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帝记》鲜于冶銋原创长篇:天下巨变时,那些人经历的波澜诡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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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帝记


行文伊始,粗填个词牌:
《临江仙·无名 英雄》

卄年辗转烽火途,救亡觅尽天路。
哪管雷霆风雨骤。时移地覆间,莽藏魔境处。
兴亡成败注定否,是非功过难述。
终究白骨没黄土。多少唾拜事,怎扰逝人休。

华夏数千年,英雄万万千。每到风云剧变之时,兴亡交替之刻,总有满载着各路英豪的列车呼啸而至。各色人物蜂拥粉墨登场,书写着或华丽或悲凉、或救危难或倒悬民、或千古传诵、或万年唾骂的历史。
他们的故事或浓墨重彩或一笔带过,但最多也就出现在那仅仅几页史书里。可就算那青史里区区几行名姓,背后都垫着千万的孤骨荒丘。这才是所谓的‘城头变幻大王旗,兴亡尽是百姓苦!’
不过史书才有多大地方,就算是蝇头小楷又容得下多少人?又有多少英雄事迹如金粒般掩埋于漫漫地历史沙海之中。下面要讲的就是那个时代,一群无名人物的传奇故事……

仅在此敬告亲爱的读者:
本文纯粹是虚构,对号入座自不要。
辛苦原创劳加伤,只为请您给个好。
种马爽文都不沾,有此雅好请绕道。
灌水拖沓非所愿,有您力挺完结早。
历史细节费心找,但此并非史学稿。
只为环境真实故,专家请勿拍案吵。
真人仅为情节需,莫把纲线上来套。
无意褒贬与评说,乱扣帽子没必要。
初涉长篇难免颤,小错小漏少不了。
指点堪误虚心受,唯请拍砖手下饶。
天涯鬼话潜多载,解郁之恩忘不了。
仅愿发文以回报,独家首发不他找。



第一部 郗嘘国殇

一、 黄海鏖战

光绪二十年八月十八日,鸭绿江出海口黄海大东沟海域。
半日惨烈无比的炮舰厮杀骤然卷起了一场疾风暴雨,无情地旋击着北洋舰队的旗舰之一—浩洋号。
那已被倭舰重炮撕裂的的右侧舰体已经不断有大量海水涌入,舰上官兵拼命只应奋力排水,有的甚至不停拿帽子舀出海水。但炮损纵深过大,加之暴雨如注,人力已难挽回大势,浩洋号岌岌可危。
驾驶舱中的管带郑永盛不住地拿望远镜四下仔细观看,透过雨蒙的玻璃依稀看出,左右两护卫舰已经被敌舰团团围住,一记记重炮已经将两舰击地千疮百孔,沉没在即。
远处的济远号也已陷入日舰的重重围困,左右孤立难以支应,如浴火海的舰上,官兵纷纷投入海中以求自保。旗兵不停地打出‘济远将末,愧对大帅,官兵绝不苟活’的旗语,眼见沉没只在顷刻之间。
郑永盛颓然放下望远镜,口中绝望地喃喃道:“北洋倾覆在即,只此初战竟被倭奴全歼,我又如何能苟全……”。
他将手中一直紧握的刀柄缓缓地拔了出来,此刀是北洋大臣李鸿章费尽艰辛从慈禧太后那为北洋争来的,柄上刻满文“绝批”,下刻“节制”,刀柄口有七宝镶嵌,斩金断铁锋利无匹。
据宫中传承讲,此刀是太宗皇帝皇太极寻访匿世造刀高人,寻得稀世材质秘制,准备入关后擒下崇祯皇帝,举刀言批小儿皇帝昏聩丧国,并劈下巨逆李自成头颅之用。
可是未等到入关,皇太极已经驾崩西去,而此把“绝披”就一直被视为大清重器被悬于崇德殿中,从未出鞘。
当时李鸿章以雷霆之势兴建北洋,但新水师与旗营冲突不断,且北洋旗人寥寥,难以管束黄海水军诸部。
李鸿章便借慈禧大寿之际,千辛万苦寻得传闻早已绝迹的道家至宝驻颜丹,并置于远海巨型砗磲中鸡蛋大东珠制成的奁盒中献上,并凭借如簧巧舌大肆鼓噪,在太后微醺心下大爽之际求得。
“节制”二字是李鸿章在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任上,由慈禧应允,光绪皇帝才极不情愿派人刻上的。可知仅这节制两字便有了北洋周边四省十几万的调兵权,慈禧此举正是表明了对李鸿章的绝对信任,正可谓恩赐从天,一时间北洋风光无俩。
至此郑永盛仍牢牢记得李中堂赐刀时的教诲‘此刀乃国之重器,可节制四省旗绿各营。今太后赐予北洋乃天大造化,望你善用,铸我北洋,兴我大清!’当时的郑永盛是涕泪横流,举头赌咒的要兴我大清海师云云。
眼见此时大败亏输格局已定,还有何面目再见中堂,何谈佑我大清?郑永盛心中凄苦自讽:‘别了什么都难,只有自我了断容易!宝刀,李中堂,朝廷,我万难辞咎,不如直接了断了吧!’
要知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就一时没法出来,郑永盛已经青紫的手此时暴筋突出,原本铁青的脸色也已涨成了暗红,只听‘噌’地一声,宝刀已经出鞘,刀光霎时耀得众人眼前一盲。
左右亲兵早已看出大帅不对劲,看到其拔刀在手,拼了上去夺刀的夺刀,压手的压手,口中不注哀求:“大帅,万不可出此下策,留得青山在呀!”,一个在旅顺营中还有三个姘头的中年指挥情急之下还冒出了句:“大帅,只要有屌命在,还怕没娘们操!”。
一群人登时把郑大帅憋得是胸闷气阻,宝刀被压地险些脱手,脖子更不知被谁顶住话也喊不出,驾驶舱顿时一片大乱。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之际,舵头已被众人的来回推揉下被顶到了左30度,而定速杆也已被众人的挤蹭推至全速20节,船身的骤变令一众哗啦啦跌向左弦门,一时间众人的身躯全挤在郑永盛的身旁。
经此舰身突变,郑永盛登时醒了过来,一脚踢开抓住自己腿的亲兵,对跟自己几乎口吻相接的亲兵大喝:“给老子滚开!”,而后大叫,“舵手何在?”“大帅,在您身下!”。
郑永盛使出了绝劲断喝:“都滚开!”身遭众人连滚带爬地离开大帅身遭,只是船体又一次严重倾侧,大家再次倾倒在左门边。“右转舵15,降速至10节!”郑永盛急忙下令道。
“得令!”舵手趴着甲板爬过去调整稳住了船身和航速。只听得轰隆一声,浩洋号差点倾覆的船身砸向海面,右舷尚在舱外的官兵站立不稳噼里啪啦被扔入海水中。
此刻船侧的鱼雷突然失去控制,引信爆开嗖地滑向水里向前疾射,不久只听一声巨响,似乎炸到了甚么。
“大帅,敌舰昌野号已被我鱼雷击中!”,二副放下望远镜从刚才的狼狈不堪变为极其兴奋。这鱼雷自打买来装上就未用过,这种口径的鱼雷弹是我大清从未有过,更别谈制造,所以舰上的鱼雷只有左右两发。
但至于昌野号是何原因被击中,郑甚为不解暗道:‘难道是误中?莫非是天佑大清?’想到此节随即大声喝道:“维持航向不变,航速降为5节!”“得令!”。“大副何在?”左右无人支应。
正在众人须臾不定四处寻找间,舱门被狠命推开,一身着正白旗甲胄的年轻将领,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踉踉跄跄地撞了进来。
他进舱后便把那将脖子箍地死死的旗将头盔摘下,囫囵个儿地甩到了地上,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大骂:“这他妈的旗帽头顶个避雷针,脖子又卡的死死的,戴着不被雷劈死,也得被活活憋死!”
而后见众人皆神色犹疑地看着他,便抱拳对郑永盛道:“大人,敌舰昌野号已被我鱼雷击中!现在船身移动缓慢,就在我舰前方约十海里处,请大人定夺!”
