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长篇小说连载)

楼主:五十沧桑云和月 字数:591696字 评论数:467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第0001章:野 猪 林
“春喜,快往树上爬!”富贵手里端着土铳,看野猪紧紧的追着春喜不放,不敢扣动扳机,只能远远的大声提醒他。
春喜刚才放了一枪,没打中野猪,反被盯上追着到处跑。
使出了吃奶的劲,春喜也没办法摆脱野猪的追赶。
听到富贵的提醒,见前面有棵脸盆粗的松树,春喜便急忙往上爬。
可还是慢了,在离地两尺左右距离,春喜右脚踝被野猪咬上了。
顾不得钻心的痛,春喜连忙用左脚使劲去踹野猪。但野猪的獠牙咬进皮骨里面,象打上楔子一样,甩也甩不掉。
春喜挣扎着想甩脱野猪的撕咬,拼命往树上爬。
一百多斤重的野猪紧咬不放,极力要把春喜扯下树。
眼见春喜支撑不了多久,跑近了的富贵选择好方位,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子弹打中了野猪的后半截身子,但野猪并没有倒地,而是更加疯狂的撕咬春喜。
这个时候,重新装铳药已经来不及了。顾不了自身安全的富贵手持枪杆,用枪托拼命砸向野猪中枪的部位。
“咔嚓”一声,土铳断为两截了,把富贵愣在了当场。
突然,野猪舍了春喜,似乎拼了最后一口气,以箭一般的速度,拼了命的向富贵扑了过来。
还没回过神来的富贵,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被野猪扑了个正着……

野猪林里静寂无声,只有呼呼北风一个劲的摇曳着树梢,发出阵阵“呜呜”的声响。
脚上已经血肉模糊了,骨头也露了出来。站不起来,春喜只能忍着钻心的疼痛,向富贵倒地的方向爬去。
就在自己眼前,看到富贵跌倒,野猪合身扑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春喜才把趴在富贵身上的野猪推开。
野猪已经死了。富贵身上也是一身的粘乎乎的,人事不省。
“富贵、富贵!”春喜用力拍打着富贵的脸颊。见着不行,继而大哭起来。
“怎么了?”就在春喜以为富贵死了的时候,他却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没死呀!”春喜喜极而泣,拼命摇起富贵来。
看看一边的野猪,富贵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在野猪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那一刻,手里断下来的铳托木尖尖,无巧不巧的戳中了野猪的嘴巴,贯穿了整个喉咙。
也该富贵福大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野猪林在大杨山深处,离春喜和富贵所在的章胜村,有十多里地。
春喜和富贵的老婆都前后差不多时间怀上了。前面又生了好几胎,家里吃的人多,穷得实在快揭不开锅了。眼看离过年近了,两人就寻思着,冒点险到野猪经常出没的野猪林走一趟,要是能打只几十斤重的野猪,这个年也好过些。
章胜村男人都会打猎,但真正敢只身来这野猪林打野猪的,并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在村附近山上打打野兔、野鸡什么的。
野猪林里的野猪精的象鬼一样的,人来多了,它们躲得远远的。你人少了,它就跟你游斗,谁是谁的口中餐,还未可知呢!
富贵先发现野猪,春喜一激动,抢先放了一枪。没想到野猪没打中,他自己反被野猪追上了,酿成眼前这般光景。
两人现在最担心再有野猪出现,那样就真的逃无可逃了。
相互搀扶着,两人艰难地站了起来。
春喜只能左脚着地,右脚还在滴着血。
富贵的情形则好了些。刚才只是受了惊吓,擦伤了些皮肉,“春喜,来,我背你。”
当务之急是要赶快离开,腥味一旦四散开来,很容易引来更多的野兽,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顾不得地上百多斤重的野猪,富贵背起春喜艰难的向野猪林外撤去。

大杨山位于昌北,绵延几十公里,与鄂省、湘省接壤,属三省交界的地方。这在解放前,是个三不管地带,也是强人的聚集地,周边的乡村经常会受到骚扰。解放后,强人剿没了,才还回了本有的宁静。
章胜村也处在大杨山腹地,在野猪林的东边。
村子的由来,据说是在明朝中后期,一个名叫章胜的人,为了躲避祸乱,举家逃到这里。随着不断的开枝散叶,加上又有一些其他姓氏人家避难至此,慢慢就形成有六个自然垸,四、五百人的村子。
村里主要以种旱地为主。由于山高林密,长年光照不足,加上气温比山下低得多,收成也是少得可怜。打猎贴补家用,自然就成了家家户户农闲时必做的营生,土铳成了男人的标配。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16: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2章:忐 忑
幸亏春喜的个头不高,体重不重,富贵背着他走走停停。在鸡回窝的时候,终于把一路呻吟不已的春喜送回了家。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一看到丈夫血淋淋的右脚,春喜的老婆三妹,挺着个大肚子,号啕大哭起来。
“大女,去把你二伯叫来。”要不要连夜把春喜送到镇上的医院,富贵做不了主。只有叫春喜大女儿去把她的二伯、队长春旺请过来再说。春宝是村支书,高高在上,富贵更不敢也不想招惹他。
“三妹,你也别哭了,你这一哭把孩子们都吓傻了,赶紧烧点热水帮春喜擦擦吧!”看春喜的几个女儿在一旁不知所措,富贵连忙提点起他的老婆来。
三妹“哦”了一声,到灶堂烧水去了。富贵给春喜盖上被子,只把受伤的脚露在外面,找了件破棉袄垫着遮上。
不一会,春喜的二哥、队长春旺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野猪咬了。”听到春旺一进门就质问,富贵心里有些发慌。
“你们跑野猪林去了?”春旺一个劲的追问。
富贵不敢支声,可怜得象个孩子般,等着春旺的痛骂。队长也是官,对于富贵这些社员来说,他要收拾自己,那不叫太容易了。
“谁叫你们去野猪林?”见两人都不应话,春旺心里就明白了。
不过,骂归骂,还是要先救人,春旺愤愤的瞪了富贵一眼,“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把三牛叫过来!”
三牛姓吴,五十多岁,住在隔壁垸,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谁有个三病两痛,实在受不了,都会先找他看病。春喜的脚,要不要去镇上的医院,春旺想先听听他的意见再说。
春旺出去没多久,春喜的三哥春云、四哥春林和一些邻里也都闻讯赶了过来。在农村,谁家有个什么事,隔壁邻舍的都会过来嘘寒问暖一番,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手的。况且春旺的哥哥,一个是队长,一个是村支书。
背着个医药箱,吴三牛很快就尾随春旺过来了。一屋子的人帮衬着,用热水小心翼翼擦拭着春喜被咬伤的右腿。吴三牛能做的,也就是打打破伤风,挂几瓶消炎水,敷些草药、包扎一下。根据他的说法,春喜的脚踝骨被咬碎,有可能留下残疾。至于要不要去镇上医院,还是由他们几个兄弟商量着办。

富贵离开春喜家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了,预计怕有八点多了。
回到自家的屋子,屋内也是一片漆黑,老婆和孩子可能已经都睡了。这大冷天的,到处都是冷嗖嗖的,没什么事做,都早早的睡去了,也可以省些点灯的煤油。
推开门,就传来老婆菊梅的声音,“今天出去怎么这么大半天?”
“春喜拉着去打野猪,没想到野猪没打成,他的脚反倒被野猪咬了。”富贵摸索着用火柴点亮了煤油灯,然后坐在床边叹起气来。两人去打野猪,春喜被咬伤,他自己可能不会怪他,但他们的兄弟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特别是村支书春宝,那可是章胜村的土皇帝,一言九鼎的,弄不好就会给自己穿小鞋。
“严重不严重?”本来是躺着的,一听说春喜被野猪咬了,腆着大肚子的菊梅马上坐直了身子。
“三牛叔说可能会残疾。”富贵悻悻地道。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菊梅叹了口气,“灶上热了两个红薯,吃了饭再说吧!”
还别说,经菊梅这么一提,富贵感觉真是饿了,转身端起煤油灯去了灶堂。
晚饭就是两个蒸熟的红薯。这在章胜村,大多数人家日常饭食都是这样的。只有在每年新米出来后,以及过年前领到一些接济米,才能有些米饭或米粥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富贵,开门!”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富贵的哥哥金贵过来了。
“你找死啊,敢拉着春喜往野猪林跑!”门还没打开,骂声就传了进来。金贵刚才去了春喜家,一出来就找上弟弟家门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春旺、春宝一定不会便宜了你。”金贵自己捡了条凳子,掏出怀里的烟斗,开始巴哒巴哒的抽起烟来。
“那要怎么办?”听大哥这么一说,富贵也吃不下去了。
“大哥来了。”菊梅听到了金贵的声音,爬起来,从房间摸到灶堂来了。
“嗯。”金贵吸了口烟,长长的吐了一串烟雾,“你挺个大肚子,还是睡去吧!”
“是春喜扯着富贵去野猪林的,为什么还要富贵负责?”菊梅也是放心不下,才爬起来的。孩子还小,自己又要生了,一家人全指望自家男人挣点工分过日子。这富贵要是出事了,日后咋还怎么过?
“这不是我们说了算。春喜的哥哥,一个是队长,一个是村支书,要怎么处理,还得他们说了算。”金贵在凳脚敲了敲烟斗里的灰沫,又重新装上烟丝。
“你一个女人家去睡吧,别掺和了。”富贵心疼媳妇和她肚里的孩子,这事伸头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自己作为家里的主梁柱,反正总是要面对的。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31:3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3章:说没就没了
春喜昨天夜里呻吟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才勉强睡了过去。害得负责陪护的春云一宿也基本上没合过眼,不时的帮他倒腾来倒腾去。
就在春云打盹想睡一会的时候,外面敲门声响起了。
富贵一大早过来了,手里提了只老母鸡,“给春喜补补身子,他失血太多了。”
这只老母鸡是准备留给媳妇生娃时下奶的。昨天晚上,夫妻两个一夜的忐忑,决定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抱给春喜。富贵虽然不被春旺、春宝看在眼里,但他和春喜平时相处甚好。他遭受罹难,富贵慷慨也是情理之中。
“春云哥,你回去睡吧,我来照料阵子。”看春云一脸的困倦,富贵好心劝他回家放心睡上一觉。
“好吧,等会老四也会过来,你先帮忙顶着。”春云打着哈欠回去了,春喜老婆和几个小女儿睡在隔壁房间,富贵也不好去打搅她们。
春喜已经生了六胎,全是清一色的闺女。前面四个女儿,依次叫大女、二女、三女、四女;后面两个,分别叫望弟、招弟,其意就是希望生个儿子。这几年,山外开始实行什么计划生育,要控制人口。但这阵风始终没有吹进章胜村,基本上还是生多少算多少。特别是没有儿子的人家,非得生个儿子才罢休。
春林是和春宝一起过来的。村支书春宝昨天晚上在村委会开会回家比较晚,夜里就没有过来。早上一起来,看到春林就问起这事,便一路过来了。
看到村支书过来了,原本坐在床边的富贵马上立了起来。象个犯错的孩子,怯怯地叫了一声,“章书记。”
“哼!”春宝没拿正眼看富贵,脸上的浓眉一拧,“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听村支书这么一说,富贵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些啥。
“大哥来了。”在灶堂忙着做早饭的三妹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走了过来。看房门口被缚住双脚的老母鸡在不停扑腾,“富贵哥,这老母鸡留给菊梅嫂坐月子,你提过来干什么?”
“春喜失血过多,给他补补身子。”富贵感激的看了一眼三妹,她这个时候拿鸡说事,显然是说给春宝听的,希望他体谅富贵的难处。
春宝还是当着没听见,兀自掏出上衣口袋里的大前门香烟,只给自己兄弟春云递了一支,然后就深深的吸开了。
不一会,三牛又过来了。他过来察看一下春喜的伤势,继续给他挂盐水、换药。
“三牛,你给我说实话,有没有必要去医院?”春宝吐了个烟圈,问起春喜的情况来。他不只是一村之主,也是一大家之主。
“根据目前情况看,虽然只是骨裂、皮肉受损,建议还是到医院去看看……”三牛的话永远都是比较保守的,这是他的性格使然。
“那就不用去医院了。过年前后队里也没什么事,就在家慢慢养伤吧!”春宝大手一挥,就把这事给定了,然后掐掉手里的烟头,就自个离去了,“我有事先走了,老四好好照看好老五。”

