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修订】《无怖》定稿版(假设藏海花HE后的故事)

楼主:陶猗景 字数:43690字 评论数:705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因为鲜网那边还没贴完,本来想过几天发这个帖子,但可能是山茶推文还是什么缘故,最近《无怖》楼里又开始有人。如果有人刚找过来看了文,过几天我又出修订,未免有反复无常之嫌,所以干脆先把定稿发上来。

跟原楼保持一致风格,铁三角镇楼。



陶猗景2013-02-05 18:03:00 发布在 瓶邪
《无怖》原楼地址:http://tieba.baidu.com/p/1978647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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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解释一下,《无怖》当时是写完一章贴一章,所以后期订正了错别字和自己觉得不顺的语句,部分章节内容有调整,主要是为了尽量挽救一些技术性硬伤,本质的内容没有什么改变,所以看过的同学就可以不看了。

发这个贴的目的是为了和鲜网那边的版本统一,以免造成混乱。一次性贴完,这就算是定稿,然后我就不放TXT了,有需要的可以自由右键。

原来的番外后会有一段加码,也就是原来说过的那啥版本,吞楼不补,鲜网会有备份。以及过几天新年的时候会再放一篇短小的新春番外。

以上,给大家造成不便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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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文《长风万里云无伤》,科幻背景架空,宇航员瓶×建筑师邪,温馨治愈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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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8:13:00 发布在 瓶邪

吴邪自己也知道他那个“尸见尸起,棺见棺开”的体质,而且以前的几次下斗都没有给他留下什麽美好回忆,所以只要可能他本人都尽量不下地。但是他手下的夥计里并没有像三叔的潘子那样可靠的“筷子头”,所以如果碰到大斗,他有时也不得不亲自带人下去。

总体来说他下斗的次数还是很少的,但今年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因为从2010年年底开始他就几乎一直在外面奔波,生意上虽然还在运转但毕竟比不上平时。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如果不趁著还能在外面活动的时候赶紧做一单大的,到年底跟下面的人不好交待。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爷爷的册子里倒还有两个合适的地方,但吴邪暂时还不想动,总要留些家底应急的,所以只能从别的渠道打听。

折腾了好些日子总算有些眉目,他弄到几张书籍残片。这书据说是前朝一个官倒师爷的手札,里面记载了他们发现的一些古墓的信息,因为后来这支队伍死於敌手,有些斗还没来得及倒,师爷逃脱之后就把其中一些记了下来,大概更多地是出於一种纪念的心理,因为那个年头很乱,古董生意并不好做,他可能也不打算再去搏命,所以并没有再把这些东西告诉别人。他死后手札是跟著他下葬了,他的墓穴不久之前偶然被人发现,这本书才流落出来。不过这类信息显然不会明晃晃地用正常的字写出来,所以莫名其妙的密码,加上手札本身破损严重,里面的内容很难解读,真假难辨。

那一天天气晴朗,吴邪早上出去谈了两笔生意,之后又窝在西泠那间小铺子的后堂研究著那几张残片。正将将看出些名堂,王盟突然在前面铺子里大声叫了起来:“老板,老板!”
吴邪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纸片掉在桌上,顿时怒向心头起,把东西一收便走了出来,一边
呵斥道:“大白天的叫什……”

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看到铺子的角落里,站著一个人,脚边放著一只背包,正在翻阅架子上堆著的一些拓本,那身影非常熟悉。吴邪感觉到一阵眩晕,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2005年的立秋。

“小哥……”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吴邪的错觉,眉眼之间看起来似乎比往日柔和了些许。吴邪的嗓子好像突然哽住了。

“你……回来了。”

铺子自然是呆不下去了,吴邪将那些纸片收拾起来,吩咐王盟今天可以早点关门,就开车拉著闷油瓶回了家。小金杯几年前就到了报废期,吴邪把它送去回收的时候还颇为不舍。新车的价格和破金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吴邪想起那辆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一直陪伴他的车,有时还挺怀念的。房子也换过一间,主要原因是原来住的那栋楼实在破旧到了不得不拆迁的地步,他便买了一套三居室,面积不算大,但环境宜人。三个房间一间用来做书房了,除了他自己睡的主卧,还有一间较小的客房。虽然从来没人住过,但出於某种难以名状的心理,吴邪把客房里的床和其他家具都配齐了,上次回来之后更是连床上用品都买了,此时略为打扫便可入住。

“房子小,你先委屈一下。”吴邪领著闷油瓶在屋里转了一圈熟悉环境,然后又跑了一趟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毛巾拖鞋之类的生活用品,闷油瓶就算是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晚饭吴邪说要给闷油瓶接风,是在外面吃的,楼外楼没有空桌了,所以换了另一家餐馆,这家也是做杭帮菜的,点完了上桌一看,才发现菜式居然还是那老几样。吴邪几乎没怎麽动筷子,似乎一直在走神。直到闷油瓶都看不下去,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有事吗?”

吴邪愣了一下,抬头看著他,明显还是回不过神的样子,过了一会才摇头道:“没事……就是想起05年……”他说到这里又好像清醒过来,住了口,移开了视线,抬手去夹菜。闷油瓶理所当然地没有追问。两个成年男性,酒也不喝,对著一桌子菜默默地吃,这场景怎麽看都透著几分诡异,但当事人浑然不觉。

因为餐馆离家很近,吴邪便没把车开过来,吃过饭后两人是步行回去的。这个季节的夜里已经有些寒冷,出了门冷风一激,吴邪倒觉得头脑有些清明。静静地并肩走了一阵,心绪渐渐沈淀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庸人自扰,闷油瓶回来了是好事,现在再去纠结过去的事完全没有意义。

“小哥,这段时间你上哪了?”

吴邪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闷油瓶回答,没料到对方完全没有间隔地开口了:“去处理张家的一些事,还有拿回一些东西。”

吴邪被他的难得一见的配合惊了一下,反倒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麽。想了想,觉得还是见好就收,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道:“总之平安就好,我还挺担心的,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出现了。你不知道,胖子埋怨我好几次,说怎麽没把你留住,这一走以后再上哪找去。”

闷油瓶没说什麽,脸倒是转了过来看著他。吴邪莫名地有些尴尬,心说跟这闷油瓶子闲聊果然还是难度太大。

於是他只能草草结束道:“总之,回来就好。”

陶猗景2013-02-05 18:19:00 发布在 瓶邪
06

“哟小哥,气色不错啊,”胖子一边说一边在闷油瓶肩上拍了几下,还围着他转了几圈,好像家长在检验一学期没见的自家儿子的结实程度似的,“看来天真同志你没有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把咱们小哥养得挺好。”

吴邪特别佩服胖子的一点,就是他随时敢于开闷油瓶的玩笑,就这一点来说他简直称得上人类标杆。虽然客观地讲,以闷油瓶那性格,估计就算在他旁边从他祖宗八代的荤段子说到他内裤上的小鸡图案,他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反应,拿他开玩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但是一般人在他面无表情的气势和干脆利落的身手的震慑之下,都不敢进行这种尝试,只有皮糙肉厚的王胖子同志是个例外。

闷油瓶当然不会回应这种没营养的话,不过胖子这一嗓子总算是活跃起了气氛。吴邪他们从杭州坐火车过来,先是几个伙计见到“哑巴张”的出现都十分震惊,吴邪也不解释,然后这一路上吴邪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话都没说几句,闷油瓶也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伙计们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都心中惴惴,也不敢乱说话,以至于说是去倒斗,那气氛倒简直像是去奔丧。

直到到达太原跟胖子接上头,胖子这话一出来,吴邪又回了他一句“你他娘的什么时候重托过我”,众伙计顿时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皮包见到胖子尤其高兴,很是热络地上前打招呼,胖子皱着眉头看了他几眼,来了句“你是谁啊”,几个伙计一阵哄笑,搞得皮包十分尴尬。后来又解释了一通,胖子才认出他来: “操他娘的原来是你小子,长大了倒是人模狗样,不过顺眼程度严重下降啊,胖爷都认不出来了。”

连同闷油瓶那把黑金短刀在内的装备由两个伙计运着,比他们先出发,因此早已到了。山西这边接头的伙计也都做好了准备,为免引人注意找了两辆本地车牌的小面包,把装备都移过去,众人会合后也都靠这两辆车行动。吴邪的意思,太原城市大,外地人出现在这里不显眼,但若到了那个小县城就不同了,安全起见,先在太原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直接开车直奔山里,速战速决。吴邪觉得有点乏,打发了山西的伙计招待胖子他们,自己脱了外衣往宾馆的床上一躺就不动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吴邪坐起来,正想下床,借着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模糊灯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竟发现标间的另一张床上还坐着一个人,面朝着他这边。他脑子还不太清醒,一惊之下,条件反射地就想跳起来。动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忙顿住了,动作一下没收住,手在床边撑了一下才稳住身体,有点无奈地说:“小哥你怎么黑灯瞎火地坐在这里。”

闷油瓶听见他说话,便把灯打开了。吴邪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嘴上问:“胖子他们呢?”

