耳向蒲城令推荐自己为书吏一事。

两人互道几句问安的话,重耳又问了些府衙内的事,见介子推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件单衣,那单衣也是补丁上再打补丁,破旧不堪,重耳让旻拿来两件羔羊皮的袄子,并几吊铜钱,交给介子推。介子推却说什么也不肯收,重耳只得说是给他母亲过年节用的,介子推才勉强收了一件皮袄,拿回去给母亲御寒,别的却再也不肯拿了,重耳只得作罢。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重耳走出去看究竟,只见头须怀中抱着个酒瓮进来,颠颉拉住了问他要酒喝,头须不肯放手,两人拉拉扯扯地在那里纠缠。

见了重耳,颠颉道:“公子来评评理,他刚刚得了人家白送过来的酒,我要喝上一口,他却不肯。”

头须道:“公子明鉴,颠老爷说是喝上一口,谁不知道他若喝在兴头上,这一瓮都不够他喝的,小的哪里敢开这个头?”

重耳不觉好笑,只得道:“我不是说了不得收受他人的东西吗?”

头须道:“公子这就冤枉小的了,这瓮酒是个不相干的人硬要送我的,我原不要他的,他说了一通不着头脑的话,然后撇下酒瓮就走了。”

头须道了原委,原来今天一早有个汉子推着辆车子,在公子府前叫卖好酒,头须嫌他占着门前的道,不许他在这里卖酒。

那汉子道:“我这酒不比寻常的酒,一般人我是不卖的,但遇机缘相合的,就是送他也无妨。”

头须便问他的酒有什么特别之处,他道:“我这酒叫桃李酒,需要在煞热刚退的七月,熟的三枚李子取来,将洗干净了,倒入煮熟的饭米中,速度搅匀了,桃花四朵寻来放入,有八个月的等待光景,酒就大功告成了。”

头须因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的,便要赶他走。

那汉子道:“罢了,我这瓮酒就送了你,回来别忘了帮我多吆喝两声。”说完放下酒瓮,推着车子就走了。

头须遂把酒瓮抱进来,门口正碰上颠颉,头须将刚才的事当成笑话讲了,颠颉听了当场就要揭盖开瓮,尝上一尝,所以有了前先那一幕。

介子推听了头须一番话,笑道:“不说按照这法子究竟能不能做成酒,就说那汉子的一番话,颇为可疑,即是七月,哪里来的李子和桃花,这分明是满嘴不三不四言,道尽七上八下语。”

重耳一个机灵,将卖酒汉子的话在心里又细细念了一遍,登时醒悟过来,忙让头须去把那汉子追回来。头须只得出府去追,去了半日才颓丧着脸回来道:“公子,小的把街巷上的人都问遍了,都说没见着有这么个人过去,小的也是奇怪,诺大个人,难道还能飞上天去?”

重耳连连顿足,众人都摸不着头脑,重耳道:“你们细想那汉子说的话,取每句话的头一个字,连起来是什么,不正是‘杀手将到,速逃,有救’吗?这酒又名为桃李酒,其意就不言自明了。”
宣娇20182019-05-25 13:31:3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介子推道:“此人用这种法子向公子示警,必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谓是用心良苦,公子需慎重应对才是。”

颠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老颠在这里,还怕他咋的?别说来个把杀手,就是带了千军万马来,魏犨手下的那五万士兵,也不是当摆设的。”

重耳让人将赵衰和魏犨找来,介子推见重耳这里有事,先行辞别。赵衰今日正在城门口巡守,魏犨在校场练兵,得了信便一齐赶来公子府。

重耳将赵衰,魏犨和颠颉三人唤进书房,先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担心的事还是来了,绛城恐怕已经派出杀手,前来蒲城,虽不知究竟是骊姬还是君父的主意,想来总是因申生之事而起,有人想借题发挥,要将我一并除去。这个向我通风报信的人,虽然不知受何人指使,必是得了可靠消息才来的,依你们的意思,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衰道:“当初在下任禁卫令时,就知道内廷司有数位高手,其中一个叫伯鞮的,武功相当了得,号称晋国第一高手,替晋候办事,从来没有失过手,若是晋候派了他来,咱们更需仔细应对。”

颠颉道:“咱们既已得了消息,事先投下埋伏,再多来几个高手又怕他咋的?”

赵衰道:“恐怕不妥,公子若正面与来人冲突,便多了个违抗君令的罪名,只怕下一次晋候便可堂而皇之地领兵前来攻打了。”

魏犨道:“晋候此番并没有直接派大军前来讨伐,说明晋候对公子并不是全不顾惜,而且如此机要之事,已经有消息泄露在外,说明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依在下看,公子不如先到外面暂避,等晋候的怒气消了,申生之事平定下来,再做打算。”

重耳叹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重耳的容身之地呢?”

魏犨道:“如今齐国为中原诸候霸主,有不少诸候国的公子都前往齐国避难,齐小白都一律予以收留,还赏赐车马田宅,十分优渥。公子是大国宗亲,姬姓后裔,若去齐国,必能得齐候庇护。”

重耳道:“事情紧急,也容不得细想了,那就去齐国罢。你们若愿意与我一同去的,收拾了行装即刻出发,若不愿意去的,我也绝不勉强。”

颠颉和赵衰当即起身作礼道:“公子待兄弟们情深义重,我等愿意毕生追随左右,并无他念。”

魏犨道:“公子是深明大义之人,我魏犨得遇良主,本应誓死追随,只是末将身为都司马,奉命驻守蒲城,有君命在身,不敢渎职,还望公子见谅。”

重耳点头道:“你我职责各异,但都同为国家效力,为晋候尽忠,司马有自己的志向,本公子也不勉强,只希望司马今后以国家社稷为重,以蒲城百姓为念,方才不负魏家先人创下的丰功伟绩。”

魏犨向重耳行礼允诺,颠颉和赵衰去安排车马。三人去了以后,重耳又唤进头须和旻,让他通知家臣,简略地收拾些行李物品,准备随时动身,留几个行动不便的老奴看守公子府即可。

重耳又修书一份,交待下人自己走后将信交给蒲城令,无非是说自己暂时离开蒲邑,让蒲城令好生管辖蒲邑,不得惰怠云云。

忙活了半日,赵衰和颠颉进来说,车马已备齐,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干草和粮食,足够支持到齐国的,问何时动身?

