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长安青华山

楼主:秦道雍 字数:2652字 评论数: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3月3日大雪乱作,我们来到长安青华山下新村,欲登青华山,恰遇一伙山民,得知非晴日,不可上山。随至3月10日足愿,归来略记之。

一、寺观风物
一路走来,共有十一座寺观,依次为三佛堂、金佛寺、静心堂、头天门、二天门、三天门、魁星楼(回心楼)、大佛坪、四天门、五天门、卧佛寺。寺观规模皆小,只有二三蓄发僧、尼和道人。二天门供案有清时铁磬一座,门外有枫树一棵。从山脚至山顶约15华里。
青华山寺、观混杂,供奉不一,但女佛为多,每殿内除送子观音必有外,静心堂内还供石婆,一说为织女,传为长安地方神。寺观里多见女尼、女士。药王洞内尚供有药王,跨骑白虎,为青龙治病,既非佛也非道,而是一段神话再现。
山上多有一种松树,为它处未曾留意的植物——皮如悬铃木状,叶却为松针,传说夏季渗出油脂,因而山人皆称油松。尤其山顶卧佛寺内,巨枝疑为风折或雪催,但仍婆娑摇逸,颇为神韵,似有二三百之年轮。站在此松下疑为一种新境界。有林有水,即使雪日,鸟鸣不断,雪地上留下碎米般的“大”字,格外醒目。如此自然之景,经年未遇。
每逢6月15日是山上的庙会,男女老少纷至沓来,年届耄耋者,比比皆是,山路无一处规划,皆隐约于石缝之中,头两天便开始跋涉,至卧佛寺正十五日,还过愿后,又结伴三二天归去。青壮年登之尚难,想老人上下,更是信念之力量。近年着修庙宇,于是每年修庙发起之日,香客云集,自愿积善,十五里山路,一砖一瓦,一手手传递,人群宛如长链,从山脚至山顶,其壮观景象,亘古未期。
青华山的发现大概源于清朝。山顶有一卧佛,即是清朝道光年间所修,号称长十六米,依笔者观之,约十二三米。巨佛为关中第一大佛,神态安详。据传文革时卧佛寺被毁,泥塑佛像皆被打倒,唯有巨佛悬于山侧,凿眼欲炸之时,有二人突然坠落山下,才使卧佛孑存。至今佛身仍见水泥弥补痕迹,实乃一不足。寺后山尖如黄山鲤鱼背之险。
山口风水好极,它处也未见过,应为二龙戏珠之格局,且流水四季不断。传说当年卧佛寺内一高僧欲谋害唐王李世民,遂进言唐王:青华山左有馒头岭,右有挂面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李世民随后带秦琼、敬德进山,一场血战后,唐王方得逃出。至今东山上尚存有“敬德寨”。寺内僧俗皆以武为本,不屑于山下人间的各类武术大赛,只是自得于佛家戒律。
解放战争时,这里也有一场恶战,当年山上一年轻尼姑,曾耳闻目睹,只是今日已七十有三,但红光满面,不念往事,见施主皆拱手祝福。一生产有三子,除大儿,两子皆为痴呆,皆以为乱伦之故。如今她已蓄长发,你可以进去,讨得一口水喝。