“还没回来。”

吴邪心下暗骂胖子居然自己出去逍遥把闷油瓶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又睡着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顿感有些内疚,忙一面起身套上外衣一边说: “小哥你怎么不叫醒我,还没吃饭吧,走走,出去吃点东西。”

吴邪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得知宾馆的餐厅还在营业,两人便下去了。这家宾馆的餐饮是对外营业的,生意好像还不错,这个点了里面还坐了不少桌。吴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菜上得倒是快,不过吴邪吃不惯山西菜,吃了几口就停了。看着对面闷油瓶安静吃饭的样子,吴邪突然有点理解胖子那心态,养个地上生活能力九级残障可不就跟养个儿子差不多,虽然闷油瓶绝非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但看着他那一副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总会忍不住去担心他吃饭了没有,穿得暖不暖,晚上睡得好不好。

虽然闷油瓶那年龄估计当他爷爷都富余。想到这里吴邪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大概是笑出了声,闷油瓶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解。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众人按计划出发了。吴邪这些年也下了不少次斗,早已不新鲜了,心里也早没有了最开始去鲁王宫时那种兴奋,反倒隐隐有种厌倦的感觉。虽然他号称“开棺必起尸”,但事实证明这种倒霉体质也不是到哪都灵,毕竟要形成能起尸的那种湿尸,需要天时地利,实际上是非常罕见的,当然不可能时常碰上。这些年下来所见,在大多数的斗里,危险不过来自机关、毒素,以及雷子这些普通的东西。不过看那座山的荒芜程度,估计这些年来山体滑坡之类是难免的,虽然还能根据古代留下记录找到斗的位置证明那个地点的地质变动还不是特别剧烈,但底下的具体情况就不好说了,很可能会有塌方。上次来的时候情况所限也没办法直接下去探看,吴邪只能寄希望于底下的毁坏情况不严重,否则这一趟就算白跑了。几个伙计看他一脸严肃都有点发怵,胖子倒是一派轻松,他昨天那半天已经和这些伙计混得很熟,一路开着玩笑,场面才算没有再次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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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8:32:00 发布在 瓶邪

闷油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几人都听得一头冷汗,这局也未免太毒了一点,如果刚才不是闷油瓶警惕性高,这一步踏进去他们这一群人估计今日难以善了。吴邪没说话,心里的烦躁其实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是不是他和闷油瓶在一起,就一定要遇到这种情况。虽然比这更危险的敌人他们也打败过,硬拼也不是没有胜算,但他都不需要刻意去想,眼前就能栩栩如生地浮现出闷油瓶满身鲜血的样子——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一幕。

但这显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吴邪闭了下眼睛,压下满脑子纷乱的念头,尽力冷静地思考对策。反复考虑着眼下的处境,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这里是正中间的冥殿,而且里面分明只有一口葬人的棺材,墓主这么设局,虽然盗墓者难以踏入,但墓主自身也会无法超生,除非修墓的人跟墓主是不共戴天之仇,否则这样显然不合情理。他再次认真看了墓室的建筑格局,在脑海中勾画了一下这座山的地形和他们在上面下铲探得的情况,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小哥,这会不会是双层虚墓?”

闷油瓶闻言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停下动作,点了点头。

所谓虚墓,就是把墓室建成两层,上面那层是虚冢,是迷惑盗墓者用的,真正的棺椁和珍贵陪葬品都在下面那层。这里的棺材里面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总之他们犯不着去硬碰硬。吴邪这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背后已经浸透了一层冷汗。捞没捞到东西都是其次,只要闷油瓶和胖子都能平安无事,他就别无所求了。

因为担心在耳室里动工程会触动机关或惊动主墓室里的东西,所以他们原路退了出来,重新从外面打洞下去。下面的路程就比较顺利了,虽然下面也有机关,但也算不上很厉害,而且真正的冥殿里宽敞干净,显然不是出什么白毛黑毛的地方。众人先开了棺,差点没被一棺材陪葬品晃花了眼。至于那个墓主,已经成了一堆枯骨,再出不了什么么蛾子。

胖子很是振奋:“娘的,丫这么有钱,难怪上面折腾这么多机关,为富不仁啊这是,现在报应到了吧,看来注定咱们今天要劫富济贫一把。”

几个伙计也是跃跃欲试,不过里面最年长那个很快反应过来,忙对吴邪道:“爷,您先请?”

吴邪并没感受到他们这种激动,只觉得此行唯一值得宽慰的就是他们总算不用性命相搏。他也懒得多说,摇头道:“说了这次算我补偿兄弟们,我就不拿了。不过张爷和胖爷都算我夹来的喇嘛,你们几个都守点规矩,别给我丢人。”

几人忙应了,又让胖子。胖子自然不客气,便让吴邪帮忙看着价值,挑拣起来。

“小哥,你也拿几个?”吴邪打起精神帮他挑着,一边又问了闷油瓶一句。闷油瓶回头看了他一眼,吴邪正以为他不会拿的时候,却见他弯腰从棺材里捡了两个小件出来。吴邪有点惊讶,以前也没见他拿过明器,这举动倒是挺稀奇的。

说起来,一直到现在吴邪也不知道闷油瓶这次来下地是为了什么。他记得很清楚,在西沙,闷油瓶曾经亲口把倒斗说成“下贱的工作”,显然他并不像胖子一样把这当爱好。从古至今倒斗不过是为了钱,只有张家人才在其上附加了如此多的意义。一直以来闷油瓶都在斗里追逐着他的答案,现在没有这种需求了,他为什么还非要下斗?难不成是寻找人生意义吗?不过看他拿了明器,难道是缺钱?住在自己家有什么可缺钱的地方?回老家娶媳妇吗?

不过这种问题也不可能在这里当场问出来,不,或许以后也未必问得出来。于是吴邪只是帮胖子挑好明器,然后几个伙计把棺材里剩下的明器,还有耳室和后室里能拿的陪葬品分配完毕,因为吴邪在场,伙计都还比较收敛,分的过程中没起什么冲突。之后众人小心退了出来,把盗洞掩埋起来,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陶猗景2013-02-05 18:32:00 发布在 瓶邪



胖子上了回广西的飞机,吴邪则在太原留了一天,把打算在这边脱手的那部分明器处理完毕,才和闷油瓶一起回了杭州。这次出土的东西数量比较大,吴邪几乎是一落地就开始忙。仍旧是那种同时谈十几单生意的全面撒网式的交易方式,这非常消耗精力,他每天都是一早就出门,晚上才回家,连闷油瓶都很少见到他。

刚开始那几天,吴邪都是让一个小伙计给闷油瓶送饭,后来他就请了一名家政回来。那是位五十来岁的妇人,姓赵,说起来还是吴邪的熟人。她和她丈夫之前是在吴邪以前住处的对街开小餐馆的,因为便宜干净味道也好,吴邪经常光顾。后来那地方和吴邪家一起拆迁了,两夫妻年纪也大了,也就没再开新店,只是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找份轻松点的家政工作。吴邪去中介的时候碰到了她,便请了她回来,每天负责买菜做饭,再帮着打扫下卫生。

赵阿姨并不是多话的人,每天都是安安静静地来了,然后安安静静地做好饭就离开,并不去打扰闷油瓶。所以当她有一天把午饭端上桌之后突然跟闷油瓶搭话的时候,他不由得有点惊讶。

“张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蒜泥茄子?”

闷油瓶一愣。蒜泥茄子?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前几天晚上似乎是有这么一道菜,那天吴邪也在家吃饭,那个茄子,闷油瓶尝了之后觉得没什么兴趣,好像后来确实没再碰过。
但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不喜欢蒜泥茄子。

赵阿姨看他的样子就笑了:“那天小吴……吴先生跟我说,以后不要做蒜泥茄子了。但是我记得以前开餐馆的时候,他很喜欢这道菜的,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你不喜欢吃。张先生你是不喜欢蒜还是不喜欢茄子?你以后有什么不喜欢的,都直接跟我说吧,要不然做出来多浪费啊。”

闷油瓶却从她的话里抓到了一点别的信息:“你以前就认识吴邪?”

“对啊,我以前是开餐馆的,吴先生是老熟客了。”赵阿姨笑道,“不过那时候他跟现在不大一样,很活泼的,又爱笑。说了不怕你笑话,我闺女从前可喜欢他了。”

闷油瓶突然有点羡慕她。她所认识的,是自己不知道的吴邪。闷油瓶对于进入蛇沼陨玉之前他和吴邪齤共同的经历的了解,大多来自吴邪和胖子的叙述,他自己能记得的,只有之后偶尔回想起来的一些破碎的片段。在他模糊的印象里,那个吴邪更年轻,充满活力和好奇心,虽然什么都不会,却什么都想知道。他突然很想看看那一个吴邪的样子,那个赵阿姨记忆里的吴邪。看着他怎么绞尽脑汁忽悠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想做成一单几千块钱的生意,看着他在做成生意之后哼着歌关门回家,看着他笑着跟餐馆里的人攀谈,高高兴兴地吃下价值几块钱的晚饭,甚至看着他在没有生意的时候对着账本唉声叹气,拍桌大骂在旁边说风凉话的王盟。

但那个吴邪再也不会回来了。

闷油瓶心里竟然涌上了一种对他来说真是久违了的可以称为“难过”的情绪。



晚上吴邪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闷油瓶坐在沙发上,见他进门就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吴邪看他的动作,有点奇怪:“小哥你在等我?”边说着边往里走,到了餐桌边上,目光一扫便发现桌上的菜分明是没有动过的样子,不由吃惊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先吃?不用等我的。”

闷油瓶没回答,只是慢慢地走过来,端起一个盘子。他穿着之前和吴邪一起去买的浅灰蓝色V领毛衣和棉质休闲长裤,很普通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出彩,柔软的面料中和了他冷峻的气质,在橙黄色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从未见过的温和。

吴邪觉得心里柔软起来。他叹了口气,接过闷油瓶手上早已冷掉的菜肴,向微波炉的方向走去。

之前送胖子去机场的时候,趁着闷油瓶不在,胖子曾悄悄问过他对闷油瓶的事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好打算的?小哥有手有脚,他要去哪里我怎么管得了?”