富贵这个腊月,每天都要往春喜家跑几回,帮忙负责担水、打柴等一些重活。他这样做,一是基于平时跟春喜往来比较密切,同时也是希望春宝、春旺能够手下留点情。
到了腊月二十,当每家每户去领救济粮时,富贵才意识到自己前面的努力全白费了。春旺在队委会上直接宣布,根据村委会的决定,由于富贵带春旺去野猪林,导致其受伤至残,今年他一家的救济粮和肉票全部补偿给春喜家。
按照规定,每个人过年能够领到两斤救济大米、半斤肉票。这样一下子说没了就没了,富贵无异于遭受晴天劈雷。是怎么走回家的,富贵都记不清楚了。
回到家里,儿子狗儿、女儿杏儿去了他们大伯家烤火去了,两夫妻抑制不住抱头痛哭起来。过年全指望这救济粮和肉票,如今没了,如何向孩子们交待。他们可是早就想着能有碗白米饭,带腥味的肉沫汤。
哥哥金贵家儿子也是不好过,而菊梅娘家也在章村胜这个穷窝窝里,哪里还有外援?
“不行,我们到大队部闹去,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菊梅决定豁出来了。
“闹有什么用,只能使他们更加把我们当四类分子看待,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富贵潜意识里就没有据理力争,只想做个又红又专的好社员。
两人就这么傻坐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色要晚了下来,富贵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菊梅担心男人想不开。
“去春喜家担些水。”富贵这时候还惦记着一下午没去春喜家。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32: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4章:情到难处
春喜脚上的伤,皮肉慢慢在愈合了,里面的骨头则需要长时间慢慢静养。听三牛说,最快也要等两个月后,才能拄着拐杖下地摸索。想恢复和之前一样,只怕不可能了。
看到春喜家方桌上的猪肉和房间里的袋装大米,富贵心里酸酸的,这里面可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啊!
“富贵哥,来了!”三妹自春喜受伤以来,今天难得脸上有些阳光,一边忙着腌肉,一边和富贵打招呼。
富贵“嗯”了一声,竟自到灶堂找水桶担水去了。把大水缸打满水后,话也没说一句,就回家了。现在摆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该怎么过,没米没肉的,跟孩子如何交待?
“爹,明哥家晚上有白米饭和萝卜炖肉,我们也煮饭炒肉吃吧?”狗儿从他大伯家烤火回来,大声嚷嚷起来。不过,他和妹妹就发觉不对劲了。
“爹,我们家肉呢?”见父母神色不正常,狗儿拉着妹妹在灶堂查了个遍,疑惑了起来。
“狗儿、杏儿乖,我们家肉和米还没发,过几天就发下来了。”菊梅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眼里又不觉涌出泪来,富贵则愣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去做点东西给孩子们吃吧!”菊梅扭过头来看向富贵,声音有些哽咽,但生活却还得继续。实在不行,只能大人们少吃点,反正这大冬天的,也不需要花多少气力干活。
狗儿和杏儿很听话,还真的以为只是自己家里的肉和米没发下来,跟着父亲去灶堂生火做吃的了。
没肉没米的夜食做起来也很简单。灶上两个锣罐,前面一个盛满水,烧热用于一家人洗脸洗脚。后面一个锣罐少放些水,里面安上个竹栅子,把洗干净的红薯放在上面蒸个半小时,就差不多熟了。
两兄妹在灶火前,脸蛋烤红了,水烧热了,红薯也蒸熟了。富贵用碗给狗儿、杏儿各夹了两个红薯,也给老婆菊梅盛了两个。她肚里有孩子,不能让她饿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无所谓,洗洗就睡了,要饿也是在睡梦中。
就在富贵看着老婆孩子吃饭,心里百感交集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大哥金贵来了。他手里还端着两只碗,上面还扣上了,显然是送吃的。
“富贵,我把米饭和萝卜炖肉端了些来,你们一家人也尝尝吧!”金贵平日里虽然对弟弟有些严厉,但毕竟是一条肠子出来,有个什么困难,还是会尽力扶持一把。
一碗大米饭,足有半斤多。萝卜炖猪肉,里面的肉块块怕也有半斤重。看着狗儿和杏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富贵不觉转过头去泪如泉涌。感恩哥哥的关照,感慨生活的艰难和无奈。
看着俩孩子难得吃个饱饭,在幸福的笑容中睡去。富贵躺在床上,搂着老婆,摸着她已经有六、七个月大的肚子,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夜里,外面寂静无声。富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在想着怎么把眼下这个年度过去。
木窗外,本应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感觉越发的亮堂起来,富贵想应该是下雪了。
下雪了,富贵决定明天一大早,走远一点去碰碰运气。上次在野猪林,土铳被折成两截后,找人已经修好了。野猪林不能去,别的地方总是可以去的。
带上铁夹子,背上土铳,富贵踏着十多公分厚的积雪,早早就出门了。他先向东走出五、六里地,选好几处野兽可能出入的地方,把铁夹子下好。然后一路往北,开始寻找猎物。
富贵手里的土铳,是比较原始的上一炮药发一枪,而且上药的过程是比较繁琐的。先把黑火药从铳杆倒入,然后用铁丝小心的筑实,再把钢珠倒进去,整个过程至少得三分钟。所以发现猎物时,不能急于扣动扳机。要轻轻的靠近,让猎物纳入有效射程以内,瞄准后再开枪。不然惊了猎物,等再上药就来不及了。遇上凶猛的野兽可能还要反扑,反而陷自己于危险境地。上次在野猪林,就是春喜急于求成,自己又没有隐蔽好,结果反被野猪伤了。
土铳的射程多在十丈左右,优点是射出的钢珠可以覆盖米筛般大小面积。所以只要沉得住气,轻声轻气靠上去,稍做瞄准,击中的概率还是蛮高的。
雪天打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中。对于每天要觅食的野兽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挑战。雪上行动不便了,方向感没了,取食也不易了。这时候打猎,就更容易猎取。有时不要说用土铳来对付,就是穷追不舍,它也会撞到树上或掉到水里、坑里。
富贵是个好猎手,也是村里的民兵,曾经真刀真枪的打过靶、射过击,还拿过不错的名次。用起土铳来,射击瞄准就更在话下了。当时春喜邀他去野猪林打野猪,也是因为看重他手法准才硬拉着他去的。
不过三个时辰,富贵就已经收获颇丰了。不只打了三只野兔,竟然还有一只十多斤重的猪獾。看着这些战果,富贵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年,终于可以挺过去了。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32:3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5章:患难见真情
富贵回到村里的时候,可以用凯旋而归来形容。用土铳挑着战利品,四只野兔、三只野鸡、一只猪獾,加起来怕有四十多斤。即便去掉皮毛,净肉也应该有三十斤左右。把个富贵欣喜得完全忘记了在雪地里,渴了只能抓把雪塞到嘴里,饿了只能啃口红薯的场景。
“爹,我们家有米有肉了!”富贵还没放下担子,杏儿就扑了过来。
“哪来的?”昨天老婆说家里米和肉没发下来,完全是哄孩子的,现在怎么会又有了呢?富贵疑惑的看向老婆菊梅。
“是望弟她娘送来的。”杏儿甜甜的抢话。
“是三妹一大早把腌肉和大米送过来的,她还叫我们不要对外说。”菊梅在后面补充,这一刻她的心也回到肚窝里去了。
“患难见真情,看来春喜和三妹真是不错。”富贵放下担子,把战利品摊在地上,接下来就要剥掉皮毛,然后挂起来阴干。
“要不,你把这些也送点给春喜家,让他们也尝尝。”山里人都是实诚的,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看到这些猎物,菊梅马上就有了联想。
“哥那里也给点。明天我再去山上转转,好的话,你娘家也捎点过去;隔壁邻舍的也分一点。”富贵没有多伟大,但自己有一点,总不忘身边的人。