要知道,帅字旗姓什么,官兵就随其,见面要单跪行礼。这是满清八旗的祖制,没法改。此名小将敢将顶戴扔掉,抱拳行礼,实在是坏了所有的规矩。
北洋创立之初就是以淮军旧部及黄海各水军绿营为主,由于旗人将士太少,李鸿章唯恐周遭旗营官兵不服调配,特向慈禧太后求得二十四顶五品以上的旗营武官顶戴。
在往常这叫“抬旗”,是将汉营将领快速提升身价的办法。此举更是李鸿章的一番良苦用心,即明确地向太后以示忠心事主之意,又弥合了北洋与周遭旗营的满汉冲突。
但这旗将的身份地位特殊,时时都代表着天家的尊严,如果这位小将刚才的举动和说的那番气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准会被参死。郑帅忙嗔怪道:“白安慎言,注意身份!”“大人,都已到了存亡之际,还在乎这个!”
说这番话的人正是浩洋号大副,四品管带李白安。其实郑永盛见到此人进来之时就已经明了,或许北洋的存亡就系在此直性热血的年轻人身上。



鲜于冶銋2018-10-01 20:16:2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此人祖籍不详,姓李,名白,字白安,这等名字在清末可谓是异类,而他的身世就更像是传奇。
自鸦片战争开始,中华民族就开始备受西方列强的欺压,疲弱的满清王朝无力反抗,百姓更是民不聊生。一向不与清廷为伍的武林侠道江湖中人眼见此惨状,也不免纷纷摈弃民族恨,门第怨,助清抗洋。
说起清廷与武林人士的恩怨纠结已有两百多年,自满清入关统治汉人始,清廷唯恐汉人不服造反,处心积虑地展开了长达百年对江湖人士武林门派的剿杀史。其中以火烧少林寺武当山等为代表摧毁武林名门正派,更以假借武林大会等名义暗中操纵围杀江湖人士等逐步削弱武林势力,并在民间收缴刀枪剑戟等武器将民间习武势力逐渐扑灭。
经过一个世纪,一向在历朝历代均繁盛无比的中华武林力量日趋式微,而残存的武林人士也大都没入民间,鲜见踪迹。
但事有例外,武林中尚有三大分支清廷一直难以撼动。其一为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红花会,会中各堂口云集了诸多门派的好手,且传承有序。虽然复明早已如昨日昙花,但红花会在江南及闽粤等地仍活动频繁,且到了晚清又有了清帮、洪门等大型分支,会众广播。
其二就是由来已久的丐帮,正所谓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乞丐,他们混迹市井,散布城镇,朝廷是招之不来,挥之不去。虽居无定所,组织涣散,但有号令时一哄而上,欲擒之则作鸟兽散,且帮中各路好手如云,着实让清廷很是头痛。
第三则是清廷既恨之入骨又不得不倚重的漕帮。漕帮顾名思义就是漕运之帮,说白了就是占码头走船运货的。自隋代炀帝开挖京杭大运河始,漕运在历朝代的运输业中均列雄首,因为其分布极为广泛,线路漫长且需要大量人手,漕帮一直是地位特殊的江湖势力。尤其是清朝康熙皇帝禁了海运以后,漕运就更成了朝廷财政的一项重要税赋来源。
中华大地自从有了封建官僚阶级开始,就掀起了一浪接一浪的、波澜壮阔的、气吞山河的贪腐大潮。这真是:黄河长江水奔流,滔滔贪腐永不休。
朝中人贪地方官贪,上任贪完下任贪,正是在贪腐的大潮流中,官府漕运外包及民间利漕走私才能形成气候。漕帮正是在官与民夺利,民为生贩私的博弈中历久弥坚,长盛不衰。
漕路四通八达的网络分布,使得漕帮的帮众遍布之广是历朝帮派所无法匹敌的,其势力之大更是无法比拟。并在历朝中都有官中有漕,漕中有官的现象,这也是朝廷无法撼动漕帮的主要原因之一。
清代漕帮中就出现了大量红顶商人,在朝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在清末缴捻的过程中,左宗棠等与漕帮关系密切的大臣,更是利用漕帮削弱太平天国的势力,期间曾国藩的胞弟更是在帮中成了挂牌的正宗弟子。
李白安就是当下漕帮总瓢把子胡进锐的关门弟子,胡总的江湖封号“三江水上漂”,一身轻功那是无人不服。
李白安自幼失怙,十来岁就浪荡江湖,凭借天资聪颖到处偷师,虽没正经练过哪家门派的看家功夫,但杂七杂八的倒也略有些小成,加之天性豪放任性恣肆江湖,经常没头脑地招惹些是非,也因年轻贪盛盗玩过一些紧俏物件,招过官府通缉,但凭着机灵变通,大都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一日他在扬州倚红楼吃酒大闹,误闯漕帮密会,几言不合就按捺不住与帮中兄弟过起手来,误打误撞中竟撂倒了一名好手,虽被擒住仍桀骜不驯,但这番行径却颇得一人的赏识。
胡把头当时已年近六十,出道立万快三十年未曾收过如意弟子趁心门生,一直引以为憾。李白安的年轻跳跃、天资脾气让他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便起了收纳之意。
他当下使出了一招‘月桂折枝’,运气纵身跃起快三丈高,轻松就摘了楼厅顶梁的花球,双足落地悄然无声,大气不喘。这手段一出,李白安当时傻了眼,从没见人轻功这般出神入化,心悦诚服举头便拜。
胡总把头当日就将他纳下,并于寿诞之日,立案焚香,行三跪九叩之礼,传六禁十予之规,于帮众面前收了这关门弟子。李白安倒也争气,两年间就尽得胡老真传,一身轻功更是练得炉火纯青,帮众在轻身上已无人能及。
为此胡总把头老怀欣慰,在漕帮十二堂后加设独立堂口‘随意堂’,任他为主专司处理帮中疑难紧要之事,自此李白安二十出头就成了漕帮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当时清廷自闭的大门早已被洋夷的坚船利炮打破,海运也就成了漕运的主要障碍,漕帮的船队更是与洋人的商船争端不休。以前与漕帮惯有私往的各道衙门也不时对漕帮板起脸孔,专心贴在洋大人的屁股上。
一次李白安率众与洋人船队争抢水路,争执之间洋鬼子的洋枪队不由分说放了过来,这血肉之躯加之大刀板斧那里是西洋快枪的对手,当时就有十几帮众受伤,更有三人被当场打死。而随后赶到的官兵不但不为自己人做主,还当场抓了几个漕帮兄弟。
李白安自从入帮后便在恩师的教诲下收敛心性,不敢任意胡为,更加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但当次巨变也难耐胸中恶火,当夜就孤身潜入洋人商船,手刃了几个洋鬼子,并率几名好手闯入直隶府大牢劫狱。
他自己虽然仗着轻功绝学出入自如,但随从可就没这本事了,都被当场擒住。此次劫狱不果虽然人没救出,但却在保定城内掀起轩然大波。李白安在几百官兵和百姓的目睹下,出入戒备森严的省府大牢直如无人之境,更被民间唤作‘鹞子飞贼’传得神乎其神。
一时间保定府连夜戒备,派洋枪队在城门墙头布下天罗地网,并广下海捕文书,李白安的画像被贴的满街遍巷,他纵有天大本事也无法在这风口浪尖下全身出城,登时被困在保定城中。


要说人道天命自有定数,李白安命不该绝。此时的直隶总督正是李鸿章,此时他正在紧密筹建北洋海军,在天津府办完洋务事宜后刚刚赶回保定府处理省府内务。
本来一个蟊贼本事再大也难入李中堂的法眼,他此刻正在为北洋才俊的招募一事发愁。自从李鸿章被任命为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伊始,就一门心思扑在建设一支强大的现代化的钢铁水师上。
虽然他的恩师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之乱在朝廷中可谓功勋无两,但在论及正视清廷现状并积极图变图强上,他在朝中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早在南京条约签订之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只有图变求强,才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清江山,所以在直隶任上坐定之后,他就不停地游说慈禧太后创建新式海军,以拒外敌西夷。