重耳道:“吕甥去曲沃已有两日,想来也快回来了,等隗小君和小公孙都到了,咱们就走。”

重耳要离开蒲城的消息很快传开去,以柳午为首的一众乡绅族老听说重耳要远行,都备了衣物干粮前来送行,重耳一一与之送别,一直忙到近黄昏,送行的人才散去,那介子推又上门来拜别。

重耳请介子推进了书房,彼此寒喧几句,介子推道:“在下一介庶民,本是极微寒之人,蒙公子厚爱,荐入县衙当了一名书吏,让在下可以奉养亲老,不致学无所用,在下不胜感激。听说公子有急事要离开此地,前往齐国,在下没有什么送别之物,公子若不弃,在下愿跟随公子去齐国,在下虽是一介文弱书生,身无所长,但为公子驱车赶马,侍奉汤水还是当得的。”

重耳听后颇为感动,道:“介先生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还有两件事要烦扰先生留在蒲城,一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先生帮着照看府第,二是前几日有几个出去办事的门客,不日就要回来,到时还请先生将这里的情形告之,并让他们速来齐国找我。”

介子推答应下来,待介子推去后,旻在一旁问:“公子,咱们如今仓促出奔,正是急着用人之际,介子推既然愿意跟随,何不让他一起去齐国呢?”

重耳叹道:“他并不详知我此次出奔的内情,说是前去齐国,其实是仓猝逃亡,这一去路途多有凶险,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本是一介寒士,好不容易得了个安稳谋生的职事,我何苦再去拖累他。”
宣娇20182019-05-25 13:33:2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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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娇20182019-05-26 10:58:11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三章 第一高手

头须等人将马车准备好了,催促重耳尽早动身,重耳道:“再等一日,明日就是除夕,他们若还不回来咱们就走。”

颠颉和赵衰心里着急,不时跑到城门口去张望,却迟迟不见吕甥等人的踪影。到了第二日除夕,家家户户都放起鞭炮来,惹得门口的狗吠叫不止。赵衰和颠颉又来催重耳动身,重耳道:“若是过了午时还不来,咱们就动身。”

颠颉和赵衰只得又跑到城门口去张望。

重耳觉得心中烦燥,在书房内来回地踱步,暗忖这个时候吕甥应该接着小公孙和隗姒回来了,不知何故耽搁。

忽听外面的狗吠声一齐停了,重耳觉得奇怪,遂走出书房,见庭院中静悄悄的,大树下却多了一个人。

此人长得奇瘦,眼窝深陷,颧骨耸起,颔下无须,穿着件发白的缎面长衫,一双青布履,看起来毫不起眼,正懒懒地斜倚着树干,手中拿着根树枝,似在晒太阳一般。

重耳心往下一沉,此人他是认得的,正是那个叫伯鞮的内廷高手,因他常奉晋候之命出宫去办事,重耳也不过见过他两次,除了晋候外,此人见了谁都不行礼,一副倨傲不恭的样子。

重耳虽然从未亲眼见他出手,但知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别说此刻只有自己一人,就是颠颉和赵衰都在,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重耳故作镇静,向伯鞮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伯鞮大人,大人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怎么也不先派人来说一声,我好让人备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伯鞮只道重耳还是一无所知,遂干笑两声道:“公子好客还是一如往日,只是卑职此次奉了主公的令前来办事,没福消受公子的款待了。”

重耳估摸着颠颉和赵衰也快回来了,一心要拖住伯鞮,遂道:“大人说是奉了君父的令,不知可有亲手写的书信。近来常有人来我蒲城,自称是奉了晋候的令来传口谕,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是真是假。”

伯鞮道:“天下除了晋候,还有谁能让我为他卖命的?我出来办事,从来用不着什么手书、口谕,见我如见晋候。”

“到不是我信不过大人,听说近日君父身体欠安,政事不得不假手他人,或许传话中间有些出入,非他老人家的原意也不定。不知大人此番放着好好的年节不过,来我这荒僻的蒲城有何事见教啊?”

伯鞮把嘴一撇,“多时不见公子,公子怎么也糊涂起来。我伯鞮号称天下第一杀手,至今办事没有失过手,让晋候责问一句,除了杀人,我难道还能是来给公子送喜贴的?有些话不用说得十分明白,我只是个奉命办事的,公子若还顾着点父子孝道,就顺了晋候的意思,能自我了断最好,我与公子相识一场,也不想亲自出手,显得太过绝情。”

重耳故作大惊失色,“大人何出此言,不知我重耳究竟犯了什么罪,君父竟至于要我的性命?”

伯鞮有些不耐,不想再和重耳啰嗦,道:“看来公子是不愿自己动手了,那就怨不得卑职无礼了。”

重耳连连摇头:“不是我有意违抗君令,我是怕君父一时受奸人蒙蔽,稀里糊涂地下了诏令,万一今后后悔起来,再到哪里找我重耳。我死了事小,君父若遭后世唾骂,我岂不是也有罪责……”

重耳兀自还在说着,伯鞮已经耐不住了,他见重耳身边并无一个护卫,看出他不过借口拖延时间罢了,扔掉手中的树枝,冷笑道:“卑职听说公子身边有几个武功不弱的门客,本还打算折根树枝当武器,如今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见伯鞮大步向自己走来,重耳忙挥着手,朝伯鞮身后大喊道:“你们还呆着干什么,大家一起上。”

伯鞮一愣,转过头去,见四周并无一人,知道不过是重耳的诡计罢了,不禁有些恼怒,上前来就要拿重耳,重耳边往后院跑,边道:“颉兄弟,这里交给你了。”

伯鞮不做理会,径直上来追重耳,忽听身后有劲风袭来,伯鞮反应敏捷,一个鹘鸟翻身,侧身躲过,只见一把铜锤呼呼地从身边飞过,砸在十几米外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上,大树立刻应声倒地。

伯鞮转身见一个满脸胡髭,面色黝黑的壮汉,正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不消说,来得正是颠颉,颠颉喝道:“什么人在颠爷爷这里撒野?”

伯鞮冷哼,“就来了一个吗?”