大人盼插田,小孩望过年。插田期盼有好的收成;过年会有一些新衣服穿,有一些好吃的。但反过来,大人是怕过年的,过年得满足孩子一年的等待。没有好的收成,一切都是一场空。
插田是对山下人而言的。对章胜村这个山旮旯来说,就是多种些旱作物,比如红薯、芝麻、棉花、花生、小麦之类的。由于深山里常年低温、阴湿、光照不足,可耕种的面积又少之又少,章胜村再好的年顺,收益也是不大的。只能指望别的地方收成好一些,政府多发一点救济粮。
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队里开始开工了。
一队章胜垸,都是章姓子嗣,有两百多人,占章胜村三分之一的人口,是村里最大的一个生产队。队长春旺已经当了十多年队长了,在队里一言九鼎,在村里也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他跟他哥春宝相互帮衬,地位可谓是牢不可破。
村里有村委会,队里有队委会。看副队长、会计、记工员、保管员、妇女队长、民兵排长和社员们都到齐了,春旺宣布正式开会。
今天开会的内容有几个,一是要安排青壮年劳力参加镇上的冬季农田水利建设。
从去年十月份开始,镇里在大杨山脚下开建猫儿岭水库,肩挑背驮了两个月,工程还没有完工。现在轮到章胜村上阵了,各队都要把精干劳力调上去。
这座水库虽然不能给章胜村带来实质性好处,但能确保下乡的粮食丰收,间接的也保证了章胜村救济粮的保时保量发放。况且这还是镇里的统一规划,属国家任务,章胜村必须无条件服从。
二是今年队里也有村里下达的开荒垦地任务。要求必须完成十亩荒地的开垦,以提高口粮自供能力。这是为了响应国家“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每年都有垦荒或者农田水利指标。有些确实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有的则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
象章胜村这样的乱石冈,确实是很难的。山上多是乱石,而且都是几百斤、几千斤以上,土壤层又薄又少,锄头下去石冒金星,怎么种得出庄稼。不过上面有要求,而且是以政治任务形式下达的,即便种不出庄稼来,也还是要去做的。
三是队里今年也有自己的目标任务。春旺念了一大串红薯要增长多少,花生要增加多少,念的人头晕晕的。这也是套路,年年说产量有增加,但年年还是吃不饱肚子,盼着多发点救济粮下来。这虽然不象十多年前的浮夸风,数据也是注满了水。向上报产量时,年年递增。发救济时,却又要不断诉穷诉苦,以博取同情。
富贵也在参加猫儿岭水库建设之列,按他的年纪和体能确实是要去挑水库。但老婆菊梅已是七个月大的肚子了,且这一去就是半个月的,万一要是早产或者有个意外,该怎么办?
往年不是没有先例,凡是家里有重病号的,老人孩子无人照看的,或者女人身怀六甲的,都不会安排出去搞建设。这一次,春旺把富贵排进名单里面,显然不打算照顾他们家实际情况了。
会后,富贵找到春旺。可他不由分说给回绝了,要富贵必须服从领导、听从安排。而且说这是队委会讨论决定,任何人不能更改。
春旺比富贵大十多岁,是老资格队长。富贵以前跟他不怎么亲近,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自春喜被野猪咬伤以后,他更是跟富贵不对付。先是取消了他们家救济粮和肉票,这一次挑水库更是不给一点照顾。
富贵心里很是窝火,却又不敢跟春旺大吵开来。万一闹得太僵了,以后他更加刁难怎么办?全家口粮可是在他手上拿捏着啊!一个队的,都姓章,都是堂兄弟,为何就这般不近乎人情呢?
富贵忽然想起章进财来。这家伙比自己还小,论房头,还没自己跟春喜几兄弟亲。可他就是嘴甜,善于拍马屁,有事没事的往他们家跑,跟春旺和春宝都打得火热,没少从队里、村里捞好处。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33:0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6章:小么小儿郎
富贵最终还是去挑水库了。明知春旺对自己不公,却也没可奈何。好在狗儿放学后,可以在家帮忙做些事。大嫂也承诺,有空就过来照顾大肚子弟媳菊梅。
狗儿八岁多了,在村小读一年级。
章胜村小学位于章胜垸与吴家垄之间的一处山凹里,共五间瓦房,七十多个学生。一、二、三年级各有一间教室,四、五年级学生少,拼在一起共一间教室。
村里适学儿童很多,但并不是所有孩子都会上学。特别是家庭孩子多的,女孩子更难以踏进校门。而能把个小学读完的,也并不多。大多数也就读个二、三年级,会认一些简单的文字,算一些算术,也就罢学回家帮忙干活去了。
在章胜村,村民教育水平普遍比山外低。就是眼前这村小,盖起来也不过十年,以前基本是没人读书的。象富贵、春喜这一代,全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就是队长春旺、村支书春宝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值到前几年,政府组织扫盲班,才勉强多认了些字。
开学也是在正月十五以后。
课桌和凳子都是学生自带的。开学的时候扛到学校,放假再背回家,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孩子总是天真的,哪怕再贫穷,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天性。菊梅腆着大肚子送狗儿开学,五岁多的杏儿也跟来了,两兄妹一路的打打闹闹。
“别疯了,走路就好好走路!”桌子去年底留在了学校,菊梅扛着条板凳,对两孩子喝斥起来。
两家伙相互白了白眼,勉强禁声不语。
狗儿的学费两块钱,菊梅从怀里掏出个折叠好的小方块手绢来。层层剥开,里面全是1角、2角的毛票。点了又点,算了又算,几乎拣出了一半的毛票,才算凑齐了两块钱。
在生产队里,象富贵这样的壮年男劳力,可以拿十份工,一天下来也就两毛多钱。要攒齐这两块钱,需得不吃不喝七、八天。不是为了儿子读书识字,菊梅还真有点舍不得花这两块钱。
狗儿一到了学校,就领着妹妹扎进了同学圈里了。一个寒假不见,彼此还有不少牵挂呢!
“狗儿,过来玩陀螺!”狗儿的同学蔡小军在操场上向他挥手。
蔡小军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木匠,为了哄儿子开心,特地削了个木陀螺给他。蔡小军对这个陀螺爱不释手,一直装在书包里,有空就拿出来炫耀。
狗儿以前没少玩蔡小军的陀螺,一接过抽鞭就玩得溜顺,直把妹妹杏儿看得眼花缭乱,吵着也要玩。但真让她自个玩,她又玩不转。陀螺似乎根本不听她的使唤,一松手就歪倒在地上。
“狗儿,吃糖。”任由杏儿在地上玩耍,蔡小军在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
“哪来的糖?”狗儿好久没吃糖了,就是过年也只是一些花生、薯果、薯片之类的土特产。象蔡小军给的糖块,是要到镇上的商店才有得买。
“当然是过年剩下的了!”蔡小军见狗儿很羡慕的样子,心里很受用。他是家里独生子,父亲又是有手艺人,生活条件相较宽裕些,常常能吃到别的孩子吃不到的东西。
狗儿用力把糖块咬下一半,捧在手里,分给妹妹杏儿,乐得她甜甜地笑个不停。而蔡小军则看向了远处正拿着木枪在扫射的班长吴刚,去兜售口袋里的几颗糖了。吴刚的父亲是村里的副书记兼民兵连长,连带他在班上的地位也是无人能望其项背。象蔡小军这些脑子比较灵活的小不点,很容易就成了他的跟班。

猫儿岭水库在出章胜村到镇上的路边。远远望去,坝上几千人挤在一起,人潮涌动,场面蔚为壮观。
虽然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在这里却找不到一丝冬的寒意。人们脱掉厚厚的棉袄,穿着单衣,肩挑背驮,用愚公移山的方式搬运土石方。
而喊着号子,用石盘夯土,无疑点燃了人们的斗志和热情。十几个青壮年男子,手里抓着几百斤石盘上的缚绳,随着号子,高高的把石盘抛起,然后重重的砸下。要的不光是力气,更是一种技巧和相互间的默契度。几十组夯土队,伴着此起彼伏的夯土号,石盘在空中上下飞舞,夯实的不只是土方,更是期望。这座水库一旦建成,可保下乡十几个乡村、几万亩农田免受旱灾。
章胜村这次派了近百名精干劳力来参加挑水库,带队的是村里的副书记兼民兵连长吴胜杰。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退伍兵之一,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战场上立过三等功。加上其为人耿直,在村里比较受社员拥戴,声望和章春宝有得一拼。
同来的还有团支书郝连成,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他在镇上上完初中后,被他在镇里担任组织委员的姑父,介绍到粮管所做临时工。三年前,父亲不幸被毒蛇咬死了,母亲又一直患病在身,不得已才辞了工作,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几个年纪尚轻的弟妹。又是经姑父使劲,他才得以当上这个团支书。
虽说郝连成这个团支书,是他姑父帮忙操弄的,但凭他初中文凭,在章胜村也是够格的。况乎他在粮管所工作了几年,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且还认识一些镇上的领导。想在村里找出一个比他更有文化、有阅历的年轻人,还真没有。
郝连成接任团支书后,也是尽心尽力。在村里发展了不少团员,组织了不少活动。比如跟镇里文化站联系,安排人参加采茶戏学习,回村开展文艺表演。开展队与队之间拔河比赛、大力士搬重赛、象棋赛等等。硬是把个贫穷困苦的山村生活,让大家燃满了激情,激发了集体荣誉感。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33:2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7章:莫要看扁山里人
挑水库,各村都有自己临时的小食堂。近一点的村,每天晚上可以回家。距离比较远的村,就只能群居在附近由指挥部协调出来的社员家。
中午吃完饭,大家围坐在一起小憩。富贵则在厨房里,帮负责做饭的喜桂哥洗碗涮盘子。
喜桂哥姓郝,跟郝连成是一个垸的,两人也是象富贵跟春喜一样的堂兄弟。郝喜桂是个能人,不但做得一手好饭菜,男工女红更是样样出众。更难得的是,他为人和善,从来不怕吃亏,特勤快的一个人。
看喜桂哥一个人张罗着近百来号人的伙食没得空闲,富贵有空就过来帮帮他。他虽然没有喜桂那么能干,但两人性格比较相近,心地都比较善良,很容易就聊在一块了。
出了厨房,外面闹哄哄的。富贵一眼望过去,几十丈远的地方,挑坝人聚在一起,应该是在做什么游戏比输赢。看本村的人都不在了,想来也是过去看热闹了,便也信步走了过去。
场上是几个村的人聚在一起比试力气。大家都围成一个圈,每个村选出一到两名力气大的,抱着眼前夯土用的石盘在场上转圈。看谁兜的圈越多,谁就取胜。
这个石盘至少有三百多斤,寻常男子掀起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抱起来,走上一段距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现在场上抱石盘的是王魁村的人,接近六尺高的汉子,象古树一般的粗壮。边上的人一边呐喊,一边在“一、二、三”的数着圈子。
王魁村是山下的大村,有三千多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姓王。村里民风剽悍,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动不动就拳头相向,一般的村庄是不愿也不敢惹他们的。
随着周围人的助威和数圈,王姓汉子抱着石盘转过了六圈,按里程计,差不多有一里路了,这也算是实属难得。不过越到后面,他的脚步越发慢了下来,而且脸也憋得通红,预计熬到第七圈,就已经到了极限。
果不其然,王姓汉子勉强转完七圈后,把石盘往地上重重一甩,人直接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汗珠子一串串滑落。
七圈,远远超过了前面最多四圈的记录。王魁村人欢欣海雀跃后,开始炫耀和挑衅起来。
看对方牛高马大的,一时间还真没人敢上场。
“我来,刘庄的!”说话的是位三十出头的年青人。看他黑黝黝的皮肤和裸露出来的肌肉,就知道是个力量型的。刘庄也是大姓村,一直和王魁村不对付,也难怪他们不服。
掀、抓、挺一套动作下来,刘姓年青人都表现得极其流畅。听旁人讲,他是个石匠,一天到晚就是围着石头转的。这让王魁村以外的人,对他多了不少信心。
第一圈,刘姓年青人走得很轻松,到第三圈就慢了下来。第四圈的时候,便有些勉强了。第五圈,脚步开始慌乱起来,整个人也如驼鸟般弯成了弓形。最后石盘“啪”的一声脱落在地,他人也随之扑倒在石盘上。
刘姓年青人撑过了五圈半多一点,但要问鼎王姓汉子的七圈,还差了一截,最终他落败了。这一下,王魁村的人更加张狂。其他村的人只能眼睁睁看他们飞扬跋扈,没人敢再上场。