当时清廷刚灭了太平天国不久加上不停地对洋夷割地赔款,财力已经虚弱不堪,自保堪虞。所以慈禧太后只是觉得此举可行,但国力实难为继,再加上以帝师翁同龢为首的保守派不停鼓噪“洋夷奇技淫巧,是难为我泱泱大国礼教之邦所用”等理由,折子满天飞,处处横加阻挠。
慈禧太后也迫于这些所谓儒家正统的庞大保守势力的压力,一直犹豫不决,并未点头应允。可是李鸿章可不仅仅是梦想家,更是务实派,他一方面不停寻求奇珍异宝与太后解闷,一面买通以李莲英为首的大太监们在慈禧面前吹耳旁风,才使得实际的大清之主下诏筹建北洋海军。
李鸿章见惯了当时大清军纪涣散,满汉各营均难以依托,便以淮军旧部为新军骨架,广募英才,以期成就能倚之一战的真正现代水师。
这时李鸿章正在如火如荼地张榜求才,榜上写着:‘北洋新军招募,不计得失过往,不问功名出处,诚纳各方英才。……’。
此榜一出,倒也吸引了一些可用之人,但是未见出类拔萃可执牛耳的青年才俊。李鸿章深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真谛,回府这段日子也颇为烦恼,对城内飞贼一事更是视之如无。
正在书厅翻看文书之际,突然听到堂外院中一人振声道:“在下闻得大人招贤若渴,斗胆只身拜见,如有冒犯,请大人见谅。”声音清朗浑厚,倒像是在耳旁说的一般。
李鸿章闻之不禁微微色变,要知道这总督府院前后左右几十进,从大门到这里护卫的官兵不下数百,且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此人如何近的跟前却未惊动任何护卫,功夫之高可想而知。
左右亲兵纷纷拔刀,李鸿章戎马一生,刀头舔血的场面不知经过多少,当即缓过神来,喝令左右:“收回刀去!他若欲取我性命,尔等又能如何?”而后缓声道:“开门迎客。”说完,拄着英国公使送的祖母绿头金柄手杖,缓缓地步出门去。
门外昂然挺立一俊朗青年面带微笑,抱拳长揖:“后生李白安,拜见李中堂。”李鸿章于朝堂杀场血雨多年,又历遍江湖草莽,早已阅人成精。见此人抱拳时左手拇指微曲,四指紧合拢住右拳,低揖时拇指正对眉间位,正是漕帮人士拜见长辈的礼数。
而他虽不是大学士也没有入中枢军机,但身兼北洋大臣和直隶总督两职,以中堂称他即是其实已成、恰如其分更是遵规重矩、恭敬有加,不觉对这年轻人另眼相看。
他心念虽动但表情却丝毫未变,继而缓声道:“后生免礼,不报而至,所为何事?”李白安歉声道:“小的得知中堂广纳贤才,不禁欣喜难耐,乱了礼数,望中堂海涵。”
其实事实哪里像李白安说的那么简单!自打杀了洋人,大闹省牢,保定封城之后,官差用重手段从擒获的漕帮人中挖出了他的长相,随即便画影图形下了海捕文书,悬挂着李白安画像并贴着悬赏五百两的捕告被贴的满大街都是。
要是他的面相普通的扔在人堆儿里找不着也就罢了,偏就生出了一副好皮囊,属于摆在哪儿都扎眼的人,刚一在主街露面就立马被认了出来,五百两悬红可不是个小数,在当时保定府一栋像样的宅院也不过就是百两,这重赏之下焉能没有勇夫?
把李白安逼得只得藏头缩脚在胡同儿深处,不时转移,却难以脱身。恰巧见到李鸿章的招贤榜,便趁着月色潜入总督府,藏身到天亮才敢现身出来。要不堂堂封疆大吏的府衙,哪里能够光天化日出入自如?不过这个空子钻的恰到好处,倒是让李中堂刮目相看起来。
这手瞒天过海真是吊起了李鸿章的胃口,他不禁开口问:“我这里招的是海军带兵统领,要有一番过人的真本事,你倒说与我看看,你的德能在哪里呀?”
李白安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随即笑道:“晚生请中堂恕罪在先。”“恕你无罪!”还没等李鸿章的话说完,他已经几个起落身形便飘于十丈开外,目标直指矗立于府门口的旗杆。
这旗杆仿洋人旗杆而制,全身精铁打造高五丈,杆头呼啦啦地飘着三角青龙帅旗。此时李白安的身形已近府门口,他脚尖一点房檐,飞身跃向旗杆顶,中途在杆身轻轻一点,身体在空中一扭转眼就摘下了帅旗。
而后如一只展翅巨隼般几个起落便飞回李鸿章身前,举手托起帅旗,单膝跪倒,低头道:“请中堂收旗。”刚才这一连串功夫一气呵成,看似行云流水,实则已倾尽他的全力,而最后那一跪更是顺带掩饰他的气亏之象。
李鸿章心头大喜,这般功夫实在是他前所未见,面前此人无论从气度样貌年纪本领都深得己心,实在是难得之才。便笑着伸手扶道:“后生倒有一身好本事!有没有想过为国效力,为我北洋助翼,抵御洋夷呀?”
李白安混迹江湖已久,眼见清廷腐朽至极,实在不愿与之为伍,便坦言道:“朝中贪腐盛行,晚生不愿同流合污……”“我说的是为我北洋效力!”李鸿章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将他建立新水师的缘由始末简要说之,随后叹声道:“洋夷之祸不除,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难道百安你不愿以己之力救百姓于倒悬吗?”
一席话说得李白安心头不停翻滚,回想这些年目睹的百姓饱受洋鬼子欺压的惨状,不禁热血上涌,脱口而出:“大丈夫死当得其所,在下愿追随中堂,万死不辞!”
这时左右官兵已有人从身形和样貌上认出他就是那正在通缉的飞贼,大声说:“大人,此人正是那杀洋人劫大狱的……”李鸿章呵斥道:“我已有言在先,招募英杰,不计前嫌。”转头道:“白安,你可是漕帮中人?”“禀大人,家师正是胡进锐。”“已经有年头没见过他了,如你入我北洋,便不可再管帮中之事……”“请容在下回帮中禀明师父,再到大人帐前效命!”“老夫静候佳音,代我问候你师傅!”
鲜于冶銋2018-10-01 21:10:0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没想到审核这么久,总算发出来了!自己镇个楼!
鲜于冶銋2018-10-01 21:11:0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半月之后,李白安径直返回直隶总督府复命,李鸿章将他与十几名青年才俊一同派往英吉利舰炮学院学习西洋新式军事海战知识,自己则多方筹备购买舰艇装备。
此次北洋初战,正是李白安等人学成回北洋的一年之后,而他与同学兼学长郑永盛受李鸿章的栽培被安排在旗舰之一浩洋号上,他则做了郑管带的大副。
刚才李白安见突然风雨大作,于驾驶舱中视物不便,难辨敌情,便出得舱来几个纵身跃上主桅。他手抓桅杆粗绳正在四顾间,忽然船身猛地向左倾斜,速度也是突然加快,好像要窜着翻出海面。
他手脚一滑,差点脱手落了下去,稳住了才赶忙滑下来想赶去驾驶舱看个究竟。谁知脚刚落地,船身又陡然右倾,幸得他脚缠缆绳,才没摔倒滑下海中,待船体稍稳他才夺门而入驾驶舱中,瞥见周遭虽然混乱但郑管带无恙,松了口气才骂了几句。
等稍稳了稳,李白安定了定神接着说:“大人,末将适才瞭望到济远舰已经沉没在即无可挽回,周遭其余各舰也被倭寇舰只切割包围,眼见落败已成定局!但那昌野号就在我右前方约30度处,请大帅定夺。”
郑永盛即下令道:“右舵15度,让我们的炮口能正对着昌野号!”随着船身移位,透过雨雾中的驾驶舱玻璃窗已逐渐隐约现出昌野号的巨大舰身。郑永盛大喜:“主炮对准,装弹,发炮!”,只见炮身转动,炮声轰响,但并未见昌野号上有任何动静。
半晌过后舱门被推开,主炮手跌进来回报:“报大帅,本舰已无实弹可发!”郑永盛大惑道:“什么?不是共有十三发嘛?开战至此,也才打了十发,剩下的哪里去了?”
主炮手垂头道:“大帅,主炮只有十发实弹,上次太后亲临视察,营中军需官按指示给补了五发自制弹,视察时我舰打了两发装装样子,但都是只能听响的空包弹!”