颠颉怒道:“老子一个人对付你这不男不女的足够了。”

颠颉运足气力,抡圆了胳膊,一招开天劈地,就朝伯鞮挥来。这一锤子气势惊人,连三丈外的枝叶都被震得簌簌抖动不止。

伯鞮身形极快,退开半步,弯腰提腿,双手握成隼爪,趁大锤将落未落时,一招鹘鸟抟空,将那千斤之力推引开去。颠颉只觉一股突兀的力量反向袭来,手上控制不住,噔噔噔倒退几步,双臂使劲稳住才没让锤子脱开手去。

伯鞮不待颠颉站稳,一双铁爪直扑颠颉大开的胸门,颠颉勉强躲过两招,伯鞮一招擒兔式,两指直抓过来,颠颉躲避不及,被伯鞮拂在锁骨上,这一拂不啻于百斤的力量撞上来,颠颉身子向后倾倒,一口鲜血喷出来。

伯鞮正欲上前结果颠颉的性命,听得身后劲风凌厉,转身一个袖底抄手,将一枝破空而来的箭硬生生用衣袖缠住,略一使劲,那箭被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放箭的正是赵衰,他与颠颉两人本想去接应吕甥等人,赵衰让颠颉留意城门口往来的人,自己在城中巡查一遍,看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不料颠颉先回公子府,正遇着伯鞮,赵衰晚回一步,若再迟片刻,只怕颠颉就没命了。

赵衰向来箭无虚发,刚才一箭落空,知道对手非同一般,不敢有丝毫懈怠,抽出剑来,上前与伯鞮战在一起。

赵衰将一套剑法使得密不透风,脚下步步为营,不求取胜,只求拖住对手,消耗他的体力。

伯鞮依然是一双赤手空拳,在赵衰剑下试探几个回合后,冷笑道:“赵家小儿,也不过如此。”将手上三四成的力又加了两成,赵衰登时左支右绌,狼狈万分。

此时就听一声怒喝:“是什么人伤了我的兄长?”

说话的正是魏犨,伯鞮刚进公子府,与重耳对答之时,旻在书房内听得情形有异,便从后园翻墙偷跑出去,到司马府找魏犨,魏犨当即带了一支亲卫军赶来,将公子府团团围住。

魏犨让手下暂时待命,自己刚进入后庭,便见赵衰与一人打得正酣,那边重耳扶着人事不醒的颠颉,急得束手无策。

伯鞮见了魏犨,停手退开几步,道:“难道魏家小儿也做了重耳的手下吗?你可知我此番来是奉了晋候的令,你若要阻挠,便是结党谋逆,违抗君令,晋候问起来你吃罪得起吗?”

魏犨怒道:“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派来的,伤了我的义兄,你也须先将命留下。”

魏犨说罢弃了手中的长戟,让手下人换了一柄长剑过来,使了一招穿云追月,上来就直指伯鞮的咽喉。

伯鞮微微摇头道:“年轻人总是心浮气躁,上来就巴不得要人性命,老夫一生斩人无数,自信天下难逢敌手,尚且出手先留三分余地,也没有说一上来就要人命的。”

伯鞮说归说,身形却丝毫不落,翻手挥袖间,已化解了魏犨凌厉的招式。赵衰怕魏犨吃亏,也提剑上去帮忙。两人剑法虽有不同,但都是用剑的高手,各自使出全力,招招向伯鞮要害处袭去。
宣娇20182019-05-26 16:40:41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四章 死里逃生

伯鞮身形一变,分腿站立,两手依然作隼爪状,以右手对抗赵衰,左手接住魏犨。右手的擒兔式,或抓、或勾、或拿,一一化解赵衰的剑式。左手使出纵蛇式,或推、或揉、或拂,魏犨只觉自己的剑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处处掣肘,要进进不得,要退退不了,才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确实非同小可。

赵衰暗自心惊,自忖天下能将左右手分开使用,自如控制的人恐怕已是寥寥,还能用左右手将两套拳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天下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了。任是赵衰和魏犨合力,十几招过后,渐渐地落了下风,勉力支撑而已。边上的重耳急得直跺脚,只恨自己当初学六艺时不思进取,偏生不肯学武艺这一项,如今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去。

赵衰见势不妙,自知拖下去也无益,喊道:“公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边魏犨手下的副将见情势危急,一声喝令,众兵士手拿弓箭,跑进后庭来,齐刷刷地瞄准伯鞮,因见三人战做一团,分不清彼此,一时也不敢放箭。

魏犨大叫道:“你们都不许放箭,我今天要亲手将此人人头斩下。”

伯鞮冷哼道:“不自量力的小儿还满口大话。”

伯鞮陡然加快身形,掌上又加上两分力道,将赵衰和魏犨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重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为难间,忽见墙头上探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道:“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重耳还活着,不过他的几个手下却差不多了,我赌他们下面接不了十招。”

另一人道:“我看他们连五招也接不了。”

“那你怎么还不下去帮忙?”

“不成不成,三个打一个,以多欺少,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何况对手还是个寺人。”

“寺人又如何?你不知道寺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听说进内室行宫刑前,先要交一笔净身费,有交的少的,有交的多的,行刑时根据净身费的多少,定那器物的长短,交待得好的,据说伤养好了还能娶妻生子。也有那交不出钱的,一刀下去连皮带筋地,只怕连性命都难保。我看此人招式阴损,毫无乾罡之气,只怕是切得没根的了。”

这两人说话音量不小,不仅重耳听得清清楚楚,还一字不落地落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伯鞮气得手上发抖,一不留神,被魏犨的剑划到了手掌,但伯鞮毕竟老辣,知道对方故意出语干扰,自己千万不可中了他们的计去,需速战速决才好。

伯鞮忙收心凝神,一个随风转柳,退开半步,仰面弯腰,避开魏犨和赵衰的剑势,趁两人一时来不及收势,拗身移步转到魏犨身侧,一招提锁上扣,直向魏犨胸口而来。

魏犨侧身躲避不及,腰胯被伯鞮的铁爪拂上,登时痛不可遏,一声怪叫,退开几步,一手扶住腰胯,一手依然持剑强攻,不敢停歇。

重耳这里见墙上两人十分面熟,仔细一看,他们不正是狐突的两个儿子吗,大的叫狐毛,小的叫狐偃。重耳精神一振,大声喊道:“两位舅父来得正好,快救我的两位兄弟。”

狐偃一推狐毛,“侄儿叫你呢,你还不快去,去晚了只能收尸了。”

狐毛道:“也罢,侄儿的兄弟就是我的朋友,也顾不得那么多江湖规矩了。”

狐毛从墙头上跃起,挺剑直扑伯鞮,加入魏犨和赵衰的阵营。狐毛本也是个用剑的高手,并不在魏犨和赵衰之下,三人合力对付伯鞮,堪堪打了个平手。

伯鞮不欲再拖下去,双手一抖,从袖中取出一把五寸长的剑来,剑身窄细,白光灼灼,扑面一股森冷之气。

三人一愣,都没想到伯鞮还会携带武器,只听伯鞮道:“我这把剑名叫悬翦,虽然随身带着,但数十年来未曾用过,能见到此剑的人天下没有几个,你们今日死在他的刃下也算不负平生所学。”