“富贵,你上!”场上冷清了一阵子后,源叔忽然怂恿富贵上场。
源叔是富贵本家的,也是年轻人,年纪比富贵还要小一些,只是他辈份高。他之所以叫富贵上场挑战,是因为他知道富贵可以力扛五、六百斤,曾经扳倒过七、八百的大黄牛。
山里的庄稼人,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父辈肩挑背驮干农活。时间久了,都练就了一身力气。即便是一般的人,都可以负重两、三百斤。而富贵很小就没了爹娘,跟着哥哥一路勤扒苦做,人又生得老实,从来不知道偷懒、惜力,加上骨架生得大,力气自然就大如常人不少。
有源叔在前面怂恿,跟着就有不少人起哄。山下人一直看不起山里人,讥讽他们为“山里薯”。如果今天要是力胜他们,也无疑是给大家长脸,让他们以后不要小瞧了山里人。
“怎么,你们山里薯也想来比试比试?”已经缓过劲来的王姓壮汉,开始看向了章胜村人,只是一脸的不屑。
“富贵,你就上去比试比试,不要让他们小瞧了我们山里人!”源叔在旁边一个劲鼓骚。
“有种你们就上呀!”王姓壮汉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富贵虽然是老实人,但毕竟还是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经这么一激,就决定上场了。不过,凭多年的经验,他清楚要抱起眼前的大石盘,走上七、八圈,不只要有一身蛮力,还要有技巧。就如当年扳倒大黄牛一样,不能跟牛硬顶使蛮劲,而要学会借力、卸力、以力打力。上次在野猪林,如果不是自己搞懵掉了,野猪又来势凶猛,自己完全可以将其撂倒。想来还是自己反应不够快,缺乏对敌经验。
面前的石盘是个死东西,富贵就有足够的时间盘算。他找到石盘上有缺损的地方做抓手,将石盘抱起至胸脯最合适的部位,身子微微后仰,然后才开始了迈步。
石盘是个圆疙瘩,很容易滑手。手上抓不牢,一落地等于就落败了,富贵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另外前面的几个人,除了王姓汉外,石盘在胸脯上,都是靠下半部分顶着,这对自身呼唤换气是非常不利的。富贵采取身子后仰,贴的方式,不只减缓手上的抓力,更减轻胸脯局部的压力。
富贵走得并不快,但是很沉稳。看得现场的人,开始都不以为意,慢慢的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四圈、五圈、六圈……
富贵都顺利的挺过去了……
第七圈开始了,人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比王姓壮汉矮了一截的山里薯,就要赶平或者超越人家了。
这一圈,富贵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显然体力消耗不少。不过,他还能撑着,石盘还在他胸脯上稳稳当当的。
步步惊心,一步、两步、三步……
富贵走完了七圈,全场一片欢欣鼓舞。而王魁村人似乎懵了,没想到钻出个山里薯竟然追平了他们的大力士。
第八圈开始了,这对富贵来说,每撑一步都是超越。不过走到一半时,他还是把石盘放下了。看他脸不红的、气不喘的,很多人都相信他,至少有实力把这一圈走完,只是人家见好就收罢了。
富贵没想到一场小小气力比试,竟引来了英雄待遇般的注目。章胜村的社员不说,就是队长春旺一下子对他也热情了不少。而且夜里,带队的副书记兼民兵连长吴胜杰和团支书郝连成,都专门过来给他祝贺,表扬他为章胜村人争了脸面。
晚上睡觉时,喜桂哥凑了过来,塞给他一双鞋垫,“富贵,看你鞋底都磨破了,我也没什么可帮你的,这双鞋垫拿去垫上暖和些。”
“喜桂哥,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富贵知道喜桂哥一有空就忙着做布鞋、纳鞋垫,前天他还悄悄地送了一双布鞋给吴支书了,自己又有何德何能接受他的馈赠?
“富贵兄弟,说哪里的话。我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一有空就来帮我忙前忙后,下午又帮我们山里人撑了脸,应该的、应该的!”喜桂哥不由分说,直接把鞋底塞进了富贵的被窝笼子里。
再推迟就显得有些做作了,如果这时候有人闯进来,也会变得尴尬,富贵只能感激的收了下来。心想只待回去后,到山上打些猎物给喜桂哥送去,以作回赠。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8:37:1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7章:莫要看扁山里人
挑水库,各村都有自己临时的小食堂。近一点的村,每天晚上可以回家。距离比较远的村,就只能群居在附近由指挥部协调出来的社员家。
中午吃完饭,大家围坐在一起小憩。富贵则在厨房里,帮负责做饭的喜桂哥洗碗涮盘子。
喜桂哥姓郝,跟郝连成是一个垸的,两人也是象富贵跟春喜一样的堂兄弟。郝喜桂是个能人,不但做得一手好饭菜,男工女红更是样样出众。更难得的是,他为人和善,从来不怕吃亏,特勤快的一个人。
看喜桂哥一个人张罗着近百来号人的伙食没得空闲,富贵有空就过来帮帮他。他虽然没有喜桂那么能干,但两人性格比较相近,心地都比较善良,很容易就聊在一块了。
出了厨房,外面闹哄哄的。富贵一眼望过去,几十丈远的地方,挑坝人聚在一起,应该是在做什么游戏比输赢。看本村的人都不在了,想来也是过去看热闹了,便也信步走了过去。
场上是几个村的人聚在一起比试力气。大家都围成一个圈,每个村选出一到两名力气大的,抱着眼前夯土用的石盘在场上转圈。看谁兜的圈越多,谁就取胜。
这个石盘至少有三百多斤,寻常男子掀起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抱起来,走上一段距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现在场上抱石盘的是王魁村的人,接近六尺高的汉子,象古树一般的粗壮。边上的人一边呐喊,一边在“一、二、三”的数着圈子。
王魁村是山下的大村,有三千多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姓王。村里民风剽悍,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动不动就拳头相向,一般的村庄是不愿也不敢惹他们的。
随着周围人的助威和数圈,王姓汉子抱着石盘转过了六圈,按里程计,差不多有一里路了,这也算是实属难得。不过越到后面,他的脚步越发慢了下来,而且脸也憋得通红,预计熬到第七圈,就已经到了极限。
果不其然,王姓汉子勉强转完七圈后,把石盘往地上重重一甩,人直接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汗珠子一串串滑落。
七圈,远远超过了前面最多四圈的记录。王魁村人欢欣海雀跃后,开始炫耀和挑衅起来。
看对方牛高马大的,一时间还真没人敢上场。
“我来,刘庄的!”说话的是位三十出头的年青人。看他黑黝黝的皮肤和裸露出来的肌肉,就知道是个力量型的。刘庄也是大姓村,一直和王魁村不对付,也难怪他们不服。
掀、抓、挺一套动作下来,刘姓年青人都表现得极其流畅。听旁人讲,他是个石匠,一天到晚就是围着石头转的。这让王魁村以外的人,对他多了不少信心。
第一圈,刘姓年青人走得很轻松,到第三圈就慢了下来。第四圈的时候,便有些勉强了。第五圈,脚步开始慌乱起来,整个人也如驼鸟般弯成了弓形。最后石盘“啪”的一声脱落在地,他人也随之扑倒在石盘上。
刘姓年青人撑过了五圈半多一点,但要问鼎王姓汉子的七圈,还差了一截,最终他落败了。这一下,王魁村的人更加张狂。其他村的人只能眼睁睁看他们飞扬跋扈,没人敢再上场。