“那小哥要是一直不提,你就这么一直留他在家里?”

“那不然怎样?难道你还想叫我把他赶出去?再说了……”

后半句音量不大,几乎淹没在机场喧闹的人声里,不过胖子还是听见了。他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突然换了一副很严肃的口气:“天真,有句话我希望你记住,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胖爷这年纪了,也再没什么野心,以后只要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舒舒坦坦过完这辈子就满足了。你才三十多岁,还有大半辈子好活,是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真的准备按照现在这样一直下去?我话就说到这,你再好好想想。

微波炉叮的一声,他打开门拿出了热好的菜,站在后面的闷油瓶马上把盘子接了过去。

吴邪笑了起来:“小哥,我明天去店里,你要不要去坐坐?还可以去西湖边散散步,正好我那里还压了几件实在看不出来历的东西,你帮我掌掌眼?”

“……嗯。”

过去回忆起来就像一场梦境。那之中有许多不堪和痛苦,但也一样有珍贵的财富。

“再说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陶猗景2013-02-05 19:10:00 发布在 瓶邪
08

这几年也不知刮的是什么风,喜欢在家里摆几件古董附庸风雅的人好像多了起来。既然有人有这种需求,自然也就有人投其所好,所以买古董送礼也就流行起来。年底正是送礼的旺季,因此吴邪的生意相当红火,几乎每天都在外面四处跑。闷油瓶有时候早上会和他一起去西泠印社那间铺子里,不过吴邪往往呆不了多久就要出去谈生意,闷油瓶就留下来帮他看店,吴邪反正对这间店的盈利情况早就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不在乎他究竟能不能招呼客人,既然小哥喜欢呆在这里,就随他去了。王盟似乎仍然不怎么待见闷油瓶,应该说看起来简直不想跟他共处一室,幸好这段时间他也同样很忙,并不怎么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一天吴邪说有人要来店里看货,所以王盟负责看店,闷油瓶便留在家里,吴邪自己则吃完早饭就出去了。闷油瓶正打算下楼散散步,手机就响了,这个号码没几个人知道,一看果然是吴邪打来的。

“小哥,能帮我个忙吗?”

闷油瓶“嗯”了一声,吴邪便说他有一份资料在电脑里,本来是今天谈生意要用的,但是早上忘记拷出来了,希望闷油瓶帮他发过来。闷油瓶便进了吴邪的书房,打开了桌上的电脑。这是台式机,反正也不会带出去,所以上面并没有设密码。闷油瓶近来用电脑已经渐渐熟练起来,吴邪耐心地一步步指示他怎么找那份文件,闷油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动着鼠标,没费多少功夫算是顺利找到,按吴邪说的方法给他传了过去。

吴邪道着谢挂了电话,闷油瓶却没有关上电脑。他从没碰过吴邪的电脑,还是有些不习惯,因此刚才在找的时候无意间点错了,一眼便扫到吴邪的文档里有一个叫做“盗墓笔记”的文件夹。他本无心打探吴邪的隐私,但这个标题突然引起了他的兴趣,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示他,这里面的内容是他应该看一看的。他拉开吴邪书桌的抽屉,找到了一个U盘,这个的用法他倒是知道的,他用U盘把那个文件夹拷贝出来,转移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删掉U盘上的文件,再把U 盘放回去,并关上齤台式电脑。这种偷偷摸摸的举动实在谈不上光彩,也不符合他平时的风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自然地就这么做了。

他放弃了散步的计划,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开始浏览里面的文件。跟他猜想的一样,里面是吴邪对过去几年经历的纪录。他从头开始一点点地认真读了下去。

里面记述的事情,有些他曾经从胖子和吴邪那里听到过,有些他曾经自己回忆起来过,也有些他并不知道。但不管是已知还是未知的事情,这个记述对他来说都是完全新鲜的——因为里面包含了吴邪的感想。吴邪和胖子在向他转述事情的时候只讲了最基础的事实经过,他只能据此从自己的角度来加以理解,也从未想过吴邪又是怎么看待这些事情的。他想吴邪写这些东西应该只是在为自己纪念什么,而从来没有打算让别人看到,因为里面的一切叙述看起来都非常的真实与坦诚。闷油瓶渐渐沈浸在这个故事里,他开始试着以吴邪的视角去看待他们的一切经历,想象着那个时候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吴邪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事件和惊心动魄的生死经历时的心境。

他看到吴邪第一次下斗时那种单纯的兴奋,看到他面对冷淡的自己时的无奈,看到本为求财的冒险渐渐演变成了错综复杂的悬疑剧时他的困惑,看到他看着自己走进青铜门时的震惊,看到录像带出现时他受到的冲击,看到他在陨玉下执着的等待,看到他为了帮失忆的自己找回过去费尽心机,看到他为了解救自己和胖子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看到他在胖子把自己背出去之后面对那些青铜铃铛线的那种死心般地坦然,以及接下来潘子的死给他蒙上的阴影,看到他在吴三省家楼上近乎崩溃的举动,看到他在长白山上面对自己的一意孤行时那种深刻的无力感,还有在自己离开后他继续寻找真相的曲折经历。

2005年的秋天,面对从杭州一路追着他上了长白山的吴邪,闷油瓶拿出了另一只鬼玺。那个时刻,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场景仿佛很熟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他也有过这样面对吴邪的执着不得不妥协的经历。下一个瞬间,他记起了塔木陀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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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12:00 发布在 瓶邪

他在篝火边对吴邪说:“你跟来干什么?……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

这话有点近于指责,其实却未必公允,吴邪是吴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以吴家在这些事情里涉入之深,吴邪被卷进去恐怕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是他也绝不可能干涉得了吴家的行动。或许从一开始,那就是无可挽回的命运。而那时候的他,居然在试图挽回不可能挽回的事,保护不可能保护得了的东西。

他极少做无用的事,更绝少对别人妥协。

于是下一刻他懂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吴邪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

在塔木陀的月光下,吴邪对他说过“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吴邪做到了。

在长白山的冰雪中,他对吴邪说过“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吴邪也做到了,而且是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他挺过了所有那些密集地袭来的挫折和痛苦,把他带回了家。

闷油瓶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要求什么。如果这是他这一生能够得到的所有,那么在面对死神的时候他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说起来,吴邪这些年的经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闷油瓶还不怎么习惯阅读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因此看完这些花了他不少时间。不过吴邪不常在家,所以并没有察觉他对电脑这种高科技产品突然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他只是发现最近闷油瓶的态度极其合作,有问有答(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点头摇头或嗯上一声),而且叫干什么干什么。吴邪说小哥你不要老在屋里呆着,去外面走走吧,闷油瓶便站起来跟他一起下楼。吴邪说小哥今天去不去店里,今天有人拿东西过来鉴定,你帮我把把关,闷油瓶便点点头穿起外套。吴邪说天气冷了你在家里要记得开暖气,别冻着,闷油瓶便拿起空调的遥控。

吴邪心说要是养个儿子都这么听话,那当家长也很简单嘛。

这些天吴邪在让赵阿姨给闷油瓶供应特制食谱,主打是加了药材的煲汤。吴邪的想法是,按闷油瓶以前的经历来说,几乎是常年在墓道之类阴暗潮湿的地方活动,吃得又没有规律,恐怕阴寒入体,对身体不好,现在虽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还是提前预防为妙。虽然不知道闷油瓶对这种如果被胖子看到绝对会说是操心过度的行为有什么看法,但至少行动上很配合,赵阿姨煲出来的汤他都毫无怨言地喝掉了。

于是,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中,2012年到来了。《2012》那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吴邪并没有去看,不过传得沸沸扬扬的末日传说,他自然也不可能没听说过。如果这将是终点,新年的锺声敲响的时候他想,那么多么庆幸他们已经把闷油瓶带了出来,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扇门之后等待世界的毁灭。

元旦那天吴邪本打算给赵阿姨放假,不过她还是坚持来给他们做了一桌菜才回去。虽然没什么热闹,两人也算是吃了一顿节日午餐。

“小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干点别的?”吴邪吞下嘴里的食物,突然问道。

这个严肃话题的开启着实有些突兀和几分不合时宜,不知道闷油瓶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表面上是停止了吃饭,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你看,你以后也不用去找什么秘密了,干一点跟倒斗无关的事情不也挺好吗?比如学一点别的东西,不论什么——如果你想上大学,我可以想想办法。或者,给你开家店?古董店就算了,总归还是要卷入这个圈子里,开个其他什么店,嗯……比如咖啡厅?比较清闲,也不用怎么操心。”吴邪一边想一边说着。