伯鞮有了此剑,登时如虎添翼,将剑舞得漫天寒光,招招追魂夺魄,向三人要害处袭来。魏犨受了伤,只是勉力支撑而已,狐毛和赵衰在剑光笼罩下,也渐渐手忙脚乱起来。

墙头上的狐偃对重耳喊道:“小子,这里有你大舅在不碍事,我已在外面备下马车,你快出来随我同去,这寺人武功再高,两条腿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马车。”

重耳一咬牙,奔到墙下,一连数次跃起,都没跳上墙头,那边伯鞮听得清楚,眼见重耳要逃,抖动剑底,使了招虚招,退身而出。狐毛和赵衰一剑刺出,扑了个空,两剑相击,震得手臂发麻。

伯鞮提起身形,如鹘鹰掠水一般,几步窜到墙根下,伸手去拽重耳。重耳用尽全力一跃,趴住墙头,狐偃抓住重耳的手,将其拽过墙去。伯鞮扑了个空,只扯下了重耳的一角衣袍。

伯鞮正欲跃上墙去,那头魏犨一声号令,数百弓箭手一齐朝伯鞮放箭。伯鞮只得回转身来,舞动长剑,似狂风卷地一般,舞成密不透风的剑阵,数百箭枝纷纷折断坠地。

趁着一通箭放完的空隙,伯鞮这才越过墙去,那马车却早已去远。伯鞮朝着马车追去,虽然有不少兵士前来阻拦,却哪里拦得住,被伯鞮一阵砍杀,逃脱出去。
宣娇20182019-05-27 13:30:1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众人见伯鞮已走,才过来查看魏犨的伤势,魏犨道:“先别管我,救颉弟要紧。”

赵衰和狐毛过来看颠颉,见他双目紧闭,脸如金箔,一探鼻息,尚有呼吸,两人将颠颉抬入内室,见魏犨靠墙而坐,牙关紧咬,汗如雨下,看来也伤得不轻。

两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心中一紧,来的若是伯鞮,自己当真是死路一条了,不想进来的却是重耳,后面跟着狐偃和一郎中。

赵衰吃惊道:“公子怎么没走?”

重耳道:“让郎中先给颉兄弟和魏兄弟救治要紧,别的事稍后再说。”

郎中先给魏犨验了伤,所幸伤口虽深,但未伤及筋骨,郎中给魏犨上了伤药,仔细包扎了,又过来看颠颉。

郎中诊了半天脉,向重耳道:“此人腑脏均受到震动,内息紊乱,小人药方能开,但他能不能醒来还要看天意。”

郎中开了药方,重耳命旻去抓了药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熬了,又给颠颉强行灌了下去。颠颉虽还未醒转,众人终是安心不少,重耳这才向众人讲了刚才之事。

原来伯鞮一时被箭雨困住,重耳翻出墙去,正要上马车,被狐偃一把拉住,狐偃对着车夫叮嘱一番,车夫驾着马车急奔而去。

狐偃拉重耳躲进旁边的小巷子里,不久见伯鞮从墙内翻出,追赶马车而去,重耳和狐偃才去城中找了郎中来,重返公子府。

狐毛道:“这到是一条妙计,伯鞮一心要追赶公子,万想不到公子根本就没走,等他追上马车的时候,只怕已是在百里之外。”

赵衰道:“这两位莫非就是狐家两位舅爷,幸得两位出手相助,我等侥幸保住了性命,赵衰特在此谢过。”

赵衰和魏犨向狐氏兄弟行礼致谢。重耳问起两人来蒲城的缘由,狐偃将前因后果详细讲了,原来申生上吊自裁前,留下一封书信给狐突,猛足千里迢迢将书信送至绛城,交到狐突手上。

狐突看后,任他历经朝政三十余年风浪,看遍生死,早已心若磐石,看完信后也不禁潸然泪下。

原来信中申生对自己遭受陷害之事并无一字辩解,只说后悔当初没有听从狐突的建议,离开晋国,如今悔之已晚,自己别无他求,只希望自己死后狐国舅能出来主持大局,挽救晋国的危局,以免让国家陷于动乱。

狐突叹道:“申生真乃一纯孝之人,至死都以国家为念,我一半截入土的老人,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狐突思忖半晌,将狐毛和狐偃叫过来,这两个儿子虽然平日也素有贤名在外,但狐突无意让他们入朝为官,只让两人打理些自己封邑内和府中的事务,如今事情紧急,狐突将两人叫到跟前,谆谆教导一番,让他们去蒲城找公子重耳,并要两人全力辅佐。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刚到蒲城,就撞见伯鞮大闹公子府。

重耳问:“此前有人借着卖酒之名,向我报信示警,莫非也是狐国舅所为?”

“正是,父亲虽然这几年不问朝政,其实无日不在观望朝中局势,当初绛城内流言四起时,父亲也多次向申生暗中示警,可申生始终未能醒悟,最终难逃一死,这恐怕也是天意,父亲对此一直痛心不已,此番让我俩前来协助公子,嘱咐我俩必定要保得公子平安,日后再图大业。”
宣娇20182019-05-27 13:31:2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五章 重耳奔翟

说起申生,众人又叹息一回,狐偃道:“此地不宜再留,需尽早离开蒲城,另寻一容身之所才好!”

重耳道:“我等早已商量好,先去齐国,齐国是诸侯霸主,想来不会将我等拒之门外。”

狐偃摇头道:“公子难道忘了当年齐小白和齐纠争夺君位的事了吗?当年齐襄公暴亡,齐小白和齐纠都在国外,君位悬而未绝,齐人商定谁能第一个赶回齐国,就拥立谁当国君。齐小白在莒国,得知消息火速赶回临淄,齐纠在鲁国,自以为仗着鲁国的支持无所顾忌。两人相遇于道中,齐纠让管仲以箭射齐小白,齐小白佯装中箭身亡。齐纠自以为再无人与他争位,慢慢行路,那齐小白却晓行夜赶,第一个到达临淄,当上了国君,齐纠三日后才赶到,虽有鲁国兵车护驾,却终究与君位失之交臂。如今申生已死,晋候病重,朝中局势暗流涌动,难以预测,最有希望当上国君的只有公子和夷吾两人,公子若去了齐国,路途遥远,国中一旦有变动,只怕赶回不易,被他人捷足先登!”

重耳道:“依舅父的意思,该往哪里去?”