郑永盛急道:“为何不早禀?”“这等大事,实在不是小的们能说敢说的!”郑永盛勃然大怒道:“奶奶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弄虚作假,把……”他刚想说,把军需官给我斩了,但想想上次的事他也是略有耳闻,况且事已至此,杀人也是无济于事。只得挥挥手颓然坐在指挥椅上道:“哎,天灭北洋呀!天灭呀!”
李白安略一沉吟,朗然说道:“大人不必如此丧气,若我舰再与敌舰相近一些,我便可飞身上去直刺敌酋!”
一席话倒是掀起了早已盖在郑永盛身上的裹尸布,他颤声问道:“当真?”他知道李白安确实功夫了得,但在这风雨飘摇的海上,距离如此之远,也不禁有些惊疑。
李白安目光坚定道:“大人,只管向它靠拢便是,我不斩酋首誓不回返!”郑永盛长叹道:“白安,你乃中堂爱将,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让你只身犯险!”李白安微微摇头苦笑道:“大人,都这时候了,不必计较了,放心我自会保全!”说完转身便要走。
“且慢!”郑永盛出口喊道,“大人还有何事?”郑永盛目光一沉道:“拿上这柄刀!”说完,摘下‘绝批’递给李白安,“这个末将可承受不起……”郑永盛面色凝重道:“你不拿走,它也会随船沉入海中,记住中堂的话,善用此刀!”
李白安接过刀来,此刀连柄长二尺八寸,重十八斤,刀柄口纯金打造嵌七宝珠,从鳄鱼皮鞘中稍一拔出,立刻寒光一闪,如芒的杀气直刺他双眼,他忙把刀退回鞘中。
“谨记此刀出必屠龙杀虎,不可滥用!”李白安紧握宝刀向郑永盛深深一揖道:“大人保重。”说罢挺身推门而出。郑永盛眼光一凛,斩钉截铁地命令舵手道:“我等深受皇恩,此战不利,势当玉碎,我命令全速冲向昌野舰!”说罢,望向风雨飘摇的窗外,心中默念道:‘我们先走一步了,白安就看你的了!’
外面风雨稍住,但风浪依旧,浩洋号正在缓缓加速向昌野号驶去,而李白安似乎看到了死亡正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一点点逼近。
他顺手将船头一根两丈余长的旗杆一把拔出,这也是铁甲舰上为数不多的木质长杆。由于当时慈禧太后亲手挂上去青龙旗时用的是木杆,所以没人敢换杆子,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想当初他就是因为摘旗绝技得到李鸿章的赏识进入的北洋,现在又要用旗杆去跨海刺击敌酋,如果说是天意,那就是天意吧!
李白安脑中闪着念,眼光却一刻也没离开昌野舰,他紧握旗杆,口中默默地数着一百八十丈,一百七十丈……一百五十丈,他虽然在英吉利学的新式海军知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用丈而不是码来估算距离的。
练轻功的人估算距离的能力是奇准的,而李白安水上漂最远的距离是一百丈,其实他可以等到再近时出手的,但敌情瞬息万变,间或的大意就容易造成功亏一篑,所以等数到一百二十丈时,他顺起旗杆,运起全身真气,猛蹬护栏,直飞出去。
飞至两丈余时,他捏断一节旗杆,向前掷了出去,在他的身形堪堪下落之时,他的足尖已然蹬上了之前掷出的木段,脚下借力身形再次腾起向前直飞。飞过了两丈多时,再捏断一节旗杆,向前掷出,如此在五丈开外,他又蹬上了之前掷出的木断,身形再次腾起直飞。
这就是‘轻功水上漂’功夫的精髓!放想当下只要是肉体凡胎,没人能够一飞几十上百丈,靠的全是这几丈一次的借力。以往在江湖上,轻功高人需要长距离水上漂出场时,往往预先安排弟子事先在水下埋下借力点,以在外行面前扬名立万。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心术!
想古往今来有多少被奉上神坛的江湖传奇人物,已深埋荒丘的,真实如何不可猜测,但当下的武林神话已经饱受西洋科技的冲击,神诡不再。已成名立万健在的宗师高手无不是靠些隐匿的手段创造无所不能的奇迹!
他就亲眼见过一位号称‘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外家硬气功高手每日被吹捧得晕了,竟然当众挑战洋枪,仅两枪就命丧黄泉。而李白安在西洋的学习更让他认清了:凭借勤奋的修炼和天资,确是可以不断提高人体的极限,却难以抵敌科技武装的枪炮!
此次李白安凌空飞渡击杀敌酋,可谓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豪侠义气!而且他此次海上漂比平地就不是难上一点半点。
以凌空掷物为借力点,不但准头距离难以把握,借力物就是木块的多少更是要计算地无比精确,如少算一块那就会直接掉入海中,可以说他的这致命一击能否成功多多少少更有撞大运的成分。
就在李白安蹬上最后一块木断之时,昌野号已经在几丈之遥,驾驶舱中的倭寇已然轮廓可辨。他在接近船头之际拔出了‘绝批’宝刀,左手握鞘,右手执刀直刺出去。
就在这雷霆千钧之际,船头的倭兵已然看见他鹰扑而来的身形,忙举枪要射,李白安扭刀转刺为劈,斜向一刀将那为首之人由头上至臂下连带枪身削为两半,宝刀锋锐势如破竹。
此时只听‘砰砰砰’一阵枪响,李白安右臂中了一弹,手臂一阵剧痛,宝刀也险些脱手而去。他急变之下,忙把刀鞘叼在口中,换刀至左手,身形稍作停顿,蹬住船头正要刺入舱中。
又是一阵乱枪,李白安腿上又中一弹,身形也再难控制向后一仰直向船下坠去。他急忙举刀直刺船身,‘噗’地一声,刀尖如入朽木一般,划开船体继续向下划去,穿过三寸厚的精铁船身如切豆腐一般。
李白安心头一凛,此刀竟如此锋利!立即手腕一扭,将刀横了过来才阻止了落势,此时海水已经将将拍到了他的脚背。
李白安刚稳住了身形,抬头望去,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已然露出甲板,眼看就要向他射了过来。他深知这种可以一次上弹多发快枪的厉害,转既脚蹬船身拔出宝刀,纵身潜入海中,睁开眼只见一发发子弹穿过海水从他身边划过。他闭气凝神,手足并用向船后疾游,只片刻就已经游过了船半身,躲过了枪阵。
他在漕帮练出了极佳的水性,正闭气思索踅摸着再寻空隙重登敌舰,猛地感觉船体快速向他移撞过来,他连忙转头向后快游躲避。
谁知这势头丝毫不缓,很快船尾硕大无比的螺旋桨已快逼近他的身后,在他身边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水流,一股旋流拽着他疾向螺旋桨而去。在这生死关头,李白安使出全力手脚向前猛蹬猛划,嘴中的刀鞘再也叼不住了,一松口,那宝刀鞘就打着旋嗖地被螺旋桨吸走了。
随着敌舰的逐渐驶离,那巨大的吸力也渐渐减小,李白安也终于能够脱开水漩涡的吸力,快速踩着水浮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半柱香时间的水下折腾,实在令他精疲力竭,只能不住地蹬着水四处瞭望。
只一瞥间就见浩洋号冒着滚滚浓烟正在快速下沉。原来郑永盛在行驶途中见李白安落水,心知刺酋失败,便令突然加速冲向敌舰。刚才李白安在水下经历的那段就是昌野号迅速转向躲避所致,而浩洋号再中两炮,终于沉入海中。
狂风暴雨已歇,阳光也慢慢地变成了落日的昏黄色,在夕阳余晖照射的海面上,遍目四顾,到处是浓烟火海和哀号声,整个海面顿时成了水中炼狱。

鲜于冶銋2018-10-01 21:15:58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一章更完,
明日第二章 北洋密档 敬请关注!
鲜于冶銋2018-10-01 21:17:32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理番客 2018-10-01 22:09:06
过节的,好晚了还来发帖,楼主够勤劳!必须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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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月担星支持!本文长篇,慢热型,不哗众取宠!几章过后感觉就出来了!再拜谢支持!