闷油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试过。”

吴邪笑了:“是我不好,突然说这个,你肯定没想好。不过,我说的是认真的,别的不说,多跟人接触一下也是好的,你考虑一下吧。”

闷油瓶点点头。吴邪停了一会儿,低头吃了几口菜,突然又有了个新的想法。

“小哥,我觉得你应该考虑结婚。”

这下饶是镇定如闷油瓶都吃了一惊,抬头直直地盯着他。吴邪自己也被这脱口而出的想法震了一下,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接着解释道:“成立一个新家庭,这种改变是很深刻的,我觉得,或许有了新的家人,以前的事自然而然就放下了。还有,如果你有了家人,等哪天我不在了,也能放心点。”

闷油瓶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吴邪顿了一下,一边揣测着他的想法一边继续道:“还是你觉得必须得是张家的姑娘?虽然我觉得普通姑娘更好,不过如果你这么想……那个张海杏虽然是假货,但海外应该还有张家族裔……”

闷油瓶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呢,吴邪?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吴邪停了下来。他沉默地转开视线,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

如果能够穿越时空,去采访2003年之前的吴邪,恐怕在他的想法里,有一天这间房子里将会住进来一位女性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当他渐渐在各种谜团中泥足深陷之后,这个想法慢慢地似乎变得无比遥远。一方面,他觉得在这一切乱摊子没有解决的情况下,留下后代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根本不会考虑结婚的事。

另一方面,是他逐渐发现,跟一位女性生活在一起,抚育孩子,共享天伦的场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成了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陶猗景2013-02-05 19:12:00 发布在 瓶邪
09

2012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因此元旦过后吴邪就开始陆续收拾手头的生意,清了这一年的账,然后给伙计们都发了红包,打发他们各自回家过年去了,他自己也就渐渐清闲下来。西泠印社那间铺子倒是还没打烊,虽然没有什么生意,但吴邪不想整天宅在家里,所以有时还是会去开店。

在元旦那次不成功的对谈之后,吴邪没有再次尝试跟闷油瓶探讨关于未来打算的问题。实际上,他从那之后就一直在反省。

自从闷油瓶来到杭州以来,他们的生活一直很普通,跟之前那些谜题没有扯上任何关系,而闷油瓶也一直表现得很平和,没有对过去他一直执着的那些事情表示出任何兴趣,这让吴邪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那些都是不重要的。然而又怎么可能呢?他们这些人一直是在用生命去追逐这个谜团,尤其是闷油瓶,已经在那上面耗费了差不多相当于普通人整整一生的时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和痛苦,绝不是闭上眼睛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的。元旦那天他对闷油瓶说的话,虽然都是真心实意,却未免失于轻率,闷油瓶身上的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2004年,在发现三叔家地下室、随后得到解连环留下的信息之后,他有一段时间对这个谜团感到极度的厌倦。他觉得自己已经累得再也不可能去找答案了。刚开始他还在消极地等着解连环承诺的那封信,时间长了之后他反倒希望那封信永远不要来了。但是因为闷油瓶再次出现,因为那个十年之约,他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来面对那个谜题。从那之后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来进行探索,并系统地整理了所有能够获得的信息,整个事情的轮廓慢慢地浮现出来。加上这一年之中的努力,他们终于触及了一切问题的核心。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闷油瓶也没有再隐瞒,能够告诉他们的秘密他也都说了。但这件事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目的在行动,加上不同势力之间的互相欺骗和牵制,使得整个事件变成了一团乱麻。事到如今,虽然可以说大局已定,他们几个人的目的也都已达成,但仍有部分事情尚未明朗。作为核心的参与者之一,其实吴邪曾经觉得自己是有责任来整理和还原这些真相的,但自从回到杭州后,一来是他确实很忙,二是那种熟悉的倦怠感又一次侵袭了他,让他根本不想去面对那些东西。

其实事到如今,不管终极的秘密如何玄妙,对他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很早以前吴邪便发现,在所有这些事情里,最有趣也最错综复杂的其实是“目的” 。参与这个事件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正是这些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目的,使得整件事情变得如此复杂而危险。爷爷的教训又一次应验了,任何事物的恐怖程度都比不上“人心”。现在,他又重新审视所有已知的信息,发现多数人的目的他都基本可以还原出来,反倒是一直处于事件最核心的闷油瓶,他的动机令吴邪有些捉摸不透。

如果在以前有人告诉吴邪,有一个家族一直在暗处控制着中国历史,他一定会认为那人不是小说看得太多就是精神不太正常。首先一个家族能够存续那么长时间并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实力是很难想象的,正所谓富不过三代,盛极必衰强极则辱的道理在一个家族的历史中同样是适用的。另外,在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和成员的不断更替后,整个家族仍能坚持一致的行动也同样极其困难,毕竟人心是最难控制的东西。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从众多线索中推断出的事实就是如此。仔细推敲的话,吴邪觉得这种看似不可能的现象也并非无法解释。首先,张家一直有着“留存”这一理念,他们人数很多,而且寿命又长,他们是经得起犯错的,即使出了变故或者部分成员脱离了家族的体系,他们仍不至于遭到毁灭,还能够重新恢复实力。第二,不管听起来多么荒诞不经,而且绝大部分成员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个“终极”的秘密实际上是足以成为在上千年中凝聚整个家族的力量的。拥有一个强大的信念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吴邪尝试把自己带入张家人的视角,甚至都能想象得出那种快感:我是中国最强大的家族的一员,我们的家族把这片土地的历史当成棋子,我们守护着天下最重要的秘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共同的目的服务。吴邪觉得这种无法替代的优越感是足以保证将家族中最优秀的那些成员始终团结在共同的目的周围的,聪明人往往都有一种玩弄智慧的心理倾向,而还有什么比将整个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更能显示智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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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15:00 发布在 瓶邪
10

中国人都知道,过年之前最艰难的工作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扫除。虽然老宅平日有人维护清洁,但作为辞旧迎新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整个房子里平时顾不到的边边角角都清理一遍也是应有之义。作为全家唯一的壮劳力,像那些需要爬上爬下之类难度比较高的工作自然都要落到吴邪头上。今年他也很自觉地搭了梯子准备去清扫柜顶的灰尘,却被吴妈妈拦住了。

“小邪你不要爬这么高了。你现在就给我老实呆着,多休息多吃饭。”

吴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也没有特别喜欢做家务,往年有时犯懒不愿意动的时候都要被吴妈妈赶着去干活,现在自觉一点反倒又被拦着了。

“妈,我真的没生病,这点事累不死人的。”

“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叫你下来就快点下来,昨天睡了一下午叫也叫不醒,看这累的,还说没事。”

吴邪向来应付不了他妈,只得又乖乖从梯子上爬下来。虽然柜子顶扫不扫的无伤大雅,但是去年春节他还滞留在西藏,根本没有回来过年,虽然当时编了借口在父母面前搪塞过去,心里还是很内疚的,所以希望今年表现好一点聊作补偿。本来做家务是表现方式之一,但是惹得母亲担心的话就没意义了。眼见他妈妈还有继续唠叨一番的趋势,吴邪赶紧截断她说:“好好我不上去了,那我去找个临时的锺点工回来打扫好不好?”

吴妈妈这才放弃了上一个话题,皱着眉头抬头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几个大木柜,去年吴邪不在家,也没有仔细打扫,积了两年的灰确实也挺麻烦的,但是……

“这马上过年了,哪还有地方请人,算了吧,先放着,等过完年天气暖了再说。”

“真的?”吴邪怀疑道,他知道吴妈妈的脾性,最受不了脏乱,看她现在这个表情,完全不像是能够忍到年后的样子,“要不还是先随便扫扫吧……”

“我来吧。”这一声吓了吴邪一跳,他都没注意到闷油瓶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怎么行,小张你是客人。”吴妈妈说。

“没关系。上门叨扰,帮点小忙是应该的。很快就弄好了。”

不知是因为这两天吴妈妈已经对闷油瓶比较熟悉而且颇有好感,还是他说这话时沈静的态度很有说服力,吴妈妈居然稀里糊涂地同意了,闷油瓶便拿起工具轻巧地登上了梯子。吴邪直到吴妈妈出去了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过去拉闷油瓶:“小哥你别开玩笑了,快点下来,怎么能让你干这种活。”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这样我——总之不行。”

闷油瓶听他声音真有些急了,便停下动作,低头看他:“吴邪,你到底怎么了?”