“富贵,你上!”场上冷清了一阵子后,源叔忽然怂恿富贵上场。
源叔是富贵本家的,也是年轻人,年纪比富贵还要小一些,只是他辈份高。他之所以叫富贵上场挑战,是因为他知道富贵可以力扛五、六百斤,曾经扳倒过七、八百的大黄牛。
山里的庄稼人,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父辈肩挑背驮干农活。时间久了,都练就了一身力气。即便是一般的人,都可以负重两、三百斤。而富贵很小就没了爹娘,跟着哥哥一路勤扒苦做,人又生得老实,从来不知道偷懒、惜力,加上骨架生得大,力气自然就大如常人不少。
有源叔在前面怂恿,跟着就有不少人起哄。山下人一直看不起山里人,讥讽他们为“山里薯”。如果今天要是力胜他们,也无疑是给大家长脸,让他们以后不要小瞧了山里人。
“怎么,你们山里薯也想来比试比试?”已经缓过劲来的王姓壮汉,开始看向了章胜村人,只是一脸的不屑。
“富贵,你就上去比试比试,不要让他们小瞧了我们山里人!”源叔在旁边一个劲鼓骚。
“有种你们就上呀!”王姓壮汉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富贵虽然是老实人,但毕竟还是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经这么一激,就决定上场了。不过,凭多年的经验,他清楚要抱起眼前的大石盘,走上七、八圈,不只要有一身蛮力,还要有技巧。就如当年扳倒大黄牛一样,不能跟牛硬顶使蛮劲,而要学会借力、卸力、以力打力。上次在野猪林,如果不是自己搞懵掉了,野猪又来势凶猛,自己完全可以将其撂倒。想来还是自己反应不够快,缺乏对敌经验。
面前的石盘是个死东西,富贵就有足够的时间盘算。他找到石盘上有缺损的地方做抓手,将石盘抱起至胸脯最合适的部位,身子微微后仰,然后才开始了迈步。
石盘是个圆疙瘩,很容易滑手。手上抓不牢,一落地等于就落败了,富贵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另外前面的几个人,除了王姓汉外,石盘在胸脯上,都是靠下半部分顶着,这对自身呼唤换气是非常不利的。富贵采取身子后仰,贴的方式,不只减缓手上的抓力,更减轻胸脯局部的压力。
富贵走得并不快,但是很沉稳。看得现场的人,开始都不以为意,慢慢的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四圈、五圈、六圈……
富贵都顺利的挺过去了……
第七圈开始了,人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比王姓壮汉矮了一截的山里薯,就要赶平或者超越人家了。
这一圈,富贵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显然体力消耗不少。不过,他还能撑着,石盘还在他胸脯上稳稳当当的。
步步惊心,一步、两步、三步……
富贵走完了七圈,全场一片欢欣鼓舞。而王魁村人似乎懵了,没想到钻出个山里薯竟然追平了他们的大力士。
第八圈开始了,这对富贵来说,每撑一步都是超越。不过走到一半时,他还是把石盘放下了。看他脸不红的、气不喘的,很多人都相信他,至少有实力把这一圈走完,只是人家见好就收罢了。
富贵没想到一场小小气力比试,竟引来了英雄待遇般的注目。章胜村的社员不说,就是队长春旺一下子对他也热情了不少。而且夜里,带队的副书记兼民兵连长吴胜杰和团支书郝连成,都专门过来给他祝贺,表扬他为章胜村人争了脸面。
晚上睡觉时,喜桂哥凑了过来,塞给他一双鞋垫,“富贵,看你鞋底都磨破了,我也没什么可帮你的,这双鞋垫拿去垫上暖和些。”
“喜桂哥,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富贵知道喜桂哥一有空就忙着做布鞋、纳鞋垫,前天他还悄悄地送了一双布鞋给吴支书了,自己又有何德何能接受他的馈赠?
“富贵兄弟,说哪里的话。我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一有空就来帮我忙前忙后,下午又帮我们山里人撑了脸,应该的、应该的!”喜桂哥不由分说,直接把鞋底塞进了富贵的被窝笼子里。
再推迟就显得有些做作了,如果这时候有人闯进来,也会变得尴尬,富贵只能感激的收了下来。心想只待回去后,到山上打些猎物给喜桂哥送去,以作回赠。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9:23: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这几天要行走在返乡的路上,多补几章。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9:23:5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8章:一年之计在于春
三月油菜花黄满天。站在猫儿岭往山下一望,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这既是美景,更是收获的期望。
农村人食用油是以菜籽油为主,猪油、花生油、大豆油则是少之又少,没有特殊关系或渠道是弄不来这些的。而对于章胜村来说,不要说那些稀罕油,就是菜籽油,也是很难得的。一年人均不过两斤救济油,只能勉强支撑半年,剩下来的就是有盐没油的日子。
章胜村土壤层少,能种油菜的旱地并不多。即便如此,勉强种出来的油菜也是瘦弱不堪,油菜花稀稀落落,一亩地产不了两百斤籽,产量不足山下的一半。所以,村里的吃油问题,还是要靠政府救济。生活上不能自力更生,也是被山外人看不起的原因之一。
因为贫穷,山里的女孩子一个个盼着往外嫁,而山外的姑娘谁也不愿意嫁进山里来。这样就导致了章胜村年轻人只能在本村找,找不到就只能单身。粗略一算,光章胜垸三十几户人家,三十岁还没讨着老婆的,就有十多个。有的一家两、三个兄弟,都是光棍一个。
看着一个个光棍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他们爹娘都愁眉不展的。村支书春宝一发狠,既然山外姑娘娶不进来,那我山里的姑娘也不允许嫁到山外去,自产自销总行吧?他这怪令一出,害苦了不少做梦都想嫁出山外的姑娘,破碎了不少婚姻,却也引来不少人的认同。
春天对于孩子们来说,也是期待和向往的。家里吃不保,土里可食用的草根,地边长出的野草茎、野草莓,树上紫红的桑果,无一不是所爱。一放了学,狗儿就拉着妹妹和一帮小伙伴,去山里寻觅属于他们的乐趣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忙完了队里的活,富贵还谋划着自己家的事。生产队不允许私人养猪,实际上也没人养得起,但鸡可以最多养五只。多了,成了资本主义,是要割尾巴的。去年唯一的一只老母鸡送给了春喜,今年得重新再养五只。到年底还有几只,就要看会不会发鸡瘟,防不防得住黄鼠狼偷鸡了。
鸡瘟,山里相对比较少,但黄鼠狼则肆虐横行,大白天都看到有蹿进蹿出的。仔鸡是其最爱,稍不留神,就被其叼走,成了它口中之物。这家伙特狡猾,有时候潜入农舍,有时候直接在户外就扑了上去,比老鼠更难防范。去年富贵家的五只鸡,没长成气,硬是被叼走了三只。如何歼灭黄鼠狼,成了山里人老大难的事情。
除了养鸡,富贵打算在屋前屋后,栽几棵枣树、桃树、枇杷树。这些虽然对口粮荒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最起码可以给孩子们解解馋,避免他们到去偷,或光羡慕别人家的。

挑水库回来,富贵起早摸黑的去山上下夹子、打猎。
这年头,大家都物资缺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都盯上了打猎。长此以往,附近山上的野兽基本上打的差不多了,所以富贵只能远走。
坚持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打了两只野兔,富贵提着就直奔喜桂家里去了,感谢他那一双鞋垫之情。
第一次到五队的喜桂家,见他家里里里外外干净整洁,还留有三只老母鸡,孩子们也都穿戴整齐,就知道他夫妻俩是会过日子的好手。
见富贵上门,喜桂死拽着不让他走,非留他在家里吃顿饭再走不可。
盛情难却之下,富贵也只好留下。吃饭过程中,也就定好了在他家买五只仔鸡的事情。
喜桂哥的老婆香珍嫂也是个贤惠的女人。在富贵离去的时候,硬是塞给富贵一大勺子的花生,这是她在自家屋背后偷偷挖了块荒地种出来的。
自开荒地种作物,这是大问题。但是只要隔壁邻舍和队长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说明五队队长好说话,社员间相处和睦,自开荒地的也肯定不止喜桂哥一家。
而富贵所在的一队,情况就不是这样子。前年宝林哥偷偷跑到远山开荒种红薯,被发现后不只红薯全部没收了,被批斗过好几次,现在身上还背负着蜕化变质分子的嫌疑。每次队里开会,春旺都少不了点他的名。
社会主义集体制条条框框太多,不能找副业,不能砍柴卖,不能自垦地,不能多养畜,只能老老实实在生产队里挣点工份、分点口粮,剩下就等着救济了。想学门手艺,参个军,都得村委会同意。富贵暗叹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改善不了自家的生活。
春天,是种下希望的季节。对有想法的社员来说,却也只能仰空长叹,看着岁月就那么一天天流逝,年纪一年年变老。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9:24:4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09章:文化大革命
春喜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右脚踝皮肉已经复合了,里面骨头只怕一时间还不能愈合。即便是愈合了,预计也如三牛所说的要留下后遗症,成为一个瘸子。
这一点,富贵始终内疚在心。如果自己不赞成去野猪林打野猪,他一个人也不会去的。不去野猪林打野猪,就不会落下残疾。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富贵只能一有空就去他家帮忙干重活,尽自己最大可能的照顾他。
右脚虽然不能着地受力,但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了。所以一时间,经常可以看到村前老樟树下,有春喜拄着拐杖的身影。
春喜的老婆三妹和富贵的老婆菊梅肚子越来越大了,预计再过两个多月就都要生了。两个家庭八个孩子,两个孕妇,一个伤员,重活、累活全落在富贵一人身上,其实也是够呛的。也幸亏他身强力壮的,不然还真有些吃不消。
到了阳历五月,就在富贵和春喜等着孩子降临的时候,上面突然刮起了文化大革命政治运动风。
“什么是文化大革命,就是坚决堵绝资本主义复辟,堵绝帝国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对我们人民民主专政政权的颠覆和侵略的威胁,是伟大领袖毛 站在历史高点领导的又一次人民战争,是誓死保卫红色政权新的一次长征……”。在村部门口,驻村的镇干部黄委员在大讲特讲,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全然没注意到台下的社员听的是云里雾里,昏昏然要打瞌睡。
黄委员差不多讲了一个多小时,轮到支书章春宝讲话了。他没有急于发言,先在 台前往下睃巡了一遍,然后突然提高嗓门,“章宝林,你个资本主义的徒子徒孙,竟然还在那里睡觉。我告诉你,这次文化大革命运动就是要惩治你这样的蜕化分子,要割你的尾巴,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章春宝这一诈唬,立时把打瞌睡的社员们惊醒了,也让大家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运动要瞄准的对象。而章宝林被这一吆喝,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来人呀,把资本主义的徒子徒孙章宝林押上来!”章春宝并没有理会被吓蒙的本家堂兄弟章宝林,而是按事前商定的将他押上台作为活靶子,来推进这次大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随着章春宝的一声命令,旁边侍立的民兵,马上就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把瘫软的章宝林挟上了台,要他跪在地上。
“章宝林,说,你是怎么成为资本主义徒子徒孙的?”还不待章宝林醒过神来,章春宝逼问了起来。这时候,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想咳嗽吐痰的,都只能强咽下去,生怕声响搞大了,引来了章春宝的目注。
“我、我……”,被吓糊涂的章宝林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结结巴巴的不知所云。与此同时,两民兵在章春宝的授意下,把提前准备好的纸糊高帽强行戴在了章宝林的头上,只见上书“打倒资本主义徒子徒孙”十个大字。而后,在他前身后背用蘸着墨水的抹布,分别画上个大大的XX。立时把他整个人涂得乌漆抹黑,活象个黑无常。只可惜不是他索别人的命,而是别人要革他的命。
见章宝林说不出什么道道来,章春宝就开始控诉他的种种恶行。什么某年某月私自垦荒薯,某年某时私自多养了几只鸡,某年某日卖鸡蛋……
在别人听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从章春宝嘴里说出来,好似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直吓白了场上不少社员的脸。
最后,章春宝要村里所有社员向章宝林吐口水。以表示唾弃,并以此为诫,与万恶的资本主义徒子徒孙划清界限。
富贵夹在人流里,不得已向低着头的宝林哥身上吐了口口水。心里对他极度同情的同时,也庆幸年前救济粮和肉票的事情没有找章春宝理论,弄不好自己也有可能被扣上资本主义徒子徒孙的帽子。
章春宝和章宝林年纪差不多,是从小玩到大的堂兄弟,年轻时关系还是不错的。但自从他当上队长、村支书之后,越发鼻孔朝天看不起人。而且他还好色,村里不少妇女跟他有一腿,或者直接被他霸王硬上弓。宝林的老婆就是被春宝强行奸污了,找他理论,他还把宝林揍了一顿。两人因此生隙,关系疏离,春宝逮住机会就要整治宝林一番。这一次,宝林能不能逃此一劫,谁心里也没数。
散会后,大家各各回家,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谁都怕无端惹来了口祸。而章宝林则被民兵收押了起来,说是明天还要押着游行,要将文化大革命、割资本主义尾巴进行到底。
这一夜,对章胜村社员来说,人人都是惴惴不安的。郝喜桂夫妻俩回家后,马上把屋背后的那块自垦地给毁了,用杂草遮掩上,根本顾不得已经撒下去的花生种子。有的多养了一、两只鸡的,连夜捂死扔掉,或直接杀的吃了。就是两夫妻躺在床上,也不敢大声议论这场即将象暴风雨一般的文化大革命的非与否,生怕隔墙有耳。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9:25: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10章:被打了闷棍
如果不是这场运动声势浩大,黄委员一般很少来章胜村的。用他的话说,章胜村本来就很穷,每次来要他们贴吃贴喝,岂不是无端的给村里增加了不少负担?
话是这样说,其实他内心是不想来的。章胜村山高路远、贫穷不说,关键是有着“章大王”之称的村支书章春宝就是一根筋。他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满腔热血,打破头壳也要把事办成。不想做的事情,要不直接给挡回来,要不就阳奉阴违的假应付。
就如计划生育,山下都已经开展好几年了,而到章胜村就推展不开。说什么村里本来就人少,这一计不就后继没人了吗?为此事,他还专门带着几个老党员到镇里闹过一回,搞得镇里的领导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而这次文化大革命运动,按黄委员的意思,先造造势传达一下就行了。如果上面雷声大、雨点小,那也就过了。要是动真格的,随时再跟进也没有问题。可章大王一上来,就把调门拉高了,直接找人开刀,杀鸡给猴看。搞得人心惶惶,必然影响今年的农业生产,到时候,又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救济粮。
晚上,黄委员留在了章胜村。为了尽地主之谊,章春宝把大队长吴国华、主办会计宋大成、妇女主任柳如雁留了下来,叫食堂炒几个菜,一起陪黄委员喝上一杯。
章胜村共有七名干部,但隐隐间形成两派。章春宝、吴国华、宋大成、柳如雁四人同进退,副书记兼民兵连长吴胜杰和团支书郝连成两人似乎走得比较近,跟章春宝不怎么对付。而负责农业生产的副大队长章大福,则是个老好人,两边谁也不靠,谁也不得罪。
章春宝的势大,是显而易见的。他的资历在村委会里是没人可以比拟的,加上挟书记之威,吴胜杰即便跟他叫板,也是奈何他不得的。
章胜村社员很穷,但并不代表村委会也是一穷二白。每次救济物资下来,章春宝都会安排截留一部分,留作村委会日常开销,甚或拿去换些烟酒什么的。他口袋里常年揣着的大前门香烟,大多都是从这里来的。所谓穷庙富和尚,就是这么个理。
小半坛酒见底,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招待宴也就结束了。把黄委员安排在村委会专门接待外客的房里里,交待几个民兵一定要看好章宝林,几个村干部也就散了。
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几个村干部来说,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摸回家。
章春宝的酒力不太好,顶多也就三两的酒量。今天晚上几个人一共喝了一斤左右的米酒,平摊下来每个人也就二两。不过这米酒,醇绵可口,但后劲很足。出了村部,章春宝就感觉头有些晕晕的,走路也摇摇晃晃起来。
到了垸口,章春宝看到七、八十丈外的自家灯还亮着,想来婆娘还在等着自己,便加快了脚步。
突然,转角处冒出条黑影来,拿着根棍棒,不由分说的朝章春宝劈头盖脸的劈了过来。
章春宝一愣,身上就着了几棍。还不待他喊救命,后脑勺又着了一棍,脑子“嗡”的一声,人就倒下去了。
黑影看章春宝倒地了,上前踹了两脚,然后才愤愤地离去。