二、“度”山人
未来青华山前,听人介绍此处为当年国民党军溃散聚合之处,长安也是当年国民革命政府“拥军模范县”,民风甚恶。上山那一日,恰遇一山民,一身旧布衫,腰挂砍刀。那山民回过头时,我不禁脱口而出:“我认识你,我们说过话。”但却想不起来,何处熟识的了。山民却笑着说:“哪里?那天我们在山下见过。”
我这才想起是初来新村时见过山民中的一位。听说他到大佛坪去,观他单身一人,脸面憨厚,便随他上山。
山民特别健谈,大概一个人的山路寂寞,有了我们便着实兴奋,因为山民带路,五六里山路不觉间便过去。时值午后二时,山民一会儿指我们看敬德寨,一忽儿告诉我们山坡树后的镜儿泉是祛病延年的矿泉。青华山的知识大多从他那里读来。路欲走愈陡,我们一层层脱去衣服,最后止剩一件衬衣,手伸进内衣来回揉搓出一条条垢痂来,陶陶然。一冬未露的皮肤,白净而柔丽。
山民自豪地说,初修庙时他还年轻,砖瓦是一块块从山下背来,每块一角六分,他一天三趟,可拿十多元。算起来二十块砖只三元二角,一块砖三斤,一天得负重六十斤走六十余里上山路,尚不包括下山的路。随行的朋友说,至此一趟,再有人给我一百元,我也不会上来。想来他着实感到累。回头看看不觉好笑,两手交替托着的冬装,恐怕也不下三四块砖的重量。
我注意到他说背砖的时候,按本地方言,不说“背”而说“度”,想来他就是个“度”山人,他说今天上大佛坪便不回去,山上修了个砖窑,他去联系赶个零工。生在此山,靠山生活。看着他憨厚的脸面,想起他肩着重负,一口馍一口水不停地走,顿时让人觉得青华山人的朴质了。
或许天渐渐阴,或许山渐渐高,因为满目雾障,目力不及,转过山角,我们又问他卧佛的位置,他仍然说:“不远,不远”。一路间我们已问过数遍,他也数次这么回答,想来是一种宽慰和激励了。再问他山下到卧佛寺有多远?他答:“约有五里吧”。我们推测,大概山里人的路程是以力所能及为远,比如二十里山路在他们为远的话,那么从青华山的山脚到山顶的路也许只到他力所能及路程的四分之一,因此他们便理所当然,认为山脚到山顶的路为“五里”。现如今退也无期,上也无期,只能在心里苦笑了。
到了大佛坪,坪前一家人招呼他。这无名的“度”山人才猛然醒悟过来,好像还没有走过瘾似的,指着前面的路说:“不远,前面走大路平平的,一会儿人就到。”
但这一回我们绝不再相信他的话。果然,他所说的“平”只是路直一些,实际却更陡,彷佛升入云中的飘带,他所说的“大路”,其实只有不到一米宽窄,但我们更不敢坐下,慢慢地挪步,怕坐下再无站立的勇气。
离开度山人,我们如失去支柱,速度颓然慢下来,只是身后的斜阳已在雾霾中愈来愈低。
卧佛寺建在青华山顶,一色的花岗岩石间,雕凿而出一尊卧佛,一座石塔,浑然天成,是清道光年间的作品。塔名曰雷风塔,高处供一尊虎及幼子,老尼见我点破,立即说,此塔内母子虎与塔亦为一整体,非俱慧眼,识得的人不多。仿佛这山上的人都串通好,再再问下山的路,老尼竟也说:不远,半小时就到,但衣服要穿好,下山是不流汗的。
下山果然不流汗,沿途见到许多“来此留念”的题名,本是不屑一顾,但经不住山顶夕阳雪地的浪漫之色,在雪地上也大写个到此一游。朋友笑曰:“明日雪化,你便没有了。”想起一路登山的艰辛,自己也轻薄张狂一回,自豪地说:“即使只留名一夜,也不枉我青华山游。”
回到山下,天已擦黑,这才猛然发见,下山时衣内钱物和一套所集邮票皆从口袋里滑落遗失。第二天一早,即返回逆山路寻找。但从痕迹上看,昨日我们仍不是最后下山之人,路上尚有两道山民拖柴的痕迹,路边有折断的松枝,这一切仿佛告诉我们,再寻找恐怕已是了无希望……
就在我茫然失望之时,眼前豁然一亮,前面一块巨石上,竟然端端正正放着我的证件和钱物。显然,它已被拾起过,又被整理好放在此。捧着失而复得的物件,我突然想起那个亲切的“度”山人,或许他没有下山,这或者是另一个或一群“度”山人,是和领我们上山一样的“度”山的人们拾得,又放回原处。游青华山,此事也算一奇。
秦道雍2023-01-15 16:15:17 发布在 散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