吴邪不说话了。自从奶奶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面对闷油瓶的时候总有些不自然。说起来那天真叫把他吓了一跳。也不能完全怪他脑内活动过于丰富,实在是那四个字太叫人浮想联翩。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继发现了爷爷当年的风流史之后,要是再得知奶奶从前也有那么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而且还跟闷油瓶有关,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不过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奶奶会认识闷油瓶,八成还是跟老九门当年的事情有关。只是他再问,奶奶就不肯说了,而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祖母,不可能对她使用什么逼问的手段或心眼,所以吴邪虽然满腹疑问,却也只能压在心里。也不是没问过闷油瓶,但显然那个时候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其实闷油瓶跟吴老狗那一代便有渊源是明摆着的事,既然霍仙姑参与了“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那吴老狗自然没道理没参加过。而且事到如今,这些事其实也无关紧要了。但吴邪还是无法不去在意。他本来希望能和闷油瓶像普通的朋友一样相处,抱着这种想法他才把闷油瓶带回家里来。但现在事实告诉他这似乎只是一厢情愿,只不过是在把家人和闷油瓶都拖入尴尬的境地。可是这种想法,对谁也不可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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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18:00 发布在 瓶邪

闷油瓶没有追问,所以两人沉默地开始了工作。吴邪在旁边配合,闷油瓶负责爬上爬下,他动作很快,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该清扫的地方都清过了一遍。两人都弄得一身灰,吴邪便叫闷油瓶先去洗澡。

他隔着浴室的门对闷油瓶说:“小哥,对不起。”然后不等闷油瓶反应,转身出去了。



腊月二十八上午,吴妈妈想起还有些年货没有买全,就让吴邪载她到市区去了。好像算好了一样,他们前脚刚走,吴二白后脚就到了。

闷油瓶正在堂屋里和吴一穷下棋。这几天这两人一直在从事这项活动,相处居然颇为和谐,吴邪面对这一幕,在升起强烈的违和感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一种 “难道这就叫同一世代的人”这样的感叹。

见弟弟进来,吴一穷也没在意,就随便打了个招呼,还给他介绍说这是小邪的朋友。吴二白看了闷油瓶一眼,不动声色,打了招呼就上楼去了。过了一阵,这边下完一盘棋,吴一穷接了别人的拜年电话,边说着边回自己屋里去了,吴二白又像算好了一样从楼上下来。

“张家小哥,来谈谈吧。”

闷油瓶跟在他后面,进了吴奶奶的房间。吴奶奶坐在红木椅上,显然已经在等着了。见了闷油瓶,吴奶奶示意请坐,他便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吴二白坐在母亲旁边。

吴奶奶行事风格倒是直接,没有多等便开口道:“张家小哥,我老太婆就开门见山。现在小邪也不在,你若有话,不妨请讲当面。”

“我恐怕不明白您的意思。”

“当年之事错综复杂,我虽然不了解全部的详情,也知其中恩怨交缠,一时难断。我吴家对你多有亏欠,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您恐怕误会了。我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目的。”

吴二白在旁接口道:“张家小哥,明人不说暗话。之前吴家身在局中,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所以我们才放任小邪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也该结束了。之前一年的事,我多少也有耳闻,小邪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也算对得起你了吧?就算你觉得我吴家当年的行为算是背信弃义,但那也是我们老一辈的事,跟小邪无关。今天既然你来到这里,有什么恩怨便都一次清算了,在我们老一辈这里把事情了结,如何?”

闷油瓶听懂了吴二白的意思。对于当年的事,老九门确实利用了他,但他当时也在寻求老九门的力量作为帮助,其实谈不上是单方面的亏欠。而且老九门那边主使的是从他们张家脱离出来的张大佛爷一支,吴家其实也是不得不卷入而已,他也能理解狗五爷的自保之举。在吴邪的父辈,吴三省虽然试探和利用过他,但并没有直接害过他,反而算是间接地帮他把事情推进起来。吴邪对他更是真心实意,给予他极大的帮助,他没有理由更没有打算要为了任何往事去责备他。而且他和吴邪的关系,是他们自己的事,不会也不应该带入其他的东西。

“请放心。吴邪把我当成朋友,我自然以相同的心来回报。我不会伤害他,也没有打算来这里兴师问罪。”

他的立场也摆得很清楚,他不会对吴家做什么,但也不会听凭他们的摆布。吴二白和母亲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看法,吴二白看似还有什么想法,但并没有说,最后还是吴奶奶开口道:“如此甚好。我们吴家欠你很大的人情,无论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都责无旁贷。但是小邪是无辜的……他如今走到这步,已经是我们做长辈的对不起他,我只希望他日后平平安安的。”

“我明白。”



腊月二十九便是除夕。不管吴家众人如何各怀心思,表面上到底是一派和谐的气氛。今年吴邪也回来了,家里又多了个闷油瓶,虽然他根本就很少说话,但偏偏就觉得似乎比往年更有人气一些。吴妈妈兴致挺高,吴邪又极力配合,年夜饭倒也吃得热热闹闹。

除夕夜里十二点,传统都要放鞭炮,在新年抢个好兆头。这项工作平时都是吴邪做,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快到点的时候,他便自觉地穿上外衣,拿起鞭炮到院子里去了。天气晴朗,星光闪耀,吴邪站在院子里,吐出一口冒着白气的空气,对着手里的鞭炮皱起了眉头。在西藏的时候他的耳膜受了伤,虽然万幸没有失聪,但从那之后就受不了太大的声音,会让他的耳朵很难受。刚才在屋里,电视机的声音就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在这个鞭炮声……

身后轻轻的脚步响。吴邪回过头:“小哥你怎么出来了?”

“我帮你吧。”闷油瓶走过来拿走他手里的鞭炮,“退后一点,捂住耳朵。”

“……谢谢。”

午夜的锺声敲响,又是新的一年了。闷油瓶接过吴邪的打火机点燃了鞭炮的引线,然后退到吴邪的身边。火光闪耀,响声欢快,红色的碎纸四处飘飞,给中国每一个家庭送来新年的第一个信号。

“小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陶猗景2013-02-05 19:18:00 发布在 瓶邪

但是闷油瓶又回来了。他来到杭州,重新走进了他的生活,将他生命的重量沈甸甸地压在吴邪心上。吴邪并不觉得这是负担,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种能力,负责起他自己希望这个人能拥有的安稳生活,承担起他深沈的快乐与悲伤。



“吴邪……”闷油瓶开口道,将吴邪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我并没有打算去下斗,你不用担心。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这声音分明是吴邪的手机,却是从闷油瓶身上传出来的。闷油瓶停下了话头,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差点被他遗忘的吴邪的手机,递给他。

吴邪其实更想知道闷油瓶刚才想说什么,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小花的名字,他的电话总不好不接。所以他只能无奈地接通电话,放到耳边。他听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确定吗?现在这个时候?”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吴邪的表情一直很严肃:“嗯嗯,我知道,放心。嗯,谢了。”

吴邪挂上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站了起来。

“小哥,我们回去吧。出了点事,我们恐怕也得避避风头了。”

小花在电话中告知,这两天古董市场上风声不对,据他打听来的消息,似乎公齤安马上要严打。这个时机很是奇怪,也不符合公齤安一贯的作风,新年刚过,市场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时候能打到什么。小花也不知道详情,不过他俩能想到的比较合理的推测就是行里大概有人在哪边犯了案,而且是大案,或者有谁得罪了什么人。

吴邪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他干这行又不是第一天了,交易要怎么做得干净自然是熟稔于胸,各种关节也早已打通过,他自信没有什么大的把柄可抓。倒斗这种事,如果不是在盗掘这个环节被发现,单纯在流通环节是很难抓到证据的,尤其是货源已经分散到不同地方之后。在市场上拿到一件古玩,你怎么证明它是盗墓盗来的,又是谁盗来的?吴家年后还没有干过一单下地的买卖,以前的陈年旧事则早就无迹可查了,只要他不自己往枪口上撞,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不过既然风声紧,他们行内的这段时间自然都得收敛。

吴邪回去之后就立刻开始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又自己出了门,直到下午才回来。吴家的喇嘛盘因为还没有开始做生意,好多人都还各自在别的地方逍遥,这个时候处理起来倒也容易。吴邪分别通知了各位老大,要他们让手下人这段时间都老实点,不要跑出去夹喇嘛,同时也调了一笔钱过来分给他们,让他们各自分散爱干嘛干嘛,就是不要惹事,等风头过了再说。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什么没经过,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都各自应了,让吴邪放心。走货这边自然也是一样道理。明面上的店铺没有问题,还是照开,否则反倒显得心虚,不过那些真正赚钱的大宗交易都中止了。

吃晚饭的时候,吴邪便对闷油瓶开玩笑道:“这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我说不定就破产了。小哥你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啊。”

没想到闷油瓶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会。”

吴邪为此忍不住笑了很长时间。



没有大生意可做,吴邪每天只能在西泠的铺子里打苍蝇玩。闲了几天他就有些呆不住。倒不是说他平时有多么活跃,只是那天他对闷油瓶发火的后继事件说起来还没有完全解决。虽然值得庆幸的是闷油瓶没有再表示出对下斗的任何兴趣,但他现在见到闷油瓶就觉得有些说不上哪里别扭,每天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实在成了一种折磨。

“小哥,要不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随便。”

于是吴邪就无情地把店丢给了可怜的小梁同学,和闷油瓶两个人包袱款款地走了。说是去散心,吴邪现在在家里面对闷油瓶都觉得尴尬,更别说两个人单独出去旅游了,吴邪一想到导游笑容满面地在前面介绍景点,闷油瓶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自己两头顾不上的情景就觉得头疼。所以最后决定先去打扰一下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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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25:00 发布在 瓶邪

在南宁下了飞机吴邪就后悔了。这一路都是熟悉的风景,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走,但每次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胖子和闷油瓶失踪,自己戴着三叔的面具,从张家古楼出来后闷油瓶独自离开……每一次都是沉重的打击。

在亚热带地区,四季似乎都没有什么分别,虽然只是初春,入目却尽是浓郁的绿色,扶桑花在阳光下开得灿烂,越发明媚的景色与吴邪的心情走向了两个方向,连闷油瓶都问了他几次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直到见到红光满面的胖子,吴邪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天真,小哥!恭喜你俩终于弃暗投明,投入了组织的怀抱。”

“你什么时候还够得上‘明’了?我怎么不知道。怎么着,你家那位呢?”