鲜于冶銋2018-10-01 22:30:58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闲余野人 2018-10-01 21:19:58
支持一下!作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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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本文长篇慢热,不哗众取宠,几章后就有感觉了!再谢支持!
鲜于冶銋2018-10-01 22:33:0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红包求顶,不吝赐赞抢红包
鲜于冶銋2018-10-01 23:02:2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princehzb1985 @理番客 @闲余野人
极度感谢为本文点赞!定当不辍更新,不负厚望!
鲜于冶銋2018-10-02 13:59:0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二、北洋密档
(一)
次日晨,天津直隶总督府。
鸡早已鸣过,风和日丽的早上,一切都在慢慢地苏醒。
阳光透过书厅的玻璃窗,照在了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一边青花绘彩的熏香瓷炉里升起袅袅香烟,弥散在屋子中,书桌后披着虎皮的紫檀圈椅上凝坐着一动不动的李鸿章,身边垂手立着一身着素青色长袍马褂的白面男子,模样甚为恭谨,也是一动不动。
此刻,摆在书厅一角的大型黄花梨木制落地西洋自鸣钟‘当当当’地响过六下,几只栩栩如生的机械小鸟从机关盒子里里蹦了出来,叽叽喳喳地玩跳了几下又回到了机关盒子中,阳光掠过钟身,上刻‘英格兰银行敬送李鸿章大人’。
这时,门吱嘎一下开了,一个小丫鬟端一托盘,道:“大人,参茶和点心已经备好了,敢问大人早饭在哪里吃?”一旁那中年男子连忙起步过去接了过来,挥手退走小丫鬟,顺手带上了门。他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桌一旁,并顺手扶正了一张因带门风吹歪了了的纸,并用鸡血石雕的桃李芬芳镇纸压住。
那是一纸密报,上书‘十八日酉时,黄海大东沟,我舰队被日舰击溃,全船尽没,将士全体殉国。’一场惊天动地的鏖战,号称远东第一舰队的覆灭首战,用了简短地二十几个字就做了收场。
“中堂吃点东西吧!”中年男子恭谨地说,李鸿章回过神来,端起一碗参茶,嘬了一口随即说:“季孙,你也来吧。”唐季孙只是答谢却并未动手。
“中堂,想必这纸密报现在已经在太后和皇上手里了吧?”“哼!何止,翁同龢和满朝上下估计都已经知道了,真是外患未除,内忧又起呀!”
李鸿章站起身来,穿过一柜柜摆满古书和古玩的紫檀书架,走到一面挂有唐寅《百鸟贺寿图》的墙前站定。
这画是他六十岁大寿时太后赏的。唐寅的画虽是有名但在珍宝如海的清廷后宫实在不算什么,但这幅别有不同。画中其它诸鸟皆茫然四顾,不看仙翁,只有孔雀在仙翁身后似有维护之意。
李鸿章是何等通透的人物,知道这是太后在告诉他,只有我慈禧才是你真正的靠山,所以他将其挂在这里有自诫之意。
只见他走到一侧铜鹤献桃的雕塑后,在鹤尾轻轻一按,只听得‘嘎吱嘎吱’一阵响,墙右侧书架向后移开五尺左右。
他接着走到那片移出的空地之处,用那根祖母绿头的拐杖在地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洞中轻轻一扭,一扇暗门便赫然出现在墙面上。
在一旁的唐季孙道:“任是何人都不会想到这机关后打开暗门的钥匙就握在大人的手中,这英吉利人的机械技艺倒真是高超!”随即又闭上了嘴。
李鸿章边往里走边说:“英国人比我们机械高超这是事实,没什么可避讳的。吩咐下去,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进书房。”“是。”
李鸿章步入暗室,用燃油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烛台,拿起后继续前行,随着烛光的扩散,整间暗室的内容被慢慢打开,在一格格书架上竟摆满了账册!
当他走到一副极为朴素的桌椅前,坐下打开一只抽斗,里面是一沓子各式洋文银行票据。打开另一只,只有一张十万英镑的银行本票。
他心中暗咐:‘如果这能及时到账换成炮弹的话,也许北洋就不会赔的那么惨吧,哎,天意呀!’
李鸿章扫视着柜上的这些账册,思维也随着这些账册一页页翻开,北洋创立的波澜翻滚经历一点一滴浮于脑中。

那要追回到李鸿章追随曾国藩剿捻的时候,当时朝中旗营节节败退,绿营由于得不到军饷不战自溃,煌煌大清岌岌可危。
曾帅自筹银两自练湘军抵抗太平天国的行为得到了朝廷的支持。也对呀,不给兵饷只给虚衔,赢了是朝廷的,输了朝廷分毫不损,这种便宜买卖是谁都做。
自此之后,曾国藩游说一些在朝中久不得势的官员自组军兵自筹粮饷抗捻,其中以李鸿章和左宗棠为其翘楚,其中李鸿章的淮军便是最为狠辣的一支队伍。
从最开始的几千乡兵败多胜少,到几万之众胜负相平,直到十万淮军几近常胜用了五年。这五年也把李鸿章锤炼成了一名既有战略又有战术,既能耍笔墨也能舞刀枪的全面帅才,而自筹银饷建军的思想此时也在他心中扎下了根。
在杂牌清军节节胜利,不断收复失地,而太平天国接连败退,不断龟缩之时,朝廷开始派出旗营从汉军手中接管地盘,甚至到了紧跟在汉军身后,汉军每攻克一城一镇,旗营就抢先入城,直接把失地抢到手里。
为此旗汉两军没少起冲突,汉军将领也极为不满,多次联名上书,朝廷要么睁一眼闭一眼,要么派几个老臣来劝说,最后索性指令曾帅命其妥协。
曾国藩是个深受犬儒忠君思想教化的人,对君上那是唯唯诺诺,不敢忤逆,马上令手下听任旗师所为。
但李鸿章却深不以为意,这抢先入城就意味着马上抢掠银饷,自己的军马所过之地无非就是洗掠官库,当然也少不了吃下那些大户,虽然手下也有对百姓奸淫掳掠的事发生,但也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至于饥兵过后,哀嚎遍野,而所得大都用于充实粮饷军需。
可那旗军拿着朝廷的粮饷,所过城镇几乎被洗劫一空,甚至发生过屠杀百姓冒充军功的事,而所占之地的妇人也多半遭殃。
对此李鸿章和旗营统领耆桂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和对抗,虽最后被曾帅劝说压制,但他也与耆桂约法,凡我淮军攻占之地,旗营只可在三日后入城。
李鸿章的心情极度复杂,他也知道此举会让旗营更变本加厉,挖地三尺,拼命糟蹋百姓。但如不这样,庞大的军费又怎样解决?
朝廷一味催促加快进兵,所需补给却又一毛不拔,自己已经快把乡党富绅家里都掏光了,虽然自己许过日后的重诺,但那不都是没影儿的事。只有尽快解决太平天国的乱局,或许百姓的苦难才能稍缓吧。
每次交割城镇,李鸿章都心如刀割,将自己关在帐中,猛灌烈酒来麻醉自己,自我安慰,就快好了就快好了,实际上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汉军势如破竹,进军神速,不久就将太平军压制到天京(南京)、芜湖、安庆一带,并形成了分割包围的态势,决战的时机已在眼前。
鲜于冶銋2018-10-02 14:08:3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鲜于冶銋 2018-10-02 14:08:34
二、北洋密档
(一)
次日晨,天津直隶总督府。
鸡早已鸣过,风和日丽的早上,一切都在慢慢地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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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安族 2018-10-02 14:14:59
赶晚不如巧!讲真,今天就更这点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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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当然不是了!手头都是草稿,总要修改整理一下的!
亲莫急!很快奉上!