春宝的老婆艳红在家等到了十二点多,还不见自家男人回来,心里就有些急了。今天晚上要陪黄委员吃饭,她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这么晚不回家呀!
往常有个什么应酬,大多都在十点钟就回家,要不就干脆不回来。可今天是在村部,那里只有一张床,应该是留给黄委员住的。那他这么晚还不回来,跑到哪去睡了?
男人是村支书,在外有姘头,艳红是知道的。不过作为女人家,只要不把别的女人领回家,不要让人抓个现行,艳红也懒得管。
可今天有些不一样,白天自家男人把本家堂兄弟宝林整得这么惨,艳红也意识到是因为当年睡了人家老婆的缘故。所以她想劝劝他,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况且是他睡了人家的老婆,错不在宝林。毕竟一笔难写个“章”字,大家都是堂兄弟,住在一个垸,低头不见抬头见。
见男人迟迟不回来,艳红睡不着就爬起来,敲自家老二春旺的门。要他陪着一起去村部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乌漆抹黑的,艳红从枕头底下摸出手电筒,和春旺去村部看个究竟。
她手里这把手电筒,可是章胜村独一无二。农村有句俗话,叫“要得穷、玩电筒”。说明想买一把手电筒不容易,更关键是电池用过一段时间后,就没电了,要更换新的。这对普通百姓人家来说,无疑是个败家的玩意。也只有春宝这个支书家,才能用得起、配得上。
到了村部,黄委员早已睡下了。把他吵醒后,待他告知晚上一起喝酒、告离的过程后,艳红心里就嘀咕开来,这个该死的家伙,喝了几杯猫尿,又钻到哪个女人被窝笼睡觉去了?
既然一时间找到不到,艳红就决定算了,明天再找这个臭男人算账。在回家的路上,默不作声的春旺,不小心被绊了个大趔趄。用手电筒照之一看,竟然就是大哥春宝,而且头上血肉模糊的。不过还好,鼻息还在,人还活着。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19 09:25:4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五十沧桑云和月 2020-01-19 09:25:14
第0009章:文化大革命
春喜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右脚踝皮肉已经复合了,里面骨头只怕一时间还不能愈合。即便是愈合了,预计也如三牛所说的要留下后遗症,成为一个瘸子。
这一点,富贵始终内疚在心。如果自己不赞成去野猪林打野猪,他一个人也不会去的。不去野猪林打野猪,就不会落下残疾。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富贵只能一有空就去他家帮忙干重活,尽自己最大可能的照顾他。
右脚虽然不能着地受力,但可以拄着拐杖......
-----------------------------
“什么是文化大革命,就是坚决堵绝资本主义复辟,堵绝帝国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对我们人民民主专政政权的颠覆和侵略的威胁,是伟大领袖毛 站在历史高点领导的又一次人民战争,是誓死保卫红色政权新的一次长征……”。在村部门口,驻村的镇干部黄委员在大讲特讲,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全然没注意到台下的社员听的是云里雾里,昏昏然要打瞌睡。
修改上面内容为:
“什么是文化大革命,就是坚决堵绝资本主义复辟,堵绝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对我们人民民主政权的颠覆和侵略的威胁,是伟大领袖毛 站在历史高点领导的又一次人民战争,是誓死保卫红色政权新的一次长征……”。在村部门口,驻村的镇干部黄委员在大讲特讲,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全然没注意到台下的社员听的是云里雾里,昏昏然要打瞌睡。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2 09:18: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檐下,天佑就听到他唉声叹气。
“春宝也太过份了,睡了人家老婆不说,还把人往死里整。”接话的是权叔的老婆,听得屋檐下的天佑火气噌噌的往上冒。又是章春宝个老鬼,今天不收拾你,誓不为人!
早上起来,月娥见大儿天佑一夜没回来,心里更是慌乱。待把家里稍事料理,出得门去听说昨夜章春宝被人偷袭了,心里就更加七上八下的,连忙跑回家,要二儿和细儿去把大儿天佑找回来。
到了九点多,大儿天佑没找出来,却等回了自家男人宝林,“宝林,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们放我回来的!”一身邋遢的宝林还没从惶恐中走出来,神情有些疯癫,“回来的路上,听人说春宝这个祸害夜里被人打了,真是报应啊,老天怎么不把他收了呢?”
“宝林,天佑不见了,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月娥带着哭腔。
“什么?”癫狂的宝林似乎一下子清醒了,随即人也瘫坐在地。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2 10:42:5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11章:天佑失踪了
村支书章春宝昨天夜里被人偷袭,敲破了脑壳,这消息一传开,章胜村立时象炸开了锅。谁有这么大胆,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有人好奇,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有人幸灾乐祸,你章春宝也有今天,怎么没把你乱棍打死?
黄委员听说章春宝被人偷袭了,心里也是震惊不已。虽然心里对他不感冒,但他毕竟是村支书,是党的干部,被人家暗算是了不得的大事。自己难得来一次章胜村,不想一来就碰上这么桩糗事。
看章春宝脑袋缠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样子。出了章家门后,黄委员就要求大队长吴国华,要他通知村委会所有成员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专班,把偷袭章春宝的凶手找出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章春宝平时得罪人不少,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出凶手,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他本人又说不出对方的模样,甚至连身高都没估摸清楚。村委会的几个成员聚在一起,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
“吴书记,您是当过兵的,有过侦察的经验,这事就由您牵头调查,您看怎么样?”在这一帮子成员中,黄委员还是比较看重吴胜杰。人家毕竟有三等功奖章摆在那儿,而且为人又比较正直,因此他就想把这事交给他来处理。
“黄委员既然这么相信我,我就尽力而为吧!”吴胜杰平时虽然看不惯章春宝的作风,但作为同是村干部,是共产党员,他还是想把凶手挖出来,避免类似问题以后再发生。
有黄委员指定吴胜杰负责,春宝一派的人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春宝养伤在家,黄委员作为镇里派过来驻村的干部,自然有决断一切的权力。况且破案这件事,还真没人比吴胜杰更加内行。不过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小小担心,怕吴胜杰包庇凶手。
“那黄委员,今天还要不要押着章宝林游村?”说话的是章大福,他对昨天章春宝把自家堂兄弟章宝林整得那么惨看不过眼,现在见黄委员临时主持工作,想探探他的口风。
“不游了吧,把他放了。不过要派人对他进行监视,避免他有过激的行为!”黄委员推翻了章春宝昨天的决定,“另外上午十点钟通知所有的社员,到大队部来开会,针对这次蓄意袭击党的干部的敌对行为进行声讨。要发动群众检举揭发,掘地三尺也要把敌对分子给挖出来!”
黄委员最后一段话,有点杀气腾腾。看来他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对干部下手,不允许有敌对和对抗的存在,要保证红色政权的绝对领导。