胖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骂道:“我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就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得了吧,就你那点小心眼,少得瑟了。”胖子一脸嫌弃地说,“你俩怎么连个伞都不带,看这湿的,小哥就不说了,就你那小身板行不行啊。”

刚到广西的时候天气很好,加上吴邪又一直心不在焉,自然没有预料到天气的变化,结果最后一段需要步行的路上却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和闷油瓶都淋得浑身湿透。胖子看吴邪脸色也不好,顾不上跟他斗嘴,赶紧打发两个人去洗澡换衣服。吃了晚饭吴邪便说累,早早就睡了。

雨已经停了,清澈的天空中浮现出许多星子。巴乃的夜晚很是静谧,山风夹杂着水汽吹拂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闷油瓶和胖子都坐在院子里消食。胖子看了闷油瓶几眼,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还是要开口。

“小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必然是打算讲的,闷油瓶也没有费心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视线转向他,示意自己在听。

“什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这种话我就不问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我就想说一件事,天真那小子死心眼,对你的事又一直很上心,所以你今后不管准备干什么,我希望你都能想想他的想法,至少也先知会他一声。本来这种事轮不到我管,但咱仨这种交情,我也不跟你玩虚的,就直说了。天真是我这一路看过来的,就像我亲兄弟一样,我不想他再像前几年那样失魂落魄的。”

“我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胖子转过头望着天空,又重重叹了口气。

一夜安静地过去。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早饭上了桌,却迟迟不见吴邪露面,胖子便让闷油瓶去叫他。闷油瓶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眉头紧锁。

以前的冒险生涯中,闷油瓶皱眉头就证明出了大问题,胖子几乎条件反射地就要跳起来,但马上又意识到这并不是斗里。

闷油瓶的声音透着对他来说极其少见的焦虑:“吴邪生病了。”

陶猗景2013-02-05 19:25:00 发布在 瓶邪
13

胖子刚从“危险警报”中回过神来,有点切换不了状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操齤,我还以为咋了呢,小哥你大清早的别吓人行不行。是昨天淋雨感冒了吧?”他不大在意地说,不过行动上倒是没有怠慢,抬腿就跟着闷油瓶往楼上爬,“不过天真怎么突然这么娇弱了?咱哥几个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也没见他怎么着啊。”

闷油瓶没答话,见胖子跟上来了便回身往上走,脚步明显地有些急促。两人进了吴邪睡的房间。吴邪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胖子走过去,看到他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显然是发烧了。

“天真,天真?”胖子叫了两声,抬手拍拍他的脸,结果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操,怎么这么烫?这烧了多久了?”

闷油瓶摇摇头。他走近吴邪的床边,弯下腰看着他的脸,眉头还是皱着,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竟也显出了掩饰不住的焦急。胖子看到他这反应,心里咯!一下,但这个时候也无暇细想。他叫了好几声吴邪都没睁眼,显然已经烧得失去意识了,他自然知道严重性,赶紧下楼叫阿贵帮忙去请医生,自己端了凉水上来给吴邪降温。

村里就一个赤脚医生,他们第一次来巴乃的时候受伤,也是他给处理的。医术怎么样另说,这位乡村大夫倒是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尽管阿贵催得挺急,他上来的时候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胖子看了眼闷油瓶的脸色,简直都要开始考虑要不要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给那医生一个痛快算了。

医生过来看了吴邪,一探他的体温,表情马上严肃起来,这才看出点认真的样子。他赶紧先给吴邪打了一针退烧针,又掏出听诊器在他身上检查起来。

等了一会儿,在冰敷和退烧针的共同作用之下温度却完全没有降下来的迹象。吴邪被他们这一通折腾,倒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微弱地动了几下,但胖子试图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法回答,眼睛也睁不开,只是咳嗽了一阵,虽然发着烧,但一边却还明显地全身打着寒颤。那医生听了他的肺音便道恐怕是肺炎,这症状比较重,以村里的条件又没办法具体诊断,不敢乱用药。

“这样烧下去问题就大了,得去医院才行。”

几人听了不敢耽搁,阿贵便赶紧先去张罗找车的事情。吴邪和闷油瓶这次来的时候没带多少行李,胖子就从自己的衣服里翻了件棉大衣出来,刚才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闷油瓶主动上前把吴邪扶了起来,两人七手八脚地给他套上棉衣,挪到闷油瓶背上。

从阿贵家到公路边上还有挺长的一段山路。闷油瓶的脚步很急,吴邪安静地伏在他的背上,过高的体温透过衣料清晰地传过来。吴邪已经烧得没有什么意识,脑袋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颈动脉,呼吸扑在他的侧脸上,两个人生命的搏动仿佛联系在了一起。

说起来闷油瓶很少跟别人有什么身体接触,但不知是单纯的巧合或是某种奇妙的缘分,跟吴邪倒是意外地有不少次。而且有好几次都是吴邪在支撑他——在山东的尸洞扶着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他,在蛇沼和胖子一起架着失忆后浑浑噩噩的他,当然还有从张家古楼里把他背出来。他自己倒是没有这样背过吴邪。吴邪病得不轻,这实在不是一个走神的好时机,但是感受着吴邪的心脏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跳动的节奏和他加诸自己身上的实实在在的重量,他在焦急之外的确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安心和满足。

巴乃的群山绵延,郁郁苍苍,他真切地明白脚下的山脉中的某个地方,就是他的祖先长眠、家族的秘密埋藏的地方。在漫长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里,那几乎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全部牵绊和生命中唯一的真意,但在此时此刻那一切却已显得如此遥远。

吴邪对他说,这些年来,你一定很辛苦。

不断地寻找与失去,不断地记起和忘却,经过了时光无情的侵蚀,他渐渐地分辨不清最初的目的,而这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责任,理所当然的艰辛,理所当然的痛苦,理所当然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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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28:00 发布在 瓶邪
14

吴邪自己对昏迷期间的事情自然是毫无知觉,因此当他发现自己这一病居然弄得如此兴师动众时实在是受宠若惊。尤其是居然还累及一把年纪的自家老爹和二叔千里迢迢特地赶来,让他无法不心生愧疚。所以当吴一穷兄弟听说他醒了而急急跑来看他的时候,这些年来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项技能本已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吴小佛爷难得地磕磕巴巴起来。

“爸,二叔……我,我,那个……”

吴一穷见儿子没事了只有高兴的,自然不会去在意什么旅途辛苦,只是一个劲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然后又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堆养生之类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吴二白接了个电话走出了病房,吴一穷停下话头,环视了一圈确定病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俩,又转回视线,露出副犹豫的表情。

“小邪啊,爸爸问你,你跟那个小张,是什么关系?”

吴邪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上次我不是介绍过了吗,小哥是我的朋友,现在住在我那里。问这个干什么?”

吴一穷道:“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吴一穷和城府极深的吴二白不同,并不善于隐藏情绪,他现在的神色,就吴邪的感觉,倒像是迷惑并为难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小哥怎么了吗?”吴邪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心想莫非老爹知道了闷油瓶的身份?这可难办,闷油瓶的身世说起来怎么看都是个危险人士,老爹若是知道,难免会对他之所以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有些不好的联想。

“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了,好好养病。” 吴一穷眼神有些闪烁,语气听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他抬手摸摸儿子的头,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身上做这个动作显然不怎么合适,吴邪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他同时也捕捉到了这个动作隐藏的含义,老爹不打算继续谈论上一个话题了。吴邪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事,但总不能揪着自家老爹不放,只得暂时压下好奇心。

吴一穷叹了口气,换了副语气再次开口时,就说起了别的话题。“以前我工作忙,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你,但是你一直都挺争气,爸爸很为你骄傲。”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停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别的事情,又换了副表情,犹豫着继续道,“你前些年的事情,我后来也听你二叔说了。虽然你爷爷从来不告诉我那些方面的事情,但你爷爷和你三叔是做什么的我也明白,我应该早点想到你会不会也被卷进去的。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一点都不知道,是爸爸对不起你。”

“爸……”

自从脱下三叔的面具那天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即使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吴邪都从来没有过想哭的冲动。但在此时此刻,如果不是二叔打完电话又回到了病房里,吴邪觉得他的眼泪恐怕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吴邪还得养几天才能出院,吴一穷担心他离开杭州太久妻子和母亲会起疑心,叮嘱了吴邪一番就和吴二白一起先行回去了。他们走后不久胖子就到了,他那个相好也跟他一起过来看望吴邪。

胖子这个相好名叫阿琴,年纪有三十来岁,也是阿贵的亲戚,年轻的时候就去了城里打工,在那里结了婚,但还没有孩子。后来因为丈夫出轨离婚,自己在城里开了家服装店谋生。回寨子里探亲的时候认识了胖子,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大概是一直在城里独立生活的缘故,阿琴性格开朗,谈吐得宜,也很有眼色,长相虽算不上特别漂亮,倒也端正大方。说实话,吴邪觉得这样的女性比起云彩那样的小姑娘来要更适合胖子,心里很为他高兴。

没一会儿就到了吃饭时间,阿琴主动提出去帮吴邪买病号饭,病房里就剩下了吴邪和胖子两人。吴邪想起了他老爹之前吞吞吐吐问的话,便决定问一问胖子到底怎么回事。

“小哥这几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胖子一听脸色马上变了一下,表情立刻不对劲了。吴邪越发疑惑,又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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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31:00 发布在 瓶邪

胖子没答,反问道:“干嘛这么问?”