鲜于冶銋2018-10-02 14:21:32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二)
终于,决战的时候到了。那天曾帅急令李鸿章率领所部精锐急至安庆以西拦截。
这道军令让李鸿章甚感诧异,自己这位恩师打仗虽然不敢恭维,但这没头没脑的军令倒是从未下过。
如果拦截主力,应全军前往,为何只要所部精锐;如论远近,曾国荃和左宗棠都比自己近,难道总攻天京在即,把自己支开让恩师的亲弟弟去抢头功?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但军令难违,略一思索,便点了三千精锐轻骑从安溪出发,命心腹率领余下大军一日后出发,星夜兼程绕过左宗棠部,直抵安庆以西。
到时已是暮色深沉,他下令全体下马休整,并派出多只探马查探军情。直至戌时,探子来回报:“报大帅,从安庆方向,来了一支商队。”
这兵荒马乱的商队还敢到处乱窜,真是要钱不要命吗?“多少人车?”“大概四五百人,百十来辆车。”“再探!”。
在这危急之时,如此大规模的商队出行是极不寻常的,城内的太平军根本就不可能让逃难的富商出城,看来定有古怪!于是他派了一个五百人队暗中跟随,随时通报。
大约半个时辰后,探子回报又有一只规模差不多的商队从安庆方面而来,李鸿章接着派人暗中跟随。再过半个时辰,探子再报,此次有一支车辆规模大了一倍的商队出来了,且有马队随行护送。
他继续派人跟随,直到半个时辰后,探子回报已不见再有商队出来。李鸿章马上派人传令将前两支商队拿下,自己则率余部全力追赶第三支商队,很快便与之遭遇。
那四百多护卫的马队,被李部如饿虎扑食般迅速杀光,其余没死的便四散奔逃,李鸿章下令道:“一个都别放过,都给我捉回来。”他见手下正忙着割人头,就摆手道:“本战全员记功一等,不必割了,快点打扫战场。”
原来汉军官兵是靠人头记功的,因捻军前额始批发与清朝剃净前额留辫子截然不同,为免乱邀功用了这最原始的办法。清点下来,此战共绞杀捻兵一百八十五人,活捉两百一十五人,共四百人。
不久前方探子回报,前两支商队已经全被拿下,除微小抵抗外,其余全被活捉,正押解着往这边来。接近子时,车马俘虏已经全被押解至一处团团围住,眼前尚活着的捻兵共七百二十四人。
李鸿章平日治军极严,没他的命令,所有车上的箱子都没被打开。李鸿章道:“官儿最大的出来说话!”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极不情愿地被拥了出来。“车里是什么,说!”那人扭头不答,“斩!”只见‘扑’地一声,人头滚落在地。
“再出来个官儿大的!”又一个人被人群揉推了出来,“箱子里是什么?”那人虽面有惧色,但嘬嘬嘴欲言又止,李鸿章一挥手,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再出来一个,如果不说,全都砍了!”
有几个被推出来的跪在地上,口中不住叫到:“我等实在不知,只知道这是从天京运来的。得忠王之令,要运去浙西深山,到时自有人接应,大人,我们真的只知道这些,求大人饶命。”说完不住磕头。
李鸿章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接着问:“还有其它车队吗?”“就我们所知,只有我们三队,每隔半个时辰报一次平安就走下一批,应该只有我们三个队了。”“当真?”“大人我们决不敢欺瞒,请大人……”
李鸿章做了个手势,手下几名心腹立马举刀过头,口喝“预备!”众骑手皆马刀还鞘,拉弓上弦,“放!”数千只箭雨齐放,只听一片鬼哭狼嚎不绝于耳,一些动作迅捷的拼了命向外奔逃,立马被四圈的骑兵马刀砍倒。
“预备,射!”第二轮箭雨过后,哀叫之声就变得飘渺起来,士兵纷纷下马,将未死之人顺手补上一刀,只一盏茶的功夫,一干捻兵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大帅,已无活口!”,“好,探哨,附近可有什么隐蔽的所在?”“禀大帅,前方十里处有一巨大宅院,但院中不见人踪,估计都死了或跑了。”“来呀,赶上所有的马车,往那边过去。”
这时李鸿章才觉得人杀的过早,这会儿还要赶马车过去,于是留下两千兵马在此收拾掩埋尸体,并通知大队人马前来汇合,自己带上余人赶车前往那处大宅。
丑时未到,众人车马已经来到大宅近前,点燃火把四下一照,果然是一所巨大宅院,左右望去横跨不下百丈,光大门就有四丈余阔,六丈余高,活脱脱一座城门。
走到近前,只见高高的门楣上挂着一张遍布蜘蛛网的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应家堡”,遒劲沧桑。仔细一听院中一片寂静。手下七手八脚地费了半天的劲,只听得‘嘎吱嘎吱’一阵如指甲挠滑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绕过,听的人直竖鸡皮疙瘩,直到听到‘咣当’两声巨响,那两扇城门终于被打开了。
当头的几个前哨举着火把进去在前院探望,半天才听到远处大叫:“快进来吧,这院子太他奶奶的大了!”众人呼呼啦啦拥着大人进去。
正所谓凶兵恶匪鬼见愁,众人凶神恶煞地闯进去,登时火把就把前院照的通明。李鸿章四顾一看,好家伙,这前院足有十几亩地大,院中左右两侧各有一株几人合抱粗的老樟树,恐怕不下千年树龄,两侧有几十间厢房,四周到处竖着不下百个拴马桩,可见此院鼎盛时的车仰马嘶,人声鼎沸。
通往中庭的大门也有两丈余宽,走近一看,上挂牌匾“千峡通宝”,书法苍劲飘逸,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
通过中门进入中院,在火把的映照下,只见亭台楼阁,湖间船舫,九曲回廊,假山错落,气派恐怕不下哪家王公大臣,此时李鸿章没去过御花园没法比较。
人工湖早已干涸,湖心树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此石于太湖之底,经千百年流水穿琢,自然生成姿态各异的大小石孔。因为生长在太湖底,极难打捞,是以甚为珍贵,且越大越珍惜。
李鸿章曾在攻下苏州后于拙政园中见过一块,但论大小品相及姿态之美确远不及这块。心下暗付,这是哪家的大宅,自己久居江南,从未有所耳闻,心中更是诧异。
此时手下兵丁已将院中上下前后都探了个遍,回来报说:“除后院一所阁楼没有任何台阶楼梯,像是凭空生上去一般。其它各处都以探明,空无一人,已经安排人为大帅收拾出一间正房,供大人居住。”
空中楼阁?倒是没见过。但此时他已经没心思去管那些了,这几百辆马车是头等大事。李鸿章马上带手下步回前院,此时这些马车都已停在前院当中。
手下佐领回报说:“大帅,马车共四百一十三辆,车上货物完好无损。”“好,你们俩和武贵、忠石,还有我的亲兵小队留在院中,其余人等院外驻扎,布好警戒,派人与大队联系,无令擅入者斩!”
等布置完毕,关上大门,若不是马声嘶嘶,李和身边的几十个亲随在这偌大的院子中,还真有几分瘆人。
鲜于冶銋2018-10-02 14:28:30 发布在 莲蓬鬼话
(三)
见再无旁人,李鸿章命亲随随便挑了一辆马车,用刀挑开绑死的麻绳,将一只大箱搬了下来,用刀撬断铜锁,缓缓打开箱盖,众人不禁都瞪圆了双眼。
只见里面码的满满的银锭。而后又随便打开了一箱,这次是满满的金锭,接连打开了几箱,除了首饰外还有各类的金银器,众人登时全呆在了当场。
饶是李鸿章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这几百车金银财宝放在眼前,也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这天降横财摆在眼前,该当如何也难以决断。他便叫上所有人来到中院正房之中,这正房直有个衙门正堂大小,几十人塞进去都显得宽敞。
他一屁股坐在当中左侧圈儿椅上,问了一个从带兵至今都没问过的问题:“诸位看该怎么办?”本以为是苦差闲差却获得意外横财,从前只有缺钱少粮的时候,突然巨财到手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有人小声试探着问:“大帅,不如我们……”两个口快的马上接着:“分了吧!”
“对,大家把脑袋掖裤腰带里,过了今日也不知哪天见阎王,况且成天玩儿命不就图个富贵吗?”“可不是,这事儿人不知鬼不觉,就我们一千弟兄,大人您拿一半,剩下我们分!” “那还有两千也知道呀?”“要不行就连他们一起分……”
“住口!”李鸿章断喝,越说越不像话了,就算自己拿一半那也得拿的了呀,跟这帮蠢材说不明白。“你们都给老子好好呆着,本帅要出去转一转,谁都不许乱讲,等我回来安排。”众人平时他对敬畏有加,自是不敢多言。
李鸿章出了门,吸了一口屋外的清气,此时节气刚过小暑,子时夜还深沉,一轮下弦月侧空而斜,星光已然黯淡。
他便顺道胡乱走了开来,心想曾帅对这事是知情呢还是不知情呢?应该是不知道,要不一准儿派曾国荃来了!可也不一定,曾帅愚忠的脑袋一般人是想不通的。
但这么多财物可是三千人看着呢,不久全军都可能知道。这时又后悔自己考虑不周,没把三千人都带来,但那一千多具尸首怎么办呢?