“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如去公子的母家,翟国,一来翟国是晋国的邻国,往来方便,晋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及早获悉,二来翟人重情重义,看在公子是狐郡主的血脉的份上,必不会对公子坐视不理!”

魏犨道:“翟国原是赤狄的一个部落,国小不说,民众大都愚昧,恐怕对公子的大业难有帮助,咱们若不去齐国,还可以去楚国,楚国为荆南大国,国力强盛,连齐国也不敢小觑,若能得到楚王的支持,公子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狐偃道:“齐楚既是大国,野心自然也不会小,他们与晋国又素有外交,内中存了各种机要关节,岂是咱们可以掌控的?以公子如今的困顿,去投奔野心无穷大的齐楚,即使有所得益,也只怕后患无穷,而翟国与晋国并无外交,赤狄与翟国之间又多有嫌隙,咱们投奔翟国,正可与之忧戚与共,所患相同,何愁不能共成大事!”

重耳觉得狐偃的话在理,便决定往翟国去,临行前,重耳道:“我只有一事还放心不下,我让人去曲沃接隗小君和小公孙同来蒲城,至今消息全无,我想亲自去曲沃走一趟!”

狐毛道:“公子不必去了,申生死后,父亲就派人前去曲沃接应小公孙,想将他藏匿起来,以免再遭骊姬的毒手。不想到了曲沃,世子府中一片凌乱自不必说,据申生的家臣说,几日前有个人,自称名叫吕甥,是公子派来的门客,说要带隗小君和小公孙离开曲沃,到蒲城投奔公子。隗小君起初不肯,不知怎地后来又被说动了,草草收拾了,带着小公孙跟着那人便去了。如今听公子这一说,可知他们是没有回蒲城了。”

重耳道:“这就奇了,那吕甥是我三天前就派往曲沃的,照舅父所说,应该已经接到了隗小君和小公孙,却为何迟迟不见人呢,莫非路上出了意外?”

狐偃叹道:“依我看未必,只怕吕甥另有打算也不定,但小公孙的性命应是无碍,公子再让人慢慢打探下落罢了。”

重耳虽然心中纳闷,一时也别无他法。这里颠颉伤重未愈,魏犨让手下将其抬到司马府养伤,与重耳约定,等颠颉伤愈了再让其来翟国找重耳。重耳又让旻留下看护公子府,交待妥当后,重耳与狐氏兄弟,赵衰坐上马车,奔赴翟国而去。
宣娇20182019-05-28 13:21:3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伯鞮一路追赶,一口气赶了十几里地,才追上马车,见马车上除了一个茫然无措的车夫外,根本没有重耳,这才知道上了当,又赶回重耳府,见府中除了几个又聋又哑的老奴外,哪里还有重耳的踪迹,伯鞮只得赶回绛城向晋诡诸禀报。

晋诡诸这两日因天气寒冷,得了痰症,一连几日住在章含宫,由骊姬姐妹轮流服侍。听说伯鞮回来了,晋诡诸躺在床榻上,唤伯鞮进来。

伯鞮在床榻前跪下道:“ 卑职无能,走脱了重耳,卑职有负主公所托,还请主公降罪!”

晋诡诸到并不见怒,只淡淡道:“想不到你伯鞮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伯鞮不敢抬头,“请主公明鉴,重耳诡诈多端,手下又有众多能人,卑职一时大意,中了他们的诡计,卑职惭愧!”

伯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晋诡诸咳嗽数声,道:“你可知重耳去了哪里?”

“卑职一路打听,有说去齐国的,也有说去楚国的,还有说往翟国去的。”

“寡人的儿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掉的!罢了,这是天意,罚你一年的俸禄,降为门人看守宫门,你先下去吧!”

骊嫱端着汤药站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伯鞮退下后,骊墙将汤碗重重往案几上一搁,不无怒意道:“主公的意思是,重耳和夷吾结党谋逆之事就不管了?”

晋诡诸咳了一阵,缓缓道:“重耳此番逃亡,并不知去向何处,天下之大,叫寡人到哪里去寻?再者他这一去,门下党徒散尽,再也掀不起大的风浪来,对奚齐也构不成威胁,夫人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还有一个夷吾,主么准备做何处置?”

“寡人也正在考虑此事,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有什么难办的?伯鞮失手,重耳逃亡,此事必定已传扬开去,夷吾那边只怕早已得到消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主公若再派人暗中行刺,恐怕又是无果。依臣妾看,重耳和夷吾结党叛逆之事,证据确凿,有什么好遮掩的,主公理应发兵,到屈邑征讨夷吾,以正国法!”

晋诡诸沉吟半晌道:“这带兵的人却是不好选啊!”

“不如让里克去,里克公正不阿,在朝中从不结党攀附,相信他必能不负君命!”

晋诡诸说话时间长了,不免感到疲累,合起眼来闭目养了会神,道:“就按夫人的意思办吧!”

羿日,晋诡诸任命里克为上将军,贾华为下将军,率三百乘兵车,共计三万人前往屈邑征讨夷吾。谁知里克领命出征,出发不过半日,就从车上跌下,直摔得人事不醒,贾华无法,只得派人将里克送回绛城,自已率领军队向屈邑进发。
宣娇20182019-05-28 13:23:09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此时的夷吾早已得到消息,在城中布下城防,将城池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贾华到了屈邑,也不急于攻城,在城外驻扎安营,然后修书一封,让人送进城去,交给夷吾。

夷吾正与卻芮商议守城事宜,接了书信,打开来看了,信中贾华自称奉晋侯之令,前来讨伐屈邑,若公子能识大体,效仿当初鲁国公子叔牙,谋逆不成而自裁谢罪,晋侯定会保全他的封邑和族人,使其子孙世代相承,永不绝祀。

夷吾看完后将书信往卻芮跟前一推,笑道:“他们这套把戏愚弄申生还行,如今还想对我如法炮制,不异于痴人说梦。我自从来到屈邑,不惜劳民匮财,修武屯兵,为的就是能有与绛城相抗衡的一日,岂会因他只言片语而束手就范。”

卻芮只朝书信瞄了一眼,并不拿过来看,淡淡道:“晋侯果真是病得糊涂了,不过为着骊姬几句话,就如此兴师动众,打着莫须有的罪名发兵前来征讨,他既不顾父子人伦之情,公子大可不必理会什么君臣礼义。重耳如今选择逃亡在外,不异于向天下人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咱们选择与绛城对抗,一来是为申生鸣冤,申生既无谋逆,公子何来结党一说。二来也向国人彰显实力,若咱们有幸打退晋军,怎知我屈邑不会成为第二个曲沃呢?到时国人自然回风转舵,投向公子这边。”

“只是不料晋军来得如此之快,如今城中兵力不足两万,贾华大军号称三万,太傅看这仗该如何打?”