“我老爹刚才……”吴邪说到这里又打住了,这怎么解释,难道说我老爹刚才问我和闷油瓶是什么关系?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但病也没好,头还晕着,一时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不禁有些烦躁道:“他娘的我这问你呢,怎么又反过来问我,说就完了。”

“没什么不对劲的呀,”胖子道,但那语气和音调都有异平常,根本没有说服力,吴邪心下狐疑,正要追问,胖子却抢先打断了他。

“天真,这个问题我以前问过,现在我再问一次,你对小哥的事,到底有什么打算?”

吴邪皱起眉头,感觉越发迷糊了:“怎么又突然问这个……”

“你别管,你就说你怎么想的就行了。”

“我怎么想……”吴邪下意识地答道,“还不就是像上次说的,小哥有手有脚,他愿意走我拦不住,他要愿意留下来,我自然就得管他……”

胖子重重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竟然很复杂,他一挥手阻止了吴邪的追问,道:“行了天真,你这才刚逃过一劫,就先别东想西想的了,就算有什么事情也等你好了再说吧。”

吴邪正是满腹疑问,自然不肯就此干休:“什么叫就算有什么事情,有没有事情不是我在问你吗?你根本没回答,怎么就变成我想多了,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胖子看他急得脸色都有点不对,知道他还没好,担心他一激动再出个好歹,赶紧安慰他道:“你先别着急。真没出什么事儿,你想吧,这几天最大的事儿就是你了,连你们家二叔那老狐狸都安分得很,能出什么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思考着怎么应付过去,这个节骨眼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好是能拖延时间到阿琴买饭回来,话题就自然终止了,但医院的饭很难吃,刚才阿琴说的是要出去外面买,不太可能这么快。他正为难的时候,闷油瓶推门进来了。

吴邪吓了一跳,毕竟他们刚刚还在这议论他,此刻正主突然出现,难免让他有种心虚的感觉:“小,小哥?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休息一下吗?”

“我没事,已经休息过了。”闷油瓶说着绕过病床到了吴邪另一边,然后他的下一个动作竟然是抬手摸了摸吴邪的额头!

吴邪顿时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闷油瓶很快就收了手,拉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吴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闷油瓶刚才是在探他的体温,但这个动作由闷油瓶做来实在是充满了违和感,仍不是特别清醒的头脑沈浸在震惊中许久回不过神来,以至于错过了旁边胖子露出的复杂神情。

胖子看这架势就知道闷油瓶不打算走了,便打电话给阿琴让她多带一人份的食物。随便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等到阿琴回来,把吃的东西放下,两人便告辞离开。出了门并肩走着,阿琴看胖子的神情不太对,便问他怎么了。胖子摇摇头,叹息道:“没什么,都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事。”

他一直希望事情不至于演变到如此地步,但之前几次暗示,吴邪都没有领会他深层的意思。不过话虽如此,说那些话也不过是种聊胜于无的微弱努力罢了。感情的事,看缘分,看天意,他很明白这不是旁人能够插手的。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徒然显得多余而已。

作为兄弟,他不过希望他们都好罢了。



要说闷油瓶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吴邪其实也不是全无所觉。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刚刚眨了下眼睛,坐在旁边的闷油瓶马上就察觉了。虽然电影里总是这样演,主角只要一睁眼,旁边就马上会有人对他说“你醒了”,但作为昏迷界的资深人士,吴邪知道这绝非如此简单。要在一个人醒来的时候立刻发现,意味着你必须在他昏迷期间,在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的情况下,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他早就以为,自从潘子死后他再也不会有这种待遇,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能从闷油瓶那里得到这样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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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31:00 发布在 瓶邪

而且他适应了光线之后第一眼看到的闷油瓶也着实令人震惊。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的,神色中透着一股疲惫,那双平日里明亮深邃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显然很久没有休息了。闷油瓶从小在张家接受严格的训练,又经历过各种艰辛,绝非那么容易被疲劳击垮的,他们一起也不是没有一起经历过极端辛苦和危险的情况,但即使是在最狼狈的时刻,他都没有见过闷油瓶这么落魄的样子。

联想到老爹不自然的态度和问话,他突然想到,难道昏迷的这些天闷油瓶都一直这么守着自己?

吴邪的心一下就乱了。

他虽然活了三十多年,人生之跌宕起伏也是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但感情经历却相当空白。在他的印象里,得到另一个人如此程度的关注和重视,似乎从未有过。更何况那个人是冷冰冰的闷油瓶,那个他一度怀疑根本没有人类感情的游离于世间之外的人。

闷油瓶自然不可能知道他脑子里转的什么念头。他默默地从暖瓶里倒了杯温水递给吴邪,然后支起病床配的桌板,把饭菜摆在上面。阿琴很细心地给吴邪买了清淡的青菜肉末粥和冬瓜排骨汤,给闷油瓶买了炒菜和米饭。闷油瓶查看了袋里的食物,把盛粥的塑料碗拿出来放在吴邪面前,掀掉了上面的盖子。香气飘散出来,让人很有食欲,吴邪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闷油瓶抬头一看,发现他还坐在那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思绪已经完全不在这间病房里了。再放的话粥就凉了,他从袋子里翻出勺子,一手握住吴邪的右手腕,另一手把勺子塞进他手里。

吴邪吓了一跳,触电般地甩开他的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等他反应过来手里是勺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多么不妥,赶忙道歉:“小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走神了,突然惊了一下。”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毫不在意地继续检视袋里的东西,他把几盒菜都打开来看了,发现其中一道是清蒸鱼,看起来倒还比较清淡,他拿起筷子划下一块鱼肉,把刺剔掉,仔细翻检了一番确定没有残留的小刺,才夹起来放进吴邪的碗里。

吴邪再次被震了一下,对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块鱼肉,觉得简直没办法思考了。他低头掩饰般地吃了几口粥,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有些磕磕巴巴地对闷油瓶说:“小,小哥,那个,我已经好多了,今天你就不用在医院看着我了,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可以自己叫护士的。”

闷油瓶抬头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吴邪的错觉,闷油瓶脸上似乎闪过了淡淡的笑意。没等吴邪仔细看清楚,他已经又低下了头,手上继续着挑鱼肉的动作,嘴里轻声回答:

“没关系,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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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吴邪就出院了。当然,他这一病,出来散心的计划也随之宣告夭折,离开医院后吴二白安排好的伙计就直接把他和闷油瓶送到了南宁机场。

回到杭州的第二天吴邪就被吴二白派人拎到大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检查。肺炎自然是起源于细菌感染,但吴邪这样的年轻男性一起病就发作得如此严重,难免让人担心。检查结果发现他有轻微的贫血,免疫功能也有些问题,胃也不太好。吴一穷看了结果之后又让他去看了一次中医,那老中医也说了一番气血不足肝肾两虚之类,给他开了些药。其实说起来也难怪,他这几年东奔西跑,一身伤病,心情也一直紧张压抑,前段时间又是劳累过度加上胃口不好,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他本来就算不上特别强壮,这样下去病倒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总之那之后吴邪就被家里两个长辈勒令在家休养外加进补。吴一穷担心他不肯老实听话,还拉上了吴妈妈做外援,当然吴邪之前生病的事没敢告诉她,只说了小邪最近体检发现怎么怎么样的。吴妈妈自少不了念叨他一番,又送了不少补品和药来,见到闷油瓶的时候还拉着他说了一堆小张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小邪啊,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云云,吴邪在旁边尴尬得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其实这种担心多少有些多虑,吴邪对长辈的关爱心怀感激,基本上都能自觉遵照医嘱,希望能让他们少操点心。何况闷油瓶看得也挺紧,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按时叫吴邪吃饭睡觉,连赵阿姨都笑说他俩的角色简直调过来了,吴邪对此也只能干笑两声。

另一方面,去广西之前小花通报的信息,经事实证明确实可靠。这段时间全国已经有几个盗墓团伙落网,包括那位李老板在内的不少行内人都受了牵连。吴邪的铺子也有人去检查了,但并没有被抓到什么把柄,除了这段时间基本没法做生意,倒也没有遭到什么额外的损失。熟人里面,小花那边也平安过关。虽然至少整个上半年都前景黯淡,但吴邪倒不是太在乎钱,反正远还没到发生经济危机的地步,而且他整个链条的架子也都还在,等行情恢复了马上就可以重新运转起来。

但是整天没有事做,又被吩咐不准乱跑,吴邪实在有点闲得发慌。望着正在翻看他帮他从二叔那里借来的某本考古专著的闷油瓶,吴邪有了个新的想法。他琢磨了几天,也调查了一些相关情况,终于决定和闷油瓶开口了。

“小哥,你现在大概有多少钱?”