正在思乱如麻之时,忽觉脚下一片漆黑,四周也是黑咕隆咚的。不该呀?自己是按正道走的,外面又是无云弦月,难道自己到了一处屋中?
他退回几步,又见月光,抬眼望去,只见一六角宝塔凭空矗立在上面,难道这就是手下说的空中楼阁?
他突然灵光一闪,忙叫出了手下,拿着火把来到这六角塔前,只见塔高六丈下面一丈多全是空的,两面由夹角墙壁支撑,想必墙后还有支撑才能保证其稳固。看着呢就像大宅中做的佛塔,可是周遭并无佛堂。
此塔需建成后再拆除空了的部分,施工难度很高。有可能这下面曾经摆着佛像,全家撤逃时搬走了。此时塔下没佛显得很是突兀,与这家大开大阖的建筑风格有些不合。
拿起火把向空出的地方探看,上面由交叉的三根粗木梁横向托住只留出一面露在外面,以保证宝塔不倒。这与普通的寺庙宝塔结构并无区别,两面墙壁是光滑的青砖砌成,地面由方形青石砖铺就,看不出什么蹊跷。
再退出来仔细观察塔身,不由得咦了一声,他虽不是修佛之人,但也有不少见识,知道这砖砌六角塔是不在底层塔檐装饰铃铛的,可此塔在左右墙内嵌角处各有一个石质铃铛。
如不仔细观察,再配上弦月将沉遇到突出物产生区分力强的阴影效果,难以与旁边的菱形纹饰区分出来。忙命手下两人一组叠成人梯,上去试探,一扭之下居然能动,试一下另一边,也可以扭动,令两边一起扭动,只听咣当声响,原本平整的塔底现出了一段可由两人并行的地道口。

众人接连叹服大帅英明神武,连这等隐蔽密道都能发现,想那机关的祖宗诸葛在世也是不如云云……
李鸿章喝止住众人的马屁,令两人下去查看,不久下面叫到“大帅进来罢。”众人走进一看又被震了一下。
这时手下已将四壁的火油灯芯点燃,这灯油是深海鲛鱼的膏油炼制而成,燃烧时间长且久不挥发,是官府银库皇家墓葬等存放贵重物品所用,相当的珍惜,可见此家财力之雄厚。
只见此间密室长宽皆十丈有余,高逾一丈五,砖缝皆由糯米白醋等物制成的膏物抹平,防潮防火,极是坚固,是储存贵重之物所用。
这间密室此时除了远处墙边一张台面上有些事物外,空无一物。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几个祖宗牌位,最前面一个写着‘先考应远平之灵位’,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些牌位到底是粗心的后辈忘了拿还是故意留下来镇宅的已无从所知。
李鸿章眼前一亮,心下登时通明,之前脑中所有的疙瘩也都迎刃而解。
他缓缓地平声道:“诸位,这些金银不能分!”众人面面相觑,踌躇着要发问。
他接着说:“当初我等起兵抗捻,所借乡绅巨贾不下百万两白银用于支付粮饷军需,我等才有了今日将捻子围于城下之势,这钱要还,这是其一。其二,朝廷至今未拨我淮军一两银子,想必战后朝廷也难容我军久存,这十万将士的遣散费也要百万两白银之巨。”
他顿了顿接着道:“其三,想我等同甘共苦多年,战后我也不会让大家回家务农,想为各位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奔个前程,存留我淮军骨血,又需要多少银子?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这几百车金银就不一定够!”
见众人都有不服之色,就接着说:“况且,一旦我们将银子分了,难免人多嘴杂,万一不小心被曾帅的人或朝中之人知道了我等吞没了这批金银,我还能保住性命,但你们的脑袋谁来保,只怕有钱入袋,没命快活!”一席话把众人说的是哑口无言。
其实李鸿章所言非虚,皆出自内心所想。众人想想也确有道理,况且跟着大帅鞍前马后多年,他确实未曾亏待过自己,也只得默默点头。
李鸿章见众人无精打采,便又道:“话虽如此,但尔等皆我亲随,等下挑一些贵重东西分了,想必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众人立刻面露喜色,他接着说:“不要高兴地太早,眼下要紧的是先将这些金银藏起来,现在这密室正是老天为我等准备的!事不宜迟,武贵,忠石你二人速引领众人将马车一辆辆牵过来卸搬金银,速度要快。”
众人得令,一番搬运大战便即开始。这苗家大院道路十分宽敞,似是为马车运货专用的,从前院到密道畅行无阻,一行人分作两队,一队人牵马车来回卸银,一队人往密室搬摆,速度十分迅速,丑时过半就已经剩下最后一车了。
李鸿章挑了一箱满是珠宝的留下,令武贵,忠石和两位佐领留下,派余下人等下去好生码放金银。
等这干人等全下去后,李鸿章将余下四人叫到一起,轻声道:“两人一组,快上去扭动开关。”四人均是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李鸿章不容置疑地说:“回头再说,还不快去!”几人忙搭起了人梯,扭动开关,只听得吱扭吱扭声响,那通往密室的通道在里面众人的惊呼声中缓慢地关合了起来。
鲜于冶銋2018-10-02 15:16:4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四)
这密道入口一经关上,里面的声音立刻被隔绝起来,李鸿章俯耳在地面听了片刻并无一丝声响,才缓缓地站起来迎向众人狐疑的目光。
原来他早在进入密室后看到屋中并无骸骨,便已知此门可从外面合上,而在众人去搬运金银之时,他在密室中仔细查找,并未发现任何机关迹象的东西,才陡然想起这密室灭口的计策来,并顺手把那些牌位拿到外面。
此时他目露寒光,冷冷地扫向四人说:“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剩你们四个了。”四人见他刚才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除掉了几十个亲随,都是心中惶恐,立马跪下磕头道:“小人如将此事泄露出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好了,起来吧,你们都是我家乡的至亲至信,要不还会留到此时。”几人磕头如捣蒜:“谢大人不杀之恩!”
其实只要他们多一点脑子,就会想出单凭李鸿章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关闭机关的,只要他们一哄而上,剁了李鸿章,打开地道,那众人岂不可以卷走金银,风流快活去了。
李鸿章看看那严丝合缝的地道口道:“哎,我也不想这般,那几十个兄弟已跟随了我多年,可是人多嘴杂,万一被外面那一千多官兵知道了消息,那还了得!搞不好你我几人早就被……他们也算死得其所,我李某对天发誓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
话到此处,他拭了拭眼角,似是流下几滴泪来。几人听见大帅考虑如此周详,不禁叹服道:“大帅英明,小人等愿誓死追随。”
“现在还有一事,我们需要向外人解释一夜间这几百箱货物如何不翼而飞。”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只得到:“听大帅吩咐。”“你等俯耳过来,如此这般……”
寅时刚过,院外兵丁正在巡逻,休息,只听到马嘶和车轴声。有两个哨兵悄声耳语,“兄弟,你说那么多大车里装的是什么呀?”“谁知道,不过看这样搞不好是金银,要不干嘛那么神秘呀!”
“要是金银,大帅会怎么办?”“怎么办?反正不管大帅怎么想,兄弟们这命是卖到头了,谁不想带点金银还乡呀?”“你说,那每人能分多少?”“我看至少五十两。”“我看不止……”
话正说着,就听到里面人大叫“闹鬼了,闹鬼了!”一佐领满面是血慌慌张张地撞门而出道:“人和东西都被卷走了,快去救人……”还未说完,便即晕倒。
最近的一队长马上带人闯了进去,只见所有马车上空无一物,仔细向后搜查,一路上发现不少血迹,树枝、屋檐上皆挂着些许散落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而李鸿章就晕倒在正厅旁。 三个人疯疯癫癫地跑来跑去大叫:“鬼呀,鬼呀!”
那队长连忙跑过去抱起李大帅,掐人中,喷水,就差人工呼吸了,李鸿章才缓缓转醒,但仍惊魂未定,口中喃喃说:“鬼,好多厉鬼,在,在屋里……”说完又晕倒了。
众人涌入屋中,只见堂中正位摆着十几个灵位,此时一阵风起,卷起了屋中破败的窗帘,倒是显得鬼气森森。
众人将大帅和几人护好,随即在大宅中仔细搜查,除了一些散落的珠宝和大帅四人等,未见任何货箱等物件,而几十名亲兵不翼而飞。地上和人身上只见血迹不见伤口。
据那跑出去的佐领说,当时他正在屋外戒备,只见一群厉鬼从天而降,将一干人等和货物席卷上天而去。几人欲上去抵抗,全被阴风卷倒在地,他就赶出来求救了 。
任其余人等如何不信,但无论怎样都没法解释几百辆马车的货和几十个人不翼而飞的事,只得默认是鬼神作祟。
等李鸿章醒过来后,立即命众人回归大部,此时那两千轻骑已经处理好捻军的尸首,闻听此事无不狐疑,不免也议论纷纷,但货和人无影无踪是事实,大帅也确是一病不起,只得相信闹鬼之言。
两日后,淮军五万精兵赶到,就地扎营,等李鸿章能起之后,又带着一众将领将苗家堡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此事便逐渐不了了之。
而李鸿章以重病为由没有参加攻克南京和安庆的战役,因为他知道里面的官银自己已经不用去拼抢了。在此后数年间,忠石等四人均离奇死亡或失踪。

李鸿章从思绪中缓缓回过神来,起身从一柜账册中翻出一本,打开里面赫然写着‘李二狗,阵亡,恤五百两;王大顺,阵亡,恤五百两;……武贵,恤贰千两;忠石,恤贰千两……’
他口中喃喃道:“你们的在天之灵应该安息了吧?正是牺牲了你们几十个,才换回了江淮乡绅富贾的人心,我才有了兴建北洋雄师的底气,否则光凭朝廷那点拨银,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这等手笔呀!难道是你们记恨我吗?季孙,你说,这冤死之人是否有怨咒呀?”
早已进来的唐季孙一支垂手静立于他的三步之遥,听闻此言悄声走上前应到:“大人,您不会也相信这鬼神之说吧?”
见他没回应,便接口道:“几位洋行行长协同公使上门求见,让我给回了。”“见,见个屁!这帮西洋鬼子就知道发我国难财,哪个手里少了我大清的好处!见我北洋兵败就赶来催债,让他们自己上黄海里捞去!”
“刚接到密报,昨日翁同龢联同几位翰林侍郎再次上折参您‘北洋捐’祸国殃民,说是一位捐来的县官乱断案,当堂打死了人,草菅人命。”
“就是这个翁同龢!当初要不是他死劲儿搅和,导致我弹药款迟迟未能拨付,才致我北洋惨败。我还要参他呢!他倒抢了先!不过这北洋捐的事,马上通知叫停,已收捐未授职的把钱全退回去。”
“在下这就去办。”说罢,唐季孙转身而去,李鸿章就喜欢他这点,做事高效不多问。
他转身又来到一盒账册前,上书‘北洋捐’,提起这事儿他就光火,不禁用力跺了几下手杖,震得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当初李鸿章费尽周章,东挪西凑,连蒙带骗终于购得十余艘巨型战舰组成了远东第一大舰队,可船到了问题也来了。每门主炮不仅口径不同且只配十发炮弹,其余要另买。
以前买火器都会随配一百发弹药,所以此次他在购炮合同上并未加注此点,所以英德等西洋鬼子的花招令精明似鬼的李鸿章也不禁气得胸闷,只得与各方再次讨价还价买炮弹。
一谈不打紧,每发炮弹三百两银子起价,其中浩洋舰的超大口径重炮的炮弹更是高达两千两银子一枚,最后价码是其余各舰百发炮弹五十万两,浩洋舰百发十五万两,但有个前提是先把浩洋和济远的购舰余款给结了,共二百六十五万两。
这时李鸿章已经是捉襟见肘,只好向太后拼命游说,并以请太后亲阅北洋为由头才求得了二百五十万两。
好罢好罢,钱少再凑,可是一纸批文到了户部手里又出了问题。此时户部在翁同龢的执掌之下,一句没钱就给打发了。
由此李翁二人打开了口水官司和折子风暴,翁同龢是光绪皇帝的师傅,仗着腰杆硬索性死皮赖脸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后闹到了慈禧那里,愣是说这钱是给太后修园子的,死活不给。搞得李鸿章拿着一纸空批文却无处讨钱,最后打起了‘北洋捐’的主意。
捐官并非清朝首创,历朝历代缺钱少花时也都玩儿过,但没有一次有好下场的,因为这违背了千年传承的科举制度。经科入闱,科举得功名是天经地义,否则便是大逆不道,天下读书人必群起而攻之。
李鸿章也实在被逼的没办法才想到了这等龌龊招数,但他还是很谨慎的,捐出的大多是治下的一些闲散官职或头衔,实职不多。
但正缺钱用,如果价钱合适,给个实职州县官儿做做也是可以商量的。这虽然让他很快筹到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却也引得举朝哗然。
一时间,口水几乎把直隶总督府给淹了,以翁同龢为首的数百官员联名弹劾,更有举子们抬出宗师神位跪在紫禁城外请愿,还差点儿饿死了人。
李鸿章被搅得是焦头烂额,书生呀,书生,光背四书五经就能制成坚船利炮,光靠口水就能敌得过子弹?想当年自己投笔从戎是否就已经有了这种念头呢?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当下如无坚船利炮就一定打不过洋鬼子,所以他硬着头皮撑下来了。还好太后是真心疼他,最后终于把他护下来了。
他并不后悔,如果没有北洋,大清或许早就被洋鬼子任意瓜分了。
而北洋的炮弹已经在各国装船了,正待运往北洋水师。等装备到齐了,兵将船只操练好了,到时谁敢小觑我北洋雄师,谁敢轻易犯我大清海域?
谁想这东洋倭奴更坏,愣是在这当口不宣而战,不给我留下斡旋的时间。可是这又能怨谁呢?
当日为建北洋,他夸下海口,什么远东第一舰队,出战必无往不利,更是闹出了太后巡检时用空包弹的闹剧。要是没有这些事,恐怕当时太后也不会在自己的力阻之下,听信了皇上和那些愚臣的话答应轻易出战了吧?这到底哪里错了?
想到这儿,他拿起账册走回书桌,举起册子在烛火上点燃,看见名册一点点被烧成灰烬。
烧吧,就让这帮腐朽的垃圾烧吧,最好一把火把大清的垃圾,蛀虫,硕鼠,狐狸,豺狼等等林林总总的废物们全都烧掉,一丝不留。
他眼看着这些灰烬打着旋儿上升到空中,残余的火星在一点点熄灭,似乎他的雄心,他多年的努力也已经随着这把火烧着了,烧成灰了,散于空中。他的心血,他的抱负也已随着灰烬成了尘埃,散布于尘世中再也无关紧要……
“大人!”唐季孙的叫声唤醒了他,他将要烧到手的名册扔在铜盆中,‘季孙从不如此莽撞’,“总督府外有一衣衫破烂,满身是伤的将军昏于门外,手中死死攥着马缰,看样貌是白安!”
“什么!”李鸿章‘噌’地站了起来,“找大夫了吗?”“我已派人去找退隐的御医邱大夫。”“都这时候了,找他作甚?去找租界教会医院的罗伯逊,把他那些家伙都带来!”“是!”“等等,备车,还是我们自己去快一点儿……”
鲜于冶銋2018-10-02 15:33:50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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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冶銋2018-10-02 15:40:16 发布在 莲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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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冶銋2018-10-02 18:59:5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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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冶銋2018-10-02 19:00:39 发布在 莲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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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冶銋2018-10-02 20:51:1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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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冶銋2018-10-02 21:43:01 发布在 莲蓬鬼话
@u_110066022 2018-10-02 21: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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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米0 2018-10-02 20: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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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冶銋2018-10-03 20:00:40 发布在 莲蓬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