章宝林的老婆月娥,昨天从村部开完大会后,人一下子好像变傻了,失魂落魄的样子,路也走不稳了。旁人看着只有同情,却没人敢上前好言相劝或扶她一把。
宝林是家里的三代单传,四个姐姐都已经外嫁了。这时候如果有个兄弟,或许还能仗义执言,帮忙出出主意。可一遇上政治运动,是大势所趋,谁还敢帮他们出头?
回到家里,月娥直接钻到被窝里一个人伤心暗自哭泣去了。孩子们要吃饭,就叫他们自己做去。
宝林这一代,虽然仍然只有他一个男丁。但是他的下一代,生了三胎,三胎都是儿子。儿多势大,眼见可以不受外人欺负了。却没料到,还不待儿子长成,欺负又上门了。
老大天佑,今天堪堪十七岁。老二天富,十四岁。细儿天贵,才刚刚十岁。三兄弟见父亲没回来,母亲一回来又躺在床上一副难过的样子,便猜测一定出了什么事。
把俩弟弟安顿睡下后,天佑决定去隔壁的权叔家打听打听。父亲的性格比较懦弱、胆小怕事,在他的记忆中,家里没少被人欺负。现在自己也长大了,应该为家里出出力,保证一家人免受欺凌。
“宝林这一次怕是惨了,能不能熬得过这一劫还是未知数,唉!”还没敲权叔的门,在他屋檐下,天佑就听到他唉声叹气。
“春宝也太过份了,睡了人家老婆不说,还把人往死里整。”接话的是权叔的老婆,听得屋檐下的天佑火气噌噌的往上冒。又是章春宝个老鬼,今天不收拾你,誓不为人!
早上起来,月娥见大儿天佑一夜没回来,心里更是慌乱。待把家里稍事料理,出得门去听说昨夜章春宝被人偷袭了,心里就更加七上八下的,连忙跑回家,要二儿和细儿去把大儿天佑找回来。
到了九点多,大儿天佑没找出来,却等回了自家男人宝林,“宝林,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们放我回来的!”一身邋遢的宝林还没从惶恐中走出来,神情有些疯癫,“回来的路上,听人说春宝这个祸害夜里被人打了,真是报应啊,老天怎么不把他收了呢?”
“宝林,天佑不见了,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月娥带着哭腔。
“什么?”癫狂的宝林似乎一下子清醒了,随即人也瘫坐在地。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2 10:44:33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12章:宝林上吊了
上午的大会主要由黄委员主持。他的态度代表的不只是章胜村村委的意见,兼有镇委的意思在里面,其效果更有震慑力,“昨天夜里,你们章胜村支书章春宝同志,被人从背后偷袭头部负伤,到现在他人还是晕晕的。这是什么行为?恶意攻击党的干部、村里的领导,这是犯罪,是敌对的行为。我现在要求,凶手自己站出来认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开完会,宝林和老婆月娥象丢了魂似的回到家,相坐无言。
这时,村里副书记兼民兵连长吴胜杰带着两个民兵过来了,更是把夫妻俩脸都吓白了。
“章宝林,你别怕,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看他们夫妻惊恐万丈的,吴胜杰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说话中规中矩的。
“吴书记找我们有什么事?”宝林回答得很怯弱,不是离得比较近,压根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天佑去哪里了?”吴胜杰紧盯着他们夫妻俩人的表情变化,他要从中分辨出他们说话的真假。
“去、去他、山外的姑姑家了。”月娥几个字吐得很艰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如果不是昨天宝林被批,令她惊魂未定,还真可认定她是在撒谎。
“什么时候去的?”跟来的年青民兵忍不住大声喝问起来。
“昨天、散、会、后。”宝林昨天被关了一整晚,插不进嘴,只能任由老婆在结结巴巴的应对。
“为什么要去他姑姑家?”年青民兵一个劲的逼问,只要月娥回答稍有不慎,就可能露出马脚。
“他爹、被批、被关了起来,我想、叫他、把他姑爷、请来、商量、该怎么办?”月娥仍是在一个字、一个词的在吞吞吐吐,看她神情快要崩溃的样子。
“哪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年青民兵不依不饶,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月娥吐词很连贯,只不过说完后,整个人号啕大哭起来。
“你们就别逼她,好不好?”宝林看老婆都快被逼疯,本能的插了一句,哀求起来。
“你个资本主义的徒子徒孙,信不信再把你关起来游村!”年青民兵恶狠狠的瞪着宝林,吓得他不敢再应话。
“好了,好了。章宝林,你老婆说的话,我们会详细调查的。你儿子要是回来了,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另外这段时间,你们家里谁也不要外出。有事要向我们报告,不得擅自出村。”最后还是吴胜杰制止了年青民兵的激进。从目前情况看,他也不好下结论章春宝被打一定与章天佑这个小年轻有关,一切只待他回来了再说。
早上,会上章大福提到要不要押着章宝林继续游村,吴胜杰就把批斗章宝林和章春宝被偷袭两件事产生了联想。派人一调查,就真发现章宝林十七岁的大儿子不见了。所以开完社员大会后,他就带人找了过来。

“宝林,现在该怎么办?”待吴胜杰带人走远了,冷静下来的月娥问起了发呆的丈夫。
“你,确定家里那根枥树棍不见了?”宝林木讷问道。
“嗯,昨天上午回来的时候,看见还在门角落。早上起来就随着天佑一起不见了。”月娥带着口腔回应,她十有八、九认定章春宝这个老鬼被袭,就是儿子天佑所为。
“要是天佑能回来,把这事应下来。大不了孩子的错、大人的过,把我拉去再批斗一阵子,给章春宝磕几个响头,或许还能过去。孩子不回来,他能跑到哪里去……”宝林一边说,一边失魂落魄的往屋外走。
“宝林,你要去哪里?”看男人这个样子,月娥心痛如绞。
“找找去。”章宝林拖着步子,慢慢朝后山去了。
晚上,天富、天贵都回来了,独独不见男人宝林回来。月娥心急如焚,不时叫两儿子一个去村口看看,一个去隔壁邻舍打听打听。到了九点多,实在耐不住,月娥只好敲响了隔壁权哥的家门。
夜,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一、两声猫头鹰叫外,天地就象个黑色的巨兽,随时都有可能吞噬掉天地间的凡夫俗子。
大家打着火把,搜过了垸里所有有水源的地方,没有发现宝林的踪影。现在正在后山搜索,看能不能找到宝林的影子。
“宝林,在哪里?”来找人的,都是垸上青壮年男子,源叔、中权、富贵、金贵、春云、春林、进财都在里面。昨天宝林挨了批斗,大家怕惹上一身骚,把自己搭进去了,不敢说公道话。可晚上不同,是在找人救人,跟阶级斗争是两码子事。所以,即使是春宝的兄弟春云和春林也都来了。春喜没来,是因为自己腿脚还不便。而春旺则自恃是队长,又是党员,心里肯定是怕站错了边。
“那边有个人影!”走在前面的进财眼睛比较尖,远远的看到前面的老枫树下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
众人连忙一路小跑。可越到近处,越感觉不对劲。感觉那个人影不是在地上,而是在空中飘着。待赶到枫树脚下,发现人真的在树上吊着,离地怕有四、五尺距离。
一阵脚忙手乱的,把人取下来后,发现真的是宝林。但一摸,人早就凉了,没了鼻息。
宝林上吊自杀了!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2 10:45:2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13章:尸 闹
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宝林这一上吊,山里的整个夜晚都显得阴森森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就让人毛骨悚然,怀疑是宝林的冤魂找上门了。很多小屁孩,晚上睡觉都不敢把脑袋露出来,只能钻到被子里蒙头大睡。
这一回,连村支书春宝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脑袋莫名其妙的被人敲了几棍,现在还痛着呢!如今那个被批斗的宝林竟然又上吊自杀死了,看来事情真的搞大了。
如果说人整人,让彼此吃点苦头,使对方名誉扫地,还只是怨恨,有时候可以归咎于历史原因。可这一死人,就变成不可调解的世仇了。有了仇恨,那就不光是一代人的事了,有可能世世代代都得斗下去。
想到这些,春宝就感觉脑袋更加疼痛,地也不想下了。事实上,这时候春宝是不宜露面的。现在预计宝林家里人想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他露面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糕。
当然,有比春宝更急的。那就是黄委员,他也感觉自己倒了大霉。原来计划在山上开个会,第二天就下山。如今看来,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只怕下不了山。
夜里,黄委员在章大福的带领下,就赶到宝林家,对神情呆滞的月娥好言安抚,安排队长春旺介入处理宝林的后事,照顾好死者家属。
翌日,一大早,黄委员又邀齐大队长吴国华,一起到村支书春宝家商量这事该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这种资本主义徒子徒孙死了活该!我被人打得现在脑袋还痛,不是他那混蛋儿子打的,还是谁打的?”冷静思考后的春宝竟然选择硬挺到底。反正人已经给得罪了,该死的已经死了。现在就是自己低三下四的去求他们,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谅解,倒不如抓住“资本主义徒子徒孙”这顶帽子和自己被偷袭的事不放,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不妥吧,章书记!”黄委员没料到章春宝这时候还要死扛,与自己想法竟然大相径庭。正在不知如何说服对方时,妇女主任柳如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怎么回事?”看柳如雁慌慌张张的样子,春宝习惯性的喝问起来,只是这嗓门一大,便引起头上一阵扯动脑髓般的疼痛,不自觉“哟、哟”的双手按住斗大的脑袋。
“章书记、黄委员,宝林的老婆、疯了!”柳如雁说的有点上气不接正气。也难怪,她担任妇女主任还不过两年多时间,没见过大场面。一遇到大事慌乱起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慌什么,干革命哪有不死人的!”春宝还是那么嘴硬,连黄委员也不好说什么。