闷油瓶一愣,大概是有点意外,他反问道:“你要用钱?”

“不是。我这几天想了想,我们合伙开一家拍卖行怎么样?总比古董铺子风险小些。也不用你操心,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做生意倒还可以,有利润我们两个平分。”见闷油瓶微微皱起眉头,吴邪忙又补充道,“没关系,你要是钱不够,象征性地出一点就行,总之算你一半的股份。”

闷油瓶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你病刚好,不能太辛苦。”

吴邪的表情变了一下,他停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又挤出一个连闷油瓶都看得出勉强意味的笑容:“小哥,其实你不用这样照顾我的。我以前就欠你很多人情了,你再这样,我会永远还不清的。”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很轻,却坚定,“你没有欠过我任何东西。”

吴邪本来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停住了,这个问题争论起来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他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总之这件事小哥你考虑考虑。我的身体我有分寸,不会勉强的,我也没说非得现在就开始。”

“好。”闷油瓶答道,吴邪以为他是同意考虑,没想到他下一句话便问,“需要多少钱?”

闷油瓶答应得这么干脆,吴邪反而觉得犹豫起来。他本来还挺有信心的,毕竟在商场上他也算得上老手了,而之所以选择拍卖行,也是因为他在这行当相关的方面人脉比较丰富。但他知道闷油瓶的积蓄其实并不是很多,虽然他以前夹喇嘛的价码高得吓人,但他忙张家的那些事估计花销也不小,而且有的钱估计他都不记得放哪了。如果他以后不再干倒斗这一行,这笔钱就是他最后的生活保障,现在如此爽快地为了他的“一时兴起”就把钱拿出来,这份信任让他突然感到很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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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39:00 发布在 瓶邪

慎重起见,他又打听了不少消息,又向自家二叔征求意见。吴二白考虑了一下,对他的想法表示了支持。拍卖行主要是作为中介,风险并不是很大,但运作得好的话利润也相当可观。另外,能自己控制拍卖行的话,无疑又是打开了一个新的销售终端,吴邪的产业链条也会更加完整。

有了吴二白的帮助,这件事很快开始运转起来。吴邪当然主要还是志在古玩,但因为申请文物拍卖许可的要求比较高,吴二白建议收购一家现存的具有文物拍卖资格的拍卖行,比自己成立一家新的节省很多麻烦。吴邪先注册了一家公司,因为吴二白掺了一脚,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吴邪和闷油瓶各占40%的股份,吴二白占20%,然后再通过这家公司去收购拍卖行。现下艺术品拍卖业里鱼龙混杂,也有不少经营不善的,吴邪没费太大劲就物色到了一家半死不活的拍卖行,原来的股东正急于脱手,吴邪跟他们谈过之后不久就达成了协议,将股权转给了吴邪的公司。价款是分次支付,所以吴家这边资金压力并不太大。

这家拍卖行原本只有拍卖第二、三类文物的许可,吴邪的长期目标是做到第一类,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公司运作起来。吴家浸淫古玩行业又不是一天两天,人脉广泛,做起来自然比较顺手。吴邪整顿了公司原有的人员之后,又通过父亲和二叔的关系,很快邀到几位行内有名的老专家在公司挂名,档次一下子就上来了。货源方面,吴邪本来就是做拓本起家,自然认识些收藏书画、古籍的老主顾,他们手上有不少货会有相互转让的需求,而且都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了很久,来路清楚,在法律上没有风险。为求树立声誉,吴邪还打算从自己店里调一些好货过来做拍品。 吴邪觉得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他希望闷油瓶也能亲身参与进来。他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开口跟闷油瓶商量,开始带他出面做鉴定师。闷油瓶没有执照,不能在公司里注册,但古玩行重的是口碑,只要有实力自然就有人买账。吴邪说的时候心里很没底,但闷油瓶同意得倒是爽快。吴邪给他引荐了那几位老专家,他们都对他的眼力极为赞赏,引为奇才,甚至还有一位起了收关门弟子的念头。吴邪想到这几位老人家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就觉得直想笑。闷油瓶的眼光是真正经过时间历练出来的,吴邪自是有信心,加上那几位老前辈的推荐,不久“天才神眼”的名气就在这个小圈子里慢慢流传起来了。吴邪开始的时候只是带他跟自己的一些老主顾接触,名声传开后,也开始有一些人请他单独去鉴定。闷油瓶的联系方式并不公开,想找他都需要经过公司,而他也并非每请必去,吴邪也不会强求。没想到这样他反倒被笼罩上一层神秘色彩,名气越发大了起来。


闷油瓶算是终于有了份自己的工作。他单独出去的时间增多了,开始的时候吴邪总觉得不放心,时不时就要打电话问情况,闷油瓶接电话的速度总是很快,让他不由得猜想闷油瓶会不会是手机一响不管当时在做什么都会马上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未免太不好,后来才渐渐打得少了,幸好他并未真的出过什么纰漏,每天也都按时回家。

吴邪可以感觉到他身上发生的明显变化。除了学会关心日常琐事,他开口说话的频率也高了不少,至少现在跟他对话的时候,他基本上都能用言语而非点头摇头来表示回应。吴邪一方面当然觉得很欣慰,正如他一直希望的那样,闷油瓶有了自己的事业可做,有了可以依赖的生活来源,也越来越像个普通人。另一方面,他却无法摆脱内心深处浓浓的不安。

他一直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但生病那几天闷油瓶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他一直铭感于心。甚至现在也是,虽然吴二白也安排了伙计帮他分担工作,又叮嘱过他不要太累,但公司草创时期,事情千头万绪,他难免有些忙碌,闷油瓶对此表现出了明确的担忧,吴邪可以感觉到尽管方式略显笨拙,但他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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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猗景2013-02-05 19:39:00 发布在 瓶邪

并不是说闷油瓶以前对他不好——别的不说,单凭他救了他的性命无数次,如此认为就实有忘恩负义之嫌——只是闷油瓶一向冷冷淡淡,浑身透着一股疏离感,即便是要关心别人,方式也不过是问一句“有没有事”并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上一把。他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但相处绝谈不上亲密,在一起行动时只要闷油瓶认为有必要,甚至随时有可能甩下他们独自离开。吴邪一度怀疑,在他心目中自己可能都称不上是一个朋友。

他根本想都没想过闷油瓶也会这样认真地关心一个人,更没想过能获得这种待遇的人会是自己。

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闷油瓶这么关心。

吴邪一直很清楚地记得闷油瓶告别他准备上长白山时的眼神,那是一种跟世界没有任何关系的眼神。许多年来,那个眼神一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他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活得跟世界没有联系。自从元旦那次之后,他断断续续地思考着闷油瓶的人生。当他在医院里醒来不久,见到一脸激动的吴一穷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通了,不论张家是个怎么样的家族,不论他们对他好或不好,对闷油瓶来说,那都是他唯一的家。他成为张家的族长,或许一开始只是出于这样非常单纯的目的。闷油瓶小时候,张家虽然已经开始衰败,但仍旧是一个庞大而强悍的家族,他的身边或许也曾经围绕过很多的族人,那时他甚至可能曾经有过快乐的日子。当战争到来,当许许多多的张家人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投入了战斗,作为族长的闷油瓶因为身负着使命,无法像他们一样肆意挥洒热血,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族人渐渐死去,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那之后,张家只剩下了一个符号和悲伤又沉重的使命,但对于这位末代族长来说,那仍然是他所拥有的唯一的东西,是闷油瓶之所以成为那个他们认识的闷油瓶的根源。

一切结束之后,他试图给他创造更好的生活,但现在看着忙碌于琐事之中的闷油瓶,他突然开始怀疑,这或许不过是他自己的自以为是和一厢情愿。 闷油瓶的经历其实某种程度上和吴邪把闷油瓶接出来后刚回到杭州时的那种状态有许多共通之处。就好像你和一群人去寻宝,一路上非常惊险,途中许多人都倒下了,每一个同伴临终时都紧紧握着幸存的你的手,叮嘱道“一定要找到宝藏”。于是,不论之后的路途多么艰险,你都会坚持下去,因为你觉得只有找到宝藏才能让死去的同伴瞑目。但是当你终于站在宝藏面前的时候,却突然找不到这一路的意义了,因为你知道,无论宝藏有多么丰厚,那些死去的人都不会回来了,所有的过去也都已经无法改变。

但是吴邪至少还有家人,还有生意,还有很多朋友。而闷油瓶什么都没有了。某种意义上,吴邪甚至可以说是夺走他最后的宝藏的罪魁祸首,至少也是其中之一。

吴邪不知道闷油瓶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恨。但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东西足够补偿他的损失。

他可以看到闷油瓶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在望向他的时候,其中多了许多柔和的意味。他也记得闷油瓶说过“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他和世界的联系。这份关切和重视太过沉重,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负担。

(【注】第一类文物:陶瓷、玉、石、金属器等;第二类文物:书画、古籍、邮品、钱币、手稿、文献资料等;第三类文物:竹、漆、木器、家具、纺织品等)

陶猗景2013-02-05 19:39:00 发布在 瓶邪