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乡 （ 作者：赵丹健）

回不去的家乡




赵丹健



从上海回来， 查到高铁会途径那个浙西城市站，一时起了中途下车的念头， 想回去看看那个我出生和度过幼年时光的山间矿区， 那个我在心底真正认定的家乡， 那个我睁眼看世界看到的第一个地方， 曾经山清水秀﹑充满人间真情与人类文明的乌托邦。 但再细想， 回去能看到些什么呢？ 因矿产挖尽而日渐冷清的矿区， 也许已遇不到当年熟悉面孔的生活区， 肯定也找不回那时整个生活区家家户户都只用一把小挂锁就可放心出门的单纯和宁静……倒是可以看到一道道标榜着各种创意和理念的人造景观， 遇见一家家充满小资情调，在看似温情脉脉的表象下， 靠着金钱维系着主客关系的民宿……这么一想， 已索然无味， 彻底放弃了回去走走的念头。

回不去的家乡， 只存留在心间， 浮现在梦里， 那些纯净美好的人性，那些自然造化的美景， 那种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温情。

环顾四周， 我正处在这个血缘与籍贯意义上的家乡， 父亲出生与度过少年时光的家乡， 我的祖先世代生活的地方。 当年因求学工作离家数十载的父亲， 心心念念﹑不顾一切地回来的时候， 是有着比我想中途下车看看强烈得多的情感在驱动着的。 在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年代走过青春的父亲， 一个世代贫农的子弟， 初中只上了一年，因交不起学费而辍学， 后来因着新中国的好政策，考上了当年令每个年轻人都向往的国家重点工科大学。 这样的经历， 给自小因家境贫寒而心有自卑的父亲增添了无限的自豪，还有理想主义下的些许天真， 以为只要回来家乡， 一切都会更好。

那年十一岁的我， 和父亲一起回到了他的家乡， 他魂牵梦萦， 在他的言语中美如画的，处在亚热带的地方。 这些年过去了， 我们所见的﹑ 所经历的﹑所感受的， 让我在看那部西班牙与阿根廷合拍的电影《杰出公民》（El ciudadano ilustre）时， 如同身临其境。 虽然电影里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阿根廷， 里面的人物是对一个中国人来说非常陌生的拉丁人。 但随着主人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从马德里回到他的家乡，一个阿根廷小镇萨拉斯（Salas），他的心情从最初的推掉所有的邀约，义无反顾地要回去， 想像少年时一样在家乡小镇的街头随便走走， 到刚踏上萨拉斯土地时久别重逢的兴奋， 到应付者家乡打着老乡旗号的各色人等的疲惫， 到需要开始时时处处防备， 到最后被迫匆匆逃离家乡……

家乡，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因为年轻的祖母的病当去了家里唯一的一块茉莉花地，最后还是未能救活祖母，后来靠祖父的小小货郎担维持着全家生计，因为贫穷四季常伴着饥饿， 三岁就失去了母亲但有着祖父的呵护， 比父亲只年长几岁但懂事无私的姑妈的关照的父亲的家乡， 已随着故人离去， 永远地消失了。

家乡，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我出生和五岁前居住的， 有着清新空气，宁静的生活区，火热的劳动场景，纯朴豪迈的工人， 人们之间真正平等，真诚关心帮助的矿区， 我真正的家乡， 已不见了。

如果那年的父亲， 有和我今日想会矿区看看的闪念后的片刻停顿﹑权衡， 到最后放弃回来， 那么， 这个家乡在我的心间， 也许还会有当年十一岁少年想象中的充满亚热带风情的热情和浪漫。

记得回到家乡后的某年， 父亲在回老家的路上， 邂逅少年时的伙伴， 他摇着头，叹着气，一再告诫父亲， 千万不要回来。

记得多年前的一天， 已回了家乡很多年的父亲对我说： 记住， 今后要告诉后人，老家只可背靠， 不可立足。

而此时， 我只想说， 家乡，只存留在我的心间， 我们的心间， 我们曾经单纯， 曾经惆怅而满怀理想，曾经时常回荡着那首清纯优美的家乡曲的少年的心间。

家乡，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2021.7.24

@ty_沈乐1 2021-07-26 16:18:28
记忆中的家乡住在心中好好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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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