“为今之计只有先拖住贾华,让他暂缓攻打城池,咱们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向狄人求救。”

“咱们之前和狄人有过数次冲突,他们还会发兵相助吗?”

“狄人愚昧狭隘,只求利益,不讲道义,只要咱们以重利相诱,不怕他们不出兵!”

“也罢,此事就交由太傅去办吧!”

卻芮退下后,修书一封,让信使火速出城,将信送到赤狄。

夷吾也亲手写了封回信,命人出城去交给贾华,大意无非是君父之命,做儿臣的自然不敢违抗,只是杂务众多,需将身后事一一料理完毕了,到时自会给将军一个交待,还请将军宽限些时日。
宣娇20182019-05-28 13:24:0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六章 夷吾奔梁

贾华接了信,心中一宽,便命大军暂缓攻城,只将城池团团围住。等了几日,城中依然不见动静,贾华的车右,共华,向贾华进言道:“这位夷吾公子素来就不是个省事的,虽然自称要料理后事,请将军宽限他几日,卑职仔细看去,这两日屈城里头也没闲着,城防日渐严密,城墙日益增厚,怎么看也不象是要投降的样子,只怕夷吾是另有图谋,用缓兵之计,暗中叫人去搬救兵也不一定。”

贾华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夷吾的为人,我也是骑虎难下啊!一面是老迈昏馈的国君,一面是野心勃勃的少主,你难道没有听见朝中士大夫们都在私下议论,要从二位年长公子中选出一位来当世子吗?如今重耳逃亡在外,不知所踪,只有夷吾公然与绛城相抗,我若攻破城去,斩杀夷吾,必遭大夫们唾骂,由此引来杀身之祸也不一定,我若不能取得夷吾性命,又必见罪于晋侯和骊姬,所以拖延至此,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啊!”

这里贾华还在犹豫是否要攻城,这日接到从绛城快马送来的信,拆开一看,是骊嫱的口述信,信中责问贾华,称大军到屈邑已有多日,为何迟迟不攻打城池,且言辞锋利,语气冷峻,贾华看完后一身冷汗,将共华找来商量。

共华道:“骊姬心狠手辣,言出不二,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全自身的性命要紧。”

贾华心一横,传令下去,全军立即攻城。屈城内也早已做好准备,见晋军来犯,全力守城而已。

贾华一口气连攻了两日,让士兵轮番上阵,不打开城门不许后退。屈城这里究竟兵力较少,且大都是夷吾从当地召来的新兵,守了两日便感不支。

夷吾亲自到城门口指挥作战,怎奈晋军攻势猛烈,屈城士兵全力以赴,也只是勉强守住城头。到了第四日,城内的弓箭,滚石,圆木等都已用磬,晋军源源不断爬上墙来,守城的士兵开始徒手用长戟,长矛相抗。

夷吾见送信去狄的人至今没有消息,这里城池随时可能被攻破,忙去找卻芮商议。

卻芮正在内室中看书,夷吾又急又怒,见了卻芮,也顾不上行礼,道:“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却还有这份闲情逸志,我问你,让你去搬的狄人救兵为何迟迟不到?”

“为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似公子这般喜形于色,如何带领千军万马,将来如何驾御万民之国?”

“当初是你要我屯兵修城,与绛城相抗衡,如今眼看城池不守,数年功业毁于一夕,难道要我等着束手就擒?”

“公子稍安勿躁,狄人援军迟迟未至,中间定有缘故,许是送信的人路上出了什么差池!这恐怕也是天意,究竟是公子历难未深,火候未到,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屈城,另寻一处安身之地,养精蓄锐,待日后再慢慢图谋。”

“你说得容易,且不说日后的事,如今晋军已将城池围得如铁桶一般,咱们如何还能逃得出去?”

“公子以为我坐在这里无所事事?这几日我已让人打探清楚,晋军的防守并不是坚不可摧,主力都在南门和东门,北门处只有一小股晋军巡守,且十分稀松,咱们可带一支兵马,趁夜冲出北门。”

夷吾半信半疑道:“晋军攻势如此迅猛,唯独疏漏一个北门,焉知不是贾华设下的圈套?”

“我本也有此顾虑,所以让人在北门外试探了两日,果真不出所料,除了一队虚与应付的晋军以外,并无任何伏兵。此事原也在情理之中,公子想,此次出兵晋侯原让里克为上将,不知何故又换做贾华,那贾华不过是个中大夫,平日里只以里克惟命是从,如何敢做这个主,恐怕是他有意要放公子一马。”

这里两人还在商议,守城官火急火燎地来报说晋军攻势迅猛,南门和东门都十分吃紧,怕是要撑不住了。

夷吾一面传令动员所有兵士和城中壮丁顽强守城,一面草草收拾了东西,和卻芮领了十几个亲信,趁乱从北门出城。

北门城外果然只有一小队晋军,夷吾带兵厮杀一阵,冲出敌围,也不敢坐马车,换了庶民的行装,从小路奔逃而去。

走了半晌,见后面没有晋军追来,夷吾才向卻芮道:“这一路走得匆忙,却不曾想好该往哪里去,重耳托人带信来说他已逃往翟国,要不咱们也往翟国去?”

卻芮道:“不可。公子与重耳出奔有先后,却同往一个地方,未免让人怀疑你们兄弟早有预谋在先。再者兄弟两人在一处,时间长了难免情相交恶,不利进退转圜,依我看,公子不如去梁国。一来梁国亲附秦国,咱们若向秦君求助,秦君必不会坐视不理,二来长漪为秦君夫人,必会从中照应着公子,咱们有了秦国的支持,便可与骊姬进行交涉,到时骊姬也许赦免了公子的罪责,允许公子重返绛城也不定。”

夷吾觉得有理,便与卻芮一起逃往梁国。
宣娇20182019-05-29 13:22:1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重耳与赵衰,狐氏兄弟及一众家丁往翟国而去, 因途中要经过赤狄的地盘,众人不敢走大道,只取偏僻的小路走。这一路多为山间荒径,崎岖难行,走了大半天,连马车也过不去了,只得将马卸了缰绳,任马匹自去,众人将车上的杂物打成包裹,背负了前行。

此地山势绵延,荒草漫生,翻过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山头,四处是嶙峋的乱石,不见一丝炊烟。众人走了几个时辰,冬天日短,眼见太阳即将下山,重耳道:“咱们一路走来,连户人家也没有看见,难道今晚要在山中住宿?”