昨天晚上把宝林的尸身抬回家里,月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之后,整个人就神情呆滞了。谁叫也不应,只是傻傻的在丈夫身边一动不动的坐着。
到了今天早上,月娥竟然“呵呵”的笑起来,然后对着宝林的尸身,“宝林,我给你唱段采茶戏好不好?”
而后,就只听得月娥咿咿呀呀的唱个没完。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两天没吃,她也不嫌饿。当旁人跟她说话时,总是一句“你谁呀,看见我家宝林吗?”
至此,大家确信月娥真的是疯了。即便天福、天贵两孩子搂着她,不停地泪流满面的“娘啊娘”的叫唤,始终都没法让其清醒过来。
看到这么一个好好的人家,就两、三天的时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大家无不潸然泪下。作为一起土生土长的本家人,能做的也只能是出些力气帮其料理后事。至于要不要为死者讨个公道,孩子以后谁来抚养,只能等他们至亲的几个姐妹过来了。
宝林兄弟姐妹四个。两个姐姐早些年嫁到山外去了,妹妹年纪小很多,受章春宝土政策的限制,无奈只能在吴家垄找个人家嫁了。
妹妹一家昨天晚上就赶了过来。她们怕村支书春宝日后报复,也不敢贸然找他理论。只能等大姐、二姐两家子过来,再做定夺。
晌午的时候,终于盼来了大姐、二姐两家人。一阵哭丧后,愤愤不平的两个山外的姑爷,坚持要抬宝林的尸身到春宝家讨说法。
都是本家的堂兄弟,垸上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有春旺见阻止无效后,飞快的给春宝报信去了。
“章春宝,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春旺还没跟哥哥春宝报告完,门外宝林的两姐夫带着一帮人,抬着宝林的尸体到了他家门口了。
死人堵在家门口,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极其忌讳的,春宝的老婆和孩子硬是守住院门不让进。双方都骂骂咧咧,继而互相推搡,看着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春宝忍着头痛,出门喝斥起来。
“你个王八蛋把人逼死,你说我们想干什么?”宝林的大姐夫怒吼道。
“信不信,我把你们全抓起来!”春宝也被激怒了。
“好啊,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看你怎么抓!”二姐夫也接上了话,“你章春宝只在章胜耀武扬威,在山下你算个屁!”
……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2 10:46:1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把落下的几个章节补上。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2 10:46:5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14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一会,黄委员和几个村干部带着十几个民兵闻讯赶了过来。这事不能就让双方这么僵着,得想办法解决。再说大热天的,尸体不尽快入土,是会发臭的。
为了尽快平息这次风波,黄委员要求每个村干部负责一个对象,做其思想工作。但是宝林的大姐夫似乎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坚持抱团,不让分个瓦解。声称要春宝下跪,拿孝子棒。另外,村里在承诺安排好三个孩子的生活问题。
对同辈份死人下跪本来也没什么,但春宝会自恃村支书身份,未必肯低这个头。至于拿孝子棍,那春宝更是断然不会答应。孝子棍只有死者的后人才拿的,要他一个同辈的,又是章胜村有头有脸的人拿孝子棍,岂非生生折辱他。这一点,即便是任何人都不会同意。
至于安排章宝林三个孩子生活问题,相对还简单一些。现在他们父亲死了,母亲又疯了,可以比照孤儿来处理,由村里负责把他们抚养到十八岁。
扯了一天,磋商无果,看大家都精疲力尽了。黄委员只好通知大家撤了,只安排几名民兵留在现场维持秩序,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而宝林家的人,为了避免有人亵渎死者的尸身,也派人轮流盯在春宝的院子里。
饿了一天,回到村部,见其他人都狼吞虎咽的,黄委员却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事没解决,哪里吃得下东西。他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没法找人发。宝林家的人死不肯让步,而章春宝又是茅司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该怎么办呢?
“黄委员,还是多少吃点吧!”吴胜杰端了一碗面条放在黄委员面前,开始安慰起他来。现在章春宝出面处理不了,而大队长吴国华平时只是个应声虫,这担子就全落在临时主持工作的黄委员身上,他还是蛮理解和支持他的。
“吴书记有没有什么办法?”黄委员看这一帮村干部,感觉也只有吴胜杰有些头脑,是见过世面的人。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麻烦您黄委员跑一趟……”。说着,吴胜杰就凑了过来,对着黄委员耳语了一阵子。说得黄委员连忙端起饭碗,扒拉扒拉的大口吃起面条来。
晚上,黄委员从章春宝家借来了手电筒,连夜赶下山去了。而吴胜杰,一个人则又去了一趟宝林家,跟他两个姐姐、姐夫好一番细谈。

宝林死在了后山。一时间,后山似乎成了禁地,没人再敢去那里了。最起码对于小孩子来说,短时间内,那里是不能涉足的。
春夏交替的季节,也是孩子们放飞的日子。后山去不得,他们就都扑往了前山。
在章胜垸门口,有一道溪流。秋冬时节雨水少,多数时候是断流。但到了上半年的淫雨时节,则终日不息。即便是水潭,也是蓄满了水。
在垸门口溪流的下游,一里多地的出处,有一幕落差十几丈的瀑布。远远望去,临壁悬空,犹若白练,甚是壮观。而瀑布之下,就是人们常说的“青龙潭”。盈水季节,有两分水田般大,深则丈余。
放学后,狗儿和吴刚、四女、招弟几个小伙伴,径往前山采摘野草莓。
到青龙潭时,见白练横空,水花飞溅,直泻之下响声如雷,几个小伙伴不由玩心渐起,或濯足,或戏水。
“狗儿哥,那里有野草莓。”招弟目之所及的,是青龙潭边悬崖上有一株野草莓。上面挂满了果实,红彤彤的,确实诱人。
“那里太危险了,算了吧!”狗儿看位置点高,又是在水边,不想去采。
“我要嘛!”招弟平时跟狗儿处得很亲,小姑娘还撒起娇来了。
“好了,好了,我去给你摘点来。”见招弟执意要,狗儿决定冒冒险。
慢慢地蹑着步子,一点点靠近。
“狗儿,当心!”吴刚在边上提醒起来。
“没事!”狗儿一边应着,脚下稍微用些力,伸直了手臂,手上终于逮住了野草莓的根部,整个人的重量全挂在野草莓根系上。
“哗啦”一声,长时间浸泡,土质疏松的野草莓承载不起狗儿的体重,连根脱落了下来。狗儿脚下没有受力点,整个人直接往下滑。到了青龙潭边,石头上又满是青苔,人直接就溜进了青龙潭。
“狗儿哥!”、“狗儿!”几个小伙伴同时惊呼起来。
只见狗儿在水里随着瀑布飞溅的水流翻腾了几下,人就见影了。
吴刚急急的去折树枝,四女和招弟则急得大哭……
吴刚力所能折的树枝,不够长,也软趴趴的。在湍急的水流中,根本起不了作用。急得他大叫,“你们快去叫大人来!”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3 10:08: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0015章:把革命进行到底
等四女、招弟回去叫人,大人跑过来,用竹竿把狗儿捞起来,看孩子不行,再去叫三牛,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狗儿瞳孔已放大,已没了体温和鼻息了,三牛也只能摇摇头。
养了八、九年,说没了就没了。富贵一下子傻了,不知泪从何来。菊梅则顾不得马上就要临产了,挺着大肚子,呼天喊地号啕大哭起来。
这年月,生活物质缺乏、安全防范意识低、医疗卫生设施差,生得多,中途夭折或意外死亡很常见。但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何况还养了那么多年,你说哪个不心疼,哪个不护犊?
菊梅痛哭了一阵子,突然腹痛如绞,众人连忙把她抬进屋、扶上床。她这一哭,只怕动了胎气。金贵连忙叮嘱自家婆娘照顾好弟媳,自己去找接生婆素英去了。
素英是宋义垸的,是章胜村唯一的接生婆,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经过她手接生下来的。她为人很和善,又耐得细烦,深得社员爱戴。她来了之后,沿着菊梅耸起的腹部,轻轻的摸捏下去,就安排金贵的老婆准备烧热水。
这一夜,对富贵来说五味杂陈。前面是狗儿刚刚落水淹死,接着媳妇又要生了。这一个孩子离开了人世,一个孩子又跟着来了世间,这冥冥中是不是两兄弟无缘?
看弟弟傻呆呆的在悲痛中没走出来,金贵找来几块木板钉上,把狗儿的尸身放进去,连夜扛到祖坟山上给埋了。按农村习俗,小孩子死了,没有什么正式的殡礼,大多都是这样子草草掩埋了。
杏儿看着哥哥没了,一帮子人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她象只无人理睬的小狗,可怜兮兮的缩在屋角落。在这一刻,她似乎读懂了生与死的区别。
四女和招弟见惹出了大祸,吓得晚上不敢回家。直到姐姐找来,强拉着,才躲在她背后闪进屋里。不过,还是少不了父亲的一顿暴打。
打完了孩子,已不需要拐杖的春喜一瘸一瘸的就去了富贵家。去年底两人去野猪林打猎,自己受伤了,让富贵心生愧疚。这一次,只怕自家永远也弥补了这份歉意了。
见了富贵,春喜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好言劝慰了。老婆三妹也快临盆不便过来,自己腿脚又不好,只有陪在身边说说话。
到了夜里凌晨两点多,随着一声婴啼,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本来是个喜出往外的事情,却因为狗儿刚刚过去,素英在报喜时,还是谨慎了点,“富贵呀,想开点。狗儿走了,是他只有这么长的寿。他前脚一走,弟弟就出生了,也是老天不让你断后。”
富贵家这一悲一喜的,真是匪夷所思,让人感觉世事难料。章胜垸接连死了两个人,年长的觉得是不是垸里哪里风水出了问题?只是这年代不允许人相信那一套,没人敢说出口罢了。

黄委员带人赶回章胜村,是在第二天下午。跟他同来的有三个人,一个人穿着警服,吴胜杰见了他,叫他“蓝公安”。
他是镇上唯一的一名公安,但却是人人怕他。随便往哪一站,便是寂静无声。
吴胜杰疑惑的看了看黄委员。给他建议的时候,可没有说要把蓝公安请上山啊!
“蓝公安是革委会领导派过来的。”黄委员明白吴胜杰的意思,但他这次回去又领了新的任务,“上面为了全面推进‘文化大革命’,已经成立了革委会,对章书记的做法极力赞成。哪怕是死人,也毫不顾惜,无论如何都要把革命进行到底!”
蓝公安不只带有手铐,腰上还配着枪。他来,显然是压阵的。
不要说见了蓝公安,就是同来的另外两个人,宝林的大姐夫、二姐夫一看到他们,也象被人家扣住了命门一样,马上就蔫了。
他们是宝林大姐夫、二姐夫所在村的村干部。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两人不怕黄委员这个镇干部,但怕自己的村官。他们只要拿捏一点,两人以后就有得受的。这就是吴胜杰给黄委员出的主意,让他把两人最直接的父母官请来,用他们来压两人。
宝林的尸身放在春宝家院子里,已经变味了。还好这还是在山里,气温低。要是在山下,预计臭得近不了身。
没了宝林大姐夫、二姐夫的阻拦,宝林的尸身很快就入棺了。只待春旺把一应人事安排好,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至于宝林几个孩子问题,最后还是明确了按孤儿予以对待。这一点,是吴胜杰极力保证的。经此一劫,宝林家天降横祸。再怎么错,孩子是无罪的。
在垸里人忙着为宝林入殓时,春喜的媳妇发作了。到黎明时分,生了个儿子。他们夫妻日盼夜盼,终于得偿所愿,生了个带把的,算是后继有人了。
生了六个女儿,最后总算生了个儿子。对春喜夫妻俩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只是狗儿的死,以及垸里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们也只能把喜悦藏在内心深处。
五十沧桑云和月2020-01-23 11:06:39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