狐偃道:“南面似乎有一处背风遮雨的谷地,咱们若在那里过夜倒也使得!”

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太阳此时已完全被山挡住,山中一片昏暗,重耳忽然指着地上道:“你们看此处断枝折草,脚印赫然,应该是不久前有人走过!”

众人精神一振,都围拢来看,赵衰道:“这里的景色刚才依稀见过,只怕这些脚印是咱们自已的。”

众人仔细验看,果然不错,才知竟是走迷了路,方才一直在山中打转,耳听得狼嗥声愈发凄厉,不禁有些发毛。

狐毛一指前方,道:“你们看那里有烟!”众人抬头看去,果然前方山谷中有一股黑烟升起,夜色迷蒙中不仔细看还不易察觉。

众人精神大振,由赵衰在前面带路,也不敢再挑平坦的路走,一路披荆斩棘往山上开拔。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削壁,山壁一侧是深涧,夜色中也看不见有多深,依稀听得涧下有流水声。另一侧是近乎垂直的山体,只有几指宽的缝隙可以落脚,光滑如削的山壁上布满青苔,只垂着些枯条藤蔓。

一众家丁见此说什么也不愿再走,赵衰道:“这里别无他路可走,走过这段削壁,就到了烟火之处,那里必有人家。”

狐毛道:“先让我走一段试试。”重耳等知道狐毛轻功不弱,便让他先去探路,狐毛走了几步,拉了拉山壁上的藤蔓,回头对众人道:“无妨,这藤条十分牢靠,你们尽管过来吧!”

重耳走在第二个,让众人在后面慢慢跟着,狐偃和赵衰打着火把,走在最后一个。头须和众家丁走了几步,吓得实在移不开步,重耳让其牵着自已的衣裾,一点点地往前挪步。

头须忽然大声道:“你们看那边好象有个洞穴。众人低头向下面看,果然岩壁上有一较为倾斜的缓坡,后面黑黢黢的,依稀是个石洞。

头须道:“咱们还是别走这条道了,就在石洞里将就过一夜,等明日天亮了再走。”

众家丁纷纷应和,赵衰道:“咱们对此地并不熟悉,只怕有野兽出没,洞穴还是不要轻易进去的好。”

重耳突然瞥见洞穴口现出个人影,朝这里招了招手,再仔细看,人影又不见了。重耳只当自己眼花,催促大家尽快走。头须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向前挪。

此时天色已是全黑,众人的影子在火把的照耀下,被拉长扭曲着投射在石壁上,象张牙舞瓜的幽灵一般,不远处还有忽明忽灭的绿色莹光,伴随着一两声低低的狼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宣娇20182019-05-29 13:23:4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十七章 狄人遗民

忽听狐毛一声大喝,“这里有人家!”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一鼓作气走完剩下的路,只觉眼前景移物换,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有数十间高低错落的茅舍茨屋,坐落在山谷中,俨然就是一个小村寨。屋前的空地上生着火堆,冉冉升起的黑烟中夹杂着喷香的烤肉味。

众人又转过一条山道,过了两座石桥,那火把愈发明亮起来,走近了才见一群猎户打扮的男女老幼,穿着兽衣麂皮,半裸着身子,也有披散着长发的,也有打着辫发的,正围坐在火堆旁边,几个妇人在火上翻烤一只去了皮的野猪。

村民们见了重耳一行,分外惊异,纷纷围上来观看,重耳见其中有个白发老者,打扮与别人有异,料想是这些人中的头面人物,遂上前施礼问安。

这些村民本是无拘无束的野民,又久居深山,哪里懂什么礼数仪规,见重耳说话举动一板一眼,都笑得乐不可支。老者是村中的长老,还有些见识,见众人打扮举止非同一般,便问起重耳等人的来历。

狐偃在一旁抢先答道:“我等原是周天子治下的温邑人,周天子将温邑封给了苏子,不想那苏子与周天子交恶,苏子遂投靠了狄人,不出几年,苏子又与狄人翻了脸,闹得时常受狄人攻击,我等不堪忍受战乱,想举家投奔远在翟国的远亲,不想误入这深山之中,若不是遇到诸位,只怕要葬身狼腹了。”

老者道:“周天子式微已久,四周戎狄环伺,天下诸侯并起,所谓外患未除,内忧又起,说的就是当今的周天子了。我看诸位一表人才,应是豪杰之士,却不能为周王室效力,可惜啊可惜!”

老者说完请众人到篝火边坐定,早有几个妇人将猪肉切割下来,放在一大木盘上,请重耳等享用。众人饥馁了半日,一番风卷残云,将一大盘猪肉分个精光。村民们十分好客,又送上一盘,众人吃饱喝足,这才问起村民们何以住在如此荒僻的地方?

村民们七嘴八舌,重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老者又复述了一遍,原来他们原是赤狄人,赤狄土地广阔,方圆数千里,却分散着数百个部落,这数百个部落首领都听命于赤狄王。狄人好战,除了部落之间相互侵伐以外,还常与中原诸侯国发生冲突。因此狄人常年征战,除了妇女儿童留在家中放牧家畜,饲养牲口外,所有男丁都需上阵杀敌。这几户人家本住在离蒲城不远的地方,平常靠狩猎为生,打到些野物,就与晋人作生意,交换些粟米棉麻之类的东西,日子虽贫苦,过得到也安稳,因此不愿意再跟着狄人到处抢杀劫掠,便躲进这深山之中,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重耳请求老者指引一条到翟国的路,老者欣然应允,叫过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向重耳道:“他是我的孙儿,名叫察巴,别看他年纪不大,这山里山外的路却是走得很熟了,明日让他带你们出山,再引你们到翟国的边境,这里过去已经不远,脚程快的话,一日也就到了。”

村民们吃过猪肉,收拾停当了,天上一轮圆月升上来,照得山谷中一片辉亮,猎户们兴致上来,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没有音乐,就以磬石为鼓,以兽骨为槌,族长领唱,男女老幼一个接一个应声喝和,那声音粗旷又略带沙哑,如喊如诉,至真至性,声声发自肺腑,回声激荡在山间,让人胸中生出无限豪气。

重耳不觉也跟着大声哼唱起来,直到月上中天,猎户们唱得尽兴了,才各自回去安歇。

老者将重耳一行安置在一间两进深的茅舍中,那茅舍依山而建,以石壁为墙,屋内设有火炕,上面还有排烟用的孔洞,地上铺着厚实的水牛皮和狼皮褥子,虽然简陋,到也和暖,众人都已疲极,纷纷倒地就睡,唯有重耳刚才唱得意犹未尽,一时还无睡意,见狐偃坐着,一脸思索状,便过来小声道,“舅父,刚才族长问咱们的来历,舅父为何要说咱们是温邑人呢?”

“他们虽然隐居在此,毕竟是狄人,赤狄与晋国多有不和,若是道以实情,万一他们心生歹意,一时起意擒住咱们去向狄人邀功也不定。所以我假称咱们是周天子治下的温邑人,周天子虽然式微,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赤狄也是周天子的管辖之地。”

“我看他们民风虽然未曾开化,但一举一动都率性真挚,舅父怕是多虑了,”

“公子如今不同于往日,离乡流落之人,对内不容于国家,对外见异于蛮族,有多少人是可以信任的,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狐偃又压低声音道:“公子,我观察了多时,觉得这村子里颇有些古怪。”

重耳挠挠头皮:“有何古怪?”

“你刚才不见那群猎户中,有几个正值青壮,却已是断臂折手,还有伤了头脸,断耳翳目的。我暗中观察,那族老几次说话欲言又止,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咱们今晚还是小心为妙,明日一早天亮就动身。”

“就依舅父所说吧!”
宣娇20182019-05-30 13:35:00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重耳这一宿也是好睡,第二日狐偃使劲才把重耳摇醒,重耳坐起身,见外面天还暗着,不禁有些不满,正欲抱怨,狐偃低声道:“公子,你听外面!”

重耳仔细听去,外面一阵旮杂的脚步声和人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渐渐地狗吠声和脚步声都远去了,四周安静下来。

狐偃道:“只怕他们已经看穿了咱们的身份,到外面去找人通风报信也不一定,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

两人叫醒了众人,大家收拾妥当了正准备离开,忽听外头有人叩门,重耳开了门,见察巴一手抱着盛满了肉干和饭团的木盆,一手提着水瓮,道:“祖父吩咐说今日村中有事,村民们大都出去了,让我早点喊大家起床,用过早饭送诸位壮士出山。”

重耳见村民们如此诚恳,自己却对他们心怀猜忌,不禁有些惭愧,接过木盆和水瓮,谢过察巴,大家胡乱吃了些,就跟着察巴走下山去。

察巴带着众人从前面的山口出去,顺着一条小道爬过山坡,再绕到山脊的另一侧取道下山,重耳等才知道到村寨另有其路,只是一路走来,十分安静,连村民也不曾碰见一个。重耳好奇,问察巴,早上听到的狗吠是怎么回事?

察巴道:“之前祖父不让告诉诸位壮士,是怕吓着各位,你们即将下山,说与你们听也无妨。”

察巴一番详述,原来村民们住在山中多年,靠打些野物、采集野果过活,虽然贫苦到也安稳。去年不知从哪里来了头灰熊,时常来村子里闲逛,咬死不少家畜。这头灰熊体型巨大,狡猾异常,村民四处搜捕,不仅一无所获,反到被它伤了几个最好的猎手。现在天一黑,就再没人敢走出村寨去。今儿一早,那灰熊又在村寨附近出没,被狗发现了踪迹,接连吠叫起来,于是全村的猎手都赶去追捕灰熊了。

重耳本就酷爱打猎,听说山里有灰熊,真是欲罢不能,向察巴道:“小兄弟可否带我们到灰熊出没的地方去,我这里几个弟兄都有功夫在身,或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察巴道:“这可不是玩的,那灰熊凶猛异常,当初数十的猎手将它围住了,用箭射它,却连它的皮毛都射不进,有几个兄弟拿刀上前与他博斗,被它咬死咬伤了几个村民,最后还是逃脱了去,我若带你们去了,祖父肯定又骂我多事。”

重耳道:“你只管带我们去,若是你祖父责怪,我一力承担。”

重耳又转向狐毛等人道:“你们看可好?”

赵衰道:“多蒙村民们收留过夜,又殷勤招待,咱们怎可不尽力相助?”

狐毛也点头同意,狐偃本想劝重耳尽早离开此地,见大家都同意,也不好再说什么。

察巴便带着众人折回去寻找灰熊的踪迹,走了不多时,众人隐隐听到有狗吠声,重耳等爬上附近的山顶查看,见前方的山脊上,十多条狗正围追堵截一只体型硕大的灰熊,想将其赶入下面谷地一片开阔的石滩中,不远处猎手们正火急火燎地往这里赶。

重耳让家丁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和赵衰,狐氏兄弟取了弓箭,从坡顶往谷地横穿下来。
灰熊虽被狗群迫得往谷地来,但对这些只会虚张声势的对手毫不惧怕,从容奔走之间,伸手巨掌去扑打狗群,猎狗们也是机灵,一味腾跳闪避,只以骚扰为主,灰熊一时也无法。

眼看猎手们即将赶到谷地,猎狗们胆子大了起来,几条体型较大的狗首先发动攻击,一只扑上去拽咬住灰熊的左腿,狠命往后拖,另两只狗一只扑向腰胯,另一只直扑后臀,想借此拖住灰熊,让猎手们赶上。

灰熊反应极及灵敏,陡然一个转身,甩开巨掌,将一只扑上来的狗拔扫开去,又抓起落在腰胯上的那只,用力甩在乱石上,激起一片鲜红。咬住灰熊左腿的狗见势不好,刚想松口后退,被灰熊的巨掌抓住,轻轻一撕,便身首分离,撕成了两爿。

群狗见了都有惧意,不敢再直接扑上去,只围住了呲牙咧嘴地狂吠不已。灰熊甩开臂膀,一阵挥舞,打翻了几条挡在跟前的狗,不急不徐调转过来,往北面奔去。
宣娇20182019-05-30 13:36:10 发布在 莲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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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娇20182019-05-31 14:41:1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周末愉快抢红包
宣娇20182019-05-31 14:57:1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经历了吹面不寒的三月,桃李如烟的四月,梅肥杏娇的五月,又迎来了暖风如薰的六月,六月的第一天,诚如儿童节带来的暗示,一切都充满悸动和希望,既然时间是一场不可重来的旅行,唯一的选择是勇往直前。今天一早发点小感慨,祝朋友们六一快乐,呵护自己心里的那个天真美好的孩子!



宣娇20182019-06-01 10:35:53 发布在 莲